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一次陪同臣妾前来朝拜的宫人侍卫们不知道现在…”苏谧一脸关切地问道。
齐泷摇了摇头,道:“那群刺客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下手狠毒暴虐,竟然赶尽杀绝除了你们两个人掉下悬崖之外,整个现场没有一个活口。”
“没有一个人!?”苏谧震惊地叫了起来,脸色顿时黯然,“都是臣妾失德,竟然招致这样的祸端来。”
“不过是路边的盗匪行凶,哪里与谧儿有丝毫的关系。”齐泷安慰道。
“可是连累这么多的人命丧黄泉,实在是臣妾的罪过,就算是皇上不怪罪,臣妾也深感愧疚啊。”苏谧一边哭泣着,一边好像全然无意地说着:“只是刚才听皇后娘娘说臣妾掉下悬崖的种种光景,还以为有不少人死里逃生向皇后娘娘详加禀报了呢。”
齐泷的眼中顿时不易察觉地现出一丝的疑惑。刚才皇后所说的举动恍如亲眼目睹,她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微微一笑,说道:“哪里有人过来向本宫禀报呢。是因为想到关系到妹妹的安危,本宫特意派人询问了前去探查救护的仵作侍卫,这些情况都是从一位劫后余生的宫人口里听来的。”一边叹息道:“可惜啊,那个宫人也不过是说了两三句就香消玉殒了,连妹妹是掉到了哪里都没有来得及说出,不过幸好有枯叶禅师路过此地,也是妹妹福大命大。唉,若是有人活着就好了,至少也可以找出几个来指正那些歹人,将他们一网打尽,免得他们再为祸四方,搅乱我大齐的民众安生。”
皇后说的句句在理,毫无破绽,齐泷的疑惑立刻打消了,苏谧心急如焚。
“阿弥佗佛…”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长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个高挑的身影飘然出现在门口,连侍立在一旁的高升诺都连忙躬身行礼。
来人须眉皆白,意态祥和,正是大齐最德高望重的高僧,枯叶禅师。他明明已经是近百岁的老者,白须飘飘,可是皮肤却依然如同婴儿一般的光滑。一双眸子微微开阖,就算是闭上的时候,你站在他的面前也有一种被他凝视的错觉,而这种凝视的目光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局促不安,反而升起一种亲切感。
齐泷和皇后见到枯叶禅师进来,连忙起身迎接,就连先帝和太后都是对禅师敬重有加,所以这一对大齐最尊贵的夫妇,在枯叶禅师面前也不能够摆出皇家的威严来。
皇后眼见枯叶禅师进来,恭敬地说道:“大师辛苦了,我们正说到这一次多亏了大师的救助,妹妹才得以平安归来呢。”
“阿弥陀佛,老衲不过是路过而已,也算是容华施主命不该绝,一切自有定数,若要说谢字,老衲是愧不敢当的。”禅师长宣一声佛号说道。
“大师客气了,如果不是大师神功盖世,换了别人,岂能这样轻易地将人救上来?只怕能够寻找到人,也来不及了。”齐泷也说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贫僧下到悬崖底部的时候,发现两位施主都昏迷在湖畔,也是两位施主命大,虽然昏迷了过去,却被湖水冲上岸去,才能够存留性命。”
苏谧心里一震,他在说谎!
虽然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昏过去之前最后的一眼却看的分明,自己是倒在倪廷宣的怀里的,想到这里苏谧的脸色一红,摇了摇头,这个老和尚在说谎,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圆谎?他不是尽心竭力地辅佐大齐吗?难道是为了…
苏谧神色不变,齐泷的脸色到是恢复了,枯叶禅师的这一句话说的很平常,但是从话里明确地透露出一个消息来:两人跌下悬崖之后就都昏迷不醒了,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任何有碍名节的举止了。
枯叶禅师的话语他自然是相信的,齐泷放下心来。
皇后心里一阵失望,只能怪这个丫头运气太好了,如果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清醒的,或者枯叶禅师没有经过寒山寺就好了。至于枯叶禅师话里的意思,皇后没有丝毫的怀疑,天下人都知道,禅师是当世无双的佛学大师,又是齐国的支柱之一,当然不会帮助一个无根无凭的妃嫔圆谎。
送走了齐泷和皇后,苏谧筋疲力尽地躺回床上,对身旁的觅青说道:“我昏迷的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你仔细地说一遍。”


第02章 禅意深远
深夜,寒山寺大殿里灯火通明。
殿中各色的佛陀神像分别静立在四周,佛像前点着供奉的香灯,点点微弱却柔韧的烛火无声地摇动着,宽阔深远的大殿之中,一个身影着静静地盘膝坐在佛前的蒲团上打坐诵经,庄严肃穆,意境深远。
一阵细碎的声音传过来,随后一个身披银粉色斗篷的纤细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苏谧把斗篷的帽子摘下,捋了捋头发,看着安坐殿中,对她的出现恍如未闻的枯叶禅师。
在这空旷大殿上,时光似乎静止了一般,唯有那平缓悠长的诵经声毫无间断地回荡在大殿里。
苏谧静立倾听了片刻,忽然问道:“不知大师所念的经文为何?”
“贫僧所念为大悲咒,悲悯世人之苦难,望我佛之慈悲。”悠长的诵经声停止下来,静坐的身躯没有丝毫的晃动,枯叶禅师口中带着几分闲适地回道。
“慈悲?!”苏谧带着几分的嘲讽,冷笑道:“若是几句佛咒就可以将尘世之间芸芸众生拯救出来,这天下为何还要有这么多的苦难磨合,大师为当代高僧,何以参不透这一点?”
“施主所言甚是,佛经不过是凡人所撰,俗人所读,与诸子百家所著典籍毫无区别。我等朗朗而读,与凡夫走卒的粗口,民间俗妇的喝骂亦是无丝毫的分别。贫僧读取佛经但求安神静心而已,岂会指望着凭借经声佛号拯救天下?”听到苏谧满含挑衅和嘲讽的语气,枯叶没有丝毫的动容,缓缓说道。
枯叶如此坦然地承认佛经的无用,到让苏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施主也读佛经吗?”枯叶忽然开口问道。
“小女子学识浅陋,从来是不敢看佛经的。”苏谧笑道:“只是小女子一直有一个疑问存在心头,大师为得道高僧,还望能够为苏谧解惑。”
“请施主明示。”
“佛说,人生有七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沉沦者无限苦也,超脱者则得重生。那么大师认为诸般苦难何为沉沦,又要如何超脱?可要‘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苏谧笑着问道。
“所谓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不过是苦修于行,而非修于神,为我等出家人日常修行。施主这般红尘中人,讲究的不过是及时放手而已。”枯叶说道。
“及时放手?!”苏谧的语气忽然就尖锐起来,“大师可真是得道的高僧啊,一句轻飘飘的放手,故去的情份皆都烟消云散,不留痕迹了。”
“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如何放不得?”
苏谧缓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看来我是注定没有这个读佛的机缘了,也不要平白在这里污蔑了神佛才好。”
“施主不读佛经,只怕施主不是怕污了佛经,而是怕佛经误了施主你吧?”苏谧刚要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枯叶禅师的声音,与刚才的冷静淡然不同,声音有着些微的颤抖,听起来竟然像是有一丝的关切存在里面:“施主性情执着难动,须知这世间最苦的莫过于一个‘执’字,施主的执念迟早有一天要毁人伤己。”
苏谧身子一晃,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谧忽然一声轻笑,忽然改换了话题,长笑问道:“佛陀常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大师可是犯了戒律了。只是…”苏谧抬头看了那个背影一眼,用一种讽刺尖刻的语气说道:“为何大师要为苏谧圆谎呢?大师超脱红尘,难道也是顾念旧情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枯叶平静地回答。
“大师既然也放不开执念,又凭什么来劝说别人呢?”
“阿弥佗佛!”枯叶长宣了一声佛号,终于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苏谧注目了片刻,苏谧被他的眼神注视,只觉得有一丝的怯弱,随即又有一种不甘心和愤恨涌上心头,毫无示弱地回视着枯叶。
“苏施主可是在责怪怨恨贫僧?”
“大师享有大齐供奉,为大齐的国师至尊,苏谧岂会有怨恨之心?”
“唉,”枯叶长叹一声,“无论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我却是时时在怨恨我自己的。”
他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终于注目苏谧说道:“我又何尝不想救他。当年收清亭为徒,就看出他生性耿直,过刚易折,只怕是天命不享啊。”
猛地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被提起,苏谧心头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痛。
面前的枯叶禅师正是她的父亲顾清亭的授业恩师,顾清亭少年的时候游学江湖,有幸拜倒在他的门下,一身武功都是他亲自传授,只是枯叶行踪缥缈,顾清亭生性内敛,也不好以自己的师门为炫耀,而且枯叶禅师与齐国有渊源,他身为卫将,贸然提起,难免让朝中的有心人闲话,所以这一段师徒之缘极少有人知道。不过身为女儿的苏谧当然是知道的。
“大师是为了齐国的利益考虑,大义当前,焉顾小节?”苏谧平静地说道。
枯叶注视着她的面容,忽然苦笑道:“你还是怨恨我的,只是这种恨意,比较起你对大齐的怨恨来说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而已。”
“记得你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还前去卫国见过你一面,没想到不过是十几年的功夫就已经物是人非,当年我曾经想过劝说你父亲不要太过于执着,不如归隐田园算了,可是…”说起自己的徒弟,枯叶也有一瞬间的黯然:“本以为就算是他遭遇不幸,可是家人也可以保全,没有想到倪源的恨意那样的深重。”
他看了看站在门槛之前的苏谧问道:“你可是恨着齐国?”
周围的空气忽然之间就凝滞了,苏谧静立不语,沉默了片刻,她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大殿,殿中的诸多佛陀或者庄重,或者狰狞,或者威严,或者肃穆,都在向下俯视着形形色色的朝拜者。
苏谧丝毫不为之所动的凝望着这些泥塑胎像:“大师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吗?”
“我自然是相信的。”枯叶说道。
“那么大师可否告诉我,神佛究竟在何处?为何这漫天的神佛只知道享受世人的供奉敬献,全无丝毫悲悯世人之心,让这个尘世之间满是苦难波折?”
“悲悯之心自在人心,何苦要去神佛身上寻找?”
“悲悯之心,若我对人有悲悯之心,何人又会对我有悲悯之心?既然神佛法力无边,为何不见一丝的雨露恩泽降临在我的身上,可是因为我不礼佛,不敬神的缘故?”
“佛像不过是些泥胎塑像,死物而已,岂会真的保佑人身?”枯叶道。
“那么为何大师要尊崇这些死物泥胎?”苏谧立刻寸步不让地追问道。
“心中有佛,这世上自然就是有佛的,若是心中无佛,便是寻遍这万丈红尘,也难以见到丝毫的神迹。佛像虽然是死物,人心却是活得,死的佛像入了活的人心,自然也就是活的了。我所尊崇的,不过是一份人心中的神佛,人心中的悲悯而已。”
“大师真应该去应选朝政,而不是在这里讲经论法。”苏谧摇了摇头道:“我虽然听不懂高深的理论,但是大师话里的意思却也明白,大师所言就是指民心了。不知道大师是如何确定这民心的?”苏谧轻声问道,她知道枯叶禅师选择齐国支持,可是声声说齐国是民心所向,又有何道理。
枯叶看着她,忽然摇了摇头,转身看着这些神像,问道:“施主明史知礼,可知道,自从周礼崩坏,汉室倾覆,胡虏入侵,已经有多少年了?”
苏谧微微惊诧,回答道:“自从哀帝之乱,引致强虏入关,已经有二百多年了吧。”
“到今年为止,正好是二百一十八年。”枯叶脸上现出一丝沉重:“那么施主可知道这二百一十八年里面民众所过的是什么日子?”
苏谧凄然一笑道:“我虽然见识不多,却也知道不外乎是列国纷争,民不聊生的局面而已。”
“天地不仁,生灵涂炭。这二百年来,数次有豪杰奋起而立,希望一统天下,却只是重复着带来新一轮的战乱,以前的梁国,再到更前面的大周,大晋,大秦无不如此。百年征战,民不聊生,繁华都市亦是男为奴,女为娼,寻常乡野更是十室九空,千里无烟。直到近年来,大齐的崛起。”
枯叶看着远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天下的百姓已经不能够再等待了。”
“如今北辽虎视眈眈,兵强马壮,随时准备南下,一旦破关而出,到时候又是一场五胡乱华的惨剧,唯有让天下尽快统一,让中原尽快从战火之中摆脱出来,才可以外御强敌,内修国政,才可以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支持大齐实在是为天下计,为百姓计,所以老衲认为这就是民心所向。”
“施主刚才问何为民心,民心所关怀的不过是尽快结束这个乱世,无论齐国也好,南陈也好,卫国也好,只要有能力尽快地统一天下,让百姓脱离苦海,就是民心之所在。”
苏谧的身子晃了晃,她觉得这些话是有道理,可是却又让她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她想要说出什么来反驳,可是面对这样大义凛然的说辞,却又找不到丝毫的理由。
“那么凭什么我们一家就要当大齐统一路上的牺牲品,就要受到这样的遭遇?我要报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苏谧喊了起来,他们自顾去争他们的天下,我自顾去为我的家人缅怀报仇,两不相干。
“国仇家恨,施主自然有权力报仇,可是伤害施主的家人,害得施主国破家亡的真的是大齐吗?”枯叶忽然抬头问道:“卫国国弱主庸,纵然有忠臣良将,却不能用之,迟早要被强国所并,不是大齐就是南陈,或者是北辽。”
“不一定这样…”苏谧挣扎道。
“你说的对,这当然是不一定的事情。”枯叶从容说道:“卫国也有可能强大起来,你的父亲也有可能率领着卫军,去攻破别人的国家,屠戮别人的城池,亡灭别人的家族,让卫国强大起来,靠着别人的鲜血和仇恨来…”
“父亲不会那样…”苏谧反驳道。
“乱世之中,就是这样的生存规则,你不去吞噬别人,别人就会吞噬你,”枯叶凄然一笑道:“毁灭你的家园的不是大齐,也不是倪源,不过是战乱而已,是这持续百年不止的乱世。”
苏谧身子一颤,只觉得头脑疼痛而混乱。
“施主如今深入宫廷,这个道理只怕比别人更加的清楚吧。难道施主的手上没有无辜之人的鲜血,没有承受无辜之人的仇恨?”枯叶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苏谧忽然想到,何太医,还有采薇殿原本服侍郑贵嫔的那些宫人,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可是与自己亲自动手有什么分别?!
“这些人,难道没有亲人好友,没有父母儿女。他们的感觉又会是如何?”
她觉得自己的头脑快要炸裂开来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去,你自己与这些人有什么分别?!都是杀人而已!都是在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可是不对,自己是在为了报仇,是在为了自己的家人报仇…
可是你所杀死的真的都是你的仇人吗?他们都是无辜的牵连者,他们一个个默默无闻,只是为了三餐一宿、平安度日而劳碌的平凡人而已。
苏谧的脸色越来越白,苍茫若失。
“阿弥佗佛!”忽然一声佛号如同暮鼓晨钟一般重重地撞击在她的耳膜上,也撞击在她的心田里。
苏谧茫然地抬起头来,枯叶正在凝视着自己,眼神之中带着怜悯和关怀。
苏谧身形晃了晃,冷静下来,“大师佛门清心驱魔咒的力量果然不同寻常啊。只是用在我身上未免太浪费了吧?”
“施主大病未愈,心绪难定,刚才近乎心魔入体,还是早些休息为好。”枯叶说道:“若是施主有心参禅,这些佛法道理不妨慢慢领会。”
苏谧没有说话,她走到门口,忽然问道:“大师既然知道我对大齐的心怀不轨,如果我冥顽不灵,恨意难消,可要将我的身世秘密尽皆透漏,替大齐,替天下除去我这个隐患?”
枯叶立在身后静默不语,眼神之中却复杂难言。
苏谧远去的身影在这个孤寂的寒夜更加显得孤独清冷。看着那一抹白色的影子飘然远去,枯叶神色之间说不出的苦涩。
单凭苏谧最后的那一句话,他就知道,苏谧还是心结难解。


第03章 山雨欲来
苏谧披上衣服,来到了前殿,寒山寺因为是妃嫔女眷入内祭拜供奉的寺庙,之中僧侣少的出奇,只是专门请了几位有德的高僧在这里主持而已。此时寂寥的大殿里面依然空无一人。
墙角的香炉里面袅袅地散发着檀香的气息,将整个大殿笼罩地如梦似幻,迷离空灵。
苏谧走上佛前,轻轻合上双掌,以一种谦卑而又宁和的心态静心体会着身边的一切。
“二小姐。”陈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几分的担忧。苏谧清醒过来已经三天了。齐泷生怕苏谧在这里养病,周围的人伺候不周,所以把采薇宫院子里苏谧贴身的人都调来了。
“我没有什么,”苏谧转头对他安慰地笑了一笑,又转身看着那虚无的佛陀,忽然问道:“冽尘,你恨齐国吗?恨倪源吗?”
“当然恨了,”陈冽毫不犹豫地说道:“他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多少家人,是我们的敌人,当然有仇恨。”
“那么齐国呢?”
陈冽弄不清楚为什么苏谧要这样询问,他思量了一会儿,说道:“也是吧,是它覆灭了我们的国家,”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可是单纯的说是仇恨,恐怕也不是很贴切,战场之上,我们杀齐军,齐军也是杀我们…”
“那么等报了仇,你准备如何?”苏谧打断了他的疑惑思索,问道。
报完了仇?陈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身为一个军人,他已经习惯于服从命令,从前的卫国,现在的南陈,都让他没有丝毫思考的余地,单纯的听从命令而已。
如果让自己真正的选择的话…
他忽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听见她在悬崖边遇害的时候,那锥心刻骨的疼痛,让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那样极端的心痛和迷茫,让这个世间一切的仇恨、悲喜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直到听到她获救的消息,他才得以解脱。
初春的时节,山野之间的阳光比较起宫廷更加的清新灿烂,那斑驳的光线透过窗外刚刚生出嫩绿的枝丫,投射到她侧立的身上。她站在这温暖和煦的阳光的边缘,却是任何的温暖都无法融化的清冷孤寂。
“我只希望能够跟随在小姐的身边而已。无论你作何的选择,我一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一种冲动让陈冽忽然跪倒在苏谧的身边,仰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明白,像是以前山中那样的快乐无忧的日子也许是永远也不会再拥有了,可是之后的道路还是那样的漫长,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向,他都希望陪在她的身边,也许自己一辈子的意义不过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他希望能够为她遮挡哪怕是片刻的风雨,让她有一天能够重新见到灿烂的阳光…只要她活着,只要可以看见她站在阳光之下,就是一种最真实的幸福了。
苏谧回过身来,眼中带着几分水润,“我知道,无论谁抛弃我,离开我,你都永远站在我的身边。至少我还有你,会留在我的身边。”她还是有亲人的,她不是完全孤独的。
晨光渐起,院子里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枯叶禅师渡步而入。
视线平和中带着几分慈和怜惜地看着殿中的苏谧,枯叶的眼神转而落在陈冽的身上,略显出几分惊异,他问道:“这位施主的根骨奇佳,武功似乎是与老衲的数路相同,不知道是何人所授?”
“自然是卫国故人了。”苏谧轻声一笑。陈冽的武功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所教导的,自然与枯叶禅师是同出一脉了。
想起自己的爱徒,枯叶心神也一阵恍惚难过。他看着陈冽,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惋惜。他目光如炬,立刻看出陈冽所学并不精深。
苏谧注意着枯叶的神色,忽然笑道:“冽尘还不快跪下谢恩,大师动了爱才之心,有意指导你的武功,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枯叶微微一怔,转而神色开朗笑道:“好,老衲已经是将行就木的人了。正愁着一生所学无人可以传授呢。如今施主倒是帮了一个大忙,解决了老衲的一桩头痛啊。”
“呃?”陈冽有一瞬间的呆滞,被当今天下第一的武学高人指教武功,这对于任何一个修习武艺的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好像是好酒之人遇上绝世佳酿,好色之徒见到天仙绝色,陈冽也有一瞬间的动心。
可是他转而看着苏谧,如果自己离开她的身边…
看出陈冽的迟疑,苏谧对他一笑道:“你放心,我们恐怕还有不少的日子要住在这里,暂时是不会离开的。难得大师肯指导你的武功,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放过。”一边以坚定的目光看着陈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