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蕙笑道:“富阳小县就这么大,就那么些人,若不是从小看着你和高升的热闹,我这日子多无聊啊。”
“你能让自己无聊吗?向来惯于给自己找乐子。小时候扮作男童,混进学堂跟我们同窗。高升欺负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起哄架秧子。”谢渊瞧着她。
方蕙盈盈笑道,”你小时候好欺负嘛,脸蛋比小姑娘还白嫩,高升骑在你身上打你的时候,我也就趁机捏捏你脸。高升小时候也好看,不过不敢捏,他记仇,没你性子好。长大反过来了,他万事不在乎,你呢,记仇,小心眼子,你说实话,是不是为了报仇,故意跟他抢大掌柜? “
“我跟他抢?”谢渊哼了一声,“小时候他欺负我被凤娇撞上了,凤娇将他一通狠揍,送我一柄珠钗,被他抢走了。”
方蕙笑出了声:“那是他让着大掌柜,舍不得还手,他小时候可是孩子王,大掌柜再怎么凶悍,也不是他的对手。”
谢渊咬牙道:“小时候抢我的珠钗,长大后抢我的人,我……”
“再怎么说,大掌柜艰难的时候,你没在身边,是他伸出了援手,他还委屈自己跟大掌柜做假夫妻。”方蕙劝说道,“他做了这么多,你跟他之间,再怎么也不是深仇大恨吧?”
“夺妻之恨。”谢渊冷声说道。
“你在富阳只呆十多天,应该忙着安排你和大掌柜的日后才是,怎么倒恨上高升了?还巴巴得找了我来,难道说……”方蕙手指在茶盏中蘸了一下,在几案上画一颗心,“大掌柜对高升生了情意?”
谢渊没说话,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抖着,另一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了几案上,方蕙又画一颗心,两颗心相连,歪头瞧着嗯了一声:“他那样的人,每日同居一室,没有女子不动心的吧?这富阳城一大半的姑娘都喜欢他,他与大掌柜成亲那日,多少姑娘哭断肝肠。”
谢渊冷哼一声:“喜欢他?喜欢他家的银子吧?”
“你这人说话不中听,依你这么说,大掌柜是看上了你家的?看上了你读书人的身份?”方蕙促狭笑道。
“她不一样。”提到凤娇,谢渊声音温和了些。
方蕙笑道:“她不一样,我也不一样啊。我是寻常女子吗?我生得这样美,着了男装也是美人,就是你们这些人笨,小时候竟没看出来。”
谢渊忍不住笑了:“你这性情,英豪阔大宽宏亮,不知那位男子有福气娶你做娘子。”
方蕙摇头:“放眼富阳城,也就你和高升能入我的眼,可是你们两个放着我不要,偏要去抢大掌柜。若是我们四个做两对夫妻,凑一桌推个牌九喝个茶,将来做个儿女亲家,不也挺好?”
谢渊揶揄道:“那你倒是迷惑高升去啊,他一向对你青眼有加。”
方蕙歪着头,团扇遮了半边脸,冲谢渊嫣然一笑:“我若迷惑你呢?谢大官人?”
谢渊笑着将手边一个盒子递了过来:“送给你的。”
方蕙打开一来瞧:“知道我爱摇团扇,就送我一把,是宫里的新鲜式样吗?若不是,我可不要。”
“是。”谢渊拖长了声音笑看着她,“知道你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个是宫里带出来的。”
方蕙大感兴趣:“怎么?你这次赴京认识了宫里的人?“
”也不是。富阳所属的庆州,加卫州宁州,是我朝西南疆域的边塞三州,藩王为广宁王,这次科考三州举子为开国以来最多,广宁王殿下十分重视,派了自己的小舅子,大名鼎鼎的庄公子前去同文馆坐阵,激励士气。这团扇,是庄公子从宫里带出来的。”
方蕙笑笑打趣说道:“庄泽庄公子?谢渊,上一趟京城果真不一样了,竟认识这样的人物,他长得可俊美?”
谢渊睨她一眼:“怎么?庄公子尚未婚娶,要给你保媒吗?”
“就是问问,那样大名鼎鼎的人物,上一科中了探花的,却不出仕,只做清客,帮着广宁王守护边塞三州,听说文武双全,皇上也另眼相看。”方蕙不咸不淡说道。
谢渊点头:“是以他能常常进出宫廷,知道你喜欢团扇,便托付了他,他可是专程向内藏库中官讨要的。”
方蕙拿起来摇了几摇,端详着扇面笑道:“果真别致,富于匠心,还是我喜欢的牡丹图案,有心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她笑看着谢渊,谢渊低下头去:“只是心里憋闷,想找个人说说话。凤娇她,总是躲着我,短短几个月,人心就会变吗?”
“我也不知道啊。”方蕙斟酌,“若是变了呢,你会成全吗?”
“绝不。”谢渊目光灼灼,“那次高升带几个孩子欺负我,她为我解围。打那以后,我就喜欢她,常常在她经过的地方等着,就为看她一眼,我进县学也是因为县学离她们家很近,她又常过去向学生们请教,这样能常常看到她。三年前中举后,我无心上京赴考,只想与她成亲,小富即安,一生一世一双人,父亲瞧不上商户,怎么也不肯点头,后来母亲从中周旋,跟父亲约定,只要我金榜题名,就可向王家提亲。不想这一去再回来,短短几月,物是人非。”
“那你父母说话不算数呀,你中了,他们却向我家提亲去了。”方蕙认真看着谢渊。
谢渊叹口气:“你又假装听不懂,装糊涂一向是你最大的本事。我心心念念的人,与我交换了定情信物私定终身,我不信她会那么绝情。她,只是一时动摇罢了。”
“高升好可怜。”方蕙一声长叹。
谢渊有些气:“从小你就向着他,长大后依然如此。”
“我也向着你啊。”方蕙忙道,“都是小时候的同窗,我能不都向着吗?可是你们抢媳妇,我帮不上忙,我呀,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说着话急摇几下团扇:“不过一想到你们两个总有一个得不到大掌柜,我这心中也替你们着急,都是打小就惦记上的,落败的那个是不是会终身不娶?哎呀,早知道我小时候不假扮男娃娃,你们也多一个念想。”
“终身不娶的那个,不会是我。”谢渊重重掌击在茶几上。
方蕙摇头:“谢大官人如今身份不同,堂堂宁州府七品推官,又结识了庄公子这样的人物,说不定被荐为广宁王的座上宾,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欺负高升?”
谢渊翘了唇哂笑:“欺负他又如何?”
“高升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方蕙起身走到窗边,朝下看去,“这大掌柜今日是不会回来了,你还要在这儿守着吗?”
谢渊站起身:“我约了个人在福居寺见面,顺道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你也知道,我平常出不了门,要乖乖在家做千金大小姐,不能轻易抛头露面,我好羡慕大掌柜,能在城中随意走动,想去那儿就去那儿。”方蕙笑道,“今日托你的福,母亲才肯让我出来,我到处逛逛去。”
谢渊问道:“可有小厮跟着?”
“婆子,小厮,丫头,好几个呢。”方蕙指着楼下,“我娇贵嘛。”
谢渊嗯了一声:“既有人跟着,你我南辕北辙,各走各的。”
方蕙说一声好,二人一前一后下楼,站在楼前让谢渊先走,看他打马走得远了,唤一名小厮过来低声嘱咐:“跟着谢官人到福居寺,瞧瞧他要见谁。“
第46章 纠缠
凤娇走了过去, 坐在他身旁轻声说道:“还是因为昨夜里的事?都过去了,就当没发生过。”
高升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只是定定看着她。
凤娇手抚上他的后背,轻拍一下问道:“那是怎么了?在为难什么?”
他猝然避开她的目光,沉默着别过脸去,她掌心的温热令他心都颤了起来,想要躲开又舍不得, 只能僵直着后背一动不动。
凤娇声音里添了温柔:“可是为殷黎犯愁吗?”
高升一错身子躲开她的手, 依然不说话。
凤娇挪开手:“可是想要独自呆着,静一静?“
高升点头, 下一瞬又摇头,想要独自安静呆着,又不舍得让她离开。
凤娇安静下来, 忍耐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可是,你都在江边坐了一天了。”她突然出声, 声音里有些急躁,站起身跺一下脚,”你这个人,有什么话就说, 想做什么就做,偏在这儿不吃不喝得折磨人。”
高升依然沉默, 凤娇气得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狠狠一戳, 咬牙说道:“衣服皱着头发乱着胡子也不剃, 瞧瞧你这副德性。”
高升被戳得身子一晃,险些从石栏上栽下去,忙伸手去抓栏杆,还没抓紧,凤娇又一手指头戳了上来:“再有天大的难事,也得干净爽利人模人样,装什么颓废,瞧着你这模样就来气。”
高升身子又是一晃,凤娇顺势推了一把:“凤喜说你要跳江,要跳快些。”
高升一惊,想要稳住身形已来不及,眼看就要栽到江水中去,凤娇眼疾手快,伸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裳,任他上半身朝江面前倾着:“江水里有你的影子,你好好照照,瞧瞧自己的狼狈相。”
高升瞧一眼江面无奈开口:“凤娇,拉我起来。”
“总算出声了。”凤娇将他拉回来抹一下额头的汗,“回家去,回去沐浴换衣,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
高升到一棵树下牵了马过来,上了马回头说道:“好,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凤娇摆摆手,“快去。”
看他不动,笑道:“我跟凤喜说说话再回。”
望着他打马走得远了,心里颤颤得松了下来。
夜里回到家中,瞧见书房的灯亮着,过去推开门,高升正埋头写字,听到门响抬头看了过来,瞧见她笔尖一颤。
凤娇看他神清气爽,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应该是没事了。
进去在窗下坐了,笑说道:“这几日我还是得厚着脸皮回来。”
“你自然可以回来,该做什么做什么,这些日子一切如常。”他急急说道。
凤娇咬一下唇:“那,可愿意教我写字吗?”
“给你写了很多字帖,按着右上角编号顺序临摹就好。“高升手忙脚乱将书案让了出来,“那,你安心写字,我出去走走。”
凤娇说声等等,过去拿起字帖道:“你接着写你的,我回屋写去。”
跨出房门的时候,高升在她身后说道:“这些日子,我就在书房睡了。”
凤娇说一个好字,没有回头。
刚刚拿字帖的时候,一眼看到他正在写的一张纸上,最右边有三个大字,放妻书。苦笑着回屋,自己煎熬挣扎,他倒是痛快,也是,早离早了。
狠狠握一下拳头,大不了回去和凤喜看铺子去,王天赐不知攒了银子没有,也该给家里捎些,或者忙过这阵,到虞庄跟他要去。
其他的,待还清高升的债,再做打算。
早早躺下,睡得不太踏实,好不容易睡过去,在梦中又被惊醒,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记得梦中心境有些凄凉,凤娇切了一声怔怔发呆,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什么时辰了?门外是秋草还是添灯油的婆子?
看一眼漏刻三更刚过,这会儿不该有人啊?难不成是偷儿?
忙忙起身上了卧榻揭开窗幔,窗外月华正浓,月光将一个人影投射在窗户上,那人正在廊下转圈,一圈一圈,时快时慢,显见心浮气躁。
看了一会儿,轻轻放下窗幔,却不遮严,留一条缝隙往外瞧着,他走了多久,她就隔着窗幔看了多久。
直到星月隐去,东方泛出一线鱼肚白,他才转身离去。
就势躺在卧榻上靠了他的大迎枕,刚合上眼,秋草已在门外叫起。
喝了几壶酽茶熬过一日忙碌,夜里回到家中,书房里没亮灯,他在与没在,都不想去管,只想倒在床上睡觉。
睡前瞧一眼窗外,今夜乌云遮月,要下雨吗?
夜半的时候,长长的闪电照亮半边天空,随即响起轰隆的雷鸣,电闪雷鸣中,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打在屋瓦上丁零零急响,檐下水流如注。
凤娇被雷雨声吵醒,就觉口干舌燥,爬起来喝几口水,窗外一个巨大的闪电,透进窗幔将屋中照亮。
凤娇愣住了,轰隆的雷声中,有一个人影投射在窗棂间,一动不动靠廊柱站着,如泥塑木雕。
跳下床开门跑了出去,靠着廊柱的人听到门响,转过身抬脚就走。
凤娇追了过去,一把揪住他袖子就往回拖,他脚下纹丝不动,钉在了地上一般,凤娇急得嚷道:“都湿透了,你这个傻子。”
他依然不动,任由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淌,看着她启唇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雨这么大,咱到屋中说去。”凤娇跺着脚央求。
他稳稳立在雨中,沉声说道:”那个夜里对你无礼之后,我很自责。“
“说过好几次了,不要再提了。”凤娇说着话,咬着牙想将他拖回廊下,他看她肩头被檐下滴水打湿,才抿了唇抬脚向里。
凤娇正使着劲,不提防他突然起步,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后仰,他已伸手捞在她腰间,将她扶了起来,手却没有放开,手臂一使劲带着她靠向自己怀里,凤娇身子轻颤着,呐呐说道:“你身上,都是湿的。”
他后退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另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声音低而嘶哑:“我虽自责,却也沉迷,有多自责,就有多沉迷,沉迷到无法自拔。”
凤娇仰脸看着他,随着他的摩挲,心里的弦一下下被拨动,瑟瑟得低鸣。
他整个手抚上她的脸,轻声问道:”你不是要报恩吗?我想问问你,若要你以身相许,你可愿意?”
凤娇忍着想要摁住他手的冲动,低声道:“让我想想。”
她没有说不,她说要想想,他一怔,缓缓松开了手。
密集的雨丝不停扑进廊下,打在身上脸上,两两相望默然良久,凤娇跺脚打破沉寂:“先回去睡觉,又累又困,其他的,睡醒了再说。”
高升还想说什么,凤娇指指他:“闭嘴,让我睡觉。”
说着话跑回了屋中,一头栽倒在床上被子捂了脸。
高升跟了进来,自语一般说道:“雨太大,回不去书房了。”
凤娇合眼装睡,没有理他。
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凤娇唬得跳了起来,唤声秋草埋怨道:“怎么不叫我?”
“少爷到铺子里去了。”秋草进来说道,“让少奶奶好生歇着。”
凤娇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他早该瞧瞧去,过些日子,都得他去忙了,低了头心中有些失落,突然想起他昨夜里说过的话,以身相许报恩?他为何如此说?是不是被雷劈糊涂了?自己又如何回答的?
凤娇呀一声捂了脸,没有严词拒绝,竟然说要想一想。
梳妆的时候看着妆台咦了一声:“胭脂没了。“
秋草说声等等,不大的功夫捧了两个锃亮的银盒进来,盒子不大,椭圆的形状,其上刻着精致的仕女图,仕女身后一株花树,树冠如盖,花朵缤纷。
端详许久打开来,淡淡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是做好的胭脂,色泽红润鲜亮,抹一点在指尖,手感细腻滑润,敷一些在脸上,白皙的脸颊染了粉红,秋草在旁笑道:“真好看。”
“哪来的?”凤娇笑问。
“青松说是少爷在田庄时做的,照着书亲自动手,捣汁儿去滓晾晒加了桂花油,盒子是少爷画了图样,找巧手李打造的。”秋草笑道。
“不是给我的吧?”凤娇忙问道。
“当然是给少奶奶的。”秋草笑道,“端午那日回来,少爷亲手交给我的,说是给少奶奶用,我看盒子里还多着,想着用完了再拿出来。”
凤娇摩挲着小巧精致的银盒,想起那日在春山南山坳的桃林中,她兜起的落花洒了一起,他弯下腰去捡,她说不要了。
夜里在灯下戴着珠钗划拉着信,问他要不要听《凤求凰》的故事,给他说帕子的来历,一眼看到他的手指染成了粉红,可当时只想与他远离,并未多问。
呆怔许久方静下心,梳妆用饭后来到书房写字,推开门一眼瞧见那副画,满树半粉半白的桃花,树冠如盖,她穿鹅黄衫柳绿裙站在树下,身旁多了一个人,是一位高瘦挺拔的男子,只是那男子脸上的五官还没有画,一片空白。
凤娇瞧着那幅画,他何时画的?怎么没有画完?
第47章 有喜
正站在画前发愣, 秋草走了进来:“少奶奶,殷姑娘来了。”
凤娇蹙了长眉,沉吟半晌笑了:“该来的总要来, 请她进来吧。”
到客堂候着,不大的功夫,殷黎娉婷走进,来到凤娇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凤娇捏了一下拳头。
殷黎含泪说道:“奴家一直与公子两情缱绻,可是这两个月来, 公子变了, 很少去万花楼,偶尔与奴家在一起也是心事重重, 奴家试着问过了,公子说与阿猫阿狗呆久了,都有些感情, 何况是人?且公子与大掌柜十分谈得来,如今眼看着大掌柜要离去, 心中不舍,早就写好了放妻书,却一直不肯拿出,奴家揣度公子心意, 许是要享齐人之福。”
凤娇任她跪着,由着她说, 手支了颐看着她, 不说话, 只是笑。
殷黎被她笑得心中发虚,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只要能与公子在一起,就算与大掌柜共侍一夫,奴家也是愿意的。”
她的态度十分恳切,凤娇呸了一声:“你愿意,我不愿意。”
“近几日公子的心都在大掌柜身上,想要挽留大掌柜,对奴家十分冷淡,奴家心中郁结,就觉身上倦怠,本以为是忧郁成疾,昨日里请了郎中过来诊脉,说是奴家有了身孕。”殷黎娓娓说着,手抚上腹间,眼泪滴了下来,“奴家想跟公子去说,又不敢,便来求大掌柜。”
凤娇蹙了眉头,好半天缓声说道:“既是有了,尽快进门就是。高升不是早就捐好官了吗?老爷夫人也不在家,你们这是万事俱备了。很好,你进了门,他心愿一了,我正好放心走人。”
殷黎恭敬磕下头去,说声多谢大掌柜。
凤娇摆摆手:“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别动不动下跪,起来吧。”
殷黎这才站起身,坐在凤娇下首喝着茶偷眼四下里观瞧,凤娇唤声秋草:“我还忙着,就不陪殷姑娘了。你带她四处走走瞧瞧,早晚也要进来的。”
“我不。”秋草一扭身子硬梆梆说道。
凤娇无奈:“难不成,你让我带着她去?”
“反正我不去。”秋草扭着身子昂首挺胸,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英雄气概。
殷黎含笑问道:“奴家的婢女琴音呢?”
“大门外候着呢,不是谁都可以进高府的。”秋草白她一眼。
殷黎不以为意:“那,奴家自己走走便是。”
“不行。”秋草跟了上来,“万一丢了东西呢?”
殷黎笑着回头:“你叫秋草是吧?过不了几日我就会进门,到时候求了公子,让你到我跟前伺候。你觉得如何啊?”
秋草哼了一声。
凤娇一听冷了脸:“吓唬孩子算什么本事?秋草这辈子都会跟着我,轮不到你跟她示威。既然早晚要进来,进来了再慢慢观瞧不迟。秋草,送客。”
秋草笑嘻嘻得:“走吧,殷姑娘。”
殷黎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福身下去低头说道:“那,奴家告辞。”
凤娇唤一声等等,眯了眼打量着她,突然就笑了:“你不会又在骗我吧?你若骗我,唤来郎中诊脉便知,加起来你可骗了我三次了。”
殷黎白了脸,竭力压抑着身子的抖颤。凤娇摆摆手:“去吧去吧。懒得与你纠缠。”
殷黎出高府上了轿子,帕子捂了唇,依然挡不住笑声。
半年来费尽心思,可高升这人水泼不进,她连靠近的缝隙都没有,就算以王凤娇为借口,也只是略略能说上几句话,若是说得多了,他反而会提起警惕,提防她有所图谋,会对王凤娇不利。
后来他来得少了,有一阵子索性从不出现,她的吃穿用度照旧,可是心里忍不住发慌,一棵随风飘摇的小草,好不容易攀上参天大树,她绝不放手。
正愁肠百结的时候,机会来了,谢官人派人找她到福居寺去。
几句话她就知道,这谢官人是王凤娇的相好。
官人就是官人,话不明说,只是暗示。
谢官人那意思,这十几日里,让她逼着高升纳妾,设法让王凤娇离开高家,
末了,谢官人明明白白说一句话:“不可伤到凤娇。”
能不伤吗?她自小长于那样的地方,对男女之间的事看得分外明白。
无数次看到她与高升肩并肩,在富阳城从东到西或从西到东,说不完的话,走那么长的路也不觉得累,那王凤娇,只是变了心而不自知,而高升,用情太深反倒是想都不敢去想。
殷黎知道,这就是她能钻的缝隙。
谢渊归来后,公子眼看着她要离去,定会举止行为失常,忍不住表露情意,是以,她捏造了阿猫阿狗之说,解了王凤娇心中的谜团。那王凤娇对公子生了情意,是以无意中疏远谢官人,才被谢官人看出端倪,她说有了身孕,只是帮着王凤娇下定决心,让她尽快离开公子,选择谢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