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摇了摇头,皇上咬牙道,“就知道你愚蠢,蠢不可及。”身后的人手指头碰一下他的手掌,吸着鼻子说,“摘星是我的人。”
皇帝点点头:“摘星便由公主发落。”
殿门外有人冲了进来,瞧着竹箕中的蚕儿泪眼婆娑:“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死了?”
皇帝看一眼竹箕旁梨花带雨的女子,微微侧头看向刚从观稼殿赶过来的铭恩,铭恩小跑步趋前大声道:“皇上,是蓉娘子。”
蓉娘子愣住,心中升起恨意,刚刚在殿门外看得清楚,皇上虽没有抱她,却任由她抱着,将眼泪鼻涕糊在龙袍上,别扭笨拙得哄她不算,竟然,竟然忍着恶心捏起一只蚕,蚕死了,不追究她的罪责,连她的婢女也轻易绕过。
为什么?就因为她生得美?可皇上为皇子时,就常有美人主动献殷勤,后来贵为太子,身边更是美女如云,比她美的大有人在,从未见皇上动过一下眼皮。本以为皇上天生冷情,可他为何会对这公主动容?
再想一想自己,本是名门之后,忍辱与那江湖粗野女子婉婉称姐道妹,来到皇上身边三年多不得眷顾,一直忍着,盼着日久生情,此时方知,皇上对自己见面不识,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谁。
蓉娘子咬了牙跪倒在地:“蚕死事小,君娘子亲蚕失败事大,妾为君娘子求情,请皇上从轻发落。”
她一句话,大殿内陷入静谧,郑尚宫与薛尚宫对视一眼,看向正低头记录的两位典记,刚刚殿内一团乱,蓉娘子一言提醒,都想了起来,君娘子亲蚕失败,依据祖制不能册封为后。

第29章 移祸

采月看向蓉娘子,幕后黑手会不会是她?
蓉娘子跪着低着头,一副柔弱的娇态,采月紧张看向皇上,一切,都指望着皇上了。
君婼手指从皇上身后绕到身前,点一点他掌心,小声道:“妾都快伤心死了,还要责罚吗?”
指尖稍点即逝,皇上索性将手背到身后,想着她再点的时候,也方便些,等一会儿不见君婼再点,又将手移到身前,心想她手臂从背后绕过来的时候,感觉也很好。
大殿中静得可怕,蓉娘子悄悄抬眸,偷眼看向皇上,皇上嘴角噙一丝笑意,敛眸不知在想什么,蓉娘子又唤一声皇上,声音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皇上抿一下唇哂笑:“你倒是明白,只是,你为何到此?”
冰冷的声音中带着讥嘲,依然是敛着双眸没有看她,两手又悄悄背到身后,蓉娘子忙道:“妾幼时,家中是蚕户,十分怀念跟着爹娘养蚕的时光,便求了君娘子,一起过来帮忙。”
皇上没有说话,看向郑尚宫,下巴朝两位典记一扬,郑尚宫会意,过去从二人手中将档记抽出,皇上唤一声铭恩,铭恩接过去,嗤拉一下撕作两半,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中笑道:“小人这就烧了去。”
两位典记惊呼不可,在郑尚宫凛然的目光中捂住了嘴。
皇上笑笑言道:“蚕死了,再养一茬就是,这次活下来的,送到沉香阁,给公主养着玩儿,至于下一茬……”
目光扫向众位女官:“传旨意下去,一二品外命妇都进宫来。每人分管一个竹箕,谁的竹箕出了差池,褫夺诰命。”
侧脸看向蓉娘子,蓉娘子心中悚然一惊,这似乎是皇上头一次正眼瞧自己,没有她在梦中渴盼的欣赏怜惜,连看向众女官的冰冷都没有,只有漠然,无视的漠然。
皇上冷冷开口:“你既擅养蚕,下一茬亲蚕事务便由你来掌管,命妇们谁出了错,你都要连带受罚。”
蓉娘子呆愣愣磕下头去,僵硬说妾谨遵皇命,心中又苦又凉,那些外命妇都不是好惹的,回头都得推到我的头上,我又不是未来的皇后,尚宫女官不会象上次那样尽心,说不定还会暗着欺负,就算流云阁全体出动,人手也不够,可不得累死我吗?养好了是君娘子的风光,养不好全是我的罪责。老天爷,妾冤啊,妾不该听信上圣皇太后的撺掇,破坏君娘子亲蚕,想着想着又恨上了,都怪她,原来皇上身边只有我和婉婉,她偏偏要从大昭嫁过来,亲蚕上不能将她如何?还要另外设法。
没人理睬她,都在忙着收罗存活下来的蚕儿,君婼亲自捧着竹箕,竹箕里每增加一只,便掉一次眼泪,皇上在她身后跟着,看她掉一次眼泪,便升起一次碾死那些虫子的冲动。
君婼一哭再哭,两眼红肿得烂桃一般,皇上忍无可忍,夺过她手中竹箕扔给锦绣捧着,粗声硬气道:“随朕出来。”
看君婼不动,挑眉道:“怎么?敢抗旨?”
君婼方抽抽嗒嗒挪动脚步,来到殿门外,皇上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道:“蚕死了,你哭,蚕活着,还是哭,为何?”
君婼吸几口气,抽噎着说道:“死了伤心,活着高兴,都是要哭的。”
说到哭字,眼泪又刷刷刷淌了下来,皇上捻捻手指:“能流眼泪了,不会再心悸心衰,挺好。”
又看一眼君婼,转身大步走了,转瞬下了石阶,也没往观稼殿,径直越行越远。
铭恩小跑步追了上去,壮着胆子道:“皇上,就又走了啊?”
皇上顿一下脚步,侧头看着他:“她啼哭不止,朕想碾死那些虫子,又想大声吼她,再不走,就忍不住了。”
铭恩小声嘟囔:“皇上这是心疼了啊。”
皇上摇摇头:“心没有疼,君婼会哭了,她的心也不会那么疼了。”
铭恩叹口气,皇上啊,此心疼非彼心疼啊。
皇上治国谋天下,乃是经天纬地的英主,十二岁回东都短短两日,结识数名高官之子,其后悄悄互通信息。
俭太子淫逸骄奢,皇上十六岁,就掌握了俭太子与其门下许多罪证,对俭太子不满的朝官多番弹劾,先帝为护着俭太子,在皇上十七岁的时候,被逼无奈召皇上回到东都,封王赐府。
其后三年秘密筹谋,竟寻到俭太子非先帝亲生的铁证,先帝赐死俭太子后一病不起,上圣皇太后妄图掌控皇上未遂,联络俭太子旧部阻碍皇上入住东宫,皇上夜里潜入紫宸殿,逼迫先帝下了圣旨,入东宫后,上圣皇太后疯狂反扑,在朝堂上孤立皇上,先帝的病情瞒着皇上,皇上在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带人冲进紫宸殿,兵不血刃顺利即位。
其中惊心动魄,铭恩并没有亲眼瞧见,只知皇上与身边护卫幕僚追随的臣属们,连续几个昼夜没有合一下眼。
铭恩哈腰跟在皇上身后,想着这几年的种种,不由感叹,皇上雄才大略智谋过富,于这男女情/事上却分外迟钝,有句老话,人不得全瓜不得圆,大概便是这个道理。
铭恩想着低声问道:“皇上果真不认得蓉娘子?”
皇上嗯一声:“她和婉婉很象,朕分不清谁是谁。”
铭恩哭笑不得,皇上为王爷时,几位幕僚看皇上喜爱萧夫人,因她罗敷有夫苦苦隐忍,便寻得神态上有几分肖似萧夫人的许婉,设计遣刺客在客栈中谋刺皇上,许婉舍命相救,被刺伤手臂,皇上问许婉要何赏赐,许婉便说身世孤苦,愿意追随皇上,皇上将她带回王府,待若上宾,命府内下人以姑娘呼之。
其后众人看皇上只是待许婉客气,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又寻来与许婉性子南辕北辙的秋蓉,秋蓉柔弱顺从,一副娇媚之相,谎称是许婉的表妹,前来投靠许婉,皇上也准了。
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皇上竟然分不清谁是谁,唉……
铭恩没再说话,皇上突然开口问道:“为何称呼她为娘子?”
铭恩忙回道:“是上圣皇太后的吩咐。”
“多事。”皇上随口说道:“这些日子繁忙,倒忘了婉婉,君婼住坤宁殿后,封婉婉为郡主,为她寻个中意的男子,嫁了吧。”
铭恩答应着:“那蓉娘子,不,蓉姑娘呢?”
皇上脚下加快:“这次亲蚕,若能一只蚕儿不死,令君婼开颜,瞧在婉婉面上,让她跟着婉婉出宫。”
铭恩答应一声,皇上皱了眉头:“后宫中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以后铭恩请君婼瞧着办,休要再来烦朕。”
铭恩心头一喜,大声回答奴才遵命,皇上健步如飞,很快走得远了。
君婼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狠狠抹一下眼泪,今日流得太多了些,又当着许多人的面,实在是丢人,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许再哭了。
深吸一口气转身进殿,瞧见被卷起的蚕儿,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郑尚宫忙道:“都埋在桑树下化作桑肥,公主看可好?”
君婼点头说好,大殿中已收拾干净,锦绣与采月抬着竹箕过来,摘星自从皇帝出了大殿,便扯起嗓子嚎啕大哭,哭着哭着没了声息,好一会儿嚷了起来:“采月,公主会哭了呢。”
采月一愣,瞧着君婼含泪笑了起来,锦绣在旁忙道:“不是有那样一句话,祸福相依什么的。”
君婼抹着眼泪:“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锦绣连连点头:“还是公主有学问,不似我们这等粗人。今日虽说蚕儿们出了些事,可公主会哭了,再有蚕没养成,皇上也没有丝毫责怪,还处处回护公主,依奴婢看啊,皇上心疼公主呢。”
君婼闻言忘了哭,愣愣看着锦绣,咬一下唇问道:“锦绣,皇上,果真心疼我了吗?”
锦绣忙说果真,看向采月,采月笑着点头,摘星嚷道:“就是就是,若非公主开口,皇帝定会将奴婢千刀万剐。”
君婼脸上挂着泪珠绽开了笑颜,许久方说道:“其实我四月三十日夜里就能流泪了,只是没让你们知道,皇上几句问话,让我想起了旧事,我的毛病,是皇上治好的呢。”
三人笑起来,君婼环顾殿中,又是泫然欲泣,锦绣忙道:“咱们回去吧,公主这两眼肿的,回头还怎么见皇上?”
君婼一路捂着脸回到沉香阁。
一日捧着饕餮时哭时笑,傍晚方好了些,夜里睡下时两眼依然肿着。
躺在床上又想起那些白胖的蚕儿,眼泪淌了一脸,不期然有人说道:“八年攒着的眼泪,今日都得流光,竟没完没了。”
君婼闻听连忙坐起,紧捂了脸从手指缝里偷眼看皇上,神情罕见得温和,嘴角带着无奈的笑,低了头道:“妾丑死了,不想让皇上看到。待明日好了再去求见皇上,妾会好的,妾会将伤心的事忘掉,只记着高兴的。”
皇上不说话,伸出指尖点一点她的手背,君婼放下双手,扬起了脸,看着皇上慢慢咬了唇,身子往床里侧缩了又缩,空出大半个床面。
皇上歪头瞧着她,君婼缓缓低了头,脖颈染一层粉红,在朦胧的纱灯下,旖旎轻晕入眼。

第30章 共眠

君婼唇都快咬破的时候,皇上坐了下来,轻咳一声道:“君婼,可是有话要和朕说?”
君婼嗯了一声再没开口,沉默中皇上出声道:“大昭皇宫的事,都想起来了?”
君婼重重点头,皇上抿一下唇问道:“可伤心吗?”
君婼又重重点头,皇帝嗯了一声:“君婼说得对,将伤心的忘掉,只记着高兴的。”
“可是。”君婼抬起头,“皇上,说着容易,做起来太难。”
“都挑容易的事来做,人生岂不无趣?”皇上肃容道。
君婼身子又往里缩了缩,咬唇道:“皇上,妾就爱做容易的事,不爱做太难的。”
半晌沉默,君婼惴惴抬头,皇上正看着她,四目相投没有躲避,笑一笑道:“随你。”
君婼咬咬牙:“妾会尽力遗忘。”
皇上又笑一下,又说两个字:“随你。”
君婼又低了头,两手揪着衣带,搓啊搓啊搓,搓了许久红了脸,想起自己只着中衣,伸出手却够不着衣桁,皇上顺着她伸手的方向,扯一件衣衫下来扔给她,不解问道:“君婼冷吗?朕倒觉得,有些热。”
君婼披衣裹得紧了些,附和一句道:“都入六月了,夜里是有些热呢。”
皇上说声是啊,又没了声音,君婼哭了一日十分疲惫,提不起精神与皇上没话找话,静谧中有些昏昏欲睡,抬眸看皇上没有走的意思,悄悄挪动身子靠了床柱,低着头偷偷打盹。
很快陷入混沌,先是头一点一点的,然后身子东摇西晃,晃了一阵,就听扑通一声,身子歪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响起了小小的呼噜声。
皇上从头看到尾,看她歪倒在床上舒展了身子,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然后睡得沉了。心里有些羡慕,自己从未睡得这样踏实过,近日虽熏了助眠的香,噩梦依旧不时来袭。
起身待要离去,又退了回来,看一眼漏壶,已是三更,五更就该早朝,瞧着空了大半个的床榻,犹豫着躺了下来。
身旁幽香扑鼻,是在噩梦中带给他安宁的香气,渐渐合了双眸,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君婼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支起身子看向窗外,漆黑一团,想来时候尚早,待要躺回去,惊觉身旁有人,想喊锦绣,清香迎面而来,是皇上?
懵懂着想起入睡前,皇上曾经来过,竟没走吗?
雀跃着俯身看去,纱灯遥远,只看到暗影中的轮廓,悄悄支起身子挪过床尾小几上的纱灯,皇上睡得十分安稳,长眉舒展鼻息均匀,君婼瞧着笑了起来,皇上的睫毛长而浓密,且微微有些卷曲,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又缩了回来。
目光从睫毛移到鼻梁,停在扁桃心状的唇上,双唇在灯光映照下,晕出润泽的光,君婼喉间轻轻咽了一下,探出指尖,离着半寸,一圈一圈描绘那轮廓。
描绘着想起皇上梦游的那几夜,她守着皇上,曾几次贴上这双唇,那芬芳的滋味,比任何香料任何美食都要令她沉醉着迷。
君婼舔一下唇俯下身子,唇轻轻碰上他唇,忙又侧过脸去,万一皇上醒来,岂不是羞死人吗?
强忍着支起身子将纱灯放了回去,看不见便不会受到蛊惑,身子往里再往里,紧贴着里侧围栏,紧闭了双眸,可那股清香从鼻端钻入,一直到了心底,心里便有了奇怪的滋味,这样的滋味从未有过,无法用语言描述。
愣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的滋味是痒,身上痒可以挠,心里痒又该如何是好?
心里痒得难受,翻个身看着依然安睡的皇上,探出手去,手指戳戳皇上手臂,皇上一动不动,睡得这样熟,我又心里痒得难受,就偷偷解一下痒。
悄无声息挪了身子过去,唇贴上皇上的唇,一贴之下心里更痒了,便轻轻吮了一下,果真解痒。
君婼窃喜着,又试探着吮了一下,这次吸吮得微微用力,君婼就觉脑袋里嗡得一声,正惶恐的时候,心跳骤快,快得静夜中似乎能听到砰砰砰的声音,似乎要跳出身子外面来。
君婼慌忙用手去捂,一只手不行,还是跳得飞快,另一手也捂上前去,身子失去平衡,重重砸在皇上身上,唇依然贴着皇上的唇。
君婼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皇上眉头一皱,两眼缓缓张开,定定瞧着她。
君婼回过神,两手依然捂着心口,身子往下一滚,结结巴巴说道:“皇上,妾,妾做梦了……妾打小睡觉不老实,总爱在床上滚来滚去,惊扰了皇上……”
好半天听皇上嗯了一声,君婼缩着身子面向里侧,心依然怦怦跳着,声音如此之大,皇上可能听到?小声道:“皇上,似乎有动静……”
皇上说声没有,翻身向外闷闷说道:“明日还要早朝,勿要聒噪。”
君婼再不敢出声,心跳也渐渐缓了下来,合上眼困意袭来,昏昏欲睡的时候,皇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被你一扰,再难以入睡。”
君婼忙撑起精神,说妾惶恐,就听皇上问道:“可想见一见君晔?”
君婼一怔,确实有许多话要问大哥,又听皇上道:“朕可将他抓来见你。”
君婼摇头:“待大哥想要见我的时候,自会前来。”
皇上嗯了一声,在黑暗中舔一舔唇,唇上残留的芬芳入口传入喉间,眉梢染上笑意,忍着不转身去看她,只悄悄回味,多年噩梦缠身,今日竟做了美梦。
静谧中君婼突一声喊:“皇上,蚕儿分明是被人所害,是枉死的。”
皇上挑一挑眉,这会儿才想明白?又舔一舔唇道:“之前,朕一直以为你很愚笨。”
君婼瞪大了双眼,皇上说道:“说大昭国公主自信有羞月之貌,夜间不敢出宫。”
君婼气愤说道:“无稽的传言,皇上也信。果真那样的话,我不只愚笨,而是个傻子了。”
皇上一声轻笑:“后来看你治香术精妙,便知你聪慧。”
君婼笑起来,皇上又道:“今日亲蚕宫之事,在场众人俱都明白有人设局害你,你竟这会儿才想明白?”
君婼红了脸,辩解说道:“妾只顾得伤心,再说了,有皇上在场做主,妾心中有依靠,便没有多想。”
皇上听到依靠二字,唇角一扬转身瞧着她的方向:“君婼以为是谁?”
君婼咬咬唇:“那日上圣皇太后大闹一场,皇上可知道?”
皇上说声知道,君婼小心问道:“那,皇上如何处置?”
皇上道:“君婼,只有怀疑不够。”
君婼哼了一声:“那便由着她在宫中作恶?”
皇上笑笑:“笼中的鸟儿,再怎么扑腾也冲不出樊篱,扑腾得越厉害,羽毛掉得越多,最终,会折了双翅。”
声音中有些森然,君婼缩一下肩:“礼知道了真相,可还好吗?”
皇上声音柔和了些:“礼哭着要找上圣太后报仇,朕派了人护送他到皇陵祭母,朕答应,待他回来,定处置上圣太后。”
君婼有些忧心:“可是皇上……”
皇上笑道:“处置她容易,因她的身份,朕一直在忍耐。”
君婼哦一声,皇上说容易,那就是容易,她没有丝毫怀疑。
二人又没了话,君婼捂了唇偷偷打个哈欠,窗外天光点点亮起,她细瘦玲珑的身子晕在晨光中,粉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蝶翅一般扑闪着,双眸中藏着迷茫的困意。
皇上瞧着她,唤一声君婼,君婼嗳一声,皇上问道:“君婼戴的香,给朕一些。”
刚刚在她身旁,睡得异常安稳,是以开口索要,君婼摇头:“皇上,妾没有戴香。”
明明幽香扑鼻,皇上向她挨近了些,君婼躲了躲,皇上伸手揪住她的衣袖:“莫非是衣裳的熏香吗?”
君婼索性举袖子到皇上鼻端,皇上摇摇头,君婼手臂轻轻擦过鼻尖,被皇上一把攥住,半晌放开,似乎是她身上的体香。
皇上身子后撤,看着她,半晌垂了双眸,脸上染了几丝红色,她的身子,竟这样的香。
彷徨着翻个身,半晌又转身过来,君婼在皇上辗转的时候,已沉沉睡着,皇上犹豫着伸出手指捅一捅她肩,没有任何反应,抿一下唇,脸朝她胸前迅速挨了过去,深深嗅了一下,就是这样的香味。
做贼一般迅速离开,看君婼依然睡得沉,松一口气坐起身有些懊恼,如此,日后离不开她了。
穿了鞋下床匆匆而走,铭恩小跑步跟上,偷觑着皇上神情,唇角挂着笑意,看来今日心情好。不一会儿又皱了眉,似乎又不太好?
回福宁殿的路上,皇上神情几度变换,铭恩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君婼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起来瞧着那一箕蚕儿,闷闷说道:“以后再不养蚕了。”
锦绣正宽慰,铭恩来了,拜见过君婼笑道:“传皇上旨意,大昭国遣使前来探望公主,请公主前往紫宸殿相见。”
君婼手中桑叶掉落在地:“铭都知可知来使是哪一位?”
铭恩摇头:“今日早朝时,鸿胪寺卿奏曰大昭遣使,皇上听了欣然应允,未下朝便命小人前来传旨,小人所知并不详细。”

第31章 竹马

紫宸殿偏殿中,一位青年男子临窗而立,朝丹樨下不住张望。
御道上一行人匆匆而来,君婼走在前面,与那副画中一样的装扮,玉瑟半臂锦月色柳花裙,乌发盘了凌云髻,髻间金玉璨然,额前明珠葳蕤,心揪着疼了起来,她盘了发髻后,更美丽十分,却不是为我。
君婼提裙上了丹陛阶,快得几乎要跑起来,上了丹樨瞧见偏殿窗前的人影,欢快喊一声世晟。
终于顾不得仪态,跑了起来。
世晟迎了出来,站在门口笑看着她。
君婼跑到他面前,堪堪停住脚步,仰脸望着他,又唤一声世晟。
依然是玉树临风的模样,朗若清风灿若明月,绣金白袍碧色玉带,广袖曳地,笑看着她也不行礼,只启唇轻唤一声,阿婼。
君婼鼻子一酸,眼泪潸然落下,不愿意想起故国宫中,惟愿忆起世晟,只有世晟,一片诚心待她。
世晟看着她,袖中掏出锦帕,抬手为她拭泪,微笑着道:“阿婼会流眼泪了。”
君婼吸着鼻子点头:“世晟,我会哭了。”
此时皇上从垂拱殿下了早朝,驾还福宁殿。
行在御道上,途径紫宸殿的时候,想起今日君婼与大昭使节相见,抬眸朝紫宸殿丹樨上看去,就见到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正手执巾帕为君婼拭泪。
脚下凝住唤一声铭恩:“这大昭来使姓甚名谁?”
听铭恩说一声齐世晟,抬头看向君婼,今日装扮与那副画中一般模样,可见用心,紧抿了唇往丹樨上而来,站在不远处,二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