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你。”谢渊定定看着凤娇的眼,“为了见你一面,我常常跑到秋江边去。”
“那定是见不着的,我打小就喜欢攀到春山上去玩儿,山里比江边有趣许多。”凤娇摇头。
“有时候等到黄昏,能看到你从巷子里进角门的背影,我就会心满意足回家去。后来你渐大,不再轻易抛头露面,为了常见到你,我去了县学,三年前中举后,父母催着我科考,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
凤娇咬一下唇:“可是,我没有送过谁珠花,我的珠花丢了,想来是打架的时候掉了。”
谢渊攥住了她的手:“送的也好捡的也罢,从那以后,我对你念念不忘,珠花被高升抢走了,我却一直记得那珠花的样子,在京城等待封官职的时候,你的来信让我不安,特意找人做了一样的,只是大些,你现在戴着正好。”
“对了,珠花,我应该还给谢先生的。我这就进屋拿去。”凤娇想要挣开他的手,谢渊攥得更紧,凝视她半晌,声音里带了恼意:“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回头,是不是?”
“还是那句话,我意已决。”凤娇目光没有躲避,望着他,眸子里满是坚决。
冷不防谢渊倾身而来,将她仰面压倒在茶几上,几上的茶壶茶杯丁零零一阵急响,他一手托住她后颈,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着脸儿,愤然道:“我为了你上京赴考,临行前我心花怒放,觉得万事皆如我意,如今我中了,不过短短半年,你就变了心,既变了心,为何还要与他和离?我满心欢喜前来,你竟告诉我,让我忘了,从九岁起到如今,十一年了,我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
凤娇被他捏着下巴不能说话,也不挣扎,一动不动任由着他,只是目光中依然只有决绝,谢渊被彻底激怒,捏着她下巴的手收紧,低下头,欲要吻上她的唇。
凤娇手一动,嗤拉一下扒开了衣领,谢渊的目光触上那点点淤痕,猝然松开了手。
凤娇又解开颈下的衣带,更是红斑点点,若雪地中落满了红梅花瓣,她咬一下唇:“昨夜里,我给他下了药,心甘情愿将身子给了他。”
谢渊别开脸不去看她,闭了眼,两滴眼泪沿着腮边慢慢滑落。
凤娇假装没看到他的眼泪,只是默然系好衣带,看着他站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
低下头看着那方帕子,整齐叠放在茶几上,手摁上去轻抚着,眼泪成窜涌了出来,低泣着唤一声秋草:“可有人跟着谢先生?”
秋草忙隔着门说道:“没事的,少奶奶放心吧。谢官人跑出去要上马,凤喜紧紧拽住了。正拽着的时候,方姑娘来了,逼着谢官人上了她的轿子。”
说着话揭开竹帘进来,瞧见凤娇满脸都是泪水,跺脚道:“怎么了这又是?这两日怎么总是哭?”
“我负了他,又伤了他,我……”凤娇泣不成声,“别管我,求求你。”
知道少奶奶要强,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秋草忙躲了出去,坐在门外石阶上守着,叹一口气小声嘟囔,昨夜里都与少爷圆房了,今日一早又和离,少爷纳了殷姑娘,瞧着糟心,和离就和离吧,可是既和离了,以为要跟着谢官人当官太太去,却连谢官人也不要了,两个都不要了,少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嘟囔什么呢?“听到有人说话,秋草抬起头,一个半大的黑小子正傻笑着看着她。秋草站了起来:“青哥?你不在家伺候少爷,跑这儿做什么来了?”
青松挠挠头:“昨夜里吧,少爷让我去醉仙楼买酒,醉仙楼的酒不好买啊,正犯愁呢,碰见了方姑娘,方姑娘大方,给了我一坛,我就给抱回去了,少爷本想一醉方休,可喝一坛子下去没醉不说,反而兽性大发,我隔着门瞧一眼,眼睛在黑夜里发着红光,活像传说中的夜叉。我跑去问荀大叔,荀大叔说是喝了烈性的春/药,得用女人解,我知道少爷不愿意碰女人,就去找李郎中求药,李郎中说无药可解,等我回去后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听到少爷喊着少奶奶的名字,我想着这下好了,夫妻两个圆房天经地义。我也知道少爷不愿意旁人听到他屋里的动静,就去荀大叔屋里睡了会儿,天刚亮跑过去一瞧,殷姑娘在里面呢,我知道出大事了,少爷心里明镜似的,肯定知道酒里有文章,肯定得罚我,上次他丢了珠花,就将我打个乌眼儿青。”
“那珠花是少爷丢的?”秋草问道。
“可不,宝贝得命根子似的。”青松切了一声,“不提了不提了,我在外面躲了一天,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的命是少爷的,万一他恼火起来活劈了我,我也只好受着。我溜回家打听了打听,听说少奶奶带着你走了,我就想来求求少奶奶,能不能也带上我。”
“少奶奶欠着少爷五千两银子,养不了我们两个,再说了,我能侍奉着梳洗用饭端茶倒水,你能做什么呀?你还是回去跟着少爷吧。”秋草回头朝屋中看了一眼,“少爷问起来,你推到方姑娘身上不就行了?“
“回家路上又碰见了方姑娘,她威胁我,说我要是敢告诉少爷,就送我到边关充军去。“青松瑟缩了一下。
秋草叹了口气:“也是啊,那方姑娘可不好惹。”
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是谁家的两个孩子?在这儿头碰头说我坏话?”
两个人齐齐一凛,回过头去,方姑娘正面带微笑站着,手中团扇轻摇。
围着二人走了一圈,歪头瞧着他们:“昨夜里的事,谁也不许说,你们两个互相之间都不许说,给我烂在肚子里。若再提起半个字,将你们两个配成一对。知道了吗?”
两个人看着对方机灵灵打个冷战,齐齐说知道了。
方蕙嗯一声:“大掌柜呢?”
秋草伸臂拦住了:“我们少奶奶这会儿不见人。”
“不能见人啊?还是见不得人?”方蕙伸团扇将她拨在一旁,抬脚走了进去。
第54章 别离③
凤娇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一看是方蕙, 两手捂了脸起身迎接。
“哎呀,哭得脸都肿了,眼睛也红得兔子一般。”方蕙摇着团扇自顾坐下,给自己斟一盏茶笑道, “大掌柜洗洗脸, 咱们说说话。”
喝着茶笑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凤娇点头, 囊着鼻子说道:“是,那会儿方姑娘常来铺子里挑些绸缎脂粉, 只是身后总跟着好几个婆子和小丫头,没正经说过话, 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可是老主顾了。”方蕙笑道, “去年三十凤喜开了铺子, 午后我到秋江去,瞧见开了门,忙进来挑了几样胭脂,要说绸缎脂粉, 我还是最喜欢王家的。”
凤娇说声多谢,方蕙叹口气:“去年听说王家铺子关了,我有些失落,以后去哪儿买喜欢的脂粉绸缎?我想借银子给大掌柜, 只要重开铺子就行,不过我知道消息太迟了,那会儿你已经是大掌柜了。我这心里好生羡慕, 羡慕你能在城中随意走动,还能管着一大帮男人。”
凤娇拿下眼睛上敷着的帕子瞧着她:“自从任大掌柜后,听到的都是风言风语,没想到还有人羡慕我。也没想到我家遭难之时,还有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想过帮我,凤喜头一天开铺子,进来光顾她的生意,鼓励她的,也是方姑娘。现在称谢虽说迟了,还是要谢的。”
凤娇说着话起身规规矩矩行个万福礼,方蕙手中团扇敲着茶几:“行了行了,怪让人难为情的。坐下说话。后来呢,听说你要和高升成亲,他与那殷黎的事,富阳满城皆知,你竟然要嫁给她,而且你与谢渊有情,算是私定了终身。我心里对你,多少有些瞧不起。”
“当时许多人说我贪幕富贵,为了还债把自己卖进了高家。我呢,其时走投无路,他说要与我做个交易,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我只顾着紧紧抓住,顾不了其他。其后诸多愧疚,却再难以回头,若是事情重来,我依然会是同样的选择。”凤娇说着话紧咬了唇。
方蕙凝眸看着她:“高升处处帮你,他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他与我之间,我想过多次,”凤娇的手颤了起来,“许多事,我想不明白,直到昨日,谢渊说起种种,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初任大掌柜,在醉仙楼宴请各位掌柜,与他偶遇,他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出远门方归,夜里回去后,我哥哥回来了。我从来不知道,是他到京城帮我找回了哥哥。”
“哥哥第二拨债主上门,我在江边雪中枯坐,他为我撑着伞,自己成了雪人,他为我找了出路,与他成亲。我一直以为只是一桩交易的婚姻,成亲后我才知道,高家的银子都在高家二老手中,他的银子有限,那是他能想到的能最快帮到我的办法,他不单单是为了殷黎。”
“归宁那日,回高家的路上,他突然下马而去,我以为他去了万花楼,其实,他去了我家,差人把哥哥送到了田庄,又去了凤喜的铺子里,教凤喜做生意。”
“三月里,我哥哥逃进深山,他带人找了三天三夜,哥哥无恙,他自己却摔下悬崖受了腰伤,又连夜淋着雨回来,大病了一场。”
“四月的时候他去了田庄,与那些干农活的汉子同吃同住下地干活,他与我哥哥住在一处,每日亲自看着他磨炼他,我哥哥终有长进。”
“他知道哥哥若不改好,将是我一辈子的拖累,是以,他费尽了心思,这些是我知道的。他一定还为我做了许多,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他对我如此用心,他对我,与我对他一样。“凤娇绞了手,“想来他与我一样变了心,可是他有殷黎在前,他的心里一定也是愧疚的。”
方蕙瞧着她:“大掌柜既能下决心离开谢渊,他为何不能离开殷黎?”
“殷黎有了他的孩子。”凤娇低下头去,“他是那样喜欢孩子,每次看到孩童都走不动,都要过去逗一逗抱一抱,有一次被一个小小子尿一身,他也毫不在意。”
“孩子不能没了娘亲,而我,也不打算与人共侍一夫。也许那殷黎在撒谎,可是就算她没有身孕,他能离开殷黎,我也不会留下,我负了谢渊,无法心安理得与他在一起。”凤娇喉头哽住。
顿了许久又道:”可我又那样舍不下他,我与他总是很有默契,许多事不用说都能想到一处,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想要躲开彼此却只会靠得更近。所以昨夜里…….昨夜里多谢方姑娘帮忙,让我对他做了想做的事……”
“哎呀。”方蕙团扇又摇了起来,“都这么熟了,叫什么方姑娘,叫我方蕙。”
凤娇嗯了一声,方蕙眼眸一转:“如今这情形,你想不想离开这富阳,出去见见世面?”
凤娇眼眸一亮:“好主意,我本想着到田庄上住一阵子,顺便看看王天赐有没有攒下银子,有的话都给他抠回来。”
“这小小富阳城,也就高升与谢渊能入我爹娘的眼,如今这二人是不能了,我这亲事没了着落,我爹娘着急,让我去京城大伯父家住一阵子,就盼着能与达官显贵青年才俊结亲。不管他们初衷为何,能去京城就是好的。”方蕙给凤娇做个鬼脸,“怎样?京城与田庄,选哪个?”
“自然要去京城了。”凤娇雀跃着破涕为笑,”不用再想什么情情爱爱,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得多好。我要去京城见见世面。”
“就是的,把那些臭男人都抛在脑后,我们尽情耍去。“方蕙兴奋着憧憬道,”我大伯父和大伯母没有女儿,老两口特别疼我,定会让我随心所欲。”
笑着伸出手示意,凤娇也笑着伸手,二人掌击在一起,同时笑出声来。
送走方蕙,凤娇唤秋草打点行装,去正房跟祖母和爹娘交待,只说要出远门,没有提起到何处去。
王老太太笑得慈祥:“是啊,刚离了高家就与谢家结亲自然不妥,你就跟着谢官人先到宁州去,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了再成亲,我想着秋后合适。”
王掌柜磕着烟袋锅点头:“母亲说的有理。”
只有胡氏不放心:“这样没名没分的,便跟着去,我觉得不妥当。凤娇不如呆在家中,等他们上门提亲。”
王老太太摇头:“三娥你忘了谢官人说的话,他说打小就喜欢咱们家娇娇,这辈子只要娇娇一个,只要能与娇娇在一起,和离二嫁抛头露面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家父母那儿,他都说好了。他如今是官人身份,少不了人惦记,该跟着就跟着。”
凤娇不说话,只是偶尔点头。
回到自己房中,凤喜正与秋草一起打点,凤娇问道:“跑哪儿去了?这么久不见回来?”
“到秋江边坐了会儿,碰见两个小姐妹,说了一会儿话。”凤喜笑道。
身上依然酸疼不已,凤娇爬上床躺了下去,再不想动弹。
凤喜叠着衣裳想心事,她看阿姊决意与谢官人了断,想着去高家与姊夫说一声,姊夫那么喜欢阿姊,一定会挽留阿姊在身边。
大门外碰见了青松,青松带着她进了高家,指指垂花门里:“少爷在卧房里,二姑娘自管进去就是。”
往里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位趾高气扬的小丫头,正立着眉毛跟一位婆子说话:“这阁楼装饰华美,景致又好,公子特意让我们姑娘住了进去,瞧瞧公子对我们姑娘有多宠爱,跟你们要扇屏风,你们还敢推三阻四?”
凤喜停住脚步,伸臂拦住那小丫头:“你们家姑娘,可是万花楼的殷黎吗?”
小丫头说声是啊,皱眉看着她问道:“你又是谁?”
“你管不着。”凤喜叉了腰,“回去告诉你们家姑娘,住个阁楼有什么好得意的?那是姬啊妾啊住的地方,有本事住到高升卧房里去。”
那婆子在边上忍不住笑了,琴音气得倒抽一口气。
凤喜懒得理她,转身就走,边走边想,阿姊前脚刚走,他就让殷黎进了门,就这么迫不及待?这高升太可恶了,以后再不要理他。
谁想刚走几步,就见高升匆匆而来,向来和气的脸紧绷着,眼神冷峻而漠然,瞧见凤喜脚下微微一顿,别开脸走得更快。
凤喜哼了一声,冲着他背影喊道:“阿姊刚走,你就纳妾,看见我也装作不认识。算我认错了你,他日你与阿姊重逢,我倒想瞧瞧你是何等模样。”
他假装没听到,逃一般走得更快,疾步进了卧房,关上门怔怔呆立,这是他与凤娇的屋子,如今人去屋空,只残留了她的香气,丝丝缕缕驱之不散。
背靠着门板站了许久,滑落着坐到了地上,重逢,可还会有重逢的一日?就算重逢,站在她身旁护着她的,早已是别的男人。
心抽疼着拧在一起,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摁在胸口,却更加疼痛,呼吸渐渐凝滞,直至晕厥,醒来时趴在青砖地上,扭头看向窗外,一片漆黑,远远有更鼓声传来,原来已过夜半。
第55章 茶棚
凤娇早早带着秋草来到北城门外等候, 眼看到了与方蕙约定的时辰, 不见她的人影。耐心在长亭中坐着,看秋草几次欲言又止,笑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京城我倒是想去。可是咱们有银子吗?我们总不能花方姑娘银子吧?”秋草十分担忧。
“要不我带着你呢?就是预备没银子的时候把你给卖了。”凤娇笑道。
“哼, 昨日里还泪水涟涟, 今日倒打趣上人了。”秋草翻个白眼。
“我呀, 当了一对金簪,五百两。”凤娇做个鬼脸。
“一对金簪五百两?”秋草惊讶道。
“可不, 古物嘛。”凤娇笑笑,“我呀, 虱子多了不痒, 反正欠着他那么多, 不多这些,我跟林掌柜说好了,千万给留着,等我从京城赚了银子回来, 一定赎回,赎回后再还他就是。再说了,那对金簪是我做大掌柜时的嘉奖,并非聘礼, 我留着他也不能说什么……”
说着话笑容凝在脸上,小声说道:“其实,我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低了头怔怔发愣, 还是不能想他,想到他便笑不出来。
有快马风驰电掣出了城门,来到长亭边停下,跳下马走了过来,唤一声凤娇。
抬起头,却是谢渊。
凤娇站起身:“原来是谢官人。”
谢渊凝眸瞧着她:“昨日我失态了,回过神一想,实在汗颜。凤娇莫要怪我。”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得温柔:“呆在富阳心碎神伤,是以我今日提前动身到宁州去。”
凤娇手颤了一下,谢渊伸手想要握她的手,她慌忙躲开,谢渊却不放过她,趋前一步将她逼得靠了亭柱,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跟着我走吧,无论如何,我不想放手。”
“我明白自己变心后,也曾想过接着和你在一起,只要不伤你的心,我愿意做任何事。可是,夫妻间一辈子,我不能骗你一辈子,那样对你不公……”
“我愿意,只要你在我身旁,我就满足。”
凤娇摇头:“我不愿意,虚情假意貌合神离的日子,我宁愿不要。还请谢先生放开我。”
凤娇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莫要强人所难。”
谢渊松开手低下头去:“我让方蕙约你来的,我想再见你一面,你来了,我以为你终究不忍心,我想最后问你一句,凤娇,你跟我走吗?”
“不,绝不。辜负你一次,我此生难安,不能再辜负你一辈子。”凤娇坚决说道。
谢渊目光哀伤看着她,双唇抖颤着许久方又说道:“可是,你一个人,你无依无靠,你跟着我,让我保护你,你……“
“谁说她无依无靠了?她可以依靠本公子。”
随着说话声,一个俊俏风流的公子从道旁林子里走了出来,笑对凤娇道:“谢渊昨日恳求我,再见你一面,我想着你也该送送他道个别,便早定了半个时辰。去京城还是要去的,我没有骗你。”
凤娇这才认出是方蕙,指着她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这扮了男装,比女装还要好看几分。”
方蕙得意冲谢渊一笑:“瞧瞧,这就看上我了,没你的事了,上马走吧。”
谢渊看着凤娇不动,方蕙一扯他袖子拉到一旁:“话都说明白了,她那样坚决,再无回转余地,你就接受吧,到了宁州伤心上一阵,实在情深难忘,就伤心上几年,再娶一位千娇百媚的娘子,她生儿育女你升官发财,不也挺美?”
“我这一辈子都……“谢渊喉头哽住。
“行了,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一辈子,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过个十年八载会是什么样子…….”
方蕙话没说完,谢渊蹬蹬蹬冲到凤娇面前:“你不跟我走的话,我会报复,会用我满腔的恨意报复高升,高家银子再多,不过是商人身份,他惹上了我,我必让他倾家荡产。你不是在乎他吗?若想让他安然,你就跟我走。”
凤娇怔怔看着他,良久叹一口气福下身去:“谢先生,就此别过,万望珍重。”
谢渊翻身上马,风一般纵马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凤娇与方蕙上了马车,犹凝着眉头,方蕙笑道:“他一时伤心说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小时候在学堂里,他性子最是温润,挨了欺负也只是笑笑,不给先生告状也不会记仇。”
说着话揭开车壁小帘笑道:“走到前方岔口可就看不到富阳城,看不到春山秋江了,这会儿还能看到春山的山线,多看几眼,好几个月见不着呢。”
凤娇凝目看向春山,山线起伏,山顶的亭子远成一个黑点,直到消失不见。
两个人叽叽嘎嘎说一会儿话,想到那儿说到那儿,再下一会儿棋,方蕙教凤娇弹柳琴,凤娇教她拨算盘,一路行来热闹惬意。
可到底是盛夏天气,马车行了两个时辰后,太阳越来越高,马车中闷热,身上一出汗,臀下木椅长了刺一般,趴在几上瞧着对方苦笑:“看来这游山玩水也有不好受的时候。”
有心停下马车歇息纳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煎熬中听到一个小厮在外喊道:“前方树荫下有个茶棚。”
马车停在道旁,一行人下来歇脚,方蕙随行的是两个丫头两个小厮两个婆子,凤娇带着秋草,呼啦啦进了茶棚。
开茶棚的是一对老两口,老汉煮茶,婆子过来热情招呼,丫头婆子小厮和秋草围了一张大桌,凤娇和方蕙坐一张小桌。
很快凉茶上来,粗陶的大海碗,喝下去遍体生凉,头顶树荫繁茂,后面山间不时凉风来袭,凤娇笑对方蕙道:“总算舒坦了。”
方蕙嗯一声,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凤娇笑道:“瞧着你好生难受,端起碗仰脖子下去多痛快。”
方蕙嘴儿向后一努,凤娇笑说也是,两位婆子正虎视眈眈,紧盯着她们家大小姐一言一行。
凤娇笑说你慢慢喝,目光随意四下里观瞧,进来的时候以为没旁的客人,这一瞧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位男子,因被一棵粗壮的大树挡着,刚刚一眼没有看到,那人大夏日穿一袭黑衣,头上斗笠压得很低,正一手酒坛一手酒盏,面朝着大树浅斟漫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