凌晨时分东卫城被攻破,君晔率兵进驻楚王府,囚禁楚王夫妇与世子在毓灵住过的小院,却不敢进去,生怕睹物思人,隔着门怒斥楚王,怎么能让一介弱女子去到两军阵前,若非她临终遗言,定将你生吞活剥。楚王妃一听女儿已逝,大哭着晕厥过去,又哭着醒转过来,就听楚王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他痴爱毓灵,就算是戴了面具男儿打扮,也能认出她来,就算毓灵战败,他也不会下狠手。”
君晔喝一声住口,转身就走,心中愧悔交加,自己惊人没有认出她,自己才是那个该死的人,不觉来到楚王府后花园,瞧见花园的高墙,昔日每次偷偷来找毓灵,都要设法躲过楚王府的侍卫,从墙头翻越而进,曾摔得头晕眼花,只要一瞧见毓灵,便忘了疼痛,想着带她四处疯玩的时光,眼泪滚滚而下。
君晔的痛彻心扉,很快悉数化为仇恨,收编了楚王军队,一鼓作气占领东卫城周边城池,率军攻打大昭国都炀城。陈皇后不敢大意,骂着大傻放出二傻,凝神全盘布置。
突有人说无为寺住持方丈求见,陈皇后迎进来,听着住持方丈所言,扬眉笑道:“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下大傻该低头了。”
君晔急行军来到炀城,就见城门大开,城楼上空无一人,他踯躅徘徊,难道是空城计?
思来想去不能率兵入城,下令城下扎营。
就听城墙上一声高呼,君晔。君晔抬头看去,陈皇后昂然瞧着他挑衅道:“怎么?不敢入城?”
君晔知道是激将法,不予理睬,只督促各部扎营。
陈皇后笑着指向远处:“君晔,还不回头瞧瞧?”
君晔依然不理,突有探马来报,有军队往炀城而来,似乎是齐王的队伍。
君晔行出大营,就听到远远有风雷之声,很快到了眼前,呈扇形向他的军队包抄而来。
陈皇后在城楼上高喊:“大傻,今日给你来个瓮中捉鳖,让你心服口服。”
君晔朗声笑道:“你说捉便能捉吗?我早已收到讯息,我的大部人马正在赶来,到底谁是瓮中之鳖,还不一定呢。”
陈皇后叹口气,“撞了南墙不回头,见了棺材不掉泪。”朝身后招招手,“过来,他能不能服软,就看你的了。”
城楼上缓步走出一人,唤一声君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君晔全身热血凝住,不置信抬头望去。

第109章

城头上站着的,竟然是毓灵,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定定望着他又唤一声,君晔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在做梦,梦醒了,看见的是她的尸体。
那日将毓灵抬回去已是气若游丝,他命人送她到无为寺,无为寺的主持方丈医术高明,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等到夜半,派去的人送回消息,说是住持方丈无力回天,毓灵已逝,问君晔尸身如何处理,君晔一口血从喉间涌上来,又咽了下去,吩咐说就地火化。
不是不想看她最后一眼,而是不敢。
自己图谋的事太多,从未给过她想要的,一介弱女子持枪上阵,亡于自己枪下,没脸再去惊扰。
君晔怀着悲痛,下令猛攻东卫城。
攻下东卫城,囚禁了楚王夫妇与世子,收编了楚王大部军队,连续占领多个城市,半个大昭河山落入手中,心中悲痛却未曾减少半分,一鼓作气进攻炀城
谁知,她竟然活着。君晔怔怔站着,仰头望着她,风云突变,伴着响雷下起雨来,雨水冲刷在君晔脸上,恍若落泪。雨幕中他猛然大喊一声毓灵,撕心裂肺,嘴角有鲜血滴落下来,毓灵挣扎着要冲下来,身旁一人制止了她,冲下城楼。
城门轰然开启,君冕冲出来扶住了君晔,唤一声大哥,君晔大力甩开,君冕哽着唤一声大哥,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大声道:“大哥究竟想要怎样?皇帝的宝座对你那样重要?大哥,你险些将毓灵刺死,难道还不肯醒悟?”
“醒悟什么?”君晔抹一把脸冷声说道,“我恨的是君瑞直,一个滥情不负责任糊涂窝囊的男人,仗着长相与诗画骗取了我母后的感情,却不肯娶她,与别的女人成亲生儿育女,我的母后因他而死,而你的母后,为何要帮他扛起大昭的江山?为何不让他做该做的?我恨他,顺带讨厌着你的母后,讨厌着你。”
君冕不服气道:“再讨厌我,我是被大哥欺负着捉弄着长大的,难道还不够?”
“不够。”君晔咬牙道,“你身上流着他的血。”
“那你呢?你不也流着他的血?”君冕朝君晔叫道。
“我也讨厌自己。“君晔看着君冕。
“君婼呢?君婼身上也流着父皇的血。“君冕又抹一把脸,这雨,怎么越来越大。
提到君婼,君晔声音柔和下来:“婼婼,谁又舍得讨厌婼婼呢?”
“是啊。”君冕点头道,“我也想婼婼了,大哥当初为何促成她远嫁?”
“为了让她远离血雨腥风,得到该有的幸福。”君晔说道。
“这血雨腥风,是大哥造成的。”君冕负气道。
君晔摆手:“回去告诉陈皇后,让君瑞直出来,别躲在妇人身后,我要与他决一死战。”
城楼上毓灵又换一声君晔,身子摇晃了一下,勉强站住了定定瞧着他。君晔手抚上君冕双肩:“帮大哥转告毓灵,我身子残疾,心更残疾,若她不嫌弃,待攻下炀城,我就娶她。”
君冕默然,君晔用力拍一下他肩:“知道君冕也喜欢她,可大哥不想相让。险些天人永隔,她能留住性命,是我的造化。帮大哥照顾好毓灵,照顾好你大嫂。”
君冕点点头,转身进了城门。
君晔扎营等待,等待着父皇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之上。
他自小拜大儒为师,知道为人子的孝道,少年时一直在挣扎,挣扎于孝道与对父亲的憎恨,
可他对父皇的恨一日超过一日,看着满园的阿芙蓉,想着枉死的母后。你为他甘愿去死,他呢,去了头风迷上丹药,他这样随心所欲的人,忝为皇帝。
可他囿于礼教,没承认过恨着父亲,陈皇后每每问起,他便说恨着她,她是继母,言恨名正言顺。而且,他确实讨厌着她。
今日面对君冕,面对死而复生的毓灵,他终于坦然承认。他这些年奔波天下,他暗中秘密筹谋,无非是为了让那个男人离开宝座,让他头上光环褪去,露出原形。
大昭皇帝到底也没出现在城楼之上面对儿子,他听了君冕的话,一夜沉思,次日凌晨颁下诏书,禅让皇位给陈皇后,自己则要到无为寺出家。
陈皇后闻讯前来阻拦,大昭皇帝指着她身后的公冶先生:“朕乃是受了公冶先生启发,朕登基后,朝中事务都是舜英把持,舜英做女帝定得心应手。舜英登基后,过几年臣民淡忘了朕,舜英再诈死,传位于君晔或君冕,与公冶先生远走高飞。”
陈皇后哭笑不得:“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大昭皇帝言之凿凿:“如今舜英是朕的皇后,与公冶先生在一处,是给朕戴绿帽子,朕有生之年绝不允许,朕请过仙道占卜,朕今生寿命九十有九,舜英只怕熬不过朕。”
陈皇后笑道:“皇上要长命百岁,我这会儿诈死不就行了?”
“不行。”大昭皇帝垂了眼眸,“秋荻青春逝去,君晔恨着朕,婼婼来信十分客套,显然对朕颇有怨言,舜英若去了,君冕也得恨上朕,朕就这三个儿女,朕不想让他们都恨我。”
陈皇后摇头:“皇上都要落发出家了,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的儿女?君家这江山,皇上放心吧,两个儿子都很好,谁继承了江山都会发扬光大。”
公冶先生听得直皱眉头,指指大昭皇帝:“二十多年了,些许长进没有,尚不如两位皇子。”
大昭皇帝理直气壮:“舜英太能干了,没有朕能做的。”
陈皇后一笑:“是啊,都怪我,秋荻活着的时候怪秋荻,罢了,皇上安心做和尚,就此别过。”
皇帝说声舜英等等,瞧着她道:“朕就容易吗?新婚之夜朕被下了药,与舜英有了肌肤之亲,其后几年无法面对秋荻,冷落了她。后来她服食阿芙蓉后,常常亢奋,方又做成夫妻,不久后她怀了婼婼。朕也知道,她因服食了阿芙蓉才病入膏肓,可当时好不容易又能在一起,彼此贪恋着,她不想戒断,朕也没有坚决去阻止。她去后,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从未再有过别的女子,朕煎熬这些年,想随她去舍不下孩子们,也舍不下舜英,舜英虽瞧不上我,我心中当舜英是姐姐的。”
陈皇后叹口气默然看着他,公冶先生愤愤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些年朝堂妻子儿女都不作为,反倒觉得自己可怜?”
大昭皇帝声音哽咽:“先生,我不可怜吗?我做不了皇帝,偏生投胎皇家,父皇母后就我一个儿子,我别无选择,我刻苦学了,可我学不会,是以患了头风,只是连累了舜英。其实舜英比我更适合做皇帝,可惜是女儿身。舜英不要有顾虑,放胆去做,想做几年便做几年,烦了再诈死,莫要顾忌世俗眼光。”
公冶先生颔首:“这几句还是人话。”
陈皇后眼眸湿润,公冶先生皱眉道:“又心疼了?”
大昭皇帝道:“我与舜英虽无男女之情,却有兄妹情意,她心疼我也是应当。”
公冶先生哼了一声,陈皇后来到大昭皇帝面前,瞧着他攥住了他手,哽咽道:“瑞直,这些年我也有不是,总在心里怨着你,秋荻的死,做皇帝的不作为,对儿女们的冷待,其实瑞直这些年一如少年时,依然心性纯良,当年我曾欣赏这份纯良难得,这些年事务繁多,是我忘了初心。”
大昭皇帝任由她攥着:“是我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若我们喝一些酒,往一处靠一靠,就可以相互慰藉,可我们总是远远躲着彼此,生怕对不住心里的人。”
公冶先生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任由他们话别,听到此处也不回头,只说道:“你们两个若无这些不是,早做了恩爱夫妻。”
大昭皇帝反手握住陈皇后的手,交在公冶先生手里,朝他一揖:“舜英比我小,该是我的妹妹才对,今日将舜英托付给先生,告辞了。”
说完将手中诏书递在陈皇后手上,摘下皇冠脱了皇袍,施施然去了。
君晔没等来自己的父皇,等来了父皇的禅位诏书,他听着紧咬了唇,瞧着宣读诏书的公冶先生,嘴角绽出一丝笑意。
他对着陈皇后跪倒下去,言说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毓灵从城门跑了出来,伸手欲扶他起来,君晔避开她手自己站起,毓灵扑到他怀中:“君晔终于想明白了,君晔肯承认女帝,天下就能承认。”
君晔揽着她,她的容颜依旧苍白,因跑得快,胸口有血渗出,低声道:“可好些?到玉矶岛吧,我陪着你养伤可好?”
毓灵靠在他怀中点点头,君晔低头紧抿了唇,毓灵仰脸瞧着他,四目相投一切静谧,君晔突一声呛咳,口中鲜血喷溅而出,许多人涌了出来,抬着他进了城门,一场兵戈暂时化解。
世晟骑了马择高处而立,静静瞧着君晔的大军与齐王府的大军潮水一般褪去,很快退得干干净净。城楼之上陈皇后换了帝服戴了帝冠,无比的奢华,说不尽的荣耀。
世晟一笑,拨转马头打马而走,听说大昭帝后已在路途之上,再有二十多日,也该到了,很快就能见到君婼。君婼,他漫不经心的笑容里添了苦涩。
君婼看着信泪流不止,流着泪又笑了,“母后登基为帝,终可大展拳脚。”笑着又哭,“说是大哥无碍,我依然放不下心,他如何能安然接受母后登基?毓灵姐姐又一次死里逃生,如今和大哥一起在玉矶岛养伤,想来十分恩爱。可二哥呢?可怜的二哥,父皇还是做了和尚,唉……”
皇上接过信瞧了瞧,搂君婼在怀中:“行了,喜也哭,悲也哭,君婼如今可放心些了?”
君婼嗯一声靠着他:“心是放下了,只恨马跑得太慢。”
皇上笑道:”逢驿站必换马,朕已竭尽所能。”
“皇上说竭尽所能,那便是天底下最快的了。“君婼笑着仰起头,瞧着皇上舔了舔唇,皇上俯首,唇齿相接……
静谧中窗外隐隐传来嘈杂之声,君婼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唤声锦绣问何事,摘星笑道:“是一位姑娘带着两个仆从,从姑苏而来,途经江陵前往湘州探望兄长,其兄乃是湘州府通判,此时城门已关闭,她想在驿馆投宿,驿丞说若是平日自然可以,今日不行。将她打发走了。”
君婼笑道,“这姑娘倒是聪明,只身带着仆从,担心寻常客栈有险,要住官办的驿馆。”说笑着一顿,“姑苏人氏?摘星听得可确切?”
摘星不敢太肯定,采月笑说声是,君婼笑道:“唤她回来,有空余的房子让她住下,我有话问她。”
摘星刚到院门外,锦绣朝她招手:“那姑娘是姑苏人氏,皇后殿下定想见她,我已做主留她在旁边院子里,与皇后殿下院子隔着禁卫所居大院,不会有险情,摘星去问问,皇后殿下可想见吗?”
摘星哎吆一声笑道:“锦绣姑姑莫不是公主肚子里的蛔虫吗?”
锦绣拍她一下:“快些去问。”
摘星笑着去了,过一会儿出来笑道:“公主有请。”
皇上在堂屋看书,君婼在东厢房坐着,锦绣领了一位姑娘缓步而来,身形纤瘦通身素净,月白的披风,只下摆绣一枝绿萼梅,飘逸雅致,头上梳了斜髻双耳留髫,发间簪一根白色珠钗,几朵细小的兰花围绕白珠,简洁大方。
来到君婼面前低头行万福礼,口称玉瑶谢过夫人。君婼笑说请坐,姑娘起身抬起头来,君婼看向她的脸,心中不由一惊。

第111章

这玉瑶姑娘面容秀美,面对君婼口称感谢,面上却带清冷之色,眼角眉梢透着孤高,解了披风静静坐了,身穿竹青交领比肩小衫,白色襦裙,腰间系着兰色宫涤。君婼命人奉了茶,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越打量越心惊。
若她戴了妙常冠,穿了僧袍,就是活脱脱一个玉瑾,从那幅画中走出的玉瑾。
听到这姑娘来自姑苏,只是想打听一下玉家,不可能会这样巧,君婼心突突得跳,眼角余光可见堂屋透出的灯光,皇上虽不好前来,也在等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君婼一笑放下茶盏:“姑娘叫做玉瑶,贵姓为何?”
玉瑶淡淡一笑:“玉便是小女子的姓氏,玉姓较为少见,难怪夫人不知。”
君婼点头:“确是少见。听闻姑娘来自姑苏,我对姑苏十分神往。”
玉瑶曼声吟道:“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挢多。
夜市买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明月夜,相思在渔歌。”
声音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虽说着官话,带着吴侬软语特有的娇柔乡音,君婼听得陶然而醉:“听姑娘一首诗,更添向往之心。”
玉瑶一笑:“歌咏姑苏的诗词众多,只有这一首得了姑苏之神韵。”
锦绣在一旁觉得这姑娘有些冒失,瞧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话如此得不知婉转。锦绣以为,皇后殿下因她来自姑苏,允她住在驿馆,她理当感激才是。
玉瑶心中却另作他想,她本就性子高傲,刚刚求助驿丞被驳了脸面,心下老大不快,她沿途住驿馆,只要报上兄长名头,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此处驿丞对她言道,因有贵客入住,她便对君婼有些怨忿,瞧着年纪不大,他的夫君能有多大的官,摆这么大谱,听她们一口官话,想来是东都来的阔少,她向来瞧不上纨绔子弟,心下对君婼颇为轻慢,只是出于表面客套,方来称谢。
君婼倒不以为意,颔首道:“玉瑶姑娘言之有理。此诗若画,读诗之人如在画中游。”
玉瑶对君婼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脸上挂了几分真心的微笑:“夫人也觉得如此吗?兄长总说,此诗是送别诗,却无离愁别绪,画面虽美意境不足。”
君婼摇头:“送别诗不一定就要离愁别绪,此诗格调清新活泼,篇末喟然一叹,比之满纸离愁更动人情思,是为入木三分。”
玉瑶唇角翘起,笑问君婼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君婼笑道:“我是大昭人,夫君来自东都,嗯,乃是杜御史家的小公子。”
玉瑶肃然起敬:“杜御史一代名臣忠心辅国犯颜直谏,可谓是当代的魏征,令人敬服。说到魏征,小女子尤其喜欢他所说,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仅可以用来治国,还可用来育人。”
君婼笑道:“玉瑶姑娘学识渊博,堪称女才子。”
玉瑶一笑,与君婼谈古论今评述诗文,君婼含笑倾听,时而点头附和几句,玉瑶说到兴奋处脸色微微发红双眸璨然,待回过神赧然着说道:“我太造次了,不过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过,这世间知己难求,有些人,我见了抬唇都觉得累。”
君婼命锦绣上茶,笑问道:“玉瑶性情高洁,在家中可是独女?除去兄长,家中还有何人?”
玉瑶呷一口茶笑道:“父母只有我和哥哥两个,祖父去世得早,祖母健在……”
君婼心急急跳了起来,若自己所料是真,皇上的外祖母尚在世,皇上该有多高兴。玉瑶又说道:“我们家三代都是一样,兄妹二人,太姑母也健在,近两年搬来与祖母同住,每日斗嘴闹别扭,分开一时半刻就想念,两个老小孩儿。”
君婼也笑:“玉瑶的姑母呢?都说侄女肖姑,玉瑶的姑母也同玉瑶一般,是如兰似雪的才女,我猜得可对?”
玉瑶低了头:“姑母自小体弱多病,三岁时一场大病险些没了,来了一位云游僧人,开药方救了姑母一命,并对祖母说,姑母皈依佛门方可平安,否则注定短命。姑母便随一位师太皈依佛门带发修行,自出家后病果真就好了,八岁时姑母的师父要前往东都云游,祖母要接姑母回来,姑母痴迷佛法倔强不肯,到东都后常有信来,十六岁那年突然没了音讯,我父亲曾到东都寻找,姑母的师父说是暴病亡故了,给了父亲姑母的骨灰坛,父亲抱着回了姑苏,祖母大病一场,祖父哀伤之下一病不起,几月后去世了。”
君婼手有些发颤,忙放下茶盏,盯着玉瑶道:“玉瑶的姑母闺名为何?玉瑶姑母的师父法号又为何?她们师徒二人当初在东都落脚哪一处尼寺?”
玉瑶看君婼目光灼灼,迟疑了一下,君婼虎着脸喝一声:“还不快说?”
玉瑶倔强道:“此乃小女子家事,夫人为何追根究底?”
君婼有些急躁,锦绣在一旁道:“玉瑶姑娘与夫人一见如故,家事既已说了许多,还请回答夫人的问题,夫人与令姑母的师姐乃是旧识,是以心切了些。”
玉瑶看着君婼,君婼忙点了点头,玉瑶思忖片刻方说道:“姑母单名一个瑾字,姑母的师父法号净明,她们师徒二人到东都后落脚在定慧庵。”
话音刚落,君婼拔脚跑了出去,喊着皇上皇上,玉瑶听到呆愣看向锦绣,锦绣笑道:“姑娘且稍坐,姑娘一家啊,要有天大的喜事了。”
君婼跑进堂屋,夺过皇上手中的书扔在一旁,急急说道:“东厢房那位姑娘,是玉瑾的侄女,是皇上的姑舅表妹,皇上快去瞧瞧,与玉瑾生得很象。快去……”
君婼搡着皇上,皇上笑道:“不会如此得巧,君婼哄朕开心吗?”
“这种事,哪有随意说出来哄人的。”君婼急道,“皇上不信,过去瞧瞧便知。”
皇上看着君婼,脸上现出紧张:“君婼,果真吗?”
君婼重重点头:“果真果真,快去瞧瞧。”
皇上更加紧张,正了正玉冠,掸一下衣袍看向君婼:“可好吗?”
君婼笑说挺好的,又来推他,皇上说声等等:“君婼,还是换件衣裳。”
君婼笑道:“蓝色?绛红?黑色?月白?”
“月白吧。”皇上伸开双臂,“要不要沐浴?”
“行了。”君婼拍他一下,“又不是相亲。”
皇上总算挪动了脚步,来到东厢房门外又顿住:“君婼,今日仓促,还是改日。”
君婼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道:“皇上的表妹叫做玉瑶,玉瑶的祖母还健在,已经是七十岁高龄。玉瑶说了,老小孩一般。皇上不想问问她老人家的情况?”
皇上不置信看着君婼,一把攥住君婼的手,手微微有些发颤:“君婼是说,朕的外祖母,还健在?”
君婼嗯了一声,皇上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君婼静静陪在身旁。
玉瑶瞧见人影忙忙站起叩拜下去:“民女玉瑶叩见皇上万岁,皇后殿下千岁,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想起刚刚口无遮掩,十分惭愧。”
皇上瞧着她,微微弯一下身,声音罕见得温和,并带了丝笑意:“玉瑶请起。”
玉瑶忙说不敢,锦绣扶起她来,皇上已居中坐了,指指右侧道:“玉瑶请坐。”
君婼坐在左侧,笑看着路途偶遇的表兄妹二人,莫非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
皇上轻咳一声,看着玉瑶道:“朕就直说了,玉瑾是朕的亲生母亲,玉瑶乃是朕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