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然元修是鸣翠坊的人,想来这一切事情,都是鸣翠坊暗中捣鬼。幸好罪魁祸首陆明珠已经被擒下,臣妾已经命玉麒麟将人押送入大牢,如今真相大白,不如将她移交大理寺,从严查办。”
李治笑容一滞,随即掩去,“媚娘,此事疑窦重重,朕还是亲自查办好。”
武媚娘还想开口,忽然门外芽儿进来回禀道:“皇上,娘娘,萧淑妃求见。”
李治脸上是明显的厌恶,“她又要闹什么?”
“回皇上的话,奴婢们本来奉旨看管淑妃娘娘,可是她以雍王殿下的性命相胁,非要见皇上一面,奴婢实在没办法…”
李治顿了顿,转向武媚娘道:“媚娘,萧淑妃是后宫妃嫔,她犯了错,理当由你这个皇后处置,我就将此事交给你了。至于陆明珠一事,事关前朝,是朕的职责,你就不用费心,由朕去处理好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温声道:“媚娘这些日子也辛苦了,等晚上朕再过来看你和弘儿。”
武媚娘送至门前,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吩咐道:“将萧淑妃带进来吧。”
萧淑妃进了门以后就扑倒在地上,焦急地环顾四周,“皇上呢?皇上呢?”原本艳丽无双的女子如今披头散发,满面憔悴。
武媚娘暗叹一口气,答道:“是皇上不肯见你,已经离开了。”
“胡说!一定是你将皇上骗走了。皇上对我的情意,怎么会不肯见我?他曾经说过,恨不得日日让我伴在身边…是你这个狠毒阴险的家伙,将他骗走了…”
面对她充满愤怒的控诉,武媚娘没有回答。萧淑妃是个聪慧的女子,李治怎样选择,她不可能猜不到。
“皇上…”哭喊了好一阵子,她喃喃的声音终于逐渐低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样无情?”
武媚娘摇摇头,“淑妃,先错的人是你,犯下这样的大罪,难道你还指望皇上垂怜吗?”
“哈哈,没错,我是犯了罪,可是…我为什么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这样做,都是被你逼的。”她颤抖着指着武媚娘,神情狂乱恍如疯子,“他明明曾经与我相约共白首,他明明答应过以后会让素节当太子,他明明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可是,你来了,你从感业寺回来了!我是那么爱他,可是从此再也难以见他一面。”
“都是你!都是你夺走了这一切!既然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就要夺回来,等到素节当上了皇帝,这一切都是我的…”她语无伦次,双手挥舞着,“我是太后,我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什么王霓君,什么武媚娘,都是废物…”
“皇上,为什么你要这么无情。”
武媚娘脸色发白,望着眼前癫狂错乱、又哭又叫的女子,她也曾经宠冠后宫,艳压群芳,可如今却只剩下一片苍白绝望。
她忽然感觉到恐惧,倘若有一天,李治也不再爱她了,而是去宠爱别的女人,她会怎么样呢?是不是也会因为嫉妒而发狂呢?是像眼前的女子一般,还是冷眼看着他渐渐走远,让那些甜蜜的誓言化作风中的尘埃?
看着伏倒在地上彻底被绝望笼罩的女子,武媚娘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静默片刻,她开口道:“萧淑妃,你犯下这等罪行,已经不可能饶恕。只是一个孩子不能失去母亲,看在雍王殿下的面子上,本宫饶你不死,废去淑妃名号,即刻搬出清思殿,去冷宫了此残生吧。”
哀哭片刻,萧淑妃慢慢收敛了声音,坐在地上。她冷冷地望着武媚娘,斜阳给她的眼神添加了诡异的色彩。
“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不过我不着急,总有一天,武媚娘,也会轮到你的…”
她慢慢站起身来,踉跄着向外走去,被泪水打湿的裙摆搭在脚边。那些浓烈的哀伤已经渐渐落幕,曾经明艳动人的面容上只余下心如死灰的冷寂。
“是啊,他从来不会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奢望着他的爱,竟然相信着他昔日的誓言,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扯得很长,如一曲绵长忧伤的曲调,慢慢消失在殿外,消失在这个绮丽的宫廷里。
武媚娘闭上眼睛。
凤藻宫的寝殿里,作为昔日长孙皇后的居所,这里已经冷寂了很久。自从长孙皇后病逝,李世民再也没有让第二个女人入主其中,李治登基之后,更是将这里闭锁起来,只在每年长孙皇后的忌日来此怀念母后。
而今天,暗夜里一片寂静的凤藻宫内却亮起了一点灯火,影影绰绰,恍如鬼火。
李治踏进宫门,明珠夫人正依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这里的风景她曾经奢望了一生,然而真的看到了,却只是一片寂寥。也许在长久的等待中,内心那片情感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久远得甚至让她忘记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激情。
这里的风景,原来和鸣翠坊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她一辈子汲汲营营,想尽了一切法子想要进来的地方吗?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陆明珠骤然惊醒,转过身来。
那人持着一盏灯火,孤独的身影伫立在门边。虽然身边没有一个侍从宫人,但明黄色的服饰还是昭示了他的身份。
“朕是当今天子。”
陆明珠忽然热泪盈眶,她慢慢地走向他,生怕一个不慎惊醒了这场美梦。
他是那么俊秀,如同她在每一个梦中描绘的那样,她伸出双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住他,却只是抱了一个空。
她清醒过来,“皇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是谁?”
李治避开她的拥抱,却没有回避她的询问,“朕知道,你是鸣翠坊的坊主,也是朕的生身之母。”
陆明珠愣住了,“你知道?”
“朕当然知道…”李治叹息一声。
“那一年,朕只有八岁,长孙皇后病重,有一次父皇来看她,我听到了她同父皇的对话。”
“皇上,老九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吧?”
如同晴天霹雳,躲在门外的少年彻底愣住了,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单纯幼稚的少年,怎么接受得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李治的目光落在大殿的一角,那一天的他,正是在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心如同坠入冰窖,在幕布之后瑟缩成一团,直到很晚才被宫人发现。
回想起那段日子的浑浑噩噩,李治内心满是苦涩,幸好那时正是长孙皇后病逝的日子,他的反常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当他终于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并开始慢慢调查此事,也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正是从这件事开始,他长大了,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秘密,隐藏自己的情绪。
陆明珠满面惊惶,“她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会…”
李治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母亲,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上,真的有医女能胆大包天,冒着被抄灭九族的风险帮你完成那个疯狂的计划吗?就算真有,她能在皇后的产房里,在重重御医和宫女的包围下,将婴儿偷天换日吗?这个世上,能完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没错,就是我的父皇,那个你思慕了一生的男人。”
恍如雷击,陆明珠跌坐在地上。
李治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那段日子,虽然你身处杂役房,但他想必是一直关注着的。他得知了长孙皇后的儿子死掉后,便默许了你这个计划。反正都是他的儿子,既然皇后的儿子已经死了,为何不让另一个活着的儿子得到更好的出身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是因为对你的愧疚,希望补偿你的儿子,还是为了安抚丧子的长孙皇后,让他的结发妻子不要伤痛?我也不明白。”李治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寂寥的殿堂内。
一瞬间陆明珠面如死灰,期盼了四十年,原来最终的答案是这样。
李治望着她,目光中有同情,也有痛苦,“也许,父皇是真心爱着你的,只是…他是旷世的明君,他不能让你留在身边…”
陆明珠忽然笑了,她接着说道:“也许,他是爱着长孙无垢的,纵然一开始的倾心有阴错阳差的原因,但她是那么贤良淑德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个男人,爱上这样的女子有什么稀奇。”
一场做了四十年的梦终于醒来了,在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李治闭上眼睛,继续讲述,“长孙皇后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母子天然的血缘亲情,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秘密;也许是从后来的蛛丝马迹推测而出。但无论如何,她抚养我的那些年,真的对我很好。她是个好皇后,也是个…好母亲。”
他环顾四周,望着凤藻宫内的桌案、角落。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长孙皇后在世时的简单朴素。“这里对朕而言,有太多复杂的记忆,所以母后去世后,除了每年她的忌日,朕一次也没有进来过。朕以为这个秘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没想到你又出现了。”
哀鸣一声,压抑了四十年的泪水沿着陆明珠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捂住脸孔,“好孩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几十年来我每天都在为这件事痛苦,我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原谅我,喊我一声娘…”
李治冷冷地说道:“于是你就创立了鸣翠坊,拿这件事来威胁朕,进而企图夺走朕的江山…”
陆明珠大惊,“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
“那些威胁朕的纸条怎么解释?”
“什么纸条?我不知道。”
“还要狡辩吗?若非你威胁朕,要把朕的身世公之于众,朕怎会替你安排那么多官员?”
面对这无端的指控,陆明珠只觉得心如刀绞,“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皇上请想,你是我亲生的,我当年就是想让你登上高位,才把你和元修换了,我又怎么会支持别人来反对自己的儿子呢?更何况,我怎么知道皇上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世了?”
望着她茫然无措的脸色,李治心里一松,无论这颗心已经在宫廷沉浮中锻炼得多么冷酷坚硬,他依然不希望那些事情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背后筹谋的。
“算你说的有道理,那鸣翠坊和元修又是怎么回事?”
陆明珠低声道:“换了儿子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想见皇上,可是又没有办法。正巧朝廷颁布法令,允许民间女子入驻宫中乐馆,于是我便悉心培养了一个又一个的舞姬,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知皇上的点滴。我知道皇上五岁的时候摔了一跤,之后刮风下雨脚就会疼;我知道皇上小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宫女,可是那个宫女却因为大赦而出宫了,皇上表面上很冷淡,实际上却偷偷哭了一夜;还有后来,皇上又爱上了先帝的才人武媚娘,听着你每次冒着性命威胁与她私会,我的心都吊起来了…”
李治眼眶发热,他转过身去,强行压抑住眼角的泪光,“够了,朕不是来听这些的。”
陆明珠擦着眼泪,“至于元修,他也一样,我每天都教他怎么伺候人,然后送进来给你,我想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你身边,比较放心…”
“可是他却暗中背叛了朕,利用你给他的翠玉令,调动鸣翠坊的势力收为己用,甚至反过来威胁朕。”李治自嘲地一笑,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有不甘吧。若换成是他,明白了自己是真正的皇后嫡子,却沦落为一个只能服侍别人的内监,只怕也要心有不甘了。
“元修…他现在怎么样了?”陆明珠抬头问道。
“他…自然死了。”李治笑了笑,哪怕元修心中没有任何不甘,没有任何野心,但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李治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死了?”陆明珠神情一片茫然,在她的意识里,元修一直是她仇人的儿子,所以她费尽心思,让他过得无比凄惨。可是,想到从小抚养他长大,他偎依在自己怀里叫着娘亲的样子,她捂住胸口,心脏好像骤然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恨他,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喃喃地说着。
“朕不恨他,因为朕本来就掠夺了属于他的一切。朕也不恨你,因为朕根本没有资格来恨你。”李治低声叹息着,“这凤藻宫是母后生前的住所,也是你期盼了一辈子的地方,以后你就好好地在这儿颐养天年吧。”
他决然地转身离开。
寂静的宫殿里,几个宫女太监走了进来,手脚麻利而悄无声息地摆设起各色日常用品。
陆明珠望着他们恭谨而沉默的身影,忽然笑了。
这大明宫的日子,她期盼了一辈子,可是真的得到了,却只余下一片茫然。
望着窗外的天空,陆明珠眼眶发涩,热泪慢慢流下。她明白,有一些东西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地牢深处,心儿飞速地奔跑着。
狱卒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贺兰掌司,你别跑这么快。人就在里面,丢不了。”
终于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她迫不及待地让狱卒打开牢门冲了进去。
“少卿!”她扑倒在他怀里,“这一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几日的牢狱之灾并没有消磨他的锐气和镇静,见到心爱的人,却让他一阵颤抖,他紧紧抱住她,“心儿。”
无需任何言语,一切的隔阂和误解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两人并肩走出牢门,裴少卿替心儿擦了擦脸颊,“都哭成花猫脸了。”
心儿笑了,“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还不许哭一场吗?我在并州没吓到,被关在山洞里的时候也没担心,但昨晚的那个架势,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裴少卿低头看着心儿,她秀丽依旧的脸颊上有掩不住憔悴和疲惫,他一阵心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还不是一样,听说你陪着皇后娘娘去了一趟洛阳行宫,车马劳顿不说,一回来还被投进了大牢。”心儿拉住他的衣襟,担忧地问道,“元修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放心吧,若真的刀斧加身,我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见不到你我可不肯死。”
“不许你说这个‘死’字!”心儿连忙跳起来堵住他的嘴,“你还要活好久,把欠我的事情一件件都办完了才行。”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诧异的视线中,低下头印上她微微张开的樱唇。
刹那间,四野一片寂静,这深秋的风萧瑟冰冷,两人间却是一片温暖。
良久,抬起头,他认真地说道:“心儿,我终于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要确定这一点,就算要我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心儿红着脸低下头。
“对不起,其实早在发现你留下那封信去了并州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一想到你此行的危险,想到这些日子的冷战,想到那些明明想要说出的话,却因为我可笑的自尊和面子而来不及告诉你,我就后悔莫及。”
心儿紧紧拉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那时候我不该隐瞒你、利用你。不过我可以发誓,再也不会欺骗利用你了。”
裴少卿从怀中掏出一物,“这个还给你。”
心儿一愣,“这不是…”
眼前正是她那副从小带在身边的异国风情的耳环。记得初入宫中,在井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了掩饰,裴少卿将一只耳环摘下,随手扔进了井里。之后这对耳环就只剩下一只了。
“是我用钩子钩上来的。”裴少卿笑道。他并没有说出,之后他走遍了大街小巷的首饰店,却始终没有找到相似的款式,也买了几对,总是觉得不合心意。终于有一天灵机一动,他找了个长钩从铁链缝隙伸了下去,折腾了好久才成功地将耳环弄上来。
“之后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你。”
心儿大笑起来,怪不得她第一次用化铁水下井时,还专门看了看四周,都没有发现耳环的影子,当时还纳闷了好一阵子呢。
裴少卿伸出手,替她将耳环戴上。
心儿抚摸着耳环,笑道,“另一只被我收在司膳房居所的柜子里了。反正现在也无事,不如去找回来,一起戴上看看。”
“好,我和你一起去。”
裴少卿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向前走去,无限甜蜜。
河道的另一边,有一个身影掩在树丛中,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那两个甜蜜的恋人远去了,那身影依然独立风中。
一个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近,远远跪下回禀道:“皇上,已经处理好了,淑妃娘娘失足落水而死,天牢里的人也已经赐下毒酒…”
正是刚刚从凤藻宫出来的李治。听到这个消息,他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抬起手,那是从元修手中缴获的翠玉令。这几年来,他就凭借着这个东西,在陆明珠看不见的地方,调动着鸣翠坊的势力,将那个母亲苦心为见儿子而筹备的势力化作了对付她儿子的利剑。
陆明珠并不知晓,这几年在元修的苦心经营下,这块令牌所代表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了何等地步,而现在,这一切都属于他了!
低笑了一声,该解决的都解决干净了,该收获的也都收拢在掌心,这一局他可谓大获全胜,可是这种挥之不去的寂寥是怎么回事?
望着河面那头,那对甜蜜的恋人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诉说相思之苦了吧。
这深秋的风,真是凉得透心。
他缓缓转过身,“摆驾,朕要去皇后那里。”
“什么?萧淑妃死了?”
武媚娘梳头的手一顿,转身望着前来回禀的宫女。
芽儿低下头,“刚刚司刑房的人送来的消息。萧淑妃是在去冷宫的路上不慎掉进了河里,等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不慎…”武媚娘低低地笑起来。
这笑声让芽儿感觉有些发毛,抬头望去,武媚娘惨白的脸色更让她心惊胆战,“娘娘?”
笑声停歇,武媚娘没有回答。静默了片刻,她摆摆手,“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冷。这天气真是冷啊。”她转过身,隐隐透着一种落寞。
芽儿张嘴欲说,却不知说什么好。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媚娘觉得冷吗?”
芽儿转头望去,李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抬步跨入,来到武媚娘身后,“朕也觉得这天气有些冷。马上就是冬天了,又是猎狐狸的季节,等入了冬,咱们一起去西山好不好?到时候朕替你猎几只狐狸制个披风。”年轻的帝王紧紧抱住他的皇后,温声讲述着未来的日子。
芽儿带着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武媚娘鼻子发酸,她挣开李治的拥抱,转过身来,盯着他,“皇上,萧淑妃刚刚死了,你知道吗?”
“朕自然知道。”李治毫不闪避地迎着她的视线,点头道。
“皇上,这样冷的天气,跌入水里可真是不幸。”
“媚娘,朕是皇帝,绾绾入宫多年,朕不是没有顾怜,但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出格,无论从国法还是家法,朕都不能罔顾纵容。朕已经下令将她厚葬了,算是顾惜往日情分。”
“皇上,她这么疯狂,正因为她是真的爱着您。”武媚娘闭上眼睛。
李治紧紧抱住她,“媚娘,朕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而已。”
“可是我害怕,若是有一天,皇上…”
“不会有那样的一天。”李治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
殿内有片刻的寂静,他缓缓开了口,“媚娘,你知道吗?朕的生母其实不是长孙皇后,而是鸣翠坊的坊主陆明珠。”
武媚娘身体一颤,虽然心儿已经将这个秘密告诉过她了,但是真的从李治口中听到,还是震惊不已。
“这是朕最大的秘密。朕能够压过众多皇子,登基称帝,不过是仗着嫡出的身份,若失去了这个,吴王李恪、纪王李慎,哪个不比我受宠,比我尊贵?皇位凭什么落到我身上?”
“这是朕内心压了很多年的秘密,媚娘,若是有一日朕真的负了你,你可以用这个为把柄,狠狠地报复朕。”
“皇上…”武媚娘声音颤抖不已。
“媚娘,朕是真的感觉很冷。今晚去见了母亲,这几十年里,她痛苦而绝望。这个世上,爱上一个人,一定不能错过,错过了就是一生的伤痛,她错过了父皇,错过了十年,而当她再一次走近父皇身边,父皇的心里已经有了长孙皇后。”
“所以朕不想重蹈覆辙,朕不想,也不能错过你!”
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她的手背上,如火星一般滚烫炽热。
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有了今日这番话,一切都足够了。
逝水东流,物换星移,哪怕将来真的有一日,他这颗心移情他处,她也不会后悔。
她反手紧紧抱住他,低声说着锁定一生的承诺,“皇上,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无论皇上做什么,媚娘都会支持,永不离弃。”
随着一切尘埃落定,拥有了翠玉令的李治行事更加凌厉,朝中很快开始了一次清洗,元修短时间培养起的势力被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