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心境却平和得毫无波澜,真是奇怪。
再次相对无言地吹了阵冷风,他略带试探性地问我:“要不?你找个方式发泄一下?”
“发泄?”我反问。
“嗯…”
环顾四周,又瞧瞧手机,我豁然开朗:“好啊!”讲毕扬手便欲将其丢入秦淮河中。

说时迟那时快,伴着一声杀猪般凄厉的“别!”,一身着与劳改犯服装相似的年轻男子向桥中央的彷徨少女扑去。
那名少女看着年方二八,披头散发,面容憔悴。许是因感情困扰,丧失求生念头,打算结束生命。
男子勇猛地上前稳住了女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应该喊:“珍惜生命!”
不料,他却大喊了一句:“这是我爸的手机啊!”
我也跟着吼:“不是你让我发泄的吗!还不怪你自说自话打什么电话…”
“给你创造勇敢的机会懂吗!”
“谁让你创造了!”

人流如梭的景区,游客们纷纷止步,围观“见义勇为”活脱脱变成了“男女骂街”,甚至惊动到了对面小店里老鸭粉丝汤喝得正欢的他的同学们。
胳膊肘毕竟往里拐,不消片刻,他同感莫名的同学们把他劝走了,把我孤零零留在了流光溢彩的桥上。
十亿飞不甘心地回头朝我嚷:“不管怎样!你又欠我个人情!”
我蓦地怒发冲冠,奔向桥下小摊,随手丢了五块人民币,拔了只拨浪鼓,拨开人群冲动他面前。
“还你的!不谢!”

前文提过,本人其实牌技差到负数,老实本分地做观众只是体现合群的方式。
偏偏三人间的另两位姑娘属名副其实的“老赌徒”。赌徒的特性之一便是忘乎所以。秦淮河算什么玩意儿?盐水鸭算什么玩意儿?好不容易遇上放纵通宵大赌特赌的好时节,试问有什么能大过红桃方块?
赌徒的特性之二便是一呼百应。我回到宾馆,搭电梯至所住楼层,一跨出门,大呼小叫此起彼伏。相信我,哪怕此刻我闭上眼,照样可以循声准确踏入我的房间。
果然,地上床上,所及之处,皆为壮观的雌雄混杀…
见我回来,同学好奇:“去哪儿晃了?”
“夫子庙。”我如实回答。
“有带鸭胗之类的夜宵回来吗?”
“额,忘了。”吵架都快吵进局子了谁还记得这些。
“哎…”大家惋惜一片,又道:“一起打吧!再开一桌!”
“不用,你们尽兴,我观战。”我赶忙拒绝。
他们扫了兴,遂不再理我。
我垫着脚尖去了次厕所,顺便扫了眼两堆八十分和两堆斗地主,后悻悻然踢开床上的杂物,蒙头倒下。
是夜,一群人未眠。赌徒们是,我自然也是。
亢奋末了,第二日的上午有种仍然停留在前一天下午的错觉。
我们有幸担当赴石头城举行成人仪式的第一批,可据说自我们以后,雨花台升旗仪式被挪到了行程的头一天。
理由?瞧现场一个个或含蓄或奔放的哈欠就一目了然了…

回程的时候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两所学校发车点相同,十亿飞他们的大巴先到达,于是他们从我们面前排队鱼贯而过。
他滑稽地摇着拨浪鼓行至我面前,熟视无睹离开。走了几步,又倒退过来,面带恨意地睇了我一眼,接着昂扬地一甩头,继续前进。
身边的同学诧异了:“他认识你?”
“不认识。”我亦没好气。
“啧啧,上帝造人也太偷工减料了吧,又黑又矮,顶着张包公脸还装帅,甩什么头…”恕这位同学心直口快。
我瞄到他的背影明显矮了一茬,而我不厚道地前俯后仰起来,抑郁的心情也瞬间明朗了许多。
“大仇已报。”
驶回上海的高速公路似乎比去程迢迢得多。
我翻出压书包的日记本,爽快写了上述四个大字后抬头环顾。沿途无甚出色的风景,加之通宵后遗症,车内东倒西歪,稀疏弥漫着不均的呼噜声。
忍不住又揉揉眼睛,接着写:
2002年3月29日,阴,南京夫子庙。
平生第一次说出口的喜欢,被干脆剪断。
你说,世界很大,熙熙攘攘,缘者自来。
而我想说,世界再大,没有了你,与我何干。
表姐认为我固执,我不置可否。不过这次,可不可以孩子气地任性一回?
我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为了站在你的身边。

每当我觉得难以面对尚既之时,不知是人算还是天意,他总会因各种理由缺席,比如上一次适时而发的水痘,再如这次。
郁大主任升官以来,同事们常打趣他终于熬到了“蚁后”,可他却愈发忙碌,辛劳得就像只工蚁,分不清几点几线,也不论醒来梦中。奶奶和妈妈许久没让我给他送东送西了,从前埋怨的提着饭盒或换洗衣物去医院找他都变为奢望。
这不,老爸连宣布通知都彻底转为“人机化”——一通电话:“我的小情人,小尚这周起就不来给你补课了,他即将出国读博…”那头忽然喧哗一片,仿佛碰上了谁忙着寒暄。
我悄悄地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朝着嘈杂的对方答:“好的,我知道了。”
他很快结束了交流,重又拾起手机:“哦,对了,这周我也不回家。临时有个会,在日本…”
“好的,我知道了。”习惯了,赠之近乎模式的回复。
意味不明的沉默。
老爸倏地呛咳了几下,笑说:“怎么如此消沉啊丛丛,爸爸给你带小日本的专辑回来…”
“爸,”我打断了他,“少抽点烟。”
“啊?”他一怔,迟疑道:“好…”
“还有,爸,”我又一次打断了他,“我会发愤图强,今天开始。”
愈加延伸的沉默,夹杂着瓮瓮的咳嗽。
“看来是生病了。”老爸震惊完毕,果断误诊,接着开始独自唠叨:“家里的药放在哪里知道吧?受不住一定要来医院啊!我医院比你妈的近还是来我这儿吧!我今明两天都在找不到我找小尚…”
熟悉的喋喋不休,熟悉得热泪盈眶,熟悉到恨不得将我所苦恼伤心的和盘托出。
“爸…”我唤他。
他便暂停:“嗯?”
停滞了片刻,我倏地开怀地露出八颗大牙:“干嘛嘲笑我呐!发愤图强不对吗?不过我要我家KK的D辑和E辑!不买给我我罢工!”

小的时候,我希望长大后嫁给像爸爸一样的男人,所以幼儿园时代我作过一幅抽象画:年幼的我穿着野兽派的白纱,牵着一身白大褂的老爸的手。
还记得那时的老师用梦幻的粉红蜡笔特意留了句评语:这约莫是所有女孩的愿望。
当然,久远的评语是长大后才读懂的,偏偏正值隐秘的叛逆期,心里头肯定重重地“切”了一声。
可现实却如此凑巧,我第一个憧憬对象恰恰印证了儿时呆呆的小梦想。尚既,如此想来,有着和老爸相似的身形,类型不同但同样讨喜的性格,聪明的脑袋,甚至,如出一辙的白大褂。
于是我灵感大发嘻嘻哈哈地对老爸说:“老爸,我要嫁给像你一样的男人。”
他刚准备收线,再次被震惊,佯装担忧:“哎呀我的小情人病入膏肓了,快来医院吧刻不容缓。”而乐颠颠的语气却出卖了他。
他笑得特开怀。
我,也笑得特开怀。
2002年3月30日,晴。
老爸整个三月只休息了一天,他的烟瘾貌似又重了。
我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也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11.关键词:报复

这世上,好事会成双,坏事亦如此,没准还能成三。
好事成双的,比如蒜。她期中考试名次很不错,她们学校又抽中了成人礼的第二批,正乐得屁颠屁颠。
坏事成三的,比如我。但我不甘于独自郁闷,誓拉她做垫背,于是在她疯地忘乎所以的时候蓦然接到我的骚扰电话。
我告诉她:“是这样的,我前一天被他拒绝,后一天我爸说他近期出国,再后一天我妈与别人通话时,无意间透露出他其实有女朋友,一直都有。”
她的背景音堪称一片混乱,混乱到我以为她根本听不清。
那头无言了好久,接着响起她朦朦胧胧的嗓音。
“葱…”她问,夹带着丝丝提心吊胆,“你不会在哭吧?”
“…没有。”我哑然。
“那…”她又问,“是不是很想哭?”
“…倒也不是。”我摇头。
蒜似乎豁然开朗,音调也拔高了一个八度:“极好!那我开骂了!”
换我莫名:“开骂?”
“个小兔崽子算什么东西?!隐瞒正牌女朋友勾搭我家单纯善良小妹妹做什么?!亏他还是堂堂名校研究生简直衣冠禽兽!”
“你也没出息!当初就该听听十亿飞的话!暗恋谁不好暗恋两个世界的人!个小兔崽子别看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啊呸!一肚子墨水早变了浑水!”
“葱!你给我争点气!忘了他!现在就忘!妈的马路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爬!”

此时,我一定瞠目结舌地瞅着听筒发呆,为马巳苗同学千古流芳的泼妇风范所折腰,其震撼程度绝不亚于周星驰在《九品芝麻官》里惊涛骇浪的口舌功夫。
遥远的彼处,想必全体亦被目瞪口呆淹没。
她终于自觉失态,妙语连珠中断,顿了顿,又朝着手机“喂”了几下——不“喂”则已,一“喂”愈加反衬出她所处的环境,那真叫一个,无声无息万籁俱寂噤若寒蝉…
我打破宁静,笑:“谢谢你,朋友。”
“汗,不客气…”蒜大概尴尬了,步履匆匆转移阵地。
“你骂的都对,我喜欢错人了。”我叹气,“不过与他无关,尚既什么都没做过…”
她打断道:“你准备怎么办?”
“我能继续喜欢他吗?”我反问道。
蒜深吸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不可以!我不想看到你为伊憔悴的模样。”
“…”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忘记;第二,报复,即足够杰出到让他心甘情愿甩了现女友。”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选择了第二。
他低调的女朋友,是他的硕士同窗,现已供职于某家医院。同样,与我仍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不过,并不妨碍素未谋面的她成为我人生中首位假想敌。想来她才是最无辜的,是为后话。
可惜自十六岁告白那夜起,我再也没见过他。
一个月后,他飞去了太平洋彼岸;全脱产苦读三年,学成归国;潜心蛰伏又三年,风云大起。正应和了老爸即他硕导当年的话:“尚既,将来会是个人物。”
这些年,他的一切,我皆靠听说。
因他所有信件都直接送至医院,我也缺乏盘问网络联系地址的理由。我们之间唯一仅有的一次联络,源于某年春节前夕收到了他寄到我家的贺年明信片,盖着英文的邮戳,填着英文的地址。
我胆大包天地按着地址回寄了一张,当然,只敢写些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之类的客套话。
又过了几个月,老爸带回片简陋卡纸给我,说是尚既附在塞满专业资料的包裹里的,写明:请转赠丛丛。
我欣喜若狂,抱着纸片在狭小的房间内四处欢腾,乃至一鼻子磕上书桌角,乐极生悲。
纸片上的话理所当然作为恪守的信条,贯穿我的整个青春时代:丛丛,希望我们重逢时,你已出落成美丽优秀的大姑娘了。
嗯,我也深信,我们必定会重逢。

依惯例,我们学校的文理分班比其它学校都要早。往往五月一过,新的班级就已分配完毕,即便六月的期末考大家仍坐在一块儿,身份却产生了变化。
2002年6月4号,校长办公室再次因足球被各班级代表挤爆,学生会主席甚至夺了体育老师的电喇叭,叉腰站在办公楼底下,冲着校长室声情并茂地开嚷。
“校长啊校长,多少年等来一回没有时差的世界杯,你忍心错过吗?”
“校长啊校长,多少年等来一回有中国队的世界杯,你忍心错过吗?”
当他说到“校长啊校长,这可是高一同学们在原班级最后的友情纪念”时,顿时所有高一教室掌声雷动。
而当他抑制不住强烈心理波折,沙哑略带哭腔地疯狂赞美道“校长啊校长,人民的好校长,我们永远记得您的好”时,全校师生笑到岔气。
校长终究受不住民心所向,特批中国对战哥斯达黎加的比赛时段暂停上课。不过,仅此一次。
事实证明,校长不愧是校长,果然英明。
比赛结束后的教学楼陷入死寂。片刻后,噼噼啪啪的噪音渐起——本用来加油鼓舞的工具沦为发泄用品。
班长蓦地唱起歌来,随后我们纷纷应和,最终演变为整幢楼的大合唱。
So I say a little prayer
And hope my dreams will take me there
Where the skies are blue to see you once again
My love
Over seas and coast to coast
To find a place I love the most
Where the fields are green to see you once again
My love

“有些人,也许生来并不漂亮,但说她漂亮的人多了,你也就趋之若鹜。就像有些歌,可能并不合我胃口,偏偏拧开广播无孔不入,于是我也不能免俗地赶到美亚,从一整排的最中间将这五个大男孩的蓝色卡带捎回了家。”
“每个人的回忆都需要几件承载物,我想,这首歌,即是如此。白驹过隙,再回首时,仅共处过一年的同学们连名字都不一定记得起,但整幢教学楼的大合唱却清晰如昨,参差的歌声,明朗如青春。”
中哥之战那晚,我写下了上述文字,权当乐评。如今我重温着杂志社退稿,身份已然变为高二物理班的一员。
蒜趴在一旁无精打采地瞅了半晌,拿过红笔画了个惨红惨红的圈。
“这里,”她戳戳我,“‘感谢这座城市的崇洋媚外,英伦情歌才幸以未被双节棍完全埋没’,就是退稿的原因,懂不?”
“哦?”
“这个世界不欢迎实话,”她强调,“从来就不欢迎。”
一愣,我倍感好奇地靠近她:“如何做到的境界飞升?”
她一拍历史教材:“读史明鉴。”
蒜准备选历史,问及未来的打算,她思路比我有条理多了:
“考虑过学什么专业吗?”
“财会方面。”
“为何?”
“如果想把我爸的酒店抢过来,首先得把握经济命脉。”
“…当真?”
“我要报复。既然他背叛了我们母女,那就让他的财富背叛他。”
我暗自细细瞧她,玩世不恭的上扬嘴角,无所畏惧的鄙夷神情,坚定刚强的清亮眼眸。
所以,我唯有咋舌的份。

面前的她,不禁、不断强迫我联想起现已形同陌路的姜。
我们仨曾和多数姑娘一样,热衷于各类杂志上形形色色的心理测试,接着再热衷于评头论足那些题目多么多么荒诞、结论多么多么扯淡——由外看来截然不同的她俩总能得出相近或相同的答案,从而被划为一类人。
因此没过多久,我在教学楼女厕所外的洗手槽与姜相遇,并且注意到了她的秘密时,习惯性咋舌。
这天我值日,不用出操,广播操时间用来清洁教室。
可巧她也是,提着水桶向我走来。
我们之间隔着四只水龙头的距离,我佯装认真地埋首洗着抹布,眼梢却一直在偷瞄她。也许她也在偷瞄我,好吧,只是也许。
桶里的脏水浸湿了她的长袖衬衫校服,她动作一滞,将袖管稍稍挽起。
然后我发现了,她的左手腕用什么东西画了半个不自然的十字架。
鬼使神差的,我扔下抹布,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此时的脑海里,居然瞬间迸现了一大堆新闻关键词:妄自菲薄、自暴自弃、误入歧途、等等等等。这一大堆成语互相掐架,“腾”地炸开,炸得我头脑回归空空如也。
她狠狠甩了几下手臂,摆脱不能,反倒安定了下来,任由我紧捉。
衣袖再往上一寸,便露出了整个十字架。仿佛是用唇膏几天前画的,艳红褪去了些许。
而定睛一看,十字架的横轴努力掩盖着一道坑坑洼洼的伤疤。
我一颤,放开她的手:“这是…”
“割腕。”姜淡定地说道,似乎那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
“…你疯了?”
她什么都没说,放下被脏水浸湿的袖管,转身离去。

很多年后,再谈及此事,姜不无讶异地问我:“就凭你五百度的近视眼是怎么看出我手上的十字架的?”
我同样不解:“难不成是选择性近视?”
被她们吐槽:“滚开!还有这病?”
我们久违地聚在一起,因我要搬家了,需要帮忙整理房间的苦力。
理书桌是件苦差使,由于其历经长年的糟蹋,里头必然隐埋了不少悬梁刺股的回忆,说不定掩藏着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抑或来由不详的生物。
第一个打开的抽屉,最下方,压着厚厚一沓手稿。
抖落灰尘,引起感叹四起:“哇!我们葱葱的文艺时代!”
我随手翻阅,自己也不敢相信起来:“竟然写过这么多?啧啧,可惜只发表了几篇。”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开始写乐评,”她们都纳闷,“明明语文那么凄惨。”
“因为尚既。他看过我的随笔,让我试试。”我如实回答,边抽出一份最得意之作给她们欣赏。
我最得意之作,有关森田童子的《我们的失败》。至今记得开头第一句话,我写道:“是不是哈日的孩子心理都比较阴暗?”下文,用十来岁女生的视角探讨了身边的报复与自杀。
现在想想,能发表才怪。
你问理由?
十六岁的蒜早就说过:这个世界不欢迎实话。
12.关键词:感动

这段时日,最让我胆战心惊的莫过于第二日的报纸上蓦然出现妙龄少女自我了断之类的新闻,因此我总有意无意地尾随着她。
直到她厌烦。
姜猛地刹住脚步,转身,用眼神质问我:“你够了没?”
我慌忙操出词汇手册挡住脸,朗声诵读:“d-e-s-p-a-i-r,despair,绝望、失望…”
额,挑错词了…
放下手册,她早已走远,我紧跟了上去。
“我放弃了,”她见拗不过我,叹气道,“你回去吧。”
“真的?”我追问。
姜停步,挽起袖管,将手臂伸向我。腕部十字架的红色完全消褪,伤口结了痂,掉落后形成疤痕,触目的褐色。
她指指疤痕:“你可知道割腕有多疼?”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又点头,想必是剧痛。
“试一次就明白了,结束生命需要多少勇气。”她说,“像投江的屈原、自缢的傅雷、沉湖的老舍、卧轨的海子、切腹的三岛由纪夫、把枪塞嘴里的海明威…”
“停!”
她说的我背后凉飕飕,我不得不截住这个话题:“能别说这个吗?”
“我始终缺乏这股勇气,”她总结道,“所以你回去吧。”
我答道:“好。”
然而之后几天,她发现我一如既往…
“郁丛,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简直执着到可怕?”她哭笑不得。
我正儿八经地回答她:“有,我姐。”
“我都说不会了!”姜被我逼到抓狂,“哪怕我死了,地球照转,妈妈不会重生、家里不会富有,留下一个一事无成的爸爸,何必呢…”
我问:“你现阶段有目标吗?有目标我可以暂时放心。”
姜说有。她的目标与蒜相同,考一个财会类的专业。理由与蒜不同,她用不着复仇,她只需要就业容易且养的活自己的工作。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地随便她去了。

高二的一个学期一晃而过,随着高考的临近另一个名词出现频率越来越高——非典。
最初它出现在新闻中,地点仅限于华南。
老爸连着做了两天手术回到家,蒙头倒在沙发上,听着新闻模模糊糊地感叹了句:“你舅妈她们传染病院的要鸡犬不宁咯。”
我白了他一眼,表示对他幸灾乐祸的鄙视。
后来它出现在身边的宣传栏和横幅上,地点向全国扩散。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期间,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知道吗知道吗?上海好像有非典类。”
“是啊,据说乘火车带进来的?”
“严重不?隔离起来了吗?”
“关进传染病总院了应该。”
“郁丛你回去问问呗?你家里不人人都是医生吗?”
2003年外婆家的小年夜饭少了一名家庭成员,那就是舅妈。不过在热闹的晚会开播前,我们竟然在电视里见到了她的身影。
那是特殊时期新闻节目特意辟出的抗击非典专题报道,这天的标题叫作:沧海横流方见英雄本色。配上英勇雄壮的背景音乐,一字一字直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