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把大家都集中在一起住怎么样?干脆连厨师都叫到一起。”沃金森说。
“那样子就真的好吗?我可不喜欢朋友之间还要互相监视。”奥利佛说。
“艾维,下面该怎么办?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这里没事,总可以安心吃顿饭了吧?”
“当然可以了。我们再看看玲王奈的情况就去。”特芙拉回答。
一行人来到玲王奈的房间前敲了敲门。他们担心万一她在二楼的话,也许听不见敲门声,但马上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答道:“请进。”可是并不像玲王奈的声音。
门打开后,一楼的床上好像躺着玲王奈,卡罗尔则坐在床旁的椅子上。一个空杯子和一个装着饮用水的白色塑料瓶放在另一把椅子上。玲王奈的嘴里喊着温度计,额头上盖着一条湿的花手帕。
“玲王奈,情况怎么样?”特芙拉先开口问道。
玲王奈伸直右手,拿开额头上的花手帕。动作就像三十年代的绅士摘下头上的软帽一样。
“已经好多了,特芙拉。”她说。
“还发烧吗?”
“烧已经退了。”
“卡罗尔,你觉得她状况怎么样?”
“再好好睡一觉,也许今晚就没事了。”
“嗯,那就好。玲王奈,头还晕吗?”
“不能说已经完全恢复了,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晚上能起得来吗?”
“现在就能起来。”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特芙拉,请别告诉我要停拍《莎乐美》之类的话。”玲王奈说。
“那怎么可能!”特芙拉用坚决的口气说道,“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投资四百万美元了,如果到此停拍,我就要丢饭碗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拍完它。”
“选择扮演约翰的替补演员时,请让我也参与讨论行吗?”
玲王奈的这番话让大家不禁苦笑起来,因为还没考虑到这么远的事。看来她的神经果然比别人更坚强,也更务实。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早点儿恢复身体。我们打算现在去吃午饭,要不要让人把你们俩的送过来?”
“好吧。”卡罗尔说。玲王奈也躺在床上点了点头,然后又把手帕盖回额头上。
“那就先这样吧。关于饰演约翰的替补演员问题以后再说了。”
会谈到此结束,一行人又回到了走廊。
“对了!”走在最后正要出门的特芙拉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床上问道,“昨天晚上红色通道入口的门有人关过没有?”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摇头答道。
“好,知道了。”特芙拉说着,慢慢关上了房门。
8
在这栋开始被大伙叫做帕台农的石砌建筑的桩脚屋里,特芙拉一边把壹式沙拉送进嘴里,一边开口说话。据厨师说,能吃到蔬菜沙拉的日子顶多只能维持两天了。
“就像玲王奈刚才说的,我们得找个接替扮演约翰的角色。如果可能,最好得找个相貌和体型都跟米兰德相似的。幸好在死海王国阳台那段镜头里,约翰没有和莎乐美、希律王、希罗底同台出场,拍摄过的只有他的脑袋而已。四天后就要安排群舞了,在大批群众演员抵达之前,我们得把这段戏拍完。”
“你的意思是,还是不想报警?”奥利佛惊讶地问道。
“还没最后决定,还在考虑。”
“米兰德的头颅怎么办?”沃金森问。
“先找个箱子装起来,再放进拖车的冰箱里。”
“他的躯体就不找了吗?”
“当然要找。”
“谁去找?是你找还是我找?大家都很忙啊。”沃金森追问道。
“我已经有些想法了,请再给我点时间。”
“你有什么想法?”奥利佛问。
“奥利佛、沃金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请你们痛快点回答。”
“什么问题?”
“你们一门心思地催着要报警,这是为什么?”
“就像拍电影要找导演和演员一样简单。有人被杀了,当然要找警察出面啊。”沃金森说。
“找哪儿的警察?难道找以色列的?我们是美国人,是美国的外景队!”
“总不能打电话请比佛利山的警察来吧?”
“真希望你能这么做。”特芙拉说。
“正因为不可能,所以只能找以色列的警察啊。”沃金森说。
“奥利佛,我们正拍摄《莎乐美》,对吧?”
“噢,是的。”奥利佛带着点不耐烦地说道。他知道,每当特芙拉用这种口气说话时,那就表示他的话多少开始不讲理了。
“你想,万一玲王奈病倒了,随便找个女孩替她跳舞,就能拍出一部音乐片吗?如果我病了,能让拖车里做饭的里卡多·兰扎替我当导演吗?”
“艾维,你这是在狡辩。就算站在帕台农神庙的屋顶下,你也别学古罗马的西塞罗啊。”
“不管怎么说,重要的是得拍完片子,我说得对吧?”
“对倒是对。”
“如果厨师能替我拍片子,还能拍得好的话,那我就没话说。”
“那又怎么样?”
“报警也一样啊。叫警察来,是因为他能干,能比我们有办法查出凶手来,对吧?”
“对倒是对,可是……”
“那么,只要我能查出凶手来,不就得了吗?”
奥利佛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就凭你?真打算一边拍电影,一边捎带查出凶手来?”
“这有什么奇怪吗?”
奥利佛哈哈大笑,说道:“你真以为是超人啊?再说,警察的用处也不只是查凶手吧。”
“还能干什么?”
“问口供、做笔录。”
“那是美国警察。算了,这种无聊事别再说了。我有事请教一下,你们过来点儿。”
特芙拉压低嗓子,向前探了探身子。奥利佛和沃金森也往前凑了凑,三个脑袋在餐桌上紧挨在一起。
“我的问题很简单,但也许回答起来却很难。告诉我,杀害杰洛姆·米兰德,你们认为是谁干的?”
刚把脸凑近特芙拉的奥利佛和沃金森两人,听到问题后,不约而同地坐回椅子上,双手一摊说道:“艾维,你的本事就是这啊?就凭你,哪年哪月才查得出凶手?”奥利佛说道。
“如果你能边吃饭,边偷偷找俩外行问一番,就能查出凶手的话,还要那些警察做什么?”沃金森也说。
“你们听着。”这位好莱坞大导演一点也不沮丧,接着说道,“以我们现在的位置为中心,至少半径十英里范围内找不到其他人。而且前面是死海,后面又是光秃秃的石山。在这种地方有人被杀了,那么凶手肯定出自这帮奇怪的外景队,肯定是哪位堕落的美国佬。警察一定会这么想的,我说得没错吧?”
听特芙拉一说,两人竟觉得无言以对。三人陷入了沉默。
“总之,今天的活儿已经没法干了。还好这里不用担心明天会下雨,干脆一切都等明天再说了。今天晚上睡觉前,我看四栋房子入口处的门都给它锁上。”特芙拉说。
“喂喂,今晚还让我们睡在那座鬼屋里啊?”
“奥利佛,不是早说好了吗?如果米兰德的房间没什么异样,今晚还照样睡在清真寺里。”
“噢。”奥利佛·巴雷特只是举起一只手,点了点头。
“你这人可太不讲理了,艾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你还光顾着拍片子,既不想报案,也不让我们走。这就是你们好莱坞的做法吗?真认为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我怕就跟《莎乐美》一样,迟早要受老天爷惩罚的。”沃金森说道。
“你是说,老天爷会把雷从剑尖上劈下来吗?告诉你,只要还是这种好天气,上帝想发火也没办法。”
特芙拉导演硬着头皮回答道。
9
次日早晨八点,外景队一行再度集合在帕台农神殿里。玲王奈也来了,而且看来精神还不错,至少瞧她的举动已经并无大碍了。连日的天气也好的出奇,晴朗的天空上一片云彩也见不到。
“早安。”
听到特芙拉导演的声音,正埋头喝着奶茶的玲王奈也抬头回答道:“早安,特芙拉。今天是拍片的好日子。”她的表情已感觉不出任何异常,看来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恭候导演的安排。这才是玲王奈一贯的风格。
特芙拉朝奥利佛·巴雷特、理查德·沃金森吃饭的餐桌走去。几天来,外景队这帮人连就餐时的座位似乎也十分自然地固定下来,通常是助手和助手同桌,而女演员也和女演员坐在一起,靠边坐着的是发型师和化妆师。大家显然心有灵犀,不必多说,就能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固定位置。
吃早饭时,轮到今天要上镜的演员即使还未化妆,也已经都把戏服穿戴完毕。这种情况在摄影棚里倒属于正常,但在无人管束的外景场地就很少见了。因为这里通常不会围着一堆闲杂人员。
这次外景队来的国家,属于入境手续烦琐的少数地方之一,加上国情不太稳定,外景地点又很偏僻,就像导演说的那样,即使美国电影预算充足,这只外景队也算是个特例,演员人数不多,全都没带陪同。
即便如此,全体人员在帕台农的桩脚屋里聚齐了后,还是挤得满满的,谁在哪里很难马上分清。就像昨天米兰德那样,除非缺了哪个主要女演员,否则少了一个人很难马上知道。
“昨天晚上发生地震了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特芙拉导演开口问道。
“不知道,我睡得很熟。”奥利佛·巴雷特一边把面包送进嘴里,一边回答。
“你老吓唬别人,说是害怕什么老天发怒,自己居然可以呼呼大睡,你也睡得着?”
“我也感觉来过地震了,大概是在快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吧?”沃金森说。
“噢,对,也许就是那时候吧。断断续续晃了好久,而且震得还很厉害。周围实在太暗了,看不清手表。理查德,你的手表带着夜光涂料吗?”
“没带夜光。不过昨天月亮很圆,我到采光玻璃底下一看,皎洁的月光照得十分清楚。”
“死海边上都能发生地震,看来世界末日很快就到。”奥利佛说。
“死海不会劈成两半吧。”
“就算不惹上帝发怒,也得得罪派拉蒙公司那帮王八蛋。我这导演这回算是躲不过去了。”特芙拉一边喝汤一边抱怨道。
“艾维,我不是性格固执的那种人,同样的话我也不想重复几遍。可是话说回来,昨天要是报告了警察,米兰德的死亡时间起码就能推算。那样一来,只要查查那段时间里每个人的不在现场证明,不就全都清楚了?”沃金森说。
“身体还没找到,你说怎么查法?”特芙拉说。
“啊?”
“推算死亡时间,一般要看体温下降状况,以及胃内食物消化程度,才能大致得出结论。米兰德的身体还没找到,怎么才能推算?而且你说不在现场,谁来给你证明?鸡尾酒吧喝过一杯?还是海鲜餐厅吃过炸虾?要不就到哪位亲朋好友家串门去了?这些证据哪里找去?这里可是沙漠中间!”
“得了得了!连我都想同意上帝对你进行惩罚了。”沃金森说。
“说到上帝的惩罚,理查德,昨晚我倒想过许多,结论却是不必担心。因为我从小就是虔诚的基督徒,上帝不去惩罚凶手,干吗专来找我?拉里一定赞成我的看法,因为他也常去教堂。拉里!咦?拉里呢?”
“对啊,今天早晨就没见到他。”奥利佛·巴雷特也说,转头又在用餐的外景队员中四处张望。
“喂,巴特,巴特!”奥利佛大声呼叫坐在卡罗尔旁边的巴特·奥斯汀,他有点耳背。老人扭头正朝这边张望。
“巴特,拉里怎么了?”特芙拉大声问道。
巴特也扭过头去,东张西望地寻找拉里,然后双手一摊。
“连老伙计也不知道他去哪儿?算了,我想他应该没事。”奥利佛轻声嘟囔道。
“昨天刚出怪事,如果今天又来,谁能受得了啊?”特芙拉说。
“特芙拉先生,特芙拉先生!”
听到背后有人叫喊,特芙拉赶紧回过头来,看见约翰·特拉维斯正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离约翰十码远的地方是罗德·法洛,再过去十码,则站着乔伊斯·伊兹那。他的几位助理导演就像等候接力棒一样,依次排开站着,站得最近的约翰正在喊叫自己。这种排列方式让人觉得十分滑稽,特芙拉不禁笑了出来。三人站成一条直线,而这条直线延长线的位置上,恰好就是浮在死海上的布景阳台。
“怎么了?约翰,连你也信什么上帝发怒之类的蠢话,想来责备我吗?”导演的脸上虽然在笑,但笑容很快就不见了,因为在强烈的阳光下,三名助手的脸色显得那么惨白,神情也过于严肃。
“到底怎么了?脸色全都这么难看。”奥利佛也说。
“过来一下。让你看件奇怪的东西。”约翰·特拉维斯说道,声音似乎有点颤抖。
特芙拉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膝盖上铺的餐巾,狠狠地摔在餐桌上。沃金森跟着站了起来。巴雷特也神色凝重地跟着起身。三个人跟着约翰·特拉维斯,从帕台农神殿的阴影里慢慢走进中东上午灼人的烈日下。
前方不远处,罗德·法洛正站着等候他们四人。五个会合后,又一起朝乔伊斯·伊兹那走去。乔伊斯的对面,两艘小艇正静静地停泊在死海的岸边。
六人会合后,乔伊斯这才开始说明理由。从他说话的表情来看,似乎背后有种什么难以说清的异常。不仅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又像听人开句无聊玩笑以后,似笑非笑的尴尬模样。
“特芙拉先生。”第一助理导演满脸抱歉地开口说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特芙拉这时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真是奇怪……”乔伊斯预言又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是件怪事。”
“什么怪事?”
“死海王国的阳台布景,样子怎么有点怪。”
“哪儿有点怪?”
“上头有个奇怪的东西。反正几句话说不清,不如你们跟我过去看看。”
乔伊斯加快脚步,朝岸边走去,一行人也快步跟上。到达水边还用不了一分钟时间,一路没人说话,也没必要说话。离盐海越近,就越靠近浮在水上的布景,越靠近布景,看上去它就显得越大。乔伊斯一直用手指着海中的布景,所以大家也都边走边盯着它看。
“咦?那是什么?”特芙拉终于开口问道。他紧紧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回头再看着大家,像在征求众人的意见。大家已经来到水边了,脚下就是浓浓的盐水,无法往前再靠近一步,但是谁也无法给于肯定地回答。
死海王国的布景贴着水面的位置上有个宽阔的舞台,上面有座冰山似的金字塔一样的造型。在白色的尖尖的山峰上,挂着一把设计用来承接上帝发怒后的雷击的剑。那把剑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泛着闪闪白光。不过,那已经是昨天以前的样子了——
不仅是剑,就连布景本身,就像一座中间突起一个枪尖似的锐角的山。两边斜坡很陡,根本无处落脚,要想攀爬上去几乎完全不可能。那个尖尖的山顶上,挂着一个看来像圆环的东西,而且还是向下垂着。由于有点距离,所以岸上很难看清那是什么,不过,既然岸边就能看到,上面那个东西体积肯定不小。
乔伊斯脸上为何露出那种难言的困惑表情,终于得到众人的理解,他们也都嘴里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自己露出什么表情才算合适,只能默默地相互对看着。
这时几乎没有起风,清真寺上的无数支螺旋桨只能缓慢地旋转着。站在岸边,微风不时夹着一股热砂的气味,轻轻抚摸着大家的脸颊。
事后他们回忆起这段事情时,彼此都争相坦承,当时很怕有人嘴里冒出那句话来。他们心里也都明白,光在水边站着毕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大家还是一动不动地呆呆站着。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吃过早饭的演员和其他剧组人员也都觉得事情蹊跷,纷纷聚拢过来。
“那是什么?”
“布景上面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他们站在背后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先到的六个人明明听到他们议论纷纷,仍然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聚集岸边以后,艾维·特芙拉觉得无言的压力全都压在自己身上。虽然暂时还算承受得了,但无法一直拖延下去。他心里十分明白,那句谁也都怕听到的话只能自己来说了,这是一种责任,谁让自己当了这个正导演呢?众人都在默默等待。
“各位,感觉布景是否有点移动?”特芙拉先从这里说起。
于是乔伊斯大声回答:“噢对,绳子已经松了。”
众人的目光都往清真寺的方向看。这点毫无疑问,为了不让布景飘走,本来应该绑在黄栋屋子墙上,拉在海上的那根绳子已经不见了。也许正是由于绳子松开,才让布景浮在海上移动了吧。
“被风吹掉了吧?哎,算了。”特芙拉说,叹了一口气,然后满脸沉痛地说出大家担心已久的那句话,“大家请上船,过去确认一下上头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马达声音渐渐大了,当船离开岸边后,特芙拉转身对着身旁的理查德·沃金森这样说道:“理查德,如果可能,我宁愿不上这只船,真想收拾行李返回洛杉矶。真是烦死了!我不想往前再进一步看清上头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想掉头回到派拉蒙公司的摄影棚去。”
理查德·沃金森任凭海风吹着自己前额的几根稀疏的头发,强烈的阳光照射下,一直紧锁眉头。不管任何时候,他都尽量不戴太阳镜。他只是看着特芙拉,静静地听他说话。可是听完特芙拉的这段告白后,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船破浪前进,慢慢接近了布景。这座王国的漂浮阳台在强烈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亮光。它的威严壮观让人一眼望而畏惧,像是无言地诉说着什么,正在表达自己无所不能的意志。设计者奥利佛当时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却有一个超出原来设想的东西,浮在这座白色的巨大布景上。
船靠近了,越来越近了。坐在前排的两位女演员突然失声惊叫起来,她们身后坐着的希律王、刽子手和两名卫兵全是一身戏服打扮,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帮人。如果船头装着一台摄影机,拍下他们接近布景时的形象,应该可以拍到比他们演出《莎乐美》时更加精彩的生动表情。
他们的嘴巴逐渐张开,眼睛也是一样,睁到无法再大的程度,那是人类见到世上最难以置信的情景时,因惊吓过度才能露出的那种脑子一片空白的表情。当然,脑子空白的程度每人还不一样。虽然各有差异,但慢慢总会变成满脸恐怖的表情。女演员们不断发出尖叫声,卡罗尔还吓得弯下了腰,她只敢看自己脚下,实在不愿再抬起头来。
“噢……”文森特·蒙哥马利不禁发出悲叹,“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一样,只能漏出一点沙哑的响声。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世上从来没人见过,不,是有史以来人类谁也没有见过的奇怪景象。
布景的尖尖的顶端离水面大约六十英尺高,随着船身慢慢接近位于布景底部、阳台后面的码头,顶端看来更像直直地伸向遥远的上空。除了卡罗尔外,船上的每个人都把头抬得高高的,一直凝视着顶端。
一个只穿泳裤,裸露的双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跑鞋的人,正仰面朝天躺在上头。不,仰面躺着的说法不够恰当,因为他只是肚子朝上挂着,梁端后仰,呈现大大的弓形。
舞台上的整座山就像一个个盐结晶堆积出来的巨大的冰峰,因此山顶的陡峭程度远远超过了现实里的山峰。从下面仰头往上看去,挂在高空的人的身体下看不到任何支撑点,所以他悬挂着的姿势显得很凄惨,让看到的人感觉自己的背部也产生了疼痛感似的。
只见他的头无力地向下垂着,脚尖也同样向下垂,因此他的头顶和跑鞋的鞋跟挨得非常近,双手也软绵绵地垂着,整个身体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椭圆形。
特芙拉仅仅皱了皱眉头,他已经不想再往上看了。他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已经完全应验了。他一句话都不想说,满脑子想到的全是《莎乐美》的将来,想到的全是花费了巨额资金的这部音乐片的出路!
“他为什么会到那儿去?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巴雷特因为亲自设计出这个布景,因此对布景的结果了如指掌。因此他感受到的震惊更远远超过其他人。他一直呆呆地望着高空。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心想,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这时,众人已经把那个挂在高空中,身体完成圆弧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的腹部被一把沾着血的利刃从下而上刺穿了,这正是那把原本用于承接上帝发怒后发出的雷电而准备的剑。挂在空中的死者被这把剑刺穿身体后,挂在湛蓝的晴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