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默默夹了一筷子海参到宋席远碗中,转移话题道:“相公,海参大补。”
一旁老陈面无表情附和:“夫人说的是。海参补肾又壮阳。”
于是,我便再也吃不下了。
再譬如,宋席远会在傍晚时分派下人回来告诉我说,“夫人,三公子让小的转告夫人,说是夜里不回来了。”
我听了自然道了句“知道了。”
孰料,夜里我还未吹灯睡下,宋席远便一脸义愤填膺地推门进来,站到我面前劈头盖脸就道:“娘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嗳?”我瞠目结舌仰头看他。
“竟然只有三个字!‘知道了’三个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晚上不回来是要去做什么呢?”宋席远两手往我身后梳妆台上一撑,俯身狰狞对我,忽而委屈一掩面,“你一点都不关心你相公我,我好伤心嗳,我一伤心就要纳妾,我一纳妾就要花钱,我一花钱就会心痛,我一心痛就要…”
“那你晚上为什么不回来?”我直截了当打断他,原来为的竟是这事,是以,我便大度地顺他意问了问。
闻言,宋席远立刻直起了身子,一掸衣袍,洋洋得意道:“你相公我要去逛花楼。”
“哦。”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遂放下心开始卸头上的钗饰,预备拾掇拾掇便上床歇息。
宋席远圆了一双眼看了我半晌,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了。”
我“嗯”了一句便钻入了被子里,听得宋席远关门远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又去而复返坐在床沿呼噜呼噜像只闹脾气的猫。
于是,我起身问他,“怎么了?”书旗小说提供http://www.bookqi.com/
宋席远瞅了瞅我,不咸不淡道:“嫖资没带够。”
我躺下前指了指一旁的柜子,道:“里面第二格有银票。”
宋席远回身定定瞅着我,瞅了许久瞅得我背脊发寒,忽地俯身一把将我抱入怀中,埋首在我颈弯处,忧郁道:“娘子,你是另结新欢了还是旧情难忘?”
“没有呀。”好吧,我承认我驽钝,实在无法领悟宋大师之精髓奥妙。
“没有吗?”宋席远复又抬头认真瞅着我的眼睛,我目光灼灼坚定不移地瞅着他。于是,宋席远弯了弯眼,突然笑得像个偷了串糖葫芦的孩子,贴上来“啾!”地一声亲了亲我的唇,伸手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道:“娘子乖哦,吃醋是妇德之根本,不吃醋的娘子不是好娘子。这吃醋呢要从小事做起,从今日起,我若晚归家片刻娘子都应盘查我,如若有女子靠近我一尺之内,娘子要生气;如若在我身上闻见脂粉香,娘子要追究;如若瞧见我衣裳上粘了女子长发,娘子要质疑;如若我去喝花酒,娘子更要怒发冲冠;如若…”
被他念叨得迷朦入梦之际,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幸福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讲究心诚则灵。那么,我该不该相信呢?
两个月?四个月?
这般和宋席远鸡飞狗跳惊心动魄地过了两个月,我却胃口益发地不好,自己亦不晓得是怎么了,直至一日早上,我食欲全无,不过将将喝了口茶便觉腹内泛酸,难过地还未找到茶盂便吐了。
宋席远伸手扶着我火急火燎便唤下人去找大夫。
大夫赶来一诊脉,立刻起身抱拳对宋席远道:“恭喜三公子!贺喜三公子!尊夫人有喜了!”
“真的?!”宋席远一下抓住大夫的袖口,两眼那个晶晶亮啊,天上的星星见了都要惭愧。
那大夫捋着胡子任由宋席远扯着袖管,笑眯眯道:“老夫行医多年,这喜脉还是不会诊错的。尊夫人已怀喜足有四月。”
呷?!
如果说这老儿前面一句话已叫我反应不能,后一句话便更叫我转不过脑子来。
四月…四月?四月!
宋席远一下凉了面孔一甩袖子,道:“来人,送大夫!”
那大夫一脸莫名便被两个宋家家丁架着请出了宋宅。
宋席远坐到我身旁搂着我的肩,抚着我尚未隆起的肚子,和缓道:“娘子莫怕莫怕,这大夫定是裴衍祯请来混进宋家的奸细。待相公我再去请个正经大夫来。”
不消一会儿,又来了个战战兢兢的大夫,哆哆嗦嗦把了脉后,颤颤巍巍道:“恭…恭喜三公子,尊夫人有喜…有喜了…两月…两月身孕。”
宋席远满意一笑,得意地揽着我的肩膀,对那大夫道:“哈哈!姜大夫妙手神医!有劳有劳。”既而,豪迈一挥手对下人吩咐:“去银库取一百两诊金酬谢姜大夫。对了奇-书-网,现下便去刻块牌匾送到姜大夫医馆中,就写‘妙手神医’四字吧!”
诸人退散之后,宋席远小心翼翼地乖巧坐在床边,一整日端茶倒水好不殷勤,抱着我的模样就像猫儿抱着尾鱼一般,惊得我不行。
傍晚时分,一个下人急急来报:“三公子,裴大人来访。”
宋席远眯了眯眼,“哦~那可要好生会会。”叮嘱我好生歇息便出了厢房。
后来,我才知晓,裴衍祯竟是当日便知晓了我怀孕之事…之后,裴、宋两家就我究竟是有孕四月还是两月开始针锋相对,裴衍祯坚持要请大夫给我重新诊脉,宋席远坚决不同意。
连我爹爹都看不下去,让沈家的私医上门给我把脉,结果,一个郎中说是四月,一个郎中说是两月,于是,连爹爹都莫衷一是。而我又素来不将月事放在心上,自己亦闹不清是何时停的月事,遂,此事成谜。
宋席远一说起裴衍祯便咬牙切齿,“他定是嫉妒我娶了美娇娘,如今竟想抢我宋家还未出世的闺女!”
我默了默,此话不对,一来,裴衍祯无需嫉妒,听说自从圣旨下来一爪子将我拍出裴家大门后,第二日便有人托媒婆上门给裴衍祯说亲,扬州城多少姑娘都等着盼着嫁给惊才绝艳的裴大人;二来,宋席远如何断定我腹中便是个闺女?万一是个儿子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想此事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于是,京里连夜派出一名号称德高望重的权威太医。
皇上不掺合还好,一掺合…大家皆惊了…
此太医大笔一挥,“怀胎三月。”
虽然我以为凡事讲求中庸乃为上道,折中才好,只是这个折中折得委实狠了些。如若我怀胎四月,则腹中胎儿是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裴家之后,如若我怀胎两月,便是富甲一方宋家的第七十八代传人,不管怎么说都还过意得去。如今诊出这怀胎三月…三月前,我已离裴家未嫁宋家…
真真是个欲哭无泪。
且,翻身无门。太医是什么,太医背后站着的可是皇帝陛下,太医既做如此诊断,天下哪个不要命的郎中大夫敢有异词?
事实证明,皇帝这个行当不但是个没有安全感的行当,还是个闲得发慌的行当,连别人家生个小娃娃也要管。
这下好,这一龙爪子掺合下来,我这不守妇德的名声算是彻底盖棺定论了,而宋席远这顶绿油油的帽子也被扣得严严实实。
我觉得,宋席远虽然早熟了些,思路诡异…呃,独特了些,大体还是个不错的公子哥儿,如今这桩事实在叫他有些冤屈,宋家又是金灿灿的名门望族受不得如此污点,遂主动与他讨要休书。不想却被他想也不想便严词拒绝了,直骂那太医是庸医,杀人不见血杀人不眨眼杀人不偿命的庸医。
而扬州城内那些过去仰慕宋席远现在复又重燃战火的姑娘们私下里不知义愤填膺咒了我多少回,我如今都不大敢出门了。
一日趁得宋席远去码头验货之际,我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宋家的书房,终于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搜出本言妇德论七出之罪的书。我照着里面休书的格式誊抄了一遍,又将宋席远的私印给翻了出来,在“立书人”下盖了个红戳。
我揣好这张薄纸又打点了些衣物,当日便带了陪嫁丫鬟返回沈家大宅。爹爹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只当无事一般照例招呼我和弟弟们一块儿吃晚饭。夜里,姨娘们照旧淡定地搓牌,大弟弟照旧对着一堆账本入定,小弟弟照旧缠着我说鬼故事…叫我不由感慨还是娘家好呀!
之后,宋席远上沈家折腾过好几番,我皆闭门不见,回回不是爹爹应对的,便是大姨娘招待的。
只是,那休书上红艳艳的印戳也不是假的不是?便是折腾到衙门里找知府裴老爷断下来,这休妻之结局也是变不了的。
至此,我这段从待嫁闺女变成裴沈氏,从裴沈氏变作裴家外甥女,又从裴家外甥女变作宋沈氏,最后又变回沈妙的曲折闹剧到此可算是尘埃落定。
一时间,上至名门世家,下至走卒贩夫,扬州城中人尽皆知。
好功夫?十八式?
此番相亲好巧不巧给小舅舅和三公子一搅合,算是彻底黄了,不但如此,本来只是扬州城里的公子哥儿对我避之惟恐不及,这回连冰人馆里的媒婆都对我畏如蛇蝎,再无一人敢给我说亲。
从此,我便失了相亲此项乐趣,漫漫长日如何打发才好呢?只有白天看戏,晚上给小弟弟说说聊斋权且打发。
今日天气不错,九州戏苑里刚排了出打戏,里面武生的功夫据说顶顶拔尖,听闻早先还在少林寺练过拳脚,近日里才还的俗为了养家进了戏班子。我一时兴致勃勃带了随身丫鬟绿莺去看戏。
家里常年在这戏苑里包了个小楼台,一来为的是爹爹有时领些往来生意打交道的老爷们听戏方便,二来姨娘们有时若闲得慌也可结伴出来听戏,不必与楼下场子里鱼龙混杂之人坐于一处。这小阁楼近些日子都是我在用。
今日这戏我以为不错,这武生一身工夫也俊得很,一抬腿一落拳一劈刀都极是干净利落铿锵有力,唯一 一处缺憾便是这角儿长得忒白细了些,看着不甚阳刚,全然没有武生粗犷豪迈的味道,一个细皮嫩肉的人耍大刀看着总叫人于心不忍,总觉着不晓得是谁在耍谁,还不如让那刀子耍他来得干脆些。
是以,看到后半场我便有些跑神,放眼望去,楼下场子里一干大老爷们倒是看得两眼赤炼精光,听得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对一旁面色蜡黄的男子道:“怎么样?李爷觉得这新出的角儿如何?粉面桃腮,看这两下子想来那韧性也是极好的…”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小胡子在风中得瑟出那么几分不正经的味道来。
一旁蜡黄男子似乎联想到什么跟着心照不宣笑了起来,又道:“陈爷如今觉得这武生不错是因着一旁没个比照,如若这武生被放在秦楚馆里,恐怕便不够比了。”
“哈哈,李爷这么说恐怕是没见过这武生卸下妆的模样吧?”那小胡子陈爷满面泛油光,得意道:“我和这戏班子李老板熟识,昨日里在后台叙旧,恰巧瞅见这武生还未上妆,那眼睛叫水汪汪肤色叫水当当啊,我敢说和那秦楚馆里的麝怜小相公不相上下。”
那蜡黄男子登时来了劲头,两眼放光,“真的?竟能和麝怜比?那麝怜可算得是秦楚馆如今的头牌啊!”忽地又猥琐一笑,“就算样貌比得,这‘功夫’…嘿嘿,又怎么比得上?”
我托腮看这二人讨论得热烈,不由得起了好奇,转头问绿莺,“秦楚馆是哪里?” 以我这十来年看戏的经验瞧来,这台上武生的功夫已是上乘,竟然还有人功夫比他要好,那自然要去拜会拜会。
绿莺面上一红,眼神旋即躲躲闪闪,一会儿看脚面一会儿看屋顶,支支吾吾了半晌,方才在我专注的眼光下含糊答道:“秦楚…就是…就是那个…都是男子的地方…”
都是男人的地方?武术教馆?酒肆?我疑惑看她。
绿莺一跺脚一扭头道:“就是只有小倌的勾栏院!”
“嗳?小倌?”我怔了,勾栏院我晓得,不就是花楼嘛,只是小倌是什么东西?
绿莺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对我如此如此那般那般详尽解说了一番,听罢我仍无真实感,男子和男子,可如何在一起厮混呢?
遂,当下一拍桌,“走,我们去秦楚馆瞧瞧。”眼见为实,况,我如今闲闷得慌,好容易发现个有趣新鲜的物事,不去瞧瞧实在对不住我自己。
绿莺一听却惊得不行,伸手便来拦我,“使不得啊,大小姐使不得!要叫老爷知晓非得打断奴婢的腿不可!”
我怜悯摸了摸她的头,“那就不要让爹爹晓得呗。”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转不过弯来?
我素来行事干脆利落,当下便找了间绸布庄换了身公子哥儿的行头,再将绿莺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一摇一摆便奔着那秦楚馆去了。虽然我以为女扮男装泰半是自欺欺人之举,糊弄不了多少人,但是,有钱便是大爷不是?
我正待踏入这花红柳绿的秦楚馆,门口迎来送往的老鸨便伸手拦住我,客气道:“这位姑…小店只招呼男客。”
我折扇一开掩面一笑,身后绿莺递上一锭金锞子,那老鸨立刻笑成了朵黄灿灿的波斯大丽菊,“公子这边请这边请!”
我点了点头,“要上等雅间。”
老鸨连连称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公子揽月阁请。”
我以扇掩面一路行来,放眼望去果然满路满堂皆是男子和男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眉目传情,遂由衷生出一种欢欣感慨——原来我嫁不出去的缘由不在我自己身上,想来扬州城中不愿娶我的公子老爷太半都在这秦楚馆里。现如今原来男子都喜欢男子了,难怪,难怪…
绿莺一路紧紧拽着我的衣摆跟到雅间里,那表情竟像浑身被跳蚤啃着一般作孽。
“不知这位公子要点哪位相公?”老鸨陪笑将一摞牌子放在我面前。
我瞥了眼,闲闲坐下翘起脚,道:“就要你们那个功夫最好的麝怜。”
绿莺一时连连咳嗽,那老鸨一顿,为难道:“可是不巧,刚刚右面天香阁里方才来了位公子亦说要唤麝怜。”
我放下一张银票,豪迈道:“我出双倍。”
那老鸨眼珠子一下便粘在那银票上,撕都撕不下来,忙道:“好好好,老身这就把麝怜叫来。”
看着她颠颠儿掩门出去,我左右看了圈这屋子,除了纱幔多了些,颜色艳俗了些,香粉味浓了些,其它倒还好,靠墙居然还有一个书架,上面还摆满了书。
我随手便抽出一本来,翻开绢皮封面,几个大字赫然撞入眼帘——“龙阳十八式”。再往下翻,便都是些春宫画儿了,一式一式画得倒还颇详尽,细微之处亦勾勒了出来,我顿时有种幡然大悟之感,原来龙阳之癖便是这般。
一旁绿莺一脸要哭不哭耐人寻味的表情,“小姐,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若有闪失,叫小莺可怎么交待?”
我忙安慰她道:“不妨事,我叫那麝怜来就是想看一看,和他说说话,不会对他行这十八式的。”
话音刚落,绿莺脸色更作孽了,喃喃道:“小姐便是想行也没这条件。”
此时,老鸨敲门进来,满面尴尬道:“这位公子,怕是要对不住了,天香阁那位公子说要出三倍价钱点麝怜。秦楚馆里别的没有,俊俏的相公有的是,要不您看看点个其他的相公?”
我心道,沈家别的没有,银子倒是真不缺,遂道:“我出四倍。”
老鸨眼睛直了,唯恐我下一刻便后悔一般立马奔出门去和隔壁的客人周旋。
不想,隔壁这位倒也是位志在必得又不缺钱的爷,不消片刻那老鸨回来竟说他愿意出五倍价钱。足见这麝怜小倌功夫了得,不想现如今连勾栏院里竟也卧虎藏龙,连个小倌都要习武,真真行行出状元(奇*书*网.整*理*提*供),当个有特色的小倌也不容易。
只是,这般比银两,我虽料定自己必定能最后胜出,也不能仗着沈家有钱便这般随意铺张挥霍,我和隔壁这位公子一味攀比下去,只是河蚌相争叫这老鸨渔翁得利,反正我只是图个新鲜想看看这传闻中的小倌是圆是扁,顺便见识见识他的拳脚功夫,用不了多少时间,倒不如亲自去和隔壁的公子商量商量叫他先让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再将人给他送过去。故而,我想了想便没在老鸨饱含期许的眼光下继续喊价。
我领了绿莺出门寻到右面的“天香阁”叩了叩门,开门的是个随从打扮之人,满目警觉的样子看了看我们,“何事?”
我登时觉得此人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遂作罢,对他道:“烦请通报你家公子,我是隔壁揽月阁的客人,有事与他打个商量。”
“展越,是何人?”一个公子从屏风后转出,带了一抹窗口洒入的月色,毓秀温雅。
聚宝盆?禁断恋?
“展越,是何人?”一个公子从屏风后转出,带了一抹窗口洒入的月色,毓秀温雅。
我一愣。
“是隔壁和少爷抬价的客人,说是要和少爷…”那随从侧过身回话,话未尽便被来人看清我后一下打断。
“妙儿?”裴衍祯眉尖一蹙,眼尾一抬,唇角抿了抿。
“姑爷?!”我身后的绿莺脱口便唤,想是立即便晓得自己唤错了,马上又改口亡羊补牢道:“舅老爷…”
这下情况便有些诡异了,我和自己的前夫偶遇在勾栏院里,还为了抢同一个小倌互相竞价。
这…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我沈妙何人?我沈妙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被龙爪拍打过之人,况且,我和裴衍祯也算老夫老妻熟门熟路了,故而,我干干笑了两声,对裴衍祯道:“既是小舅舅要那麝怜,我就不抢了。”
长幼有序,爹爹自小便教导我要孝敬尊重长辈。
只是,我过去竟不晓得裴衍祯是男女通吃的…难怪我瞧那应门随从眼熟,现下我想起来了,此人便是那日我和宋席远成亲时闯进来的缁衣捕头,如今的捕头也确然不容易,不但白日里要在衙门当差,夜里还要陪着官老爷逛勾栏扮随从,啧啧,行行有本难念的经。
正待告辞离去琢磨着改日再来,裴衍祯却迈了两步挡住我,伸手便握住我的肩头,“妙儿,你如何会在此处?还穿得如此单薄?”忽觉肩头有异,裴衍祯似乎越收越紧,捏得我有些疼了,“方才真是你在隔壁唤的小倌?”
语气和往常一般再温和不过,我却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寒凉,想来确实穿得太少了。
“五娘,三公子说了,今日便点那麝怜。”
我正垂着头琢磨如何回答裴衍祯,不妨斜对面一个小厮拉开门正唤老鸨。
我本能一抬头,正正瞧见门户大开的雅间里坐了三五人把酒言欢,为首的那个不是宋席远却是哪个?
好吧,其实碰见一个前夫和碰见两个前夫并没有什么区别。夫妻三人点了同一个小倌也并没什么稀奇。
宋席远一抬眼也正瞧见我,面上竟掠过一丝莫名惊慌,急急起身出门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我面前,脱口一句话便叫人十分呛水,“娘子,你是来捉奸的吗?”旋即一脸大义凛然只差指天誓日道:“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只是过来谈生意应酬,小倌是给其他几位老爷点的!”
接着,突然反应过来一般,面色忽地玄妙狰狞起来,“妙妙,你如何会和裴大人携手逛勾栏?”
我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裴衍祯已松开了我的肩膀改而握住我的手,遂挣脱开,道:“碰巧遇见的,本来想见识见识那麝怜的功夫,既是你二人皆点了他,今日看来是瞧不见了,我明日再来亦可。”
“明日?!”裴衍祯与宋席远异口同声,语气听着十分不善。
我揣摩了一下,难道他们明日还要点这小倌?我素来随和宽容好商量,遂和缓道:“要么后日亦可。”
不想话音未落,二人面色却益发地不好了,叫我后脊梁骨由下自上漾出一股寒意,生生抖了一抖,弱弱道:“莫非…莫非你们竟想包月?”
宋席远登时青面獠牙,裴衍祯额际一道青筋浮了浮,欲崩不崩将将要崩,最后伸手捏了捏。
我看了看楼下过往的小倌,再看看宋、裴二人,一时十分忧心,以他二人这白净的模样,倒不知是他们十八式小倌,还是小倌十八式他们…
正忧着,不妨裴衍祯伸手握了我的一只手,道:“妙儿,此处污秽,我现下便送你回去。”
与此同时,宋席远却握住了我另一只手,看着走道尽头正被老鸨领着步上楼的一个男女难辨打扮得花红柳绿之人,吊儿郎当一挑眉对裴衍祯道:“裴大人既已点了头牌,现下便去忙吧,还是我送妙妙回去的好。”
裴衍祯温文一笑,看着宋席远那雅间里一干坐等的老板们,道:“三公子生意经方是正事,如何可以耽误?今日这麝怜还是陪三公子的好,帐便算在裴某身上吧。”说着便携了我的手转身便走,那名唤展越的捕头紧随其后。
宋席远许是不妨被那展越腰间佩刀一闪,一时松了我的手,旋即却又跟了上来,一脸不悦。
身后老鸨六月飞雪哀怨叫跺脚:“三位公子爷,这麝怜究竟谁要啊…”
马车一颠一颠地在月下走着,车上一颠一颠坐了我、裴衍祯和宋席远三人。宋席远嘴角噙笑,笑里藏刀道:“平日里瞧惯了裴大人一副出污泥而不染的清高卓然,不想竟是端出来的,原来裴大人亦流连这烟花柳巷,今日叫宋某眼界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