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谧心中一暖,忍不住欣慰地一笑,想要将手中的鞭子松开,手却不停使唤,立刻意识到刚刚因为极度颤栗的紧张和入骨侵肌的寒冷,使得她的手都僵硬了。
齐泷察觉到苏谧的异样,他上前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灼热的温度覆盖在自己的手上,苏谧的双手很快就恢复了知觉。
与众人打完招呼的刘泉拐了进来,苏谧带着几分无措地将手迅速地抽出来,车子交到了齐皓的手上。
共同出来的商人早都已经各自归家散去了,只余下刘泉和齐皓以及车子上呲牙咧嘴的那个小厮,他正是东来楼的小伙计。眼看已经出了辽军的注意范围,他早已收起了那副伪装的可怜相,转头向苏谧恭敬地问道:“二小姐,您没有事吧?劳驾您干这种辛苦活了。”他正是葛澄明留在这里的势力的接头人。
“我没事,不用担心,倒是这一次害得小许你吃苦头了。”这个年轻人名叫许帧,是苏谧父亲的旧部,她自然是熟悉的。
“一点儿小伤而已,不受点儿伤瞒不过那群蛮子。”许帧满不在乎地笑道:“沙场里面受过的比这重的伤多的是,我们这些粗人也不觉得痛,小姐不用在意。”
苏谧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刘泉正色敛襟行了一礼,道:“苏谧在这里多谢刘老板了。”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啊,这岂不是折杀小人了?”刘泉手足无措地还礼道:“说起来,是小人要谢谢娘娘才对呢。要不是娘娘让我前去献上银两投效倪源,如今我刘泉早就是家破人亡了。”
苏谧暗道一声惭愧,当时她是不知道倪源会谋反的。她让刘泉前去讨好倪源一方面是希望能够保住刘绮烟的孩子,算是为这个深宫里面真心待她的少女尽一份心吧。另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势力着想,她手中从葛澄明那里接手过来的势力主要就是经营商旅酒楼一类的行业,与作为京城商家里面龙头的刘泉结交自然是有利无害。
可是机缘巧合,刘绮烟没有保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反而有了这样的效果。
当时的她,虽然对倪源的评价极高,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气魄和野心,能够将整个大齐,整个天下都玩转与掌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过,这些话现在自然是没有必要说了。
“…辽军入城之后,富豪的商人豪门无一不受到抢掠洗劫,唯有我们这些日常与倪源走得近一些的商家略微好一些。”刘泉继续说道,然后他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惨不忍睹的神色:“唉,我们这些平民人家都尚且如此了,像王家、吴家那样的权贵豪门更加是…”
苏谧一阵黯淡,这些日子她留在殿中服侍,那些辽军将领自夸功劳的话语时不时地也会传入她的耳中。不外乎是今日劫掠了多少富户,明天要去搜刮哪里的店家,要不就是又抓住了什么皇室宗亲,掳获了多少美女,或者又将昔日抗辽将领的家人屠戮殆尽…
大齐为了政权的统一,彻底断绝谋反的可能,所以并不实行皇室分封制,宗室贵族以及勋贵亲眷大都是聚居在京城里面,如今却被辽军一网打尽了。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豪门贵族,如今正是辽军抢掠的重点,沦为这群强盗口中最肥美的膏腴。
刘泉仰望着天空,双目隐隐含泪,说道:“原本我还可惜我那孩子终究是没有福气的。可是刚刚进宫里头走了一遭,看到宫里头的那些娘娘们如今…唉,这个孩子就这么去了反而是有福气的了…”
苏谧在旁边听得一阵悲凉。想到宫中那些勾心斗角,费尽心机的女子们,无论她们的手段是如何的精彩老练,计谋是如何的缜密周到,都是一张张蛛网,再细密,再晶莹,也敌不过一阵狂风暴雨的摧残。
她们或者纯良,或者跋扈,或者骄横,或者懦弱,可是如今的遭遇又有什么分别?
她们有些为了贞洁而选择自裁,有些不堪受辱而被折磨至死,有些强颜欢笑,服侍着毁家灭国的敌人,祸福旦夕,轮回无常。谁又知道,自己明天是不是还能够笑得出来,是不是还能够活的下去。
刘绮烟的死亡,如果按照时间来算的话,确实正是时候。她的墓葬正结束在破城的前一天,见证了这个后宫之中最后的辉煌。
可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就这样去了,她的父亲该是怎样的心情呢?而那些如今正在宫中苦苦挣扎求存的宫妃们,还有她们的家人…
眼看事情已经成功,几人稍谈了片刻,刘泉就告辞而去,自行返家了。苏谧三人驾着马车,向京城北边的朱雀大街奔去。
苏谧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出宫前往寒山寺的时候,所见到的这座城市的生机与活力。可是如今一路走来,原本繁华兴盛的大齐京城寂寥凄凉地恍如死城,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日常的商店酒楼都将大门关闭紧锁。路上时不时可以看见原本门户精美富丽的富豪人家一副被劫掠过后的凄惨景象。甚至有不少家店铺都可以看出被大火烧过的痕迹,门前还有着暗红色血迹,怵目惊心。
几人坐在车上,齐皓赶着车驾,迅速地穿过几道民宅,一转身进了一道小巷,停在一栋带着几分破败的后门前,这里正是葛澄明他们在齐京的大本营,东来楼的后门。
早有安排在这里的人接应了出来。苏谧至此才长呼出一口气,她终于安全了。
齐皓轻车熟路地带着苏谧进了楼。
刚进了院子,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冲了出来,“娘娘,”她惊喜地喊道:“娘娘,您可算是逃出来了,担心死奴婢了。”一边止不住地眼泪流下来。
竟然是觅青,苏谧也是欢喜之情雀跃难抑。她原本还一直担心当时辽军来的太快,觅青没有来得及跑出去呢。刚刚问过许帧才知道她是平安地逃出来了。
她怀里的小婴儿就是齐泷那个还没有来得及起名字的儿子,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见到了苏谧,一点儿也不怕生,胖嘟嘟的小手向外伸出。
苏谧心里头一阵怜惜,伸手从觅青的怀里将他抱了过来,轻轻摇动着,小婴儿在她的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苏谧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抱着怀里的孩子,看着身边的同伴,她终于确信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已经彻底过去了。这些天以来长期绷紧的身与心都在这一刻完全的放松下来。
“你们这些天怎么过的?出宫门的时候没有遇见辽人吧?”觅青带着苏谧进了早已安排好的卧室,两人禁不住开始说起别后的情形。
离别不过只有十几天,一切却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娘娘您不知道啊,多亏了娘娘您催促奴婢赶紧走,奴婢才能够跑的出去。”觅青擦了一把眼泪,展颜笑道:“跑到半路上,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辽人破城了!后来,喊的人越来越多,当时有离得近的几个反应快的太监和宫女也开始向宫门那里跑去。刚刚到了宫门,宫门处的守卫还不让我们走,打算问奴婢要出宫腰牌呢,奴婢正不知道怎么分辩。可是往这边跑的宫人越来越多,拉扯混乱了好大一阵子,侍卫们还在把我们往里赶,就听见远处一阵巨响,随即就看见一队黑鸦鸦的骑兵向这一边冲过来,凶神恶煞一般。当时宫门的那些侍卫都傻眼了。大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啊腰牌啊,都一拥而出了,奴婢也混杂在人群里,一起跑了出去。好在那些辽人急着向宫里头冲,我们这些已经跑出去的只要不是迎面向着他们冲过去的,也没有人阻止追赶…”
提起当日的情形,觅青依然心有余悸,她算是离宫最早的那些人之一了,整个大齐的后宫,也只有他们跑了出去。
苏谧神色一黯,也是事情凑巧,偏偏就在那一天,皇后为了安全起见,下令将宫中的四门都锁了起来。不然,逃出去的宫人也许还能够多一些。
“…出宫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一路上也还算平安吧,就是打听地方花了不少时间,奴婢又偏偏不认识路,结果直到后半夜了才赶到。”觅青庆幸地说着。她们自从离开卫国进入京城之后,就一直呆在宫里头,对于宫外的诸般建筑景致,不过是日常听那些生长在京城的女子闲暇谈论,而知道一二罢了。完全是纸上谈兵,一出了宫门简直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楚,觅青能够在一天之内找到这里,已经是万幸了。
苏谧点了点头,觅青说的虽然简单,但是在兵荒马乱的破城当日,一个孤身的女孩子奔波了一天一夜,路上的艰难恐惧可想而知,只怕比留在宫中的自己更甚。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虽然辽人还是在城中横行乱窜,虽然她们还是在敌人的势力范围之内,但是她们终究是暂时安全了的。比较起如今陷落在宫中的那些妃嫔宫女,她们的生活无疑是天堂一样了。
“这些日子你们过的如何?”苏谧笑道。
“奴婢没有什么,到了这里之后,许爷他们也很照顾的。”提起许帧来,觅青的脸上浮起一抹嫣红,娇羞无限,小声咳嗽了一下,又略带尴尬地继续说道“只是娘娘在宫里头受苦了。”
苏谧看在眼里,再联想起在路上她向许帧问起觅青是否安全到达时的情形,心里头一阵温馨,看来觅青是与许帧两相有意了。在这样战火连天、酷寒难耐的时候,这份感情分外来之不易,让人心头浮现出无限希望来。
觅青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边也是辛苦了,她将来能够有个好归宿,她也放心。
两人正说到齐皓带着孩子过来时候的情形,被觅青安放在床上的孩子似乎是醒了过来,挣扎了一下手脚,开始哭泣起来。
苏谧连忙起身走到床边,抱起他轻轻摇晃安慰,可是半天都不见效果。孩子好像是正在受什么痛苦一样,不停地哭泣着。
“这是怎么了?”苏谧转头向觅青问道。
“奴婢也不清楚。”觅青在她身边焦急地说道:“自从小皇子被王爷抱来之后,一直都是奴婢在照料,每一天的这个时辰,都会这样哭叫不止。只是过上小半个时辰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许爷还专门趁夜出去找了医师过来诊治,可是都看不出什么来。只说是婴儿体弱受了些风寒,如今开了补身的药材慢慢调养着。”
苏谧的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将孩子放到床上,掀开覆在身上的被褥。
婴儿的体表什么都看不出来,苏谧迟疑了片刻,伸手在婴儿的腹部数处按压了几下,婴儿的哭声猛地拔高,尖叫一样地哭泣起来。
苏谧悚然一惊,她又潜心仔细检查了一遍,终于忍不住勃然变色。
到底是谁干的?!
记得上一次在绮烟那里见到的时候,孩子虽然因为早产有些柔弱,但是身体还算健康,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看孩子现在的身体,应该是被人用内家手法截断了阴跷、阳跷二脉。这二脉在人体之内有濡养眼目、司眼睑开合和肢体举止之能。一个数月大小的婴儿遭受到这样的重创,是绝对活不过一年半载的。
是谁?!好歹毒的手法。
辽人?他们对这个孩子是欲杀之而后快,可是没有必要也没有耐心用这样麻烦的手法,直接一刀下去一切就都了断了,干净利落。
倪贵妃?如果她要害这个孩子,又何必冒着那样的危险去救他呢?
难道是齐皓?!
苏谧的心里一阵发凉,大齐的皇室宗亲几乎被辽人一网打尽,直系皇族里面,几乎就数齐皓身份地位最高了。如果再没有了这个孩子…
苏谧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不,不一定是他。”苏谧咬住牙摇了摇头,他是知道自己的医术的,应该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可是除了他还有谁?在一个婴儿身上下这样重的截脉手法却没有立即至死,而且外表又看不出丝毫端倪,必然是绝顶的高手才能够办到…
“娘娘,娘娘…”看到苏谧的脸色不好,觅青担忧地轻声呼唤道:“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自己主子的医术她是知道的,看苏谧神色郑重,只怕小皇子是真的患上什么重疾了。
被觅青的话唤回心神,苏谧定了定神,刚刚她探查过孩子的伤势,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只怕这个孩子活不过一年半载就要暴毙了。就算是她现在施针救治,也只有四五成的把握,而且就算是救过来,恐怕日后也难以活过成年…想到这里,苏谧只觉得一阵心如刀绞,她强自定下心神,对觅青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着,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在沐浴更衣,暂且回避。”
觅青依言出去放风了。
苏谧从怀中摸出玉匣子,打开来,这些小巧重要的物件是她依身傍命的根本,在离宫的时候就收拾了起来随身带着。
四周一片寂静,苏谧脑中盘旋思考一阵子,终于敲定了施针方法,她将孩子平放在床上,聚精会神,捻起一根银针,向他几处要穴扎去…
第12章 冰释前嫌
齐皓登上东来楼的二楼,此时因为破城的关系,城中的酒楼早就纷纷关闭了,东来楼也不例外,如今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只有苏谧一个人的身影站在窗口,临风而立。
齐皓走上前去,站到窗户的另一边,两人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是坐在这旁边,”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齐皓开口道:“那时候我就发现,从这个窗口向外望去,景色特别的美。”
“有哪一点美呢?”苏谧淡淡地说道,像是疑问,又像是感慨。
“从这里向外看去,正好可以俯瞰到几乎大齐皇城的全貌。”齐皓移动了几步,双手支撑在窗台上,极目远望,苏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声音里听出一种张扬的豪气来。
她禁不住向那个方向看去。大齐的京城依山而建,地势北高南低,东来楼地处京城北部,所以地形拔高,从这里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很远的景色,其中就包括大齐的皇宫。
只是因为隔得太远了,那些富丽奢华的建筑物都变成了小盒子一样的大小,又被层层的大雪所覆盖,素裹其上的银装使得它巍峨的气象不见了,却凭空多出一种宛如琼楼玉宇般的圣洁,使人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充满了一种缥缈如同仙境的错觉。哪里能够想得到如今那里面是一片凄凉的景象呢。
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如今还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苏谧的心情焦躁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窗户上悬挂着的风铃轻轻晃动,伴着风,扬起又落下,发出有韵致的清脆响动,齐皓此时的身影无端的显得高大而坚定,苏谧从一侧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眉头猛地一挑,终于按耐不住道:“当人俯瞰着什么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把这些东西踩在了脚底下的错觉,这样的错觉对于现实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反而能够让人生出自大骄纵的情绪来。”她的语调忽然转冷:“原来豫亲王殿下也会喜欢这样的自我陶醉。”
听了她的话,齐皓怔住了,他转过头盯着苏谧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今天你可真是严厉啊。”
苏谧带着几分恼火地瞪了他一眼,继而回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我确实是喜欢这样俯瞰着那里的感觉,”齐皓淡笑着说道:“姑且将这个算是一种自我陶醉吧。而你说的把它踩在了脚底下的错觉也没有错,也许我心中一直渴望着的就是能够有这样的一天。”
“你也想要那个位子吗?”说的是疑问句,但是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难道真的是他?想到这个疑惑,苏谧觉得心脏骤然收紧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压抑和沉痛涌上来。
“对于那个位子,任何一个有皇室血脉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抱有幻想和渴望吧。”齐皓坦诚地说道,“只是,我天生比别人多了一些障碍而已。”说到这个,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
“因为你的眼睛吗。”苏谧用平淡的语调指出事实来。
齐皓是个庶出的皇子,而且没有了母亲,虽然不知道他一半胡族血统的谣传是真是假,但是他的母亲出身卑微总是事实,这样,他也就没有了强有力的外戚的支持。但是这些其实都不成问题,真的追究起来,如今坐在宝座上的齐泷何尝不是这样的身世。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带着明确的胡人血统的标志,否则,依照他皇长子的身份,当初太后必然会选择收养他而不是后来的齐泷了。
真的是那样的话,以他的才华,成就和地位必然远胜于现在吧。毕竟如今他亲王的地位都是完全凭借一点一滴的功劳挣来的。
“是啊,以前,大齐最注重血统和门第的高门贵阀都不会支持我,而以后,有了这一次的辽军入侵,吃足了胡人苦头的大齐民众更加不会喜欢一个胡人血统的皇子登上皇位了。”齐皓嘲讽地说道,脸上显出一种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真的有一半胡人血脉?!苏谧有几分惊异于他刚刚话语里面透漏出来的信息。她抬头看着那两点晶莹淡漠如同琥珀珠玉一般的色彩。冬日难得一见的温润的阳光映照入房间,窗帘上轻纱的起伏使得光线时而阻断,时而通畅,光与影,交替出现在齐皓的脸上,过快的交错变幻使得那苦涩的神情也随之缥缈起来。
苏谧微微皱眉,她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良久才低下头轻声问道:“那个皇位就是那么的重要,让世间这么多的人都前仆后继,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如今的倪源也是,为了天下,宁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在群狼环伺、危机四伏的宫廷里。
听到苏谧的话,齐皓没有否定,他转头看向窗外,神色之间有着瞬间的迷茫:“也许,是我从小在那里受到的教导,就已经让我习惯于宫廷,每一个生长在那里的人都希望把它征服,彻底地、真正地将它踩在脚底下。我受到的教导,让我这样的渴望,而我以前的经历,更加地让我这样的渴望。”他的神情有几分恍惚,却有更多的坚决和明确。
苏谧没有说话,齐皓原本在宫里头受到的冷遇她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先帝宫妃众多,子女也是极多的。
其实前朝如此,后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半响之后,齐皓回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不也是吗?”转而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改口道:“或者,你是希望它毁灭。这样说起来,如今,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虽然不是你亲自动手,但是你已经亲眼见证,也算是一种报仇了。”
“我不是…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景象的。”苏谧艰难地出声说道,她的神色黯淡下来,声音带着难掩的苦涩,她以为自己的良心早就彻底喂狗了,可是她还是会感到同情和心痛。
虽然隔得这样的遥远,那里的一切都已经看不清楚了,可是在宫中的所有一切却都已经深深地刻入脑海,让她无法挣脱。
她一生经历的两次破城,每一次都带给她难以承受的痛苦和伤害。
第一次她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一切,她生不如死,而第二次,她感受到的伤痛,丝毫不逊于第一次。为什么这样的苦难要不断重复的在她的眼前上演呢?
“心软了?”齐皓看着苏谧的神情,眸中闪过复杂异样的光芒,淡淡地说道。
“如今京城和宫廷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就没有丝毫的同情,何况…”苏谧叹道,何况,她与那些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不会,”齐皓冷漠地说道:“我没有兴趣去管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更何况,那些人,不过是一群曾经看不起我,侮辱过我,伤害过我的人呢?”
苏谧一阵默然。她无法说齐皓是自私或者冷漠,乱世之中,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区别只是在于,齐皓坦率地把事情说出来而已。
齐皓转过头来,笑道:“可能宫里头养成的人都是这样没心没肺,你终究是在父母的关爱之中长大的,所以…”齐皓看着她说道:“即使有仇恨,也没有这样的狠毒。”
“…所以,即使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婴儿,如果可能阻挡你的去路,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除掉。”苏谧忽然走近窗口,看着窗外萧瑟的冬季景致,转过话题问道。
“…你在说什么?一个婴儿?”齐皓怔了怔,然后哑然失笑问道。
苏谧抬头看着他的双眼,那琥珀色的双眸里面满是自信和骄傲。
不是他!苏谧心中忽然涌出这个念头,不是他,他有属于他的骄傲,不会屑于这样干的,尤其是在这个孩子还没有直接威胁到他的时候。
“婴儿,”略一思索,齐皓就明白了苏谧所指的,他惊异地问道:“你是说那个孩子?他怎么了?”
“那个孩子…”苏谧犹豫了一下,她斟酌着用词,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上次我发现他被人用内力截断了阴跷、阳跷二脉。”
“原来如此,难怪…”齐皓微微一扬眉,脸上露出深思之色,继而问道:“还能有救吗?”
“还好。”苏谧言词模糊地说道。昨天她的施针是成功了,但是诊治地太晚,也只是暂且缓解了孩子的病情而已,孩子体内的经脉终究是受到损伤了,能够活多久,全看日后的调养以及运气了。
“你在怀疑是我下的手?”齐皓语气肯定地问道,转而有点自嘲地说道:“原来我在你的心里头就是这么心狠手辣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