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采访了作为定点接收医院一线医生与护士的工作现状,其中打头阵的便是身为传染科副主任的舅妈。她裹得严严实实,如果没有屏幕下方的姓名和简介,鬼才认得出是她。
她和她的同事们简单介绍了大致工作内容,语气神态皆无比淡定,淡定得就如遇上的不是可以送命的非典而是普通的小感冒。
我惊讶于他们的从容冷静,于是转向老妈。
“你们不紧张吗?”我问她。
老爸插嘴:“紧张什么?”
“非典啊!如果被病人传染了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反倒更加诧异地看着我,“无论是谁,都按流程来呗。通知疾控、寄传报卡、送检采集标本,确认了去定点医院,排除了该干啥干啥。”
我目瞪口呆,不由地咋舌,医生才是被特殊材料洗过脑的人类——他们首先考虑的不是如何保护自己,而是如何解救他人。甚至这个观念已渗透入血液细胞,乃至问出人之常情疑问的我在他们眼中成了外星人。

第二学期伊始,非典的势态似乎愈发严重,板蓝根、口罩、硫磺皂陷入脱销,外省大规模停学封校的消息不绝于耳,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学校采取应急措施,进校门量体温不算,不知何时起正门口摆上了一鼎大缸,嘱咐我们自备水杯,进出者均一人一勺中药。
可奇怪的是,这种时候最镇定自若地仍是医务工作者们,即便他们是危险系数最高的群体,即便媒体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们称为天使。
“你看,只有危难来临之际大家才会想起我们的好,才不遗余力地把我们捧到天上。”老爸一针见血。
也只有这种时候,医生的女儿不用再回答同学例如“你爸一个刀收多少红包”或者“你妈一个药拿多少回扣”等神奇问题,他们的眼神变为崇敬,然后不无期待地问我:“你爸妈去小汤山抗击非典吗?”
“我去凑什么热闹。”老爸一脸嫌弃地说。
谁都希望自家老爸是英雄,故我不无失望地“啊”了一声…
“但报纸上说,各医院各科室,连医学院的学生都在纷纷踊跃报名啊!”我不服。
“傻女儿,”他笑,“医生为什么要分科?科室不同,职责也不同。若大家一拥而上对付非典,那些断手断脚的该怎么办?”
“非典如此凶险,充满未知,当然得由临床经验丰富的呼吸科和传染科的专业人士先上,还有胸科肺科这些专科医院呢,各大内科以及儿科做后援。医学生也好实习生也罢,抑或我们这些骨科外科粗人,去了只会添乱。这不是我们的战场,如果碰到地震,那我们义不容辞。”
我家爸妈均没有报名,但他们带我去到了誓师大会的现场。
2003年5月4日,我们全家送别了满足一切条件、即将随军医系统大部队北上的舅妈。
当晚的新闻头条,果然大篇幅报道了赴京抗非典医疗队誓师大会的盛况。对的,盛况,起码从电视屏幕里看来的确如此。
然而大会的现场,在我眼里,唯有一个词能形容——淡然。
大多数队员没有重病的父母,没有将要临盆的妻子,没有写遗书,也没有依依不舍的离别。他们就如舅妈一样,握过家人的手,面带微笑。
“没事的,等我回来。”

回家的车上,我突然正襟危坐:“今天起,我不反感学医。”
老爸一语道破:“被感动到了?”
“嗯。”我郑重点头。
“一时的感动无法成为毕生事业的支撑,”老妈语重心长,但仍支持我,“不过你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吧。”
拜非典所赐,我提前决定了高考的志愿。虽然这份感动仅维持了几年,是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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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键词:离别

为了使感动的力量加倍成双,老爸信誓旦旦地答应:一本一志愿录取C大医学院,即提供日本游一次,旅游内容概不过问,他只管掏钱。
然而,通知书收到,演唱会门票刷到,我却依然未能成行。
在浦东机场进行安检的时候,躺在篮框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来自我爸。
他告诉我:“你爷爷没了。”
“不可能啊,”我脱口而出,“昨天晚上不还回医院指导手术了么。”
“是的。可是今天早上,没了。”
这不是玩笑。因为他的声音喑哑,仿佛压抑着百转千回的、我未曾听过的浓浓哀伤。
我愣在原地,不顾安检人员和蒜好心的催促。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挖出所有旅行订单以及演唱会门票,将它们一股脑儿塞进蒜的怀里。接下来,犹如电视剧里那些感情终于明了的主角们,离弦之箭般往外冲去。
从机场打车走高架去我爷爷家,全程约需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我的脑海中仅盘旋着一个问题:怎么会这样?

如果你已阅读前文,不难发现,我极少提及我爷爷。
他老人家对于我来说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呢?嗯…真心挺难形容。
作为孙女,见他一面很难。但打开本市颇具盛名的某顶级医院的主页,你一定能看到他。同样,来到这家医院的名医长廊,也一定能看到他。
爷爷与大姑妈长得非常相似,笑起来双眼会眯成两道缝,可再愉快嘴角必定仍紧紧绷着,法令纹却从鼻翼旁深深向下。不知为何,一眼就可令人肃然起敬的长相。
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听到他说笑,便是关于他的长相问题。他对着登门拜访的记者抿起嘴角:“幼时大人们常说,我长大后定能成为某个行业的权威。”
“那是,您从小就聪明过人…”记者们赶紧奉承。
他摇摇头,朝着自己的五官比划了一阵,解释道:“即使不是,看着也像。”
众人哄堂的瞬间,他又肃起了神情。
于是有人不无羡慕地拍拍我的肩:“孩子,生在这个家庭是你的福气啊。”
福气?不敢当。
对于我们这些小辈而言,爷爷其真人,与名医长廊中的相片无甚差别——熟悉,却永远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
因为他一直不在。
没退休前,无论工作日休息日,爷爷每天都在医院呆到很晚,督促后辈、观察病人或是潜心研究。晚餐医院食堂解决,一成不变的一荤两素。差不多到了家属探病时间结束的点,他换过衣服,缓缓踱回家。
退休后,自然没的清闲,又是返聘又是顾问,理由名号林林总总,目的只有一条——扑在手术台上继续工作。
套用茨威格的名言:他不在医院,就在去医院的路上。或者,穿梭于各场会议学习班。总之,绝不会呆在家里。

“2004年7月19日,郁老伏在他工作了一辈子的办公桌上,与世长辞。郁老的离去,我们永远失去了一位好前辈、好同事;我国医疗界永远失去了一位肝胆外科大师;人民永远失去了一位好医生…”院长在告别仪式上如是念着悼词。
“感谢各级组织、各位领导多年来对我父亲的关怀;感谢百忙之中、不辞辛劳和炎热天气来到此地送我父亲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我爸亦如是念着家属答谢词。
最大的告别厅人山人海,站满垂首的人们,认识的,不认识的。
冷气足得瘆人,我下意识朝奶奶身边靠。
她一顿,侧过脸瞧瞧我,微微一笑。随后换了手拿白菊花,原先那只则拉过我的,捂住。
我有些愕然,为她的若无其事,甚至封棺时也没在人群最前头发现她。
告别仪式结束后,我转遍殡仪馆四周,最终在花园一角找到了她,定定然望着眼前那塘鲤鱼。
她独自坐着,安宁平和与悄无声息渗透背影。就如同,若无人打扰,可以坐上一生一世。
听到脚步,转头见是我,奶奶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家人中就你我没哭呢,丛丛。”倒是她先打破了宁静。
“我…”不知该说什么。
奶奶又轻笑开口:“孙女多像奶奶,诚不我欺。”
“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我说。
“嗯?”
“家属答谢词中最常见的一句话不见了。”
“哪句?”
“感谢父亲对子女的教育培养之类…”
“那句,”奶奶却道,“是我让你爸爸删掉的。”
轮到我发怔:“为什么…”
“实情。”
“嗯…”
“你爷爷一身老一代的书生正气,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死了也不能歪曲事实。”
她问我:“没察觉还有一句常见的答谢词不见了么?”
我皱眉回忆,摇头。
“至今无法相信父亲已离开我们之类。”
“也是你让删的?”我揣测道。
“嗯。”奶奶重又望向池塘,滞了半晌,才说道,“前半辈子,我们各忙各的,后半辈子,依旧各忙各的。做不到别家夫妻般的朝夕相处,但不妨碍相濡以沫,一种,称之为默契或放心更合适的相濡以沫。几十年了,已成习惯,现在,又有什么不同。”
“其实我曾经质疑过你们的感情…”我不禁出口。
“年轻时不爱他,那是骗人的,年迈时还爱着他,那也是骗人的。生活像把卷笔刀,将彩色铅笔的艳丽渐渐削去,余下本本质质的原木。”
坦然的言语冷不防被她“嘘”地一声打断:“这些话,你知,我知,可不能给他知道。”

奶奶手指指向的地方,是不远处间断冒出黑烟的焚化室烟囱。
笑着答应了她,眼神却于彼处颓然而坐等待骨灰的爸爸身上凝住。
“奶奶,”我终于热泪盈眶,“我好后悔。以前听到,故事里说什么恰巧有一天没和某个人说再见,那个人就死了,真觉假,可当下,感同身受。”
爷爷去世前一天,奶奶曾打电话来询问我共用晚餐可好,因爷爷难得晚饭点在家,我却由于大量行李未整理而断然拒绝。
“如果我来了,或许还能讲上最后几句话。”我说。
“不怪你,丛丛。人非神仙,没有谁会知道哪次离别即是永别,正因如此,永久的陪伴成了奢侈。”她劝我,“至于对逝者的悔意,也由此而来,你有,我何尝没有”
之后,她收起话题,未再作声。
直至匆匆的豆腐饭结束,回到爷爷家,她才突然张口叫住了爸爸。
她说:“替我跟医院说声不好意思,以后我不看病了。”
家人皆陷入沉默。
看我们不语,她浅笑解释说:“号称心内科专家,却从来没觉察到老伴患有相关疾病。这个专家我不配当,不菲的挂号费我受不起。”
爸爸良久后答:“好。”便去到阳台打电话。
他转身的刹那,也许是我眼花,也许室内的光源太闪耀,我居然在他引以为豪的乌发之间看到了根根银丝,扎得我眼睛生疼。

2004年的夏天,注定是特殊的。
它的特殊体现在两个人身上:因心肌梗塞猝然西去的爷爷,以及意料之外久别重逢的故人。前者离开在炎炎盛夏,而后者出现于夏末秋初。
说来,仍拜哈日所赐。
不知遍阅青春日剧动漫的孩子们是否都憧憬过棒球部经理此项头衔,起码受安达充影响,我狂热向往之。
高中时显然只有幻灭的份儿,到了大学,好歹在招新大会的角落里挖出了这个冷门社团。
会长见我一介女生,双眼发亮,加之全身热血沸腾,惊讶之余自然欢迎之至。不过他听到我说我零基础之时,嘴角不自觉地歪了一下下。
“那个,经理也必须懂棒球…”他沉重指出。
“我看得懂啊!”我连忙说道。
后来才知,他口中的“懂”与我认为的“懂”有所差距,于是,我加入了苦逼地训练队伍。
头一回训练,部长呼唤其好友带领D大棒垒协会的新老社员一同参加。两所学校相距挺远,在他们到达前,部长见缝插针下达任务:跑圈。
那就跑吧…
体力不支的我终究丢了半条命,即将出大事之际,部长顿悟了“怜香惜玉”的意义,同意全靠四脚爬行的弱爆经理闪一旁休息。
我在一群男生不怀好意的笑声中不顾形象地躺倒在操场边的树荫下,不忘操本书来挡去细碎的阳光。
随着呼吸的平稳,闻着油墨香,瞌睡虫来袭。
操场上传来闹哄的喧闹声,我没听见…
部长再次吹响口哨,我没听见…
轻快的步伐愈来愈近,我没听见…
罩着整张脸的书猛地被谁拿走,我撇嘴,想必顿时面露凶光。无奈眼睛睁不大,只得愤愤然眯眼瞪向来人。
来人是位高挑的男生,顶着一头令人生厌的卷发,外形轮廓陌生,却又有种道不出的熟悉感。待他开了口,没想到嗓音亦如此。
“好久不见,郁丛同学。”
2.关键词:孽缘

石贻斐曾在初中同学聚会上如此形容过那天我们的相遇:“美好的重逢叫作命运,满口脏话的重逢,只能称为孽缘。”
我呵呵着往角落里缩,顺便默默抹了把冷汗…
回到2004年9月底的某天下午。
他背着光,提起我的书,朗朗说道:“好久不见,郁丛同学。”
这份似曾相识的嗓音点醒了我,促使我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不料体位猛然改变以至天旋地转,结果又狼狈地一屁股着地。
“操!”紧跟着甩出一个字。
片刻后,十亿飞呈俯身捧腹大笑状。他放肆的笑声甚至惊动了不远处的社友们,于是我顿时变为游街的猴子…
“笑你妈的蛋!”我恼羞成怒,一把夺过我的书,“滚!”

他当然没滚,训练尚未结束。且托友谊地久天长的两位社长之福,我与他日后见面的机会,哎,估计多得很。
果然,没过几日,我又见到了他。身着印有D大校名的棒球服,压着棒球帽,倒比平时的休闲打扮经看了许多。
当地时间2004年10月1日,美职棒大联盟西雅图水手队51号铃木一郎创下单季最高262支安打记录。消息传来,比当事人更欣喜若狂的当属球迷了,不巧两位社长均为追随铃木大神的铁杆粉丝,故虽尚处于国庆长假期间,他俩一个个地把我们拷去训练。
幸好这次训练的内容只是看录像而已,只不过录像的内容由雅典奥运会棒球比赛,转为无尽的铃木大神在里头无尽地挥棒。
有人戳戳我的手臂,递来一张纸条,正是一桌之隔的十亿飞。
“晓得这人是谁不?”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只知道上杉达也吧。看过职棒的谁人不晓日本第一强棒。”
他佯装大吃一惊,画了一副其丑无比的笑脸。
“初中时没见你特别喜欢棒球啊。”我写。
“感谢你借我的那些安达充。”他答。
“不客气。我这样的同桌打哪儿找去,哈哈。”
“请别再提同桌这茬,谢谢。”
“为嘛?”
“我早已脱离第一排队伍,”他补充道,“哪像你…”
“滚蛋!”
随着我拍案而起一声大喝,引得众人齐刷刷转头。
社长也被吓得不轻,当即暂停,怔愣了片刻后问我:“你是在梦游吗?”
我死死垂头,鞋尖不断摩擦着地面,妄图徒脚挖出了个洞方便我钻进去。可十亿飞冷不丁举起了手,确凿凿地禀报社长:“社长,其实郁丛同学从初中时起就患有严重的妄想症。”

话一出口,大家的重点似乎皆转移到了“初中同学”这个点上,连瞅我们的眼神仿佛也多了几份暧昧。
好不容易结束训练,我飞也似的逃出气氛诡异的教室。
“生气啦?”偏偏克星阴魂不散。
我恨得咬牙切齿,嚎他:“别跟着我行吗!”
“我也不想啊,”他却说,“同路。”
好!我想,老娘肚里能撑船,不挡你道!遂哒哒哒穿过马路,飞奔至另一侧。
可惜只安静了几分钟,他干脆停下脚步,朝着我嚷:“对过那个妄想症!一个人回去没问题?”
七,窍,生,烟。
我一寸一寸移动如狼似虎般凶狠的视线,试图猛兽扑食般锁定住彼处让人作呕的身影,可惜头转到一半,发现反而自己先被一大波五彩缤纷的射线吞噬…
更有甚者,有位大叔还特意骑车至我身边,“嘎”地刹住,然后不断地瞅瞅我,再瞅瞅我身后。随着他的目光回头,身后的建筑物大门赫然写着“上海市精神卫生总院”…
“你够了没!”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跳起来死死掐住十亿飞的脖子。
他果然已不再是当初的身残少年,高挑的身形轻易便晃过了我的攻击圈,几个来回,双手手腕均被他捉得动弹不得。
“马加爵附体了?”他嘲笑道。
“你才马加爵!”我边反击,边挣扎,“放手!”
“不行哦,为了维护治安稳定,我得把这位病人护送回家。”
“学医的不是你!是我!”
“反正你也不想学。”
我一愣,没再声张,默默被右前方的他押解着。
见我不语,他倒奇怪了:“说中了?”
“无可奉告。”我恢复气鼓鼓的语调。
“看来说中了。我就觉得嘛,超级痛恨医生的你会学医,要么脑子被雷劈了,要么由于某个原由一时冲动…”他叨叨地讲着,末了,颇自豪地加了一句,“比起你的山鸡哥哥,我更了解你吧。”
步伐停滞,心跳忽然“咚咚”加速。
他纳闷:“怎么了?”
“嗯?”我缓过神,“哦,没什么。”

姜和蒜曾经一起炮轰我,我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十亿飞动的心。我回忆了老半天,才想起了他诽谤我妄想症那一出。
“了解?”她们不信,“了解有何值得动心?”
“每个人所憧憬的爱情不同,而我希望的大概是种亦情侣亦朋友的‘舒适感’。我不说话,你不说话,相对一眼,便知所有。”我应该是这样回答的。
听后,她们惋惜四起:“你们从平行线变为相交线也挺好,可为何好好的又回到平行线了呢?”
我无法定义我们的相交是否能称得上“挺好”,因为他的好友向我提过:“石贻斐说,他至今有三件后悔的事。一,westlife上海演唱会;二,美职棒铃木一郎对战达比修有;三,重逢你后爱上你。”

当然2004年国庆假期中的某天,我尚不明白自己的心脏怎么就一下子激动了。打量着十亿飞的侧脸,脑海中莫名蹦出六个字——然诺重,君须记。
罢了,损友一枚,不交为好。
墨菲定律云,事情总会往你想的反方向发展,比如当你越讨厌一个人,他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眼前。举个生动的例子,我下午刚被十亿飞诬陷为妄想症怨念未消,当夜便在贝塔斯曼书店里头不期而遇。
“妄想症同学,美国地图如此好看?”
瞠目结舌,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不会吧!简直有缘得惊悚啊!”
“还好吧,”他无比淡定地挑了本恐怖小说,“我们家住面对面,之前基本没见过,哪里有缘?”
初中学校对口的地块绝大多数属于区内几家单位分配所得公房,像我家是我爸医院分的,他家则是他爸单位分的,仅仅隔着一道小路,共用菜场、超市、学校、等等,隶属同一街道。随便出门买个东西便能遇到熟人,但十亿飞,真没有。我遂点头表赞同。
我的地图倏地被他抢去:“光看有什么用?你山鸡哥哥难不成会从地图里爬出来?”
“要你管!”我恶狠狠地去夺。
“你就没想过试着和他通通邮件?”他咂嘴,“该不会,每次都需要我推你一把,你才有所行动吧?”
不提也罢,提起他一手撮合的表白被拒,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谢谢,不用。”
“真的?”
“真的!”
“真的不发邮件给他?”
“嗯。”

“你听,连孙燕姿都在劝你,‘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你不想知道?”
“…”
最终,拗不过丝丝爱慕之意,我妥协。奉他之命,立马回去从老爸的电脑里抄到尚既的邮箱。几天后,两人于区图书馆聚头,共同琢磨该发些什么内容给他比较妥当。
先纠结用英文还是用中文,其次商讨二次告白还是客套问话,经过半小时努力,终于邮件成型。
“我按发送咯?”
“发吧…”
“发咯?”
“等等!”
关键时刻,我突然把十亿飞推下座椅——上网查星座运势,接着喜滋滋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这月我运势极佳诶!久未解开的爱情或友情难题会取得突破性进展!发吧发吧快发吧!”
他啼笑皆非,无语道:“郁丛,原来除了头发长你还有数不清的特长啊,迟钝、被动、迷信、愚蠢、暴力…”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嫁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