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家,有什么不敢的。”凤娇说着话迈步走进。
凤喜为二人斟了茶,拉着秋草的手道:“秋草姐姐,到我屋里坐会儿去。”
秋草说不去,凤喜硬拽着她:“走吧,有糖莲子呢。”
铺子里只剩二人,凤娇低头烤火,高升剥着炒栗子:“本想出城门到江边走走,瞧见凤喜的铺子开着门,就进来瞧瞧。”
说着话将剥好的栗子递了过来:“城墙脚下候家的,大雪天都排队。”
凤娇不伸手,高升瞧着她:“怎么有些别扭?”
“没有别扭。”凤娇伸手接了,“就是给冻的。”
说着话去抢高升手里的盘子:“少爷别忙了,我来服侍少爷。”
“服侍?“高升有些不悦。
“对,若奴仆服侍主人一般。”凤娇恳切说道,“在马车中我说过少爷别对我太好,因为对我太好了,好得我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以后一辈子都是少爷的奴仆。”
“我不需要你的服侍,更不需要奴仆,我对你好,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高升站起身冷声说道。
凤娇忙说:“是,少爷没有将我看做奴仆,是我自轻自贱,这样好了,我就是高家的大掌柜,一心做大掌柜,少爷是我的少东家。”
高升拔脚就走,身后凤娇颓然说道:“我今日心里有些乱,有些胡思乱想,不知该如何自处,我说的话辞不达意……”
高升转身回来坐下,声音温和了些:“当我是个友人吧。”
说着话将盘子递给凤娇:“你剥,我来吃。”
凤喜和秋草出来的时候,就见二人围着火炉,谁也不说话,一个埋头剥一个埋头吃,安静得有些诡异。
凤喜笑笑:“阿姊,姊夫,黄昏已近,我要下逐客令喽。”
二人抬起头看着她,目光都有些茫然。凤喜将手里拿着的信递给凤娇:“谢哥哥的信,刚刚还说让姊夫给带回去,姊夫答应了呢。”
凤娇接了过去,讷讷说声多谢,不知是谢凤喜,还是谢高升。
雪停了,二人谁也没说话,有默契一般并肩步行,一路往东。
秋草打着灯笼紧跟在身后,凤娇摇头:“秋草,不用打灯笼。”
秋草说声不行,高升道:“雪光照着比白日里还亮,秋草先坐轿子回去,跟老爷夫人说一声。”
秋草说好,凤娇瞧着她上了轿子:“若是我让她坐,她定宁死不肯。”
“秋草是一个孤儿。”高升缓声说道,“去年秋收我去虞庄的路上碰见了她,饿得昏倒在路旁。本想留她在顾大嫂家,可她缠着顾掌柜要下地干活,说是不能吃白食。性子倔强身子却太瘦小,顾大嫂那儿没有她能干的活计,我就把她带回来交给了翠姑。”
“怪不得。”凤娇恍然,“怪不得对少爷言听计从。”
“凤娇。”高升扭头瞧着她,“以后呢,你安心做你的大掌柜,恩情啊报答啊,都不要去想,想有何用?你如何看待我都行,如何称呼我都行,叫高升也行,那些都不重要。”
“是。”凤娇点头,“是我庸人自扰。”
高升没说话,她向来爽朗,今日为何多思多虑?想着问道:“这一路漫长,我们说些别的?”
“正好,我有生意上的事请教少爷。”
“难得闲暇,不谈生意。一直想问问凤娇,有什么心愿吗?”
“还上债务,家人安稳。”
“那不是心愿,那只是责任。心愿就是从小到大渴望做的事,愿意做的事,全力以赴,甘愿委屈自己,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那,少爷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心愿,护着这座城,这个家,一个人。”
“家是高家,人是殷姑娘,这座城?少爷难道认为,富阳城也是高家的?”凤娇心想,这口气岂不是太大了?
“以后你会明白。”高升瞧着她,“凤娇的心愿呢?”
凤娇沉默着,茫然困惑,没有人问过她这个,自己也从未想过。原来人生不只有责任,还可以有心愿。不由羡慕高升,他有全力以赴甘愿牺牲要做的事,他的心里一定是满的,而自己的心常常空落,十岁时就一心努力,要做全家的依靠,其余的,从未去想过。
高升看着凤娇手里的信,那封信一直捏在手中,不由问道:“凤娇的心愿,可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凤娇摇头:“没有想过。”
说着话低头瞧着手里的信,呀一声塞进了袖筒,自语道:“竟给忘了。”
高升没再说话,沉默着前行。
经过万花楼的时候,高升顿住脚步。凤娇了然:“少爷进去吧。”
高升挑眉:“大雪天的夜里,我进花楼,让你独自回家?”
“那,少爷怎么停下了?“凤娇问道。
“我饿了,醉仙楼吃饭去。”高升说着话,横穿过街道站在醉仙楼门口冲凤娇招手:“快些过来。”
二人上了楼,还是上次的包间,圆胖的伙计热情招呼着,熏了温暖的炉火,将二人的斗篷挂起,给高升换了软布鞋拿了靴子出去,端了脚炉在凤娇脚下,热茶沏好,出门大喊道:“富阳小面两碗,秋江鱼两条,银芽两碟,荠菜两碟,芸豆两碟,两盅羊肉汤。”
高升隔着门道:“温一壶酒吧。”
二人都是又冷又饿,烤一会儿火暖和过来,酒菜上桌。
隔几坐着埋头吃得专注,都不说话,吃到半饱的时候,高升斟两盏酒,一盏递在凤娇面前:“喝些酒暖暖身子。”
凤娇想要摇头,酒香扑鼻而来,脱口说道:“好酒。”
“没错,是掌柜私酿,一年就那么几坛。“高升端起酒杯说一声请。
凤娇试探着喝了两口,仰脖子将一盏都灌了下去,热辣辣的,心里驱之不去的别扭消散了许多,一高兴伸手去拿酒壶,高升忙摁住了:“不能太猛,慢慢喝。”
几盏酒下肚,凤娇脸颊泛红,自觉眼明心亮,瞧着高升笑嘻嘻道:“这是我第三次饮酒,头一次,在隔壁宴请各位掌柜,第二次,归宁那日,不过那两次都是兑了水的,今日才真正尝到酒的美味,少爷也说从未畅饮过。不如这样,今日我们畅饮,试试彼此的酒量。”
“既然你高兴。”高升抿一下唇,“就开怀畅饮。”
唤一声伙计吩咐道:“掌柜给我留着的那坛酒,都拿来吧。”
伙计有些迟疑:“这酒刚启封,再有就得年底了。”
高升说无妨,不大的功夫,伙计抱了坛子来,凤娇一眼瞧过去:“以为多大坛子呢?原来这么小。”
伙计笑道:“是小,不过号称富阳酒仙的大肚钟,喝一坛子下去都能醉倒,醉仙楼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这酒后劲足,公子和夫人千万悠着些。”
一开头喝得慢,酒壶满了两次又空了两次以后,凤娇不耐烦了,冲着高升嚷嚷:“我要满饮,满饮,一口一口的,好生无趣。”
“凤娇有了醉意,别喝了。”高升摁着酒壶阻止。
“我没醉,很清醒。“凤娇说着话身子探了过来,手摁在了高升的手上,嘴里嚷道,“酒壶给我,前两壶是你倒的,这壶我来。”
高升愣愣瞧着摁在他手背上那只手,白皙而修长,热烘烘的,比喝下去的酒还要辣人。
凤娇看抢不过来,手下使劲摁住他手背,另一只手又伸过来帮忙。高升一凛忙忙抽手,她夺过去,就着壶嘴就喝,等高升从愣怔中回神,一壶酒已被她喝下大半。
连忙伸手去夺,哐当一声,凤娇将酒壶扔在了地上,脸颊绯红双眸迷离,瞧着高升笑道:“想跟我抢酒喝?想都别想。呀,酒流出来了……”
说着话跳起来趴下去,张口就要去嘬流在地上的酒,高升忙过来将她拦腰拎了起来,凤娇挣扎着,连声嚷着我要喝酒,高升无奈,拦腰夹着她,夹着个包袱一般不让她动。
上了醉仙楼的马车,凤娇又闹一会儿才沉沉睡去,高升瞧着叹气,只是想吃个饭,想让她喝酒暖暖身子,怎么就成了不醉不归?
正自责的时候,咕咚一声,凤娇从坐凳上滚落了下来,高升连忙扶起她来,刚要放下,凤娇身子一歪倒在他怀中,两手紧搂住他腰,脑袋在他胸前拱啊拱,拱半天似乎找到了合适位置,才满足叹一口气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凤娇醒来,呀一声坐起挑开帷幔看向高升,高升正坐着喝茶,头发微湿,应该是刚沐浴过。凤娇忙问道:“昨天夜里,那个,昨天夜里,我是不是喝醉了?”
高升点点头:“酒量尚可,酒品很差。”
凤娇捂着额头:“我打人骂人了?”
“那倒没有。”高升等她簌了口,递一盏茶过来,“你把酒壶扔了,趴在地上找酒喝。”
凤娇一听跺脚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喝了?”
“我也醉了。”高升避开她探询的目光,“不记得了,是青松和翠姑接我们回来的。”
凤娇瞧着镜子中的自己,两眼发红脸色发青,一副宿醉后的酒鬼模样。懊恼着心想,怎么就喝醉了?回头瞧一眼高升,确实得离他远些,跟他在一起,我都不是我了。
第25章 求子
之后一个多月,生意越来越繁忙,凤娇每日早出晚归,高升依然回来得早走得迟,二人每夜同处一室,却因凤娇有意躲避,面对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有时候夜里回来睡下,高升唤一声凤娇,似乎有话要说,凤娇不应声假装睡着,高升就随她去。
二月十八夜里,凤娇又是天黑才回。刚下轿子翠姑迎了上来,笑眯眯说道:“天擦黑我就来大门外等着,可算等回来了,少奶奶这也太辛苦了,都怪少爷,唉,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变了?”
凤娇笑问道:“翠姑等我有事吗?”
“有事有事。”翠姑忙道,“夫人明日要去福居寺上香,嘱咐让少奶奶作陪。夫人说了,请少奶奶务必腾出一日的功夫。”
高夫人的吩咐,凤娇自然满口答应。翠姑笑道:“那我回去禀告夫人一声,少奶奶赶紧回去用饭,饭菜都在炉子上温着,沐浴的水也都备好了,秋草也歇歇,让两个小丫头伺候少奶奶就是。”
第二日一早,高升来到正房,瞧见凤娇也在,有些吃惊。平日凤娇早起后先于家人用饭,吃过就走,在凤娇对面坐了,客气问道:“今日有事?”
“母亲去福居寺上香,要我作陪。”凤娇客气回答。
“上香?母亲从不敬神佛…….”
高升话音未落,窗外有人说道:“放屁,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懂不懂?我不敬神佛,那是因为神佛在我心中。”
高夫人说着话走了进来,指指高升道:“瞧瞧,好不容易媳妇儿在家,也不挨着坐,坐那么远做什么?”
高升不加理睬,高夫人骂一声臭小子,凤娇忙拍一下旁边的椅子示意,他这才过来坐下,看一眼凤娇问道:“母亲,可要作陪吗?”
“不用。”高夫人气呼呼咬牙道,“去陪那花儿去,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放着这好好的媳妇儿不要,整日去万花楼。”
“我没有不要媳妇儿,我不是每天都早早回家吗?”高升看着凤娇。
凤娇自顾低头用饭,高夫人叹口气。
“行了。”高员外踱着方步进来,“说这些没用,无端坏了兴致。”
高夫人哼了一声:“知道没用,今日便做些有用的。”
福居寺在城西,凤娇与高夫人同乘一辆马车,高夫人一路拉着凤娇的手: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可你不知道,高升啊有些痴性,认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你别看我经常打骂他,那是他不做声的时候,他一旦拿定主意开了口,我是不会逆着他的,就怕他犯了魔怔。他小时候不知打哪儿拣来一朵珠花,白天揣在怀里,夜里放在枕下,还常捧在手心里发呆,老爷怕他玩物丧志,给他藏了起来,他发了疯一样寻找,不吃不睡状若呆傻,要不是翠姑给他找了回来,估计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依我的性子呢,去万花楼给殷黎一大笔银子,让她走。她要是赖着不肯,就剃了她头发,再不行砸了万花楼。总之,想方设法让高升和她分开,分开了也就没念想了。可又怕逼他太过,他会做出过激的事。”
“我见过殷黎,也去过她房中,是个雅致的姑娘,倒不像是贪恋富贵之人,她应该是真心爱慕着玉郎的。”凤娇试探着在高夫人面前为殷黎说好话。
高夫人切一声:“戏子无情□□无义。就算她本性是好的,在那种地方耳濡目染,怎么可能保持本心?我也打听过了,她从小就被卖到京城一个教坊,那教坊养出来的女子,长大后送往各地,个个都是花魁。她不是雅致,她只是从小被教着雅致,有的男人就好这个,这不,高升就给陷进去了。”
“那,玉郎他知道殷黎的来历吗?”凤娇听了高夫人的话,不由为高升担心。
“他油脂蒙了心,就算知道,也不会想那么多,那样的女子自有迷惑男人的本事。她若施展出来,凤娇怎会是她的对手?我想来想去,你们有了孩子,就能拴住高升。”高夫人拍拍凤娇手背,“今日是观音菩萨圣诞,我们到福居寺拜佛求子,请一尊观音回来,凤娇忙碌顾不上,我是大闲人,就放在正房,昼夜香火不断得供着。”
凤娇感动于高夫人慈母之心,忙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菩萨知道母亲一颗慈心,会让母亲如愿,早早抱上大孙子的。”
高夫人笑起来:“好孩子,还是你懂事,高家娶到你,真是祖宗护佑。要是高升不肯回头,我们不要儿子,要你。”
凤娇没敢接话,只低了头笑。
前来上香的人很多,好不容易轮到高夫人和凤娇,两个人手执三炷香对视一眼,高夫人小声问道:“凤娇啊,先磕头还是先插香?我看她们还要摇一摇,摇几下?”
凤娇轻轻摇头,王老太太家里供着菩萨,可是凤娇从未仔细瞧过,也不知如何上香。
身后一个女子轻声说道:“夫人跟着我做,可好?”
高夫人和凤娇回头一瞧,一个女子娉婷站着,因上香礼佛,素着一张脸,更显清丽。
高夫人撇一下嘴:“你来做什么?也来求子吗?”
殷黎愣了愣:“夫人认识我?”
“我儿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自然认得。”高夫人不拿正眼瞧她,“走开走开,离我远些,否则我不客气。”
殷黎恭敬说一声是,后退着出了大殿。
高夫人哼一声:“套什么近乎,可恶。凤娇,咱们也别管什么姿势了,心诚则灵。”
说着话把香高高举过头顶跪下去轻声祝祷,凤娇也学着跪了下去,心里想着,殷黎也来求子吗?她是本来就认识高夫人,像夫人所说有意套近乎?还是瞧见我在,猜测出了高夫人的身份?
高夫人低声说道:“别想着生意上的事,要专心向菩萨祈求,祈求的时候念出升儿和你的名字,出身,何处居住,还要告诉菩萨,一定回来还愿。”
凤娇轻声祝祷,只把自己的名字换成了殷黎。
上香祈愿请了菩萨,回到家午时刚过,凤娇陪着高夫人净手沐浴,摆了佛龛供了菩萨,这才坐下用饭。
吃过饭刚出正房,秋草过来说道:“少爷请少奶奶到书房里写字。”
他在家?凤娇有些惊讶,随即一想,殷黎今日去了福居寺,是以他没去万花楼。正好有话要问,也就没有推托,径直往书房而来。
进了书房坐下临帖,高升在窗边榻上看书,临满一篇来到他面前,笑道:“少爷给评评。”
高升圈圈点点,这个好那个不好,这个笔画过长那个过短,这个力道欠佳那个用力过猛。凤娇虚心听着,待他点评完了,收起来又过去临一篇,写到一半低着头状似随意说道:“今日在福居寺上香,不想与殷黎巧遇。”
高升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凤娇又写一会儿道:“玉郎,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高升放下书瞧着她说一个字:“问。”
“殷黎的来历,你可知道吗?”凤娇问得小心。
“知道。从小被卖到教坊,被当做花魁教养。”高升又拿起书,漫不经心说道。
“那,你喜欢本来的她还是被教出来的她?”凤娇问得更加小心。
“不都是她吗?”高升又看向凤娇,“你的意思是,她有些做作?你讨厌她吗?”
“没有。”凤娇忙说,“少爷喜欢就好。”
凤娇觉得,高升话里的意思是,她就是她,我喜欢的是这个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少爷眼明心亮,并不像夫人所说受了迷惑,凤娇放下心,又临完一篇拿过去,高升说好了许多,并一一指着告诉她好在那儿。凤娇高兴得搓着手:“多谢少爷,我有一个主意说给你。”
高升嗯一声,凤娇笑道:“今日是观音菩萨圣诞日,夫人带着我求子去了。刚刚写着字,我突然有了个主意,夫人抱孙心切,若是殷黎有了少爷的孩子,夫人肯定能接纳她。”
“好主意。“高升咬牙切齿说了三个字。
“是吧?因为有了这主意,我兴奋一路。”凤娇低头瞧着自己的字,笑说道,“今日下午无事,我多写几篇。”
“写二百篇。”高升咬着牙站起身。
凤娇听到门响,抬头问道:“要出门吗?”
“是,我到万花楼生孩子去。”高升的声音传了进来,有些恶狠狠得。
凤娇摇摇头,还真是迫不及待。二百篇?一定是我听错了,是二十篇吧。抬头瞧一眼漏刻时辰尚早,二十篇没问题,只是高升不在,不能一篇一篇给她点评,估计进步要慢些。慢些就慢些,人家生孩子事大。
又写几篇啊了一声,想起来谢渊上次信中说,春闱一共九天,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每场三天。今日十九,应该考完了,他一定会中,中了后等着四月殿试,殿试后封了官职,六月的时候就该回来了。
凤娇从袖中拿出一本账册翻开,密密麻麻写着她和高家每一笔银子往来,赎回祖宅要两年,彩礼成亲归宁,自己在高家的吃穿用度,算下来也要两年,再加上利息,高家大掌柜做满五年才能还清欠债,如今才过去不到四月,到六月的时候,也才七个多月。
谢渊会等我吗?他衣锦还乡后是官人身份,自己一个和离二嫁的商人妇,就算他不在意,他怎么过家人那关?
凤娇呆呆看着账本,自己和高升之间的事,说出去谁信?真正是理得清说不清。
第26章 争风
高升气呼呼出了家门,往东上了春山一口气攀到顶,站在亭子里看着刚露头的草尖发愣,好不容易等到她有空,想好了让她写一会儿字,再带她过来登山,沿途瞧瞧刚萌出的新绿。怎么就一个人上来了?
知道她的性子,一直是她说她的,自己做自己的,今日怎么就恼火上了?
拔脚下山去而复返,推开书房的门却不见她,只看到书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账册。
翻看几页手抖了起来,每一分每一毫,她记得如此清楚。
凤娇因书房中写字太闷,去后花园走了走,再回来时迎面瞧见高升下了书房石阶。笑问道:“少爷怎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
高升铁青着脸,没看到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大踏步走了。
凤娇回头瞧着:“奇怪了,怎么看着气哼哼的样子,还没见过少爷生气的样子,有些吓人。”
晚饭时分,不见高升归来,高员外奇怪道:“升儿成亲后每日都早早归来,今日这是为何?”
“为何?还不是因为那朵花?”高夫人白了高员外一眼,“说是不要提那朵花,还非提不可,今日在福居寺求香竟然碰到了,故意跟我套近乎,令我厌恶。”
高员外拈一拈胡子:“要说她不是故意,也太巧了些。夫人给她难堪了?”
“菩萨面前,没有给她最难堪的。”高夫人一脸遗憾,“臭小子估计忙着安慰人家呢。行了,不提了,说些别的。”
说着话,高夫人提起求子之事,高员外但笑不语。
正说得热闹,翠姑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少奶奶不好了,少爷在万花楼跟人打架了。”
高员外一愣:“升儿打人?怎么会?”
“瞧瞧,这一进万花楼,学会了嫖不说,斗殴也学会了。”高夫人站起身,“走,瞧瞧去。”
高员外伸手拦住:“别急,问清楚再去。翠姑,怎么回事?”
翠姑回道:“奴婢也是刚刚听看守角门的婆子说的,她过来轮值上夜,来时路过万花楼,都是亲眼所见,说是见了血。奴婢就跑来禀报了。老爷,怎么办才好?”
高夫人一听白了脸:“是不是头破血流?赶紧瞧瞧去。”
“都是他打别人,别人打得了他吗?”高员外气定神闲,“别看平日里木呆呆的,打起架来稳准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