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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握着琴颈,手指头大致准确地放在和弦的位置上。没有错,我确实会这样弹唱。曲子一首接一首,虽然有些曲名想不起来了,但是,每一首曲子都是我熟悉的。
御手洗说:“披头士的每一张唱片我都有。”
所以,他从架子上一张一张地拿下来,也一张一张地放出来听。
我觉得我好像能想到什么东西了,心情既兴奋又着急,无法以言语或文字来形容。那种无法忍耐的急迫,已经逼到喉咙了。
音乐果然是个好东西,或许这就是我找回记忆的契机。我向御手洗这么说,御手洗便走到后面,抱来许多披头士的乐谱。我们两个人就在房子里,一首一首地唱。虽然不是每一首都完全会唱,但是我知道原来我是会唱歌的。
此刻的心情,就像航行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黑暗大海里的孤舟,突然发现了灯塔的亮光。找到自己会唱的歌,让我感到无上的喜悦。我觉得非常幸福,想要大声的叫喊。生命里有良子和御手洗,让我感动得想流泪。
刚开始的时候,御手洗有点不耐烦似的,只是小声地唱着,后来在我的称赞下,便愈唱愈大声。他放声而唱,大概连纲岛车站一带的人,都可以听到他的歌声了。 ※棒槌 学堂の 精校 E书 ※
夜已经深了,尽情唱歌之后,御手洗说想喝咖啡。他说这个话时,声音已经沙哑。这个男人似乎也不大会自我节制。
还有,不知道要说这个人大方,还是要说他太不像正常人了。
我要回去时,他竟然眉头皱都不皱一下,把那把小吉他送给我。为了谨慎起见,我便问他:这把吉他不行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之前我也弹过了。轻易就把jibsonj—200送人,这种出手,真教人惊叹。
拿着吉他走到外面时,雨已经停了。

良子独自在房间里发牢骚。最近我们已不相约一起回家了。
她问:“又去找厕所先生了?”
我说:“用不着生气吧?他是个有趣的家伙,明天我们一起去他那里,你看到他就知道了,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明天黄昏的时候,我们在纲岛车站碰面,你让他用占星术为你占卜一下。”
然后良子便说:“我会害怕。听说占星术很准呢!我可下想听到有人告诉我:明天你就会死了。或许我以前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也会被他说出来。那怎么办?”
“哈哈哈!”我笑着说:“别担心。就算他说我明天就会死了,我也不在乎。他的占星术虽然和他的吉他一样厉害,但是他明天说你的事情时,一定说不准。你只要享受他带来的乐趣就好了,就当作消遣解闷吧!”

 

第十六章



第二天,我比较早到达纲岛车站,等了五分钟,良子就来了。她虽然来了,嘴里还是唧唧咕咕地发牢骚。
带良子来,是昨天晚上临时起意的事,所以御手洗并不知道。等一下他看到良子来了,一定会吓一跳吧?走在纲岛的马路上时,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心里偷笑。一路上我一直想可以吓到他的方法,可是直到走到他的事务所门口了,还是没有想出来。
敲门之后,一听到里面的应答声,我就推开门。今天他虽然没有躺在沙发上睡觉,却仍然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正在看报纸。
“嗨!”他打了一个简单的招呼,视线立刻投回报纸上,一定以为今天我也是一个人来的。站在我身后的良子说:“你好!”
听到良子的声音,御手洗眼前的报纸立刻掉在地上:“哎呀,你就是良子小姐吧?你好,欢迎你大驾光临,他每天都会说起你。”
良子扫视了一下御手洗的事务所,言不由衷地说:“这个房子很不错嘛!”
御手洗注视着良子的脸。平日从不谈论异性的御手洗,似乎也觉得良子很可爱,我的心里因此有些得意。
“你是早上九点半左右出生的吧?”御手洗突然这么说,良子不禁吓了一跳。
“啊……好像是的。”良子呆住了似的说。
没有想到一下子就让御手洗给说对了。这样一来,良子对他的印象应该会改观吧?我心里放心的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妒忌。
“你是怎么知道的?”良子怯怯地问道。
“看人的脸,就知道了。这位先生是一位大师哟!”我胡言乱语地说着,心里却颇为不平静。所以当御手洗起身要去泡咖啡时,我便带着点报复心理,调侃地说:“又是那个难喝的东西吗?”良子早就听我说过御手洗的咖啡很难喝,闻言便笑了。
“难喝吗?”御手洗说。他睑上没有反省检讨之色,反而抱怨起水质不好,然后才又说:“那么今天就喝即溶咖啡吧!”
“御手洗先生。”良子边喝咖啡边说。
“什么事?”
“御手洗是你的本姓吗?”
“不错。”
“这个姓氏很有趣。”
“……”
“那么,名字呢?”
“名字吗?我是御手洗……算了,知不知道名字,都没有关系吧?”
良子像发出惊叫似的,大声地说:“我想知道,我非常想知道。”她转头问我:“你一定也想知道吧?好有意思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喂,你们,这个咖啡还可以吗?”御手洗想借此转移话题。
“请你说吧!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
御手洗像受尽折磨,对人生感到倦怠的人,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这种痛苦的时间,对我的人生所产生负面影响,是无法计量的。‘名称表现本质’这句日本格言,真是莫名其妙。”
我们非常认真、专心地听着。
“名称和本质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本质,有密切的相关的话,那么,叫做雪子的人,就绝对不能去海水浴场:叫做黑田的人,就得搬去大溪地住咯!”
“不要发表高论了。”
“kiyoshi,我的名字是kiyoshi。”御手洗悲壮地说。
可是我心里想:“这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字呀!”
“写成汉字的话,就是清洁的洁。”我很快地就有一个联想,并且强忍着不笑出来。良子也是,她先是头发和肩膀抖动着,但是最后还是忍下住,笑了出来。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
接着,御手洗就像自虐一样,自动自发地述说起从小到大这个名字带给他的不幸。
“读小学的时候,班上要选派打扫厕所的人选时,同学们的眼光都会集中到我的身上,然后全体大合唱似的,叫出我的名字——御手洗洁、御手洗洁,好像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去做打扫厕所的事了。老师完全不制止这样的情形,还说:‘那么,就请御手洗同学当代表吧!’对当时的小孩子而言,打扫学校的厕所,是最讨厌的事,而且是有屈辱性意义的工作。因为不得不做那样的工作,我只好每天都带着痛苦的心情去上学。回想起当年的同班同学,我就能明显感觉到心里的邪恶本能。‘清洁厕所’就是他们给我的绰号。因为姓名,而得到令人不愉快的绰号,实在很没有道理。我从小就为了这个而感到痛苦。
“自从有了这个绰号以后,就算我犯了值得同情的失败,也得不到同情。例如说,冬天的时候内裤穿反了,在厕所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却听到同学们起哄喊:耶!耶!因为是‘清洁厕所’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啦。这到底是什么理论呢?我觉得人心好残酷,我的心也深受伤害。
“于是,我日夜诅咒给我这个名字的父母、给我取绰号的同学、不为我主持公道的老师和学校。我甚至诅咒这个世界,为什么有厕所这种东西。最可笑的是,遇到因为名字而难堪时,我却只能躲在厕所里哭;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高中……良子小姐,你哭了吗?我所遭遇到的事,确实非常残酷。美国的黑人也有类似的情况,他们因为种族的关系,而受到不平等的对待。所以,我从中学起,就一头栽入爵士乐。”
听着御手洗的述说,良子笑出了眼泪。说的也是,谁的人生完全没有辛酸呢?
到了要占卜的时候,良子又退缩了,像个到了医院,却怎么样也不肯打针的小孩。御手洗便说:“那就下次再来吧!”但是在我固执的拜托下,良子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接受御手洗的占卜。
“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是说出生的年月日吗?”
“对,就是你出生的年月日。”
“这个……是五月二十四日。”良子只好说了。
“出生年呢?不知道出生年的话,就没有办法把图表画出来。”
“三十三年。”
“昭和三十三年吗?我刚才说的出生的时间,正确吗?”御手洗一边做笔记,一边发问。
“我母亲说我是九点多出生的,但并不是九点半,而是快九点半的时候。所以应该是九点二十五分或二十分左右的时间。”
“九点二十分到二十五分吗?那么,出生地呢?”
“松岛。”
“松岛……在仙台附近吧?”接着,御手洗拿出他那本有许多记号与数字的灰色笔记本,并且拿出用电子计算机,不知在计算什么。接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中央印着大圆圈的占卜用纸,在圆圈的周围画了很多表示星星的记号,并用红色笔和蓝色笔,在记号与记号之间,以尺画线。之前我拜托他很多次,他都不肯为我占卜,现在竟然为第一次见面的良子占卜,他是不是对女性比较偏心呢?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哎呀,不得了!”图完成了之后,御手洗说,“月亮相天王星在上升点上的人,行动上经常会有惊人之举,不小心的话,恐怕会有大麻烦。”御手洗铁口直断地说。
我说:“没见过良子有类似的行为呀!”是吧?我向良子眨眨眼,表示:“看吧!他说错了。”可是良子的表情很认真。
“你属于奇数命,可以说是感情相当强烈的。太阳在第十一宫,表示你的愿望大多能实现,并且有很多朋友。但是恋爱运不太好,结果或许不是很理想。
“唔……这个嘛,有一点……麻烦。整体来说的话,就是:如果想得到遗产,或许必须经历一番战斗。还有,要注意暴力事件,暴力事件可能引起性命的问题。火星在第八宫,海王星在第四宫,而且都在界线的正上方,因此有因为暴力事件,而死于病床上的危险性。要特别注意这一点,一定要严加注意。至于年轻时的家庭环境,有不想告诉他人的秘密,或难以言明的事情。这一点和冥王星在第二宫有关。
“财运方面,颇有从他人处夺取钱财的运气,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庞大的财富;但有为了钱财,而不择手段的倾向。因为有不调和相位,所以很容易为了钱财而误入歧途,结果遭受法律的制裁。不要去拿不义之财,应该就可逃过这样的难关。其他的都不错。是个可以追求知识与学问的人,到国外发展的话,会有愉快的人生经验。另外是:头脑很好,当记者的话,一定会成功。还有啊,从这张星盘上看来,生产时恐怕会有难产的情况,要特别注意一下。”

回到家后,良子仍然很沉默。我问她:“都被御手洗说中了吗?”
她说:“有些说对了。”
我们在房间里听着从御手洗那里借来的唱片。我们两个人都很喜欢这张唱片,所以一直还没有还给御手洗。这张名为“the incredible jazz guitar of wes mont-gomery”的唱片,就是我们在横滨运河边的爵士咖啡馆minton house听到的唱片,我特别喜欢a面的《airgin》这首曲子,怎么听都听不厌。
“下个星期天,我们再去那里的爵士咖啡馆吧!”我说。
良子轻轻“嗯”一声,表示同意了。

 

第十七章



雨季到了,一天到晚在下雨,但是我仍然撑着伞,去御手洗的事务所。当我们一起唱着披头士的歌曲时,有时我会觉得我的眼前好像浮现了一个房间,那是丧失记忆前我住的地方。音乐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竟然能创造出人类感性最深处的东西。或许视觉性的记忆,正好与感性为邻,在音乐的刺激下,记忆中的影像便泎现出来了。可是我内心中的某种恐惧心理,又像一片墙壁般阻挡着,不让影像具体化。
我又开始在意驾驶执照上的住址。
天天去找御手洗,是希望生活在“现在”当中。和良子在一起的生活,渐渐成为日常的一部分后,我就愈来愈难以抗拒那张驾驶执照上的住址的吸引力,幸好遇到了御手洗这个奇怪的男人,让我的心思能够再度安于“现在”。可是,久而久之,找御手洗也变成日常的一部分了。
或许我是个害怕麻烦的人,所以一直在逃避过去。如果我已经结婚,那么我的妻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既然我是她的丈夫,不管我有没有丧失记忆,我都有继续照顾她的责任,绝对不能视而不见。如果说我不知道从前的住址,那也就算了,可是我已经知道那个住址了呀!
现在我已经有了良子,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可能抛弃良子,再和妻子过着以前那样的生活。可是,我的妻子并不知道我的情形,她可能一直在等我回去;为了彼此好,我应该回去,把事情讲清楚,办妥离婚的事,让她也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非常麻烦,所以不愿去面对,可是现在想想:从我的年龄看来,我的妻子应该也还很年轻,还可以找到新的对象;如果她有了新生活,我也就可以安心地和良子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就很懊恼为何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那种急迫的心情就愈发难压抑了。
没有去那个住址的原因,还是良子。
她那哀怨的表情,让我每天像行驶于工厂与住家的路面电车,怎么样也不会驶出这条轨道之外。一想到良子的心情,我就会尽量不去想那张驾驶执照上的住址,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良子经常闷闷不乐。她在御手洗的事务所时,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那里,但是事后却说再也不去那里了。我问她原因,她说她不喜欢装腔作势的人,甚至还说我好像御手洗手下的小老弟。我问她:你在嫉妒吗?她坚决否认,又问我:我和御手洗,谁比较重要?她的问题,让我觉得她是在嫉妒。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我难得不去御手洗的事务所,像以前一样地和良子在元住吉的车站里会合,然后一起走路回家。途中,良子说:“绕一下路,散散步吧。”
我们站在租来的公寓旁边的陆桥上,这条陆桥横跨在东横线电车行走的轨道之上。良子靠着陆桥的栏杆,俯视下面的轨道,我站在她的旁边。从这里,可以看见我们的公寓。
今天的良子好像心事重重,话很少,我也只好沉默地陪伴。我背靠着栏杆,等待她说话。从元住吉车站开出来的电车,银色的车身在夕阳下发出闪亮的光芒,快速地朝我们所站的陆桥下方轨道驶来。
电车的肮脏车顶,从我们的脚底下飞奔出去,经过我们住的那栋老旧公寓。我们虽然不在房间里,却知道那个房间现在一定因为这列电车而默默地颤动着。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们居住的地方何其脆弱呀!虽然只有六张榻榻米大,我们却认为那里是全世界最温暖:永远会等待我们回去的甜蜜小窝。可是,再怎么温暖、甜蜜,当电车经过时,那里却像一个薄弱的空盒子,只能无助地摇晃。套用御手洗的话来说,我和良子是两只微不足道的小动物,那间房子则是暂时放置我们这两只小动物的爱情竹笼。
“我想,你还是去那张驾驶执照上的住址看看吧!”良子好像要把囤积在内心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般,以激动的语气说。她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非常严肃。
“唔?为什么?”这是我的瞬间反应。事实上,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明天是星期六,中午下班以后,你就去西尾久的家吧!”好像要向来往的车子的噪音挑战般,良子大声地说。她仍然是一副苦恼的样子。我把头凑过去,就近仔细看她的脸。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吧?她的皮肤情况不大好。她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不要看我。”她说。
虽然她没有说:如果你结婚了,已经有妻子、儿女了……之类的话,但是从她皮肤的状况,我知道那些令她苦恼的话,不知已在她心中徘徊多少次了。不论是她还是我,我们都已经到了非面对这个问题不可的时刻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变的。”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不要离开我。”良子也喃喃地说着这句她一再对我说的话。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要抛弃我。如果西尾久的那个家里,住着你的妻子……我认为说良子的“不管什么事”,就是这件事。
后来回想这件事时,我觉得我会如此解读良子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由无数的误解组合而成的“幻想”。
“爱情”是虚无的,所以我会如此认为。
此时我和良子之间,确实存在许多误解;或者可以说我根本就不了解良子,因此我对良子的每一个想法,几乎都做了错误的解读。或许是因为年轻,所以容易犯下误解对方意思的错误,但是,这毕竟是难以挽回的过错,不能以年轻为理由,来原谅自己。我没有用心倾听良子说出来的话,才是造成误解的最大原因。
听了良子的话,我只有苦笑的份。我的眼睛看着陆桥下的铁轨:心里也烦恼得不得了。男人和女人就像我们脚下的平行轨道,虽然位于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怎么样也不会有交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来自不同的生长环境,有着不同教养的人,突然生活在一起,怎么能期待他们处处契合呢?
电车在这个时候驶进我们脚下的轨道,发出很大的噪音,我也在此时大声喊出:“我绝对不会离开良子,因为我喜欢良子,我爱良子!”因为有电车声音的掩护,我才会大声喊出那样的话吗?喜欢良子的话,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是“爱良子”这句话,这是第一次说。因为我心里非常想去驾驶执照上的那个家,所以此时我的心里是有些内疚不安的,“我爱良子”这句话,似乎也有弥补心中不安的意思。良子靠过来,把头倚在我的胸膛上。
我的视线越过良子的肩膀,不锈钢车身的电车发出警笛的声音,像一艘银色的船,摇摆着向前驶去。男人和女人所形成的两条绝对不会交错的铁轨上,行驶着以爱情为名的错觉之船;这艘船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缓缓地驶入黑夜中。

 

第十八章



西尾久位于荒川区,在山手线的田端车站附近。此外,也可以在东北本线的尾久站下车,或搭乘都电荒川线,在宫之前下车。
因为不知道都电或东北线的车子要在哪里搭乘,所以我还是搭乘山手线,在田端站下车后,再按照地图,寻找那个住址。反正从地图上看来,这三个车站和西尾久1-21-18的这个地址,几乎是等距离的。
我常站在工厂的寄物柜前,拿着地图,独自思索如何去这个地址。因为一有空,就会有这样的举动,难怪被工厂里的人视为怪人。
隔天是星期六,也是七月的第一天。又是下雨天,早上我撑着雨伞出门,从元住吉的车站出发,先去工厂上班,中午下班后,就搭东横线,经过纲岛、元住吉,到涩谷转搭山手线,绕了将近半圈,终于到达田端车站。
出了月台,眼前有一片黑色石头的墙壁。雨水打在黑色的石头上,我站在黑石墙前观望了一阵子。刚才从月台上看这门墙时,觉得这片墙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觉得是第一次看到。我依照“西尾久方向”的指示前进,出口前还有一段阶梯。走出剪票口,我又打开地图,再确认一次。
是右手边的方向。车站前面就是宽敞的马路,雨势虽然大到前车窗的刮雨器不动的话,就无法前进的地步,但是路上的车子还是很多。从早上下到现在,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撑着伞走出车站,向右转,从“新田端桥”上面越过山手线,走到尽头后再左转,然后顺着坡道往下走。
车站的周围很繁华,有不少大楼。和元住吉或纲岛比起来,这里就是所谓的都会了。除了山手线的电车外,这里还有京滨东北线的列车,轨道的路线也壮观多了。铁轨因为下雨的关系,闪烁着水的光泽。
下了斜坡,再向右转,正好与铁轨呈直角分开,前面有红绿灯。车子很多,走在路上的行人就相对地少了。这里的街景和车站附近不一样,有老街的气氛,没有新建的大楼或华厦,大都是旧的木造或灰泥建造的两层房子,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住家。灰黑、肮脏的灰泥墙壁,因为雨水的刷洗,显现出黑而亮的色泽。有不少房子前摆着保丽龙做的箱子,里面放了一些小盆栽。
穿过铁道桥的下面,再走一下子,路上的街名地区牌子,已经从“田端新町”,变成“西尾久”了。我的心脏跳动开始加速,好像连指尖都可以感受到心跳的速度了。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即将上死刑台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