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将军,本官早就知道你天生贵胄,绝非池中之物。”
“那是,人家玉将军平时不声不响的,等的就是这一鸣惊人。”

玉麒麟到现在为止还完全摸不着头脑,“各位大人过誉了,小弟实在愧不敢当。”一边将求援和疑惑的目光投向裴少卿。
裴少卿笑了笑,却没有插话。
长孙无忌看着他的笑容,又看向玉麒麟,心里忽然一紧,似乎有什么他预料不到的地方出了差错。但他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他上前笑道:“玉将军,恭喜了,老夫在府上略备了一些水酒替将军庆祝,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赏光啊?”
未等玉麒麟回答,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传来,“恭喜玉将军今日拔了头筹,本宫也在偏殿赐了宴席,不知道玉将军意下如何?”竟然是武媚娘带着云儿和一众宫女浩浩荡荡地过来。
众人连忙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长孙无忌皱眉道:“娘娘,老夫已经约了玉将军了。”
武媚娘笑了一声,“那就要看玉将军愿意去哪边了。”
二人同时看向玉麒麟。
玉麒麟却拱手道:“娘娘和大人的好意,小玉心领了,只是刚刚接任禁卫军统领一职,还有好多庶务要熟悉,请容小玉改日再来请罪。”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那边武媚娘已然笑道:“当然公务比较重要,京城的治安可都在将军身上。灵素,替本宫送诸位大人离开。”
随着一声吩咐,一个绿色宫装女子从宫女中闪出,卑微地躬身道:“是。”然后上前一步,“各位大人请!”
长孙无忌定定地看着方灵素,想不到刚才那种不祥的预料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懊恼和怒色一闪即逝,反而笑着赞叹一声,“娘娘真是高明啊!”原来从册后大典的那天起,他就跌入了这个局里。
武媚娘微微一笑,“长孙大人过奖了。说起来,可真该好好谢谢长孙大人,要不是上一次长孙大人您仗义执言,她恐怕还没有这个立功的机会呢!”
长孙无忌终于忍耐不住,冷然道:“不过老臣也要提醒一句,上的山多终遇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说罢挥了挥衣袖,转身不再去看武媚娘得意的笑脸。
望着他的背影,武媚娘笑得轻松畅快。这一局,她赢得漂亮。
走出宣政殿范围,长孙无忌放慢了脚步,微微有些气喘。跟在他身边的裴少卿连忙问道:“长孙大人,您没事吧?”
长孙无忌无奈地苦笑一声,“少卿,这次老夫中了别人的奸计,实在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老夫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比禁卫军统领更好的职位,绝不会委屈了你这一身武功才华。”
裴少卿却摇摇头,“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少卿自知历练不足,若贸然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反而有所遗憾。少卿不要更好的职位。”
长孙无忌一惊,“莫非连你也生老夫的气?”
裴少卿连忙道:“我没有生大人的气,我只是觉得人生中有很多比高官厚禄更重要的事。”他目光清澈,言语诚挚,丝毫没有因为失去晋升机会的懊恼。
长孙无忌望着眼前宠辱不惊的年轻人,心中感慨,记得自己在这个年龄,尚未有这种涵养呢,又有些可惜,忍不住脱口问道:“少卿,你真的不愿意娶我的女儿?娉婷可是对你一片痴心。”
裴少卿正色道:“娉婷小姐才貌双全,我实在配不上她,而且,少卿已经心有所属,岂能委屈了小姐。”
长孙无忌回过神来,爽快地长笑一声,叹道:“哈,老夫实在是少了一个好女婿啊。”
“大人放心,娉婷小姐的资质,必有比少卿更好的青年才俊相匹配。”裴少卿诚恳地道。
出了宣政殿范围,裴少卿告辞离开,向丹凤门走去。
长孙无忌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而望向身后的宣政殿。金色的飞檐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输掉这一局的不快和懊恼很快烟消云散。
在这漫长广阔的宫廷里,一局棋的输赢何足道哉?
武媚娘,我们走着瞧。
走在回丹凤门的路上,经过一处回廊,见到眼前的人,裴少卿脚下一顿,旋即单膝跪倒在地,“参见娘娘。”
挡在他必经之路上的盛装女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武皇后,她从回廊上站起身来,虚扶一把,笑道:“裴将军,快请起吧。”
待裴少卿起身,又问道:“裴将军,本宫害你丢失了禁军统领之位,你可怨恨?”
想不到她问得这么爽快,视线落在眼前艳丽无双的身影上,裴少卿有些犹豫。此番内情,从刚才长孙无忌和武媚娘的对话中,他也能推测一二,只怕连昨晚上遇到她,也不过是陷阱中的一环。
“若说全无被骗的怨念,倒是属下虚伪了。”略一思忖,裴少卿坦白道,“只是属下明白,人生总有得失,得失之间,焉知何为祸,何为福?”
武媚娘满意地笑了,“将军是个爽快的君子,本宫佩服。若将军不嫌弃,本宫将来必会为将军找一个比禁卫军统领更适合将军的职位。”
裴少卿垂下视线,像是没听出这话中赤裸裸的招揽之意,他拱手道:“多谢娘娘抬爱,只是属下才华有限,不敢当娘娘如此褒奖。”
委婉的拒绝并没有引来武媚娘的不悦,她只微微一笑,又问道:“裴将军,你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本宫只是想问一句,本宫为后,就那么难以让人接受吗?”
裴少卿一愣,旋即跪下,“娘娘才华过人,气度不凡,岂是臣子所能擅自评论的。”又道,“丹凤门那边还有事等着属下去处理,属下先告辞了。”
对这样冷淡的保持距离,武媚娘并不着急,只笑道:“将军请自便吧。”
待裴少卿离开,云儿上前一步,撇了撇嘴,“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武媚娘却摇头笑道:“不,他是个人才,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能收服的。不过本宫不着急。”
这一局她已经赢得足够风光,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总有一天,她能赢得全局。
方灵素满脸喜色地走在回司苑房的路上,她身后的贴身宫女手中捧着一个银盘,上面整齐摆放着各色点心,做成盛开的十二色花朵,色泽鲜亮,香气诱人。
“恭喜姑姑立下大功,得到娘娘信赖,奴婢听甘露殿的姐姐们说,娘娘可是很少对人这么和颜悦色呢。”捧着银盘的小宫女忍不住恭维道。
“这都是娘娘的恩典。我们做奴婢的照办就行。”方灵素眉开眼笑。这一次她可是狠狠地得罪了长孙无忌,不过能得到皇后娘娘的信任,比什么都强。长孙无忌势力再大,也不能在后宫只手遮天。
临近司苑房,忽然对面走出一队人,方灵素脚下一顿,笑起来,“哎,我当是谁,这不是司计房的金掌司吗。”
来人一身珠光宝气,正是司计房的掌司金巧玉,见到方灵素,她眉梢一挑,“哟,这是谁呀,这么嚣张,走路都不看地儿。”
方灵素指了指身边的银盘,“拿着皇后娘娘亲自赐的糕点,自然有资格嚣张,那可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荣耀…”
金巧玉掩口娇笑道:“对啊,我好像听说方掌司你帮皇后娘娘立了大功,还没有恭喜你呢…”
“不劳金掌司记挂了。”
“只是…”金巧玉话锋一转,慢慢地凑上去,“立了大功,赏了点心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宫里帮主子做事,知道秘密太多,意外死去的可不少,如果我是你,可不敢贸然吃这些点心…”
“你…”方灵素脸色一变,怒视金巧玉。
金巧玉却没有多说,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在经过小宫女身边时候故意一歪身子,撞了她一下。小宫女惊叫一声,盘子倾斜,两三块点心掉在了地上。
“金巧玉你站住!”方灵素大怒,一把夺过银盘,“你竟然敢将皇后娘娘御赐的点心撞到地上,该当何罪!”
金巧玉娇笑一声,“不好意思啊,道路太窄了,只是两块点心,捡起来擦干净就行了。”
两人正争执着,一只走廊外休息的小狗似乎闻到了香气,汪汪叫着跑上来,一口咬住了一块点心。方灵素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小狗一口吞了下去。
“金巧玉,你看这怎么办?”方灵素瞪着金巧玉,怒道。
金巧玉却似乎全然感受不到方灵素的怒气,掩口娇笑道:“呵呵,这只狗真有福分,竟然能吃到皇后娘娘赐下的点心了,不过方掌司不必着急,还剩下不少呢,相信足够你吃一顿了。”
这话说得极恶毒,竟把方灵素比喻成和这只狗抢吃的了。方灵素被她气得仰倒,指着她恶狠狠道:“好你个金巧玉,今日我必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说个分明…”
话音未落,忽然地上的小狗呜呜哀鸣起来,腿脚抽搐,嘴冒泡沫,不过片刻就气绝身亡了。
方灵素身形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死狗,又看看那几块点心。
金巧玉冷笑一声,火上浇油道:“瞧瞧,荣耀背后隐藏着什么,方掌司您自求多福吧!”
方灵素身形颤抖,猛地尖叫了一声,将银盘子扔在地上,带着小宫女飞快地跑开了。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金巧玉像是看到了最可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月馨上前一步,笑道:“姑姑,你算的一点都没错,她果然吓疯了。”
半晌,金巧玉才止住笑声,得意扬扬道:“有时候要对付一个人,不一定要打她骂她,吓她也是一样的,看来她有好一阵子要惶惶不可终日了,”又指着地下的死狗吩咐道,“你们赶紧把这小狗带出宫去埋了,免得让人看出端倪来。”
几个宫女连忙应是,抱起小狗离开。
月馨上前将银盘捡起,恭敬地端到金巧玉面前,金巧玉从上面拿起一块完好的点心放进嘴里,甘醇的香气弥漫开来,“皇后娘娘赏的糕点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太好吃了…”一边吃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第18章 釜底抽薪
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弦月,位于大明宫中央的宣政殿依然灯火辉煌,而偏僻的殿所已经沉入一片黑暗了。忙碌完一天的活计,劳顿的宫人大多早早休息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壁,却在落地的瞬间,腿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心儿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还是不适合太剧烈的活动啊!
虽然夜色暗淡,但来得多了,这里回廊墙壁、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心儿轻车熟路地来到井口旁。确定四周无人,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
跃进井口,蹲在铁链上研究了一阵子,她捞起一根铁链,然后打开瓶塞,向下翻转。化铁水精确地滴在上面,一滴连着一滴,让人牙酸的哧哧声响起,白烟带着刺鼻的酸气弥散开来。
化铁水数量有限,她丝毫没有浪费,很快将数条铁链熔开了缺口。待白烟散尽,她沿着缺口将几条铁链扯开,蛛网般铁链密集的井口出现了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大洞。
环顾四周无人,心儿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铁链下面果然有台阶,心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蜡烛点燃,沿着阶梯向下走。地道挖掘得颇为开阔,能容纳三四人并行,只是四壁潮湿,阴冷逼人。沿着地道快速向前,一边数着脚下的步子,数到一百余步的时候,心儿停下脚步,前面道路骤然变窄,一堵墙横挡在面前,而墙上有两个可容一个人通行的大洞。
行走江湖的经验让心儿立刻明白,这是秘道里常见的生死门,一入生门即生,一入死门即死,生门畅通无阻,而死门内多半有暗箭、毒气之类的机关。这种机关很简单,却能有效地阻止追兵。
如果所料不差,这里应该是丹凤门的正上方吧。她从怀里掏出观音绣像,却懊恼地发现,绣像上并没有标注这个机关。
怎么办,该选择哪一个门呢?心儿咬着下唇,犹豫不决,短暂的工夫里,手里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了,心儿无奈,只能沿着原路返回。
轻手轻脚地从井口爬出,心儿将熔开的铁链子挂了回去,这里人迹罕至,铁链也早已锈迹斑驳,只要不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铁链上被熔开了缺口。
只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呢?一边烦恼着,心儿往回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又是这家伙,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而且…“你不是升官了吗?怎么又来到这里了?”
“睡不着觉,晚上出来走走,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边了。”裴少卿笑着说道,“想不到还有人与我心有灵犀。”
“鬼才跟你心有灵犀呢。”心儿撇撇嘴,不知为何,他的笑容落在眼里格外刺眼,也许是因为刚刚钻过地道,心还虚着。回想起来,幸好自己早一步出来了,若是晚一步正好被他遇到…心儿不敢再往下想了。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起欠你的那只耳环,情不自禁地就走到这边了。你呢?”一边说着,裴少卿一边走向井边。
心儿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眼尖,可别被他看出端倪,她连忙上前一步,掩饰道:“我也是晚上睡不着觉,出来走走,想不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边了。”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这是什么蠢理由啊,这不明摆着承认跟某人“心有灵犀”了吗?
裴少卿笑起来,满心喜悦,“其实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心儿警惕地抬起头,千万别是从司膳房调走之类的消息啊。
“准确来说,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裴少卿笑眯眯地道。
心儿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当官去了吗,怎么还会有坏消息?该不会是没当成吧。”
“你猜得真准,坏消息就是我没有当上禁卫军统领。”
“什么?”心儿惊叫一声,怎么会没成功,不是明明有长孙大人的举荐,而且,“没有成功你还这么高兴?”
“因为也有好消息啊。”裴少卿毫不掩饰地笑道,“我又可以在丹凤门一直陪着你找你的耳环了。”
心儿觉得自己脸一定红了,她脚尖儿拨弄着石缝中的小草,低声问道:“你真的为了我连官都不要了?”
裴少卿缓缓说道:“人的一辈子随时都会面临抉择,有些事做了可能会后悔,有些事做了就一定不会后悔。升职对我来说虽然诱惑很大,可是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可是错过了你,我可能一生一世都找不回来了。”
心儿咬咬下唇,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情慌乱又迷茫,一时间像是回到了那处狭窄的地道里,面前就是前途叵测的生门与死门,该怎么选择呢?
他可以放弃前途,只为了不错过她,而她却不得不放弃他,为了不错过那道渺茫的生门。
这份感情,难道注定要辜负,注定要错过,注定是死路一条吗?
她脸色一阵殷红,又一阵苍白,裴少卿看得诧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心儿慌乱地转过头,“马上到宫门落锁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杨女史要查房的。”说完,她转头就跑。
裴少卿追了两步,“等等,你…”
两人刚转入走廊,忽然前面传出一阵骚动,一个身影迎面扑来,正撞到心儿身上。
心儿被撞得一个趔趄,对方却被撞倒在地上,一声低呼。
声音意外地熟悉,心儿定神一看,竟然是离若!
后面传来一阵声响,“别让她跑了!”
“快抓住她!”
几个士兵的身影随即出现,兵甲交错,步伐整齐,目标似乎就是摔在地上的离若。
这是怎么了?心儿连忙上前扶起离若,却见离若脸色苍白,神情仓皇。记得晚饭后她就去金巧玉那边了,去拿她阿七哥哥的新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离若不跑了,几个士兵也停下步伐,他们都是负责宫内守备的神策营兵士,向裴少卿行礼道:“参见统领。”
裴少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个小宫女,也不知是怎么了,属下巡逻的时候遇到她正一个人往前跑,拦住问她要去哪里,也不回答,只一头朝着丹凤门这边冲,一边还嚷嚷着什么‘我要出宫,一定要出去’。”领头的士兵回答道。
裴少卿头疼地望向离若。离若正伏在心儿肩头哭泣着,身体颤抖,泪痕宛然,神情却是一片茫然无措,显然不可能替自己分辩了。
听到士兵的描述,心儿心念电转,连忙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是我同屋的同伴,也是今年新入宫的宫女,前一阵子会亲日的时候,她见到了家人,结果得到消息说,她的父亲竟然在几日前过世了,所以…”心儿一脸沉痛,“对不起,我这位姐妹实在太想家了,一时失了仪态,还请各位大哥高抬贵手。”
宫中宫女内监擅闯宫门,严重者甚至可以当场处死。好在离若还没有跑到丹凤门,也幸好半路遇到了她。
几个士兵听心儿说得入情入理,又见离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也有些同情,纷纷望向裴少卿。裴少卿顺势道:“只是一时失态,好在没有惊动太多,也就罢了。只是日后记得勿要再犯。”
心儿连连道谢,扶起离若转身离开。
裴少卿忽然上前一步,“两位,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宫里虽然幽闭,但无论怎样阴霾的天气,总有雨过天晴,阳光普照的一天。”
心儿身形一顿,转身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正深深地凝望着她,满是温润的笑意。那一瞬间,一种温暖弥漫在心中,所有的慌乱和迷茫就这样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她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世上所有困难,只要我们想,就一定能解决。从今天你带来的坏消息开始,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了房内,幸好还没有到杨女史巡查时间,心儿扶着离若坐到床边,正色道:“到底怎么了?你不想要命了吗,往那里闯!”
用力摇晃了几下,失魂落魄的离若才恢复了些许精神,听着心儿连声追问,她惨然一笑,抬起一只手。
她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支七瓣莲银簪,正是她与宫外陈七传递消息的那种。
“今晚我去了金巧玉那边,拿到了这支簪子。”离若声音颤抖。
簪子中的纸片已经取出,被离若掌心的力道揉成皱皱的一团。心儿小心地展开,勉强分辨着上面的小字:“离若,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最近乡里闹蝗虫,颗粒无收,我爹又病着,实在拖不下去了,如今朱老爷希望我能入赘他们家,他答应我,帮我爹找最好的大夫,帮我家渡过这个难关,所以我不能再等你了。成亲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七,你知道我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父母之恩大于天,我也是没办法,只希望我们来生能够有缘再聚。阿七。”
看完之后,心儿沉默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心儿,我一定要离开,我要逃出宫去。”离若喃喃说着,又要挣扎着起身。
“你怎么逃出宫?离若,冷静些。”心儿连忙扣住她的肩膀,“擅闯丹凤门可是死罪啊!”
“你让我怎么冷静。”离若惨笑一声,“哪怕死在那里也胜过此时我心里刀割一般的难受。若是阿七哥哥真的另娶他人,我也不想再活了。死在丹凤门前也无妨,反而能得个痛快。”
“心儿,也许你不知道,我在入宫之前其实打听过了,还有三年就能大赦天下,宫女是能够出宫的,所以才会下定决心入宫赚钱,让家中宽裕一些,阿七哥哥也进了银月轩当学徒帮忙。我们本来约定,三年之后就成亲的。可是…”离若颤抖着哭倒在心儿怀里。
望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心儿心中一阵难受,相处这些时日,离若开朗活泼,与她情同姐妹。尤其看到她这么伤心,又想到自己…
强压下纷杂的念头,望着悲怆欲绝的离若,心儿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说…我有别的办法离开宫廷呢?”她带着王霓君逃出宫去,同屋的离若很有可能受牵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起逃走呢?反正两个人是走,三个人也是走。
离若声音一顿,恍惚了片刻才醒悟到心儿说的是什么,她双眼爆出光芒,紧紧抓住心儿的手,“你说什么心儿?”
心儿被她抓得手疼,连忙安抚道:“离若,你先小点儿声。”
“不对,你在骗我吧,我知道,你不想我去送死。”离若双眼光芒散去,转而摇摇头。
心儿哭笑不得,干脆将她硬拉起来,一直走到自己床头,“我没有骗你,离若,你看到这是什么了吗?”她指着自己床头的观音绣像,“我同你说过的吧,教授我母亲绣艺的是一位曾经在宫中多年的绣娘。而这位绣娘,当年在宫中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并将这个秘密绣在了这幅绣像上。”迎着离若惊诧的目光,心儿点头道,“没错,这个秘密就是一条出宫的秘道。”
树荫遮蔽了午后浓烈的阳光,几个小宫女闲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心不在焉地聊着宫中新流行的胭脂。忽然,一个小宫女指着前方低呼一声,“咦,你们看,那不是明崇俨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