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走到窗边,隔窗瞧进去,高升端坐在下首,正与王老太太王掌柜说话。
王老太太一脸不高兴,几次想要开口,都被王掌柜拦住了,王掌柜笑问高升:“凤娇怎么没一起来?”
“我这些日子到田庄上去了,今日刚回来,就先过来了,凤娇过会儿就到。”高升客气说道。
王掌柜斟酌着:“提到田庄,我想起来了,昨日有一个亲戚过来,说是在高家的田庄上看到天赐了,正在田里插秧。”
高升刚说个是字,王老太太劈头盖脸说道:“昨夜里我气得一夜没睡着。今日就等着你们回来呢,回来好问问你们,高家那么多铺子,有的是轻省的活计。你们可好,将天赐送到乡下去在田庄里做苦力,那可是凤娇的亲哥哥,她就这么忍心?自己整日何等威风,就这样虐待娘家人?”
王掌柜磕磕烟袋锅子:“她若是存心跟她哥哥记仇,故意折磨他,以后这个娘家,她就别回来了。”
凤娇在窗外捏紧了拳头。
就听高升说道:“祖母,岳父,让舅兄到田庄去是我的主意,舅兄娇生惯养,应该多加磨炼,他这些日子做得很好,掌柜很满意,提拔他做了工头。”
“你的主意?”王老太太伸手颤巍巍指着他,“高升啊,我一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你舅兄?我们家天赐打小体弱,若是累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我赔得起。”高升声音沉静,“王天赐已经败光王家家产,高家现在与王家结了亲,不想被他连累,他若不能改好,我也不敢认王家这门亲。”
王掌柜没敢说话,就着烟袋锅子猛吸几口,王老太太咬牙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能不能把天赐带回来。”
高升定定说两个字:“不能。”
王老太太两手大力拍一下膝盖:“高升啊,你这是仗着你们家银子多,欺负人啊这是,你今日要是不把天赐给我送回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说着话,跳起来弯下腰低了头作势就要往柱子上撞,高升忙起身抢步过来拉了她一把,老太太调转身子朝他撞了过来,高升怕她摔倒摔出个好歹,定定站着不敢动,准备硬生生受了这一顶。
眼前一花,一个人跑了进来,将他往旁边一推,那边王掌柜正起身要劝他娘,王老太太撞高升未成,收势不住,一头撞在了王掌柜肚子上,王掌柜疼得跌坐回去,团了身子瞪着他娘。
王老太太弯着腰接着一个转身,就听有人大声说道:“你再闹腾,王天赐这辈子都休想回来。”
王老太太收住脚步抬头看去,凤娇正挡在高升面前,王老太太跳脚骂道:“高升,有种就受我一撞,躲在媳妇后面算什么好汉,你敢欺负我的天赐,我今日豁出老命,斗一斗你这个为富不仁的大奸商……”
凤娇看向高升,他紧抿着唇低了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想也没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安抚,高升抬头怔怔看着她,她没说话,只是身子朝他挨近了些,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紧紧攥住他的手大声说道:“祖母,你怎么欺负我都行,不许你欺负他。”
王老太太指着她大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就向着女婿,跟女婿合起伙来欺负娘家人。结这样一门亲可真是造了孽了。”
凤娇唤一声祖母:“若不是他,我们家早已家破人亡,你这会儿说不定正拖着打狗棍要饭呢,还能有力气在这儿撒泼耍横?也罢,你不想认我,我再不回来就是。”
说着话拽着高升就往外走。
疾步离开王家,出西城门往秋江而来,沿着江畔走了好几个来回,长长吁一口气哂笑道:“本想美美得吃几个娘亲包的粽子,谁料吃一肚子气。”
“咱们家的粽子也很香,我们回家吃去。”身旁的人温言说道。
心中涌上暖意,低低嗯了一声。
“不过呢。”他低低说道,“凤娇,我手麻了……”
凤娇低头一瞧,自己两只手一上一下交握着,紧裹着他一只手,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愣怔看着他:“我怎么会?我是何时?你怎么不?”
说着话忙忙松开他手,低下头去默然半晌开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大老远亲自去请我,我自然要回来的。”他说着话抿了唇。
“可是,你没答应啊。”凤娇哼了一声,“反正,我总是丢脸,丢脸没个够。”
“脸没有丢,这不还在吗?好端端的,还是那么好看。”他看着她,目光柔和。
低头躲开他的注视,脸颊莫名有些发烫,这人,说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他瞧着她,良久问道:“就那么怕我受欺负?”
“没错,谁也别想欺负你。”凤娇想起王老太太对他又撞又骂,不由捏紧了拳头。
“那,以后,凤娇保护着我,可好?”高升手指尖碰上她的手背,又缩了回来。
”行啊。“凤娇痛快答应着笑了起来,”话说回来,这座城都是你的,别人欺负得了你吗?也就是一个老太太倚老卖老,能吓得你手心冒汗。”
“你怎么知道我手心冒汗?“高升话音里带了难得的笑意。
“那会儿我不是握着你手吗?那会儿不是急了吗?可恶,怎么总是提这个?”凤娇跺着脚嚷嚷道,“你高大少爷的手摸不得吗?”
第41章 粽子
黑色的八仙桌,桌子上摆满了红陶盘子,每个盘子里一对绿油油的小粽子,每一对样子都不同,每一对的口味也不同。
凤娇瞧着两眼发亮,摩拳擦掌道:“首富就是首富,粽子都这么多样式,盘子也这样讲究,我们家每年端午只有一种粽子,大黄米金丝枣,而且特别大,一个下去就吃得半饱。”
说着话咽一口口水,高升拿起一只剥开,勺子舀了搁在她面前碟子里:“大黄米金丝枣的,吃吧。”
她面前的碟子是雨过天青釉,金灿灿的米粽嵌了鲜红的小枣,搁在天青色的碟子里,更加得诱人。
埋头连吃两只,高升为她剥着说道:“慢些,还有很多,其他的口味也都尝尝。”
凤娇一一扫过那些粽子:“都想尝尝,可惜肚子太小,若是这全身上下,除去嘴都是肚子就好了。”
高升忍不住微笑:“其余的,每样尝一口就是。”
又剥一只肉粽子,只给她一勺,剩下的搁在自己面前碟子里,一只一只,细致而耐心,并不时提醒她:“喝口蛋皮丝汤,提防噎着。”
凤娇很快吃得半饱,看着他面前碟子里粽子高高摞起,指着说道:“怎么一口也没吃?快吃吧,不用管我。”
高升剥完最后一个,略略吃了几口,凤娇看着他:“你不爱吃粽子?”
“太软太黏。”他摇头。
凤娇哦一声,喝口蛋皮丝汤咬了唇,低下头小声问道:“过了端午还去田庄吗?”
“不去了。”他说道,“家里的事,得处置了。”
说着话抿了唇,抿得很紧,眉头微微皱起,凤娇瞧着他神情:“很为难的事吗?”
“有些。”他点点头,再不说话。
想问问他是何事,要不要帮忙,看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再说了,什么事能难倒他呢?
突然就没了胃口,默然将碟子里的慢慢吃完,笑说一声饱了。
高升又给她盛了汤过来,凤娇也慢慢喝了,喝得很干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想要与他这样多坐一会儿,又递了碗过去,高升诧异看着她:“还能喝得下?”
凤娇忍着要捂肚子的冲动,扭了手说能。
这时秋草抱着一个大竹篓走了进来,咚一声搁在桌上,擦着汗道:“亲家奶奶给拿来的,凤喜惦记少奶奶,本想着过来,又说还是看铺子吧,也让阿姊省省心。”
凤娇起身揭开竹篓,瞧着里面的大粽子咬了唇,拿出来一只去了皮,高升问了句:“还吃?”问着话已皱了眉头,
凤娇将粽子放在一个空碟子里递给他,“你吃,统共也没吃几口,还饿着呢。”看他不动,又说道,“我娘包的粽子不软不黏,你尝尝。”看他摇头,走到他身旁,舀一勺递在唇边,“不吃我就喂你。”
高升瞧着她张了口,几口吃下去没吃出滋味,只是张口,都顾不上去嚼,然后囫囵咽下去,因为凤娇只管喂,不管人家吃得是否舒坦。高升吃几口扭了脸,忍不住微笑道:“你喂饭的功夫,我不想再领教,否则得被噎死。”
凤娇愣了愣,将碗递在他手里,“让你自己吃,非不吃,真是。”说着话也笑,“我这个小民还不如大少爷会伺候人。”
高升将碗里的吃下去点头道:“岳母的手艺可真好,可惜后继无人。”
凤娇白他一眼:“这话什么意思嘛,我不行,还有凤喜呢。”
“那个小丫头?”提到凤喜,高升摇摇头,“满肚子心眼儿,估计难以潜下心去学本事。你呢,只会潜下心做生意。”说着话站起身,“人都是各有擅长,走吧,去春山上走走。”
凤娇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想要问问殷黎,又不愿提起她,随她去吧,就算她跟高升告状,我就怕他吗?
山腰亭子里凉风习习,凤娇突然站起来,盯着高升的领口,高升忙揪了一下:“衣带开了?”
凤娇笑起来:“青松说你在田庄晒得上黑下白,以脖子为界,说看着吓人,我倒想看看吓人不。”
“夜里给你瞧瞧。”高升随口说道。
一句话说完轻咳一声扭脸看着山下,凤娇愣了愣说道:“好啊,看看就看看,生病那次被你砸在榻上险些砸碎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又着急你生病,脱倒是脱了,没顾上仔细看……”说着话呀了一声:“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嘿嘿陪笑道:“少爷别怪罪,我熟不拘礼,我一定是,粽子吃多了。”
高升一直瞧着山下,一直没说话,好半天站起身:“走吧,接着上山。”
山顶八角亭里,才郑重其事开口问道:“你可认识方蕙?”
凤娇摇头:“谁啊?”
“城北方主簿家的姑娘。她……”
“主簿家的姑娘,一定错不了。”凤娇打断高升的话,跳起来瞪圆了眼,“你看上她了?我就说呢,这些天不去万花楼守着,躲到了田庄,那殷黎巴巴得追过去,说什么男耕女织瓜田李下……”
“打住。“高升忍无可忍,“我不发话,她怎么敢去田庄?”
凤娇高兴起来,就知道她编出来骗人的。想到方主簿家的姑娘又愤愤然,“偏不打住,一直以为你痴情,是我看错了你,这么快就变心了……”
“凤娇,此事跟我无关,跟你有关。”高升无奈道,“谢家向方家提亲,方主簿夫妇倒还好说,我可以阻拦,可是方蕙起了兴趣,我说不动她。”
“方蕙?你跟方家姑娘很熟?”凤娇问道。
“过会儿你回去给谢渊写一封信,我拜托驿丞加急递送,让他设法阻拦……”
“那方蕙漂亮吗?”凤娇突然问道。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升苦口婆心。
“很重要。你告诉我,她漂亮吗?你跟她是不是很熟?”凤娇固执看着他。
高升点头:“很漂亮,我跟她很熟,所以才知道此事。”
凤娇扭了手:“你怎么不娶她?”
“友人而已。”高升道。
“就是红颜知己呗。”凤娇气呼呼说道,“我这就回去写信。”
瞧着她疾步下山,高升心想,她向来头脑清楚,做事能抓住要点,今日这是怎么了?听到谢家向方家求亲也不急,非揪着方蕙不放,还真是粽子吃多了,给糊住了。
凤娇回到书房给谢渊去信,提起笔就写,说今日端午,先是去了娘家,然后在秋江边走了走,回到高家,吃了许多种口味的粽子,原来粽子不是只有大黄米小蜜枣的才好吃,还有粽子配上蛋皮丝汤才是最妙,因为吃撑了又去爬春山,端午过得很高兴云云,写完封了递给高升:“写好了。”
高升骑马走了,听那马蹄声,策马很快。
凤娇托了腮发呆许久,等到高升回来说信送走了,她才想起信中没有提起谢家向方家求亲之事,没提就没提吧。
夜里在灯下拨拉会儿算盘,对高升说道:“我不能闲着,一闲着就发慌,脑子里乱七八糟胡思乱想,还是得每日早早到铺子里去忙着,这心里才踏实。”
高升嗯了一声:“别太过劳累就是。”
拿一本书就了灯光瞧着,等到凤娇睡下才起身解开外衫,就听身后嘎得一声笑,回头瞧过去,帷幔扯开一条缝,凤娇探头瞧着,指着他道:“果真是,以脖子为界脖上黑下白,倒不吓人,挺有趣的。”
她竟然还记着?高升转身朝她走过去,刷一下扯开衣领:“要不要脱了仔细瞧瞧?”
“脱就脱,谁怕谁。”凤娇嘴上不饶人,脑袋一缩钻回帷幔再无动静。
高升松一口气自去躺下,静谧中凤娇说话了:“你怎么认识那方蕙的?”
“小时候就认识,常来常往。
“小时候就总一起玩耍吗?”
“是。”
“男女之间也能做友人吗?“
“能。”
“你当她是友人,她也当你是友人吗?”
“是。”
他似乎不想多说,凤娇想起凤喜的话,谢家的亲事方家夫人有疑虑,可他家姑娘愿意,就是说,那方蕙看上谢渊了,既看上谢渊,那应该当高升是友人的。
凤娇放下心睡意袭来,黑暗中听到高升问道:“谢家为谢渊提亲,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你就对他那么放心?”
凤娇打个哈欠:“拦得住方家,还有秦家周家傅家赖家,富阳城北有的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拦不过来。我还听说京城有榜下捉婿一说,谢渊一表人才的,也有可能被捉去,我也不能看着他去。就比如说你……”
凤娇顿了一下:“我管不了那么多事,眼下我能做好的,就是管好高家的生意,做好这大掌柜,我有那么多债要还,再操那些没用的心,岂不是自寻烦恼?”
高升嗯了一声,她这歪理邪说,称得上自成一家。听她那头渐渐安静,响起熟悉的小小的呼噜声,在黑暗中睁开眼,定定看着床的方向,这些日子,就这样,陪着她吧。
第42章 亲近
端午过后,二人又和平常一样,白日里凤娇去店铺,高升去万花楼。
不一样的是,高升走得比以前早了,他总骑马跟在凤娇轿子后头,看着她进了首饰铺,才转身策马离去。夜里回来得比以前晚,总在万花楼门前等着,瞧见凤娇的轿子,就会跑过来:“走着回去吧。”
凤娇就会下轿,二人乘着夏夜的凉风,慢慢走回去。
大多数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回到家中躺下了还得接着说,偶尔也会双双沉默,各自想着心思,待到惊觉已到家门前,停下脚步瞧着对方,高升一如既往得面无表情,凤娇则总是笑,直到笑得高升翘一下唇角,才说:“回家吧。”
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又满满当当,自从王天赐惹祸,凤娇还没有如此平静过,她对眼下十分满意,有时候会想,这辈子都能这样就好了,却也知道只是奢望。
店铺里的生意,凤娇更加满意。过年后的这几个月,除去日常经营,她照着高升年前的筹划,扩大了文房铺和香烛铺,文房铺因有谢渊金榜题名,富阳人栽培孩子读书的热情空前高涨,香烛铺因福居寺六月又将迎来一次盛大的佛会,临近州县提前到来的香客众多,如高升所料,生意十分兴隆,扩大后都有些供不应求。
凤娇还自作主张扩大了首饰铺店面,增加了绸缎生意,将王家原来的供货商和老主顾都争取了过来,有之前王家经营的底子,再与首饰生意相互带动,不到半年,就成了高家盈利最多的铺子。
眼看到了月底,满城石榴花开红艳如火。
这日夜里,凤娇盘过账心中高兴,回家后在灯下与高升对坐闲谈,提起首饰铺的经营,高升一听加了绸缎买卖,竟有些不悦,凤娇疑惑着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高升绷着脸:“这样一来,岂不是抢了凤喜的生意?”
凤娇松口气笑了:“凤喜还小,先卖些胭脂水粉磨炼着,来日方长。我们家这绸缎生意经营多年,不尽快拿过来,可就被别家店铺抢去了。常言说得好,肥水不落外人田。”
高升抿了唇不说话,看着灯下的她有些恍神,她不将我当外人吗?
凤娇觑着他神情:“怎么?还不高兴?就这么为着凤喜?为着我们家?倒比王天赐还像是亲哥哥,你不知道凤喜有多喜欢你信赖你“
高升有些不自在道:“打住,这么夸我,我听着别扭。”
“那就说说别的。”凤娇歪头瞧着他冲着他笑:“既提到这绸缎经营,有人曾好心提醒我,你聘我做大掌柜,是为了趁机吞了我们家的生意,我才不会信。”
高升挑一下眉:“为何不信?在许多人眼里,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为富不仁之辈,尤其是我们家这些年,树大招风。”
“你是君子,才不会落井下石。”凤娇笑道。
高升没说话,默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静静看着她,凤娇仰起脸,眼睛对上他的眼,轻声说道:“在我心里,你是仁商,不是奸商。”
她的神态,她的轻语,直扑进到他心底,带着猫爪子一般抓挠而来,心弦猛得颤了一下,潜藏着的情潮漾漾得涌动。
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头,凤娇没有躲,身子朝他前倾了些,咬一下唇说道:“我对少爷,钦佩,仰慕,感恩……”
握在她肩头的手紧了一下又骤然松开,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低低说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他不要她的感恩,到门外站了很久,直到心里躁动平复,方推门回屋。
凤娇睡着了,躺下去想着她的话,君子?仁商?虽说太过,可她的夸赞竟让他心花怒放,仿佛从未吃过糖的孩子,突然得到一大包糖果,从头到脚都汪在了蜜中。
心里一高兴,就觉身上的薄被香喷喷的,空气里也泛着清甜的香气。
次日一早凤娇问他:“昨夜做美梦了?听到你在梦中笑出了声。”
高升一本正经:“怎么可能?多少年了,我自己都没听过自己的笑声。”
低了头,脸盆里水面映出倒影,嘴角上翘着,拉都拉不下来。
出院门上了马又下来了,跑到轿子旁唤一声凤娇:“走着过去吧,昨夜里听你一说,我也想到首饰铺里瞧瞧去。”
凤娇笑着下了轿子,两个人且走且说。高升道:“去年在京城逛过成衣铺,就是将绸缎按宫里传出的时兴式样裁剪好,做好的衣裳有大有小有肥有瘦,买来就能穿到身上,便利加上式样新颖,生意很兴旺。”
凤娇一听大感兴趣:“可以啊,我们也可以试试。”
高升笑道:“不只是衣衫,鞋帽袜子也可如此去做。”
凤娇雀跃起来:“这样的话,我们的生意又要扩大了。”说到生意扩大就问高升:“昨夜里你说树大招风,难道……”
这时街角转过一个人来,来到高升面前打个酒嗝朝着他伸出手:“兄弟,没有酒钱了。”
高升痛快递了几角碎银子过去,凤娇诧异看着李大富背影:“说要钱就给他了?”
“要不说树大招风呢。”高升对她说道,“李大富还好,与我有从小玩耍的情分,他混迹茶楼酒肆,常常为我打探消息,好歹也算有付出,不算白伸手。自从高家生意有了起色,这些年上门打秋风白要钱的,多得数不过来,在家里是一些亲戚,有母亲打发他们,在外是县府州府等衙门,另外就是街上这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都是理直气壮伸手,好像谁家银子多,谁就欠了他们,打小时候起,父母亲就告诉我,每个人都要打点,都不要得罪。”
“可是没有人找过我啊。”凤娇说着恍然大悟,歪头看着高升道,“你都帮我挡了,是不是?”
高升点头:“我都打点好了,不能让他们去扰你。从父亲那会儿起,就专门有这样一笔银子,用来打点这些人这些事,去年我瞧着还有富余,没有去铺子里支取,是以你不知情。”
凤娇不满说道:“我们起早摸黑得辛苦,这些人却空手套白狼,也太不公了些。”
“和气生财。”高升说道,“不用觉得不公,做什么都有局限和难处,我们有生意做,心中常有收获的快意,也享受了富足的生活,对这些只能接受,若是纠缠于这些,世态人情不会改变,又会耽误了自己的生意。只是不能不给,又不可纵着要多少给多少,否则后患无穷,其中尺度就需用审时度势因人而异,方能力求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