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凤喜笑道,“一个路人,问那么多……”
她话没说完,高升猛然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走了。”
想着马童李郯的话一路疾奔,他说:“方统领常去庆州府,许是庆州府有亲戚吧。”
他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在庆州府怎么会有亲戚?他常去探望的,只有凤娇。
跑着跑着又慢了下来,他去过庆州府寻过多次,游将军也曾派人仔细搜寻,没有凤娇的消息。
意兴阑珊进了首饰铺,钱掌柜笑眯眯迎了过来:“有件事跟少爷说,咱们家从对面铺子里大批买货的时候,一位庆州府来的掌柜也在大量买进,我跟他攀谈了几句,他说此处卖价是三州里最便宜的,特地前来购买。对面提价后,他又来了,我跟他说咱们家囤了一些低价的,他说全部都要,比对面价格略低就可,有多少要多少。”
“我便问了,柜上做什么生意的?竟然要这样大批的绸缎?他笑而不答,然后在咱们铺子里四处看了看,笑说道这珠宝首饰生意不比别的,拼的是式样不是价钱。我说我们家铺子里的式样已经是最新颖的,他摇头道,在三州里也许是,可出了三州呢,比之东都如何?比之京城又如何?比之宫里呢?”
“我很惭愧。他又说,对面的首饰与你们的一样,乏善可陈。他还说,回去请示了东家,给我们供一些式样新颖的首饰货品,保准供不应求。”
高升听了,并不像钱掌柜以为的那样欣喜,只是嗯了一声,淡淡说很好,也不坐下,只站着呆愣出神。
站了许久出声问钱掌柜:“庆州府那位掌柜,哪天会来?”
“就今日,带着马车来拉走剩下的绸缎,顺便带些首饰过来。算着时辰,午时差不多能到。”钱掌柜笑说着,心里疑惑道,少爷今日胡子没剃衣裳没换,呆愣愣得满腹心思,首饰铺里生意有了转机,也不见高兴,怎么了这是?
正琢磨着,就见高升搬个矮凳,到铺门外坐着去了。
大冷天的,钱掌柜摇着头,命小伙计为少爷拿了斗篷,又端了壶热茶出去。
高升坐在矮凳上,半上午一动没有动,眼巴巴看着十字街口。过了午时,终于来了两辆马车。跳起来冲了过去,一把揭开车帘,冲着里面一个年纪大些的人问道:“是庆州府过来拿绸缎的吗?”
那人说一声是,高升拱拱手:“我是这家铺子里的少东家,姓高名升。敢问掌柜贵姓?”
那人忙说姓沈,高升作个揖道:“柜上可是开成衣铺的?”
沈掌柜愣了愣,跟着高升过来的钱掌柜也愣住了,怪不得他家需要这么多绸缎,原来是开成衣铺的,这成衣铺虽听过,还没见过,边塞三州一家没有,庆州府是何时开的?
沈掌柜想从马车上下来,高升堵着不让:“可是九月开的铺子?”
沈掌柜点点头,高升满怀着期冀:“东家可是一名姓王的女子?”
沈掌柜摇摇头,就看到眼前的年青人身子晃了一下,紧紧抓住车壁问道:“柜上店名是什么?在庆州府何处营业?”
“这个。”沈掌柜摇了摇头,“东家交待过不让多嘴,鄙人不能说。”
高升松开手让他下了马车,失落得垂手站着,钱掌柜在旁笑呵呵说道:“这成衣铺在咱们这地方是个新鲜生意,自然得开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庆州府最热闹的,就数州府衙门边上的帛财坊了。至于店名,庆州府就一家成衣铺,一问便知。”
话音未落,高升大喊一声备马,青松忙从墙角跳了出来,大喊一声是。
策马就往城门口冲,走一段又折了回来,青松忙跟着调转马头,跟在少爷身后,少爷一路打马回家,下马吩咐青松准备沐浴的热水。
沐浴过剃了胡子仔细梳了头发,连换了几件衣裳,一边换着一边自语:“月白的太素,湖蓝的太扎眼,红色太艳,黑色太暗,蓝色,我冬日常穿蓝,看着不新颖……”
青松看得直挠头,少爷这是怎么了?跟大姑娘要上轿似的,去年成亲也没有这样讲究过,随手指着一件青色的说道:“这件好……”
高升忙拿起来换上,瞧着大铜镜说道:“凤娇那会儿去柜上总穿青色,好主意,青松就是聪明。”
青松吓一跳,跟着少爷好几年了,从没夸过我,差事做得满意了,顶多就是一个好字,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
穿了青色长袍又看一眼头上发簪说道:“玳瑁的不搭,有一个青玉的。”
青松忙给找了出来,高升照着铜镜觉得满意了,说声走吧。
骑快马一气到了庆州府,青松沿路急追,到了帛财坊下了马,两腿簌簌打颤,高升将马缰递给他,说声歇着去吧,疾步进了旁边一家店铺打听。
很快就找到了那家成衣铺,门头匾额上三个大字,凤家庄。
腿颤了起来,扶着门框瞧见门边竖一块木匾,上写着,本店经营成衣,绸缎,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帽子鞋袜。
连吸几口气推门进去,阔大的铺面里顾客很多,熙熙攘攘,有几名伙计来回穿梭着热情招呼,仔细一瞧,都是装扮利索的小丫头。
高升叫住其中一个,开了口才发现声音也抖着:“我找你们东家。”
“我们东家我都没见过,平常都听沈掌柜的,不巧沈掌柜今日不在。”小丫头客气笑道。
高升听得心里又凉又苦,旁边一个女客微笑说道:“你们东家就住在后面巷子里,她的丫头常来送信或者传话。”
“夫人是说秋草?秋草是我们东家的丫头?这么说,我们东家是女子?”小丫头惊讶道。
“自然是女子,女中巾帼。”那位夫人笑道,“要不你们铺子里伙计都是小丫头呢。我跟你们东家是邻居,常能见着,她呀,不是不想管生意,只是要顾着身子……”
凤娇身子不好吗?高升一急,拔脚出了铺子就往后面的巷子里跑,巷子很深,他挨家挨户敲门,敲到最里面的小院子,门应声而开,秋草站在门口看着他,惊喜叫一声少爷,扑通一声磕下头去。
绕开秋草进了院子,喊一声凤娇,没人答应,几步跨过小院迈上台阶又喊一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扶着腰走了出来。
是她,胖了一些,长发更加乌润脸色更加白皙,一双明媚的眼含着笑,红唇如珠光潋滟,高升顿住脚步贪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也瞧着他,眼眸中笑容凝结,紧紧咬住了红唇,扶在腰间的手抚上了腹间。
顺着她修长的手看去,她的腹部高隆,难道是?闭一下眼,抿着唇上了台阶,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她。
她抬起手抚上他脸,轻声说道:“怎么瘦成了这样?”
……
第70章 无赖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怎么瘦成了这样?”
他不动也不说话, 只是看着她。
凤娇翘起唇角笑笑:“你看我,胖了好几圈……”
声音突然哽住, 慢慢红了眼圈,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有些慌乱, 手颤颤得抚上她的脸, 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嘶哑说道:“别哭。”
凤娇吸一下鼻子道:“自从有了身孕,就越来越没出息,总是想哭,总是忍着,看见你, 就忍不住了。”
“我一直在找你……”他两手抚上她肩头轻轻握住, 声音一顿, 余下的话哽在了喉间。
“离开京城前, 我就想好了,回到庆州府开一家成衣铺。”凤娇低低说道, “因准备着开铺子, 一直很忙,准备妥当后, 想要回去瞧瞧,可是近乡情怯, 一直鼓不起勇气,就连富阳的消息也尽量不去听,高家店铺的消息是沈掌柜带回来的, 你这些日子,很难吧?”
高升摇摇头,扶她坐在屋前的木凳上,轻声说道:“本来只是维持,因你供的珠宝首饰,死局中有了活棋。”
“我恨不能将那昌家赶出富阳,可是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些。”凤娇叹一口气,懊恼说道,“欠着你五千两,又跟绮罗借了三千两,我这债是越来越多了。”
“我去铺子里瞧了瞧,生意那样兴旺,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就能回本,回本后一年赚几千两银子不在话下。”高升说道。
他既这么说,凤娇对自己的生意彻底放心。笑着问道:“玉郎,我取的店名好吧?有气势吧?”
高升抿了唇,默然半晌嗯了一声:“有气势。”
“是吧?”凤娇翘着唇得意地笑,“从京城回来的路上就在想,想了很多,凤娇绸缎庄?不好,没有绮罗的贴切,王家庄?像个村庄名,高家庄?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是方三给了我启发,方三总叫我凤姐姐,我就想,凤家庄就挺好啊。”
“姐姐?”高升咬了牙。
“他十九,大我两岁。”凤娇笑道,“可他非要叫我凤姐姐,叫就叫吧,可怜的孩子,从小缺疼少爱的,我就当弟弟疼着他好了。”
“我也从小缺疼少爱。”高升抿唇瞧着她。
凤娇歪头瞧着他:“你不一样,老爷和夫人瞧着对你严厉,心里很疼你啊。对了,方三是方蕙的堂兄,他……”
“我知道他。”高升说道,“广宁王府的侍卫统领。”
“多亏了他,沈掌柜也是他找来的,我有了身子,常常力不从心。”凤娇说着话突然呀了一声,手在肚子上轻拍了一下笑道,“又调皮上了,又踢我。”笑着又啊一声,“拍一下就翻上跟头了,这样顽皮,可能是个小子。”说着话又拍几下,“很机灵,一拍他就动得更厉害,刚刚又给我一拳头。”
她眉眼弯弯满脸带笑,似乎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与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高升看着她的笑容,默然听着,眼看着日影西移,屋前阳光黯淡下去,温声说道:“这会儿有些冷了,回屋里去吧。”
凤娇嗯一声,由着他扶她起来,喊一声秋草道:“饭菜好了吗?可煮了热汤?”
秋草从厨房伸出头喊道:“马上就好。”
凤娇笑看着他:“饿了吧?进屋吃饭。”
屋中整洁清爽,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她特有的香。凤娇指一指旺旺的炉火:“炉子上有热茶,你自己倒着喝,刚刚只顾着说话,没想起来给你上茶。”
他斟两盏茶,其中一盏递过去又缩了回来,抿唇问道:“能喝吗?可问过郎中?”
“问过,能喝。”凤娇接过去笑道,“我很小心很在意。”
不大的功夫喷香的饭菜上桌,都是他爱吃的,高升抿一下唇拿起了筷子,自她走后,饭菜都没了滋味,只这一次吃得最香。
凤娇看他吃得香甜,咬一下唇道:“昨夜里下了场雪,想来路面上还没融化,玉郎吃完后,趁着还没上冻,赶快回去,省得骑马打滑。”
高升搁下筷子:“我不走。”
“走吧。”凤娇定定看着他,“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得空的时候来瞧瞧我,我就知足了。”
“跟我回家吧。”他看着她,目光中含着恳求。
凤娇摇头:“这两个来月,我把这所小院子当做家了,我过得很好。”
“可是……”他坚持着。
凤娇打断他:“玉郎从不逼我的,对吗?”
高升沉默着,低下头扒几口饭站起身说道:“饱了。”
然后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凤娇瞧着他背影,这就走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生气了?
不想傍晚他又回来了,进屋瞧着她道:“嘱咐了青松几句,让他回去了,我今晚留下。”
“可是。”凤娇扭了手,“小院里就这一间屋子,我睡床秋草睡卧榻。”
“我到厨房打地铺。”高升说道。
“哪能让少爷打地铺呢?”秋草掀门帘进来说道,“柴房里有张木板床,估计是主人家不要的,想着劈柴来烧,还好好的呢,我没舍得,这下好了,派上了用场。”
“行,那我就到厨房睡木板床去。”高升对秋草微微笑了一下,”多谢秋草。”
秋草咦了一声,“几个月不见,少爷会笑了。”随即笑眯眯对高升道,“哪能让少爷睡厨房呢?自然是我睡厨房。”
凤娇瞪了她一眼,秋草假装没看见,笑说道:“这就给少爷烧水洗漱。”
凤娇瞪向高升:“非要住下吗?”
“非让我走吗?”高升瞧着她缓声道,“要不我这会儿动身?天已经黑透了,雪都冻硬了,路面滑得厉害,骑马若是摔上一跤......”
“有的是客栈……”凤娇打断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他自顾脱鞋上榻,仰面躺了下去,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昨夜里顶着雪在秋江边走了走,没留意城门关了,无处可去,在城门门洞里呆了一夜,又困又累,好在没冻死。”
凤娇咬一下牙,低声说三个字:“大、傻、子。”
高升没听到一般,翻个身侧躺着很快睡了过去,凤娇叹口气过去为他捂了厚被子,在他身旁坐了,瞧着他怔怔发呆,你怎么不躲了?怎么无赖上了?你知道了吧?知道那一夜……
想着缩回手,拍拍发烫的脸,那一夜,从来不敢去回想,那样子的我,那不是我。
肚子突然鼓了一下,凤娇手抚上去笑了,笑着心想,那殷黎,快要生了吧?
咬了唇瞧着他沉睡的脸,知道你还有一个女人,与她有了孩子,可我还是喜欢你,忍不住忘不了,奈何?
这时秋草推门进来,大喊道:“少爷,水烧好了,洗漱去吧。”
凤娇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他困极了,让他再睡会儿,水在炉子上温着吧。”
秋草吐一下舌头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她的手突然被捉住,低头一瞧,他半梦半醒间睁着茫然的眼,迷路的孩子一般看着她。
心里一软,小声安抚说道:“睡吧,好好睡一觉。”
他轻声问道:“凤娇,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忍不住抚上他的鬓发,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微笑说道,“是我。”
他嗯了一声,向她靠过来,脸贴在她腿上,又睡了过去。
他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任由他握着,直到两腿发麻,肚子里孩子扑通通乱动着似在抗议,轻轻扒开他手,起身出门到屋外慢慢踱步,抬起头,冬夜的天空中繁星满天,不由翘了唇笑,是个大晴天呢。
昨夜里初雪,站在屋檐下瞧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想起去年初雪那夜,在万花楼宴请掌柜们,生怕无人赏光,忐忑不安等在楼梯口,正好碰见他打楼梯上来,披着斗篷,衣袍上满是皱褶,靴子上沾了泥巴,头发略有些乱,下巴泛着青,风尘仆仆的,瞧见她的时候,双眸灿灿发亮,仿佛映着灯笼的光。
那次,真的只是偶遇吗?他究竟还为我做了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一阵风扑面而来,雪后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凤娇身子一缩,忙抱住了肚子,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将手中斗篷披在她肩头,为她拢紧了说道:“这件斗篷还留着呢?常穿吗?”
“这是我穿过的最好的斗篷,自然要留着的,也常常穿,十分得暖和。”凤娇笑道,“只是,那对金簪被我当了,当了五百两,没想到那么值钱,快赶上我家半个祖宅了。”
高升瞧着满天星斗,无语挑了长眉。
他去京城寻找凤娇归来次日,就去了林氏当铺,问林掌柜道:“你这里可有凤娇典当的东西?”
他想着,依凤娇的性子,不会只靠着方蕙,千里赴京需要盘缠,她离开前肯定会来一趟林家当铺。
不出他所料,林掌柜笑呵呵拿出一个木匣,打开在他面前笑道:“这是大掌柜六月初四夜里前来典当的一对金簪,大掌柜说了,一定要留着,等她赚了银子回来赎回,这样贵的一对金簪,除了你无人肯要,我一直等着你前来。”
林掌柜几句话,他心甘情愿拿出六百两,将金簪赎了回来。
低头看向凤娇,忍不住慢慢掀了唇角,抬手将她的斗篷拢得更紧了些,微笑看着她轻声问道:“可还冷吗?”
凤娇摇摇头:“我想到巷子里走走。”
“我陪着你。”他很自然得牵起她手向院门外走去。
她的手窝在他掌心,低低唤一声玉郎,却没有再说话,他嗯一声答应着,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头顶着满天星光,一对人影两相依偎着缓步前行。
第71章 救兵
静谧温暖的一夜, 仿佛又回到以前,二人共处一室,他睡卧榻她睡床。
夜半的时候, 凤娇嚷着饿醒了过来,高升闻声而起,笨拙忙碌着为她热粥, 又捧了点心给她:“临睡前秋草交待过了。”
在灯下看着她的吃相:“凤娇如愿了。”
“如什么愿?”凤娇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问道。
“全身上下,除去嘴都是肚子。”高升说着话, 忍不住掀了唇微笑。
凤娇嗔他一眼:“饿嘛,两个人嘛。”
高升连连点头:“那便多吃些。”
陪着她等她吃饱了,看着她洗牙漱口才让她睡, 又说:“秋草说郎中嘱咐的,说你有时候急着睡,洗牙不仔细, 等生了孩子, 张口一笑露满嘴黄牙,可就不好看了。”
凤娇白他一眼,认真仔细洗了牙,闭着眼漱干净了, 爬上床刚挨上枕头, 小猫一样的呼噜声随即想起。
高升轻手轻脚将碗筷收拾了,推开门搁到屋外凳子上,也是秋草交待的。
回到屋中躺下去, 心中踏实安然,闭上眼酣甜睡到天色大亮,醒来时听到凤娇在窗外笑着说话:“秋草,你打趣我是不?我每日里都这样高兴,今日没有什么不同。”
“以前也笑,那是为了给自己鼓气,今日不一样,喜上眉梢,从心底里笑出来的,还不是因为少爷来了?”秋草说道。
靠着大迎枕忍不住就笑了。
正笑的时候,凤娇走了进来,瞧着他的笑容呀了一声:“醒了?怎么高兴成这样?”
“做了个好梦。”高升伸个懒腰避开她打趣的目光。
凤娇笑看着他洗漱了,拿起梳子笑道:“你坐着,我给你梳头。”
高升忙在铜镜前坐了,凤娇一点一点仔细梳着:“人瘦了,头发也没有以前润了,你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事打死不说,闷在肚子里自苦,可不就得折腾身子?”
她絮絮说着话,隆起的肚子不时蹭一下他的后背,高升僵着身子直着脖子,不动也不说话。冷不防她轻拍他一下:“放松些,跟棍儿似的板着,多累啊。”
他身子一挺,更加僵硬,凤娇就笑,笑着为他簪了发簪,伸手指拈起肩头一根碎发,说声好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在院中石凳上坐了,冬日的暖阳已升起很高,照在身上暖洋洋得。
高升吃着饭,凤娇手肘支在石桌上托腮看着他,高升不自在得抿一下唇,脸微微仰高些,任由她看,她看着看着笑了:“有许多话想问你,这次不问了,下次吧。吃过饭回去吧,有空了来瞧瞧我,让我这样看看你就好。”
高升不说话,凤娇挑了眉:“不走?就在这儿住着了?那家里……”
咚咚咚,有人在大力砸着院门,随着敲门声,有人大喊道:“凤娇,我的好儿媳,总算找着了,快开门,开门让我瞧瞧。”
秋草打开门,高夫人在前高员外在后,然后是翠姑和高福福婶,呼啦啦涌了进来,瞬间将小院子占满。
凤娇忙起身迎了过去,高夫人一眼瞧见她的身子,紧紧攥着高员外手使劲儿掐了一下,眉开眼笑含着泪花说道:“凤娇这是怀上了,几个月了?”
“六个月。”凤娇笑着抚上肚子。
高夫人围着她转了一圈:“老爷,快瞧瞧,我们高家要有大孙子了。”
高员外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
秋草搬了凳子出来,大家伙在院子中向阳处坐了,高夫人一把拉住凤娇,摁她坐了下去,笑眯眯说道:“赶紧歇着。”
仔细问她害喜严不严重,身上乏累不,胃口可好,睡得可香,胎动得可欢实,多久看一次郎中,吃了什么药。
事无巨细,凤娇笑着一一作答,高升听得皱了眉头:“母亲,说这么多话,该累着她了。”
高夫人看向他,正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吃饭,啐一口道:“你不说话,倒没想起你来。你这会儿知道她累了?早做什么去了?怎么就能将她气走?这怀胎六个月,大着肚子,一个人京城走个来回,到了家门口不敢回去,在外面受苦受累开铺子,高升啊高升,你怎么还有脸在这儿吃饭?”
高升心想,刚刚凤娇那样看着我,我也吃不下去啊,嘴上说道:“我饿,饿了就得吃饭。”
高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找着人,也没能耐给带回去,还得派青松回去搬救兵。”
高升还要说话,高夫人指指他,“你闭嘴。”回头拉着凤娇手笑道,“好孩子,都是高升的不对,他也知道错了,你瞧瞧这些日子给瘦的,我倒不是心疼,可我瞧着他碍眼,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些。好孩子,今日我跟你父亲来请你回去,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