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他,好一阵子没有在宫里见到他了。”小宫女们兴奋起来,对这位皇上御封的戏法师,人人耳熟能详。
“好像因为册后大典,很久没有入御前表演了。”
“听说他的戏法很厉害,简直和神仙一样呢。”
“人长得也好像仙人一般。”一个小宫女忍不住捧着脸花痴道。
这里是甘露殿最西侧摆放杂物的小偏殿,很是清冷,除了她们几个打扫看守的小宫女,很少有人过来。
待明崇俨走近,一个小宫女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低呼道:“明大人。”
明崇俨停下脚步,笑问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只是听说大人表演戏法很厉害,不知道…”小宫女揉着裙角,不知道怎么说好。
“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姑娘想看吗?”明崇俨瞬间了悟了小宫女的意思,体贴地问道。
想不到这位戏法师这么平易近人,小宫女脸颊绯红,连连点头。另外几人也纷纷围拢上来。
明崇俨似乎也来了兴致,几个眼花缭乱的小戏法信手拈来,看得几个小宫女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明崇俨手一挥,原本空空的掌心上突然出现了一盒胭脂,笑道:“彩芝斋新研磨的胭脂,谁要?”
小宫女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伸出手,“我要,我要…”
明崇俨笑了一声,“不要争不要抢,人人都有份的。你们看…”一边说着,他双手一合,再分开,手中的胭脂一盒变成两盒,再一合上,两盒又变成四盒。
宫女们纷纷惊叹起来,明崇俨笑着将胭脂递给她们。
有心急的小宫女打开嗅了嗅,芬芳扑鼻,果然是上好的新胭脂,也有的拿在手里反复细看,好像生怕这胭脂会突然消失不见了一般。
明崇俨嘴角含笑地看着,忽然问道:“其实这次前来,是想向几位姑娘打听一件事情。”
几个小宫女投桃报李,抢着道:“明大人请问吧,若是我们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听说一年前有一位西域的戏法师来甘露殿为皇上献艺,变的戏法举世无双,别出心裁。不知哪位姐姐有幸看过,可否能跟我描述一下。崇俨感激不尽。”
宫女们面面相觑,都愣住了,“明大人,这个对不住了,我们都是这个月才刚调过来的,一年前的事我们不清楚啊。”
明崇俨神色一动,“哦?那之前的那些宫女都去哪儿了?”
听到这个问题,几个小宫女脸色有些发白,犹豫片刻才有一人鼓起勇气,轻声道:“是因为前一阵子,小公主出了事情,这里的很多宫人被牵连责罚…”
明崇俨神色不动,“难道整个甘露殿的宫女都被牵连了不成?”整个甘露殿上下几十号人,就算是看护小公主不力,也不可能赶尽杀绝。
小宫女们摇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
明崇俨心念电闪,“看来这小公主一案十有八九就是武昭仪自己做的,不然甘露殿上下怎么都换人了呢?只有找到当时在甘露殿当差的宫女,才能为霓君翻案。”
一个宫女灵机一动,“如果你想找一年前的宫女,可以去掖廷局看一下。我们入宫、升迁、调遣都有记载的。”
明崇俨大喜,“姑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崇俨先告辞了,改日再来为大家献艺。”说罢便告辞离开。
待他走远,几个小宫女还恋恋不舍地拿着手里的胭脂,眺望远方。这时一声低咳传来,几个小宫女转头一看,竟然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云儿。
几个小宫女连忙行礼。云儿注意到她们手里的胭脂,问道:“这是什么?”
众人不敢撒谎,将刚才的事情一一道出。
“…明大人又向我们打听以前的宫女,我告诉他,咱们这里都换人了,叫他去掖廷局寻找。”
当云儿听到最后几句时,望着林中消失的身影,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
转身回了宫内,武媚娘见她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不是刚刚去偏殿取玉枕吗,没有找到?”
云儿摇摇头,迅速将听到的消息告诉武媚娘。
“竟然能打听到甘露殿门口来,这个明崇俨也够大胆的。”武媚娘摇头笑道,语气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欣赏,“只是这件事证据确凿,还需要查吗,他也不过是白跑一趟了。”
云儿低下头,“也许是感情太深了,看不开吧。”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云儿察看她的神情,建议道:“娘娘,此人未免太多事了,不如将他与王皇后相识于微时,还曾谈论过婚嫁的关系禀报给皇上…”自古以来,后宫妃嫔与男子有私情是大罪,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王皇后和明崇俨两人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武媚娘想了想,摇摇头,“不,还是别惊动皇上了。王皇后没有多少时日了,本宫何必步步紧逼,横生枝节。而且近来朝政繁杂,看明崇俨的表演已经是皇上唯一的乐趣了,本宫不想剥夺他这个乐趣。”
云儿不甘心地低下头,掩去眸中的焦虑。
“快点过来啊!明大人。”清脆如黄莺的声音传来,古朴沉寂的掖庭局也多了几分亮丽。
院中的宫女太监禁不住向门口望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正拉着一个眉目温润,气度雅致的年轻人跑了进来。
看见廊下众人,小宫女欢欣地招手道:“大家快过来,快过来。”
好奇的宫女太监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一个小太监望着两人,问道:“小翠,这位是…”
小翠欢快地介绍道:“这就是咱们宫中大名鼎鼎的戏法师明崇俨,各房的掌司都想尽办法请他过去表演,可是他都拒绝了,还是我小翠面子大,把他拉来了。”
明崇俨的大名在如今的宫中可谓无人不知,太监宫女们顿时欢呼起来,满含期盼地望着他。掖庭局的活计尤其无聊,能看到御前才有机会看到的表演,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喜事。连附近看守的侍卫都纷纷伸长了脖子。
明崇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想不到侍卫增加了这么多。难道是上一次他和玉麒麟的事情引起警惕了?
小翠迫不及待地问道:“明大人,我们开始吧?”
明崇俨收回视线,笑道:“早就已经开始了,你不觉得吗?”
小翠睁大了眼睛,“开始了?”
明崇俨笑了笑,手一挥,小翠神奇地原地消失了。
宫女太监们大惊失色,旋即纷纷鼓起掌来。
又表演了几个拿手的戏法,明崇俨笑道:“小翠一定是去天上赴王母的蟠桃会了,在下得去看看她能不能摘些蟠桃回来。”说着他手又一挥,一张大红的幕布闪过,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大盘蟠桃。
宫女太监们纷纷叫好,一个个手掌拍得发红。
明崇俨将桃子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笑道:“大家先吃个桃子解解渴,在下也去蟠桃会上看看,顺便把小翠带回来。不然万一她乐不思蜀,就回不来了。”说着手一挥,空中顿时出现一段彩绸。身影往彩绸中一卷,整个人就消失了。
太监宫女们喜出望外地上前抢着分桃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刚才的戏法。而周围的侍卫们却神色触动,警惕地环顾四周。
又一次站到了掖庭局内,环顾一圈,明崇俨飞快地走到柜子前,轻车熟路地翻找起想要的档案。搜了几个柜子,很快看到了宫女名册那一栏,明崇俨大喜,正欲伸手,忽然一声断喝,“住手!”
大门被猛地撞开,十几个侍卫一拥而入,将他团团围住。
明崇俨脸色一白,被十几把刀剑弓矢指着,就算他戏法再精妙也不可能脱困了。
怎么办?束手就擒?这些侍卫警惕至此,只怕是背后有人提点过了;若是动手抵抗,就算暂时能保住性命,只怕也别想在宫里待下去了。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领头的侍卫已经冷哼一声,“好你个戏法师,胆敢耍我们?趁着表演的时机来此图谋不轨。来人哪,抓起来就地正法。”
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刀剑相击,毫不留情,竟然是要将他当场击毙。
明崇俨大惊,后退一步,正想动手抵抗,忽然门外传来一声:“且慢!”
一个修长俊逸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皱眉看向这边,“什么事这么吵闹?”竟然是多日不见的玉麒麟。
见到新任统领,众侍卫连忙道:“回将军的话,这个人私自闯进掖廷局,属下们正要拿他问罪。”
玉麒麟不动声色地扫了明崇俨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明大人,你赢了。”
此言一出,众侍卫,连同门外不明真相,探头探脑的宫女太监们都愣住了。
玉麒麟慢慢地走到明崇俨跟前,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本将军还以为自己手底下的禁卫军是天下无敌的,没想到还是被你闯进来了,真了不起。”
明崇俨心念一转,立刻笑道:“过奖,过奖。”
领头的侍卫忍不住疑惑道:“玉将军,这是…”
玉麒麟这才解释道:“都怪本将军不好,昨儿跟明大人喝酒时夸下海口,说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进不了掖廷局,可是没想到…你们这帮酒囊饭袋,这么多人还挡不住一个人,真是太让本将军丢脸了!”说到后来,他语气逐渐严厉。
众侍卫大惊,连忙跪倒在地,齐齐道:“属下失职,还请将军恕罪。”
玉麒麟挥挥手,“算了,不知者不罪,只是以后要好好看守掖廷局,不得大意。”
教训完手下,玉麒麟又继续对明崇俨笑道:“明大人,愿赌服输,今儿的酒菜算我的,请吧。”
明崇俨顿了顿,跟着玉麒麟往外走去。
一直离开了掖庭局范围,玉麒麟转过身来,调侃道:“明大人的戏法那么厉害,居然还被人逮到了,真是大大地出人意料啊!”
明崇俨松一口气,笑道:“戏法只是障眼法,都是骗人的。将军不知道吗?”
玉麒麟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哦?愿闻其详。”
“比如在下要把一个人变走,就会拿一块布将此人遮住…”一边说着,明崇俨掏出布遮在玉麒麟面前,“然后点他的昏睡穴让他睡着。”
一边演示,明崇俨将手抵住玉麒麟的脖子,却忽然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他一怔,转头对上玉麒麟明澈的双眸,灵动俊美,难以言喻,正兴致满满地望着他。他一阵恍惚,随即反应过来,继续道:“再…再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抛在房梁上或者树枝上就可以了,看戏法的人只会看到人不见了,不会想着要抬头往上看。”
玉麒麟惊讶,“就这么简单?”
明崇俨笑道:“就这么简单。”
玉麒麟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我到掖庭局的时候发现有个绿衣服的小宫女正趴在树枝上呢,还以为是明大人的戏迷狂热至此呢。”
明崇俨大笑起来,“那是掖庭局的小翠,请她配合着演了一个戏法而已。”
玉麒麟又好奇道:“那万一周围没有房梁或者树枝怎么办?”
明崇俨摊开双手,“那在下就束手无策了,所以在下绝对不会在没有房梁或树枝的地方变戏法。”
玉麒麟哈哈大笑,“这可真有意思。不过明大人这次去掖廷局又是为了什么?”
说起正事,明崇俨也收敛起玩笑的神态,“还是为了上次的那个案子。”
玉麒麟眉梢一挑,“莫非又有什么新线索?”
明崇俨点点头,“我去疯人塔调查了王皇后的贴身宫女喜鹊,喜鹊死了,但临死前透露出一个重大的线索,就是她和王皇后去甘露殿看小公主的时候,甘露殿里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你想,若非有预谋的话,小孩子在殿里怎么可能没有人照看呢?于是趁着这次奉诏进宫的机会,我去甘露殿打听,没想到甘露殿上所有的宫女都换人了…”
“所以你想去掖廷局查一查那些宫女都去了哪儿?”
明崇俨点点头,“甘露殿的宫女不可能全部杀掉,总有被贬斥的人。被贬斥到哪里去了?看名册应该有迹可循。在下相信玉将军一定也想查清楚令尊的真正死因吧?”
略一犹豫,玉麒麟点头道:“好,名册的事包在我身上,一会儿我就去拿。”
明崇俨大喜。这时,一个侍卫匆忙从掖庭局方向跑了过来,见到玉麒麟,上前急道:“玉将军,不好了,不好了…掖廷局忽然着火了,火势凶猛,里面的东西全都保不住了。”
“什么?”玉麒麟与明崇俨面面相觑,两人同时目瞪口呆。
第19章 命悬一线
甘露殿的门口,几个宫女捧着东西往外走,一个小宫女忍不住叹道:“这好好的花瓶,怎么碎了啊?这只白玉飞凤花瓶不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一只吗?谁这么不小心啊。”
“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我们当奴才的不小心呢。”另一个宫女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太子殿下…”
“不止这花瓶,连同你我手里的这些东西,”另一个宫女冲着自己手中碎成两半的碧玉香炉努了努嘴,“好像都是太子爷用弹弓…”
“唉,太子殿下也真是太顽劣了,娘娘对他已经够好的。”
“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母亲…”
“嘘,小声吧。”一个宫女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几人不敢再议论,端着东西逐渐走远了。
待她们走过,长廊柱子后探出一个男孩的身影,唇红齿白,神采飞扬,正是刚刚她们议论过的太子殿下。
李忠不屑地冲着远去的宫女做了个鬼脸,又自豪地扬了扬手里的弹弓。方才的景象让他很满意。武媚娘最喜欢的花瓶吗?哼,不知道那宫里还有多少她喜欢的东西,不着急,等着他一一去粉碎。
悄悄走到甘露殿门前,正盘算着今天应该从哪里下手,忽然内中一阵脚步声传来。李忠警惕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出来的人是云儿,不知为何,她左顾右盼,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李忠诧异,这个云儿仗着武媚娘宠爱,在宫里向来是横着走,尤其还是在她的地盘甘露殿里,这么畏缩小心是想干什么?难道有什么阴谋?略一迟疑,他便跟了上去。
云儿一直走到花园深处的葡萄架下,看看左右无人,方蹲下身来,掏出怀中的东西。李忠从后面远远看着,似乎是一个木偶。
忽然,她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对准木偶用力地扎去,一边喃喃道:“杀死你,杀死你!”状如疯狂,满是恨意。
李忠愣住了,她这是在干什么?
扎了一阵子,云儿喘息声渐缓,似乎是将满心的愤恨发泄了出来。她拨开树下的草丛,将木偶掩埋了进去。然后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等她走远,李忠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拨开草丛。
果然是一个木偶,做得很粗糙,木偶的身上还贴着一张白布,上面写了一个名字,还有生辰八字。
看着那个有些眼熟的名字,李忠回想起来,似乎是前几天偷听到的,一个与云儿不合的女官的名字。
似乎被云儿握得久了,木偶还带着一丝温热。李忠翻过木偶,看着它身上密集的扎孔痕迹,心跳忽然加快了。
巫蛊之术虽然是禁忌,但从史书遮遮掩掩的描述中,他也明白这是一种诅咒的法术。端详片刻,他又将木偶埋了进去,将草堆恢复原状。
离开葡萄架,沿着原路走过甘露殿西侧的回廊,忽然听到后面一阵喧哗,他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
几个小宫女急急往前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后的李忠。
“田芳姐姐怎么忽然昏过去了?”
“谁知道呢?赶紧叫御医过来看看!”
“听说是心口疼,难道是天热犯了病…”
一边低声议论着,几个宫女很快走远了。李忠从树后现身,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眸中异彩闪烁,田芳?不就是刚才云儿埋的木偶上写的名字吗?难道说…这个术法真的这么有用?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边,李治踏进甘露殿的时候,正看到武媚娘指挥着一众宫女们整理大殿,箱笼摆设林林总总放满了一地。
见他进来,武媚娘有些意外,迎上前盈盈下拜道:“参见皇上。”
李治扶起她,又往周围环顾了一圈,忍不住问道:“媚娘,这甘露殿的陈设怎么变了?”
武媚娘笑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想,皇上常来,总是看到同一些东西,难免心存厌倦,所以想换换新花样,皇上喜欢吗?”
旁边云儿忍不住插嘴道:“娘娘。明明是太子殿下总拿着弹弓过来捣乱,打破了很多东西,您干吗要替他掩饰。”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呵斥道:“谁让你多嘴了。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退下!”
云儿缩了缩脖子,赶紧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了下去。
李治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气道:“这个逆子,自出生起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媚娘,你何苦总是这么包容他。”
“这么点大的孩子能坏到哪儿去?何况太子也实在够可怜,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才过继给王皇后,王皇后又…”武媚娘坐到他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其实依臣妾的愚见,他拿弹弓到处闯祸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坏心眼,而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希望身边的亲人能够关心他,爱他。所以臣妾希望皇上能够多去看看他。以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心给他关心,给他爱。臣妾相信,太子一定会改过来的。”
望着她清澈的双眼,李治长长地叹了口气,“媚娘,你真是深明大义,朕身边能有你这样的人,真是这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愿这个逆子能够体会到你对他的一片心,好好地做人,别再淘气了。”
听到他不再追究太子,武媚娘松了一口气,笑道:“皇上谬赞了,臣妾之所以这么想,无非是因为太子是皇上的长子,臣妾心中有皇上,自然也就爱屋及乌了。”
李治点点头,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片刻,又道:“也罢,你这里还要收拾,朕就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了。今天就听媚娘的,去看看那个逆子。”
他起身离开甘露殿,武媚娘送到门口,方回到房内叫来云儿他们继续收拾。
没有乘御辇,李治带人一路步行至东宫。东宫门外的侍卫见到李治,大惊失色,要上前见礼,李治却挥了挥手,“不必通报了,朕今日过来看看忠儿。”
说着,带着元修两个人径直进了内殿。
殿内一片寂静,服侍的宫女内监一个不见,似乎都被李忠斥退了。只有平嬷嬷站在书案前收拾东西,见到李治进来,大吃一惊,赶紧匍匐于地,“皇…”
话未出口,李治伸出食指“嘘”了一声。她愣了愣,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元修有些诧异,望向李治。李治却已经绕过屏风,来到寝宫里。
此时的李忠正坐在床上,入神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连李治进入都毫无所觉。
李治一直走到近前,看清楚他手中那个形状诡异的木偶,上面清晰地写着“武媚娘”三个大字。李治顿时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逆子!这巫蛊之术是谁教你的?”
李忠正在烦恼着武媚娘的生辰八字应该怎么弄到手,忽然一声晴天霹雳,吓得一哆嗦,见到李治更是魂飞魄散,“父…父皇…”
李治大怒,“说!这巫蛊之术是谁教你的?”
李忠顿了顿,忽然跪下来,“启禀父皇,没有人教儿臣,是儿臣自己想的。”
“你…”李治被他气得后倒,伸手欲打。
李忠却毫不闪避,抬起头道:“父皇若想杀儿臣,请给儿臣一个痛快,儿臣不能劝解父皇远离妖孽,已是罪大恶极,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长期积攒在胸口的愤懑化作恶毒的语言倾泻而出,哪怕下一刻就要死了,他也要出这一口气。
“妖孽!”被这个词气得暴跳如雷,李治不停地来回徘徊着,语无伦次,“宫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忽然转身,死死盯着平嬷嬷,厉声喝问道,“是你们教他的吗?”
平嬷嬷和闻讯赶来的宫女们赶紧跪下来,瑟瑟发抖,“奴婢等万万不敢啊!”
李治怒喝道:“除了你们,他还跟谁接触过?”
平嬷嬷哀鸣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平日不爱跟人接触,即使是奴婢们也不能靠近他,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偶尔会去上阳宫坐一坐。”
李治看了看木偶,用力捏紧,“上阳宫?”
李忠脸色一变,一把拉住李治的衣袖,“父皇,不是母后…”
“不过是个被废的庶人,你还叫她母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有没有国法!”李治毫不留情地咆哮道,一把甩开李忠的拉扯,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李忠一个人慌乱地跌坐地上,茫然望着摔在地上的残破木偶。
忙碌了好一阵子,终于将宫中摆设收拾完毕,武媚娘松了一口气,命宫女们为自己重新梳妆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