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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我使尽力气狂叫,声音一点也不像平日的我。双重人格!我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我的体内有另外—个我,这个另外的我跳起来,全力冲撞眼前剃着五分头的男人,然后就是一阵猛踢,一脚、再一脚,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有人从我背后抱住我,我除了下意识地用手肘去抵抗外,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接着,我的头部左侧感到一股强大的撞击力量,强烈的晕眩感立刻接踵而来。在我昏倒以前,我想到的是:有人拿椅子打我。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潮湿的黑色石头地面上,水不断地落在我的脸、肩膀和头发上。这是雨水。我想站起来,但使出吃奶的力量后,却只能翻个身,从仰躺的姿势,变成趴着。我大概是被人扔出酒馆了!虽然想立刻冲回酒馆里理论,无奈没有那样的力气。
“无药可救的家伙!”部长说。他站在不会淋到雨的屋檐下。
我的视线回到地面,发现潮湿的石头地面上,有一些血迹,而且我的嘴角也破了。血液独特的咸味,在嘴巴里扩散开来,潜藏在内心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是杀气!这个像预感,也像记忆一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感觉”,让我处于绝望的心情之中。
我记得这种感觉,也记得血液的味道,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看来我确实不是一个正经的人!这个念头一起,我的胃部就开始翻腾,胃液也开始逆流,流窜到喉咙,几乎要呕吐出来。
好像有人用穿着皮鞋的脚,用力踩踏我的胃一样,胃液终于窜出喉咙,象牙色的液体从我的嘴巴喷出来,飞沫溅到鼻尖。
我痛苦地趴着,鼻头上净是肮脏的东西,酸臭的胃液如丝线般地从我的嘴角,滴落到地面。胃里的翻腾停止了,胃液不再窜出,但是从嘴角延伸出来的细丝,仍然垂在我的嘴唇与地面之间。好像自己就是这样和地面有着牵系中了。
雨落下来,冲淡了地面的呕吐物与血迹。雨水变成淡红色。心里正纳闷,随即发现那是血。我凝视着那血水,慢慢地起身,跪坐在地上。头很痛,肚子也痛,全身都在痛,连精神都痛了。所有的痛,都聚集在一起了。
“真是的!”部长一边说着,一边轻拍、抚摸着我的背。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怯意,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没事了。”我说,“真的没事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了。”
抚摸我背部的手离开了,部长也从我身边消失了。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良子也以这样的跪坐之姿,面对那个戴墨镜的男人。
当时的良子,心中一定也有我此刻一样的悲惨感觉吧!真不该和部长来喝酒,以后不会再来了。只要良子在我身边,我就别无所求,再也不要和别人喝酒。
明天还是要去领工作奖金,然后买个什么东西送给良子吧!
对了,不能继续坐在这里,该早点回去才是。我慢慢地站起来,低头看着曾经被我的呕吐物与血液弄脏的地面。
因为下雨的关系,液体的呕吐物已经淡去,只留下一些固体的呕吐物,像是我刚才承受过痛苦的一道证据。

 

第八章



我像爬一样的,回到元住吉的车站。雨还没停,每走一步,都会让全身一阵疼痛,我只好慢慢走着。
上楼梯还好,下楼梯时的动作,真是让我痛苦万分。手按着胸和肩,走出剪票口,我知道站员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目不斜视,一直线地朝通往地面的楼梯走去。突然间,我的眼角看到柱子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敬介。”是良子的声音。我艰难地转头看,果然是良子。她半跑着快步来到我身边。原以为她是送伞来给我的,但是一看,她的手里并没有雨伞。
雨已经下了两个小时了,那么她应该是还没有下雨的时候就来了。车站里没有椅子可以坐,她一定是一直站着。原本高兴地走到我身边的良子,仔细看了我的脸后,脸上立刻浮现阴霾:“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
“打架了?”她又问。看着我污脏的脸,良子的表情扭曲起来,眼泪潸然而下。我心里想着:别哭呀!却没有说出口。
良子牵着我的手,扶我上楼梯时,嘴唇下停抖动,好像在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从她嘴唇蠕动的形状看来,她好像在说“对不起”之类的话。
我很意外。良子干么对我说“对不起”呢?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而且,我还得衷心感谢良子才对。
回到家里后,我看到了蛋糕和几根蜡烛。良子帮我脱掉被雨淋湿的衣服,并且擦掉我身上的脏污,在伤口上进行消毒。
“我没事了,这样就可以。这个蛋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生日蛋糕啊!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
我很讶异:“怎么不早点说呢?这样我就有理由拒绝部长了。”
我本来就不想和部长去喝酒,那根本就是浪费时间的事。何况今天是良子二十岁的生日,是非常重要的成人日呀!
“没有关系,你是工作上的事嘛!只要一起吃蛋糕就好了。”
怎么会没关系呢?工作可以换,良子却是全日本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人物呀!
“明天有临时的工作奖金可以领,给你买生日礼物吧!你想要什么东西?”※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你不是很想要音响吗?就买音响吧!我也很想要。”
“好吧!除了音响外,还想耍什么?”
“没有了。不过,有了音响,当然还要有唱片吧?”
“嗯。那你想要什么唱片?”
“德布西吧!我想听德布西的《阿拉伯即兴曲》。”
“德布西”——这个名字我听过,但是《阿拉伯即兴曲》就没有听过了,就像刚才小酒馆里那个男人说《温泉乡的悲歌》一样。
“今天是几号呢?五月的……”
“二十四号。”
“五月二十四号吗?那你是双子座的。”一说出这句话,我自己吓了一跳,良子好像也很惊讶。良子说:“嘿,你竟然知道这个。”
我好像对星座之事有所了解。但是,试着深入思索之后,却发现除了知道几月几日是什么星座之外,其他和星座有关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五月二十四日这个日期处于两个星座的交接点,我却能明确地说出是双子座,这又显得有些不寻常。我很快就想起双子座之后的星座,依序是巨蟹座、狮子座、处女座、天秤座。
天秤座?这个星座给我的感觉特别强烈,莫非我是天秤座的?——嗯,确实有这样的印象。
此时,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以帮助我寻找过去的点子。
可是,良子却沉默了,她好像不太喜欢我积极寻找过去。她是害怕破坏现在的生活吧?我能理解这一点,因为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万一找到过去之后,发现我是有妇之夫,那绝对是个悲剧。
“我是个有妇之夫”的疑虑,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让我非常不安,也很害怕。思考一下我在东京的过去,并非不可能有妻有子。依照良子的判断,我的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岁上下,虽然年轻,但是这个年纪有妻有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按照我现在的感受,我是无法对良子以外的女人产生爱情的。如果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跑到我面前告诉我,她是我的妻子,我能够对她产生爱情吗?
在责任感的驱使下,纵使我对那个女人的爱情能够复苏,但对良子的爱,也绝对不可能因此而消失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相信我对良子的爱,还会继续下去,那样一来,就会发生悲剧了。与其面对那样的悲剧,还不如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
可是,如果我的过去并没有这些问题,那么我当然很想知道自己过去的历史。人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而且,如果真的会发生悲剧发生,或许悲剧早点来到比较好。
外面下雨的声音还持续着,待在这间暖和的屋子里,不管是头痛还是全身疼痛,我都不在意。想起刚才雨中的黑色地面和地上的呕吐秽物,这个房间就是温暖的天堂。
因为胃里的东西已经在刚才吐掉了,所以现在吃蛋糕时,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良子抱膝坐着,下巴顶着膝盖,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蛋糕送入口中,一边看着我。然后说:“这个星期天,我们去横滨玩吧!”
“好呀!”我回答。
这样的生活如果能够永远继续下去,不是很好吗?就算丧失记忆之前的我,是三菱财阀的儿子,也不会比现在幸福吧?然而,悲剧的序幕,却在第二天悄然揭开。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因为全身疼痛,实在无法起床,只好让良子独自去上班,自己则决定下午再去工厂工作。
可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到了十点时,却怎么样也躺不住了。我索性起身,换了衣服,去搭电车。奇怪的是,一起来行动,身体反而没有那么痛了。
天气很好,前一天晚上的雨,好像是幻觉一样。昨天晚上想到的点子,和我平日搭电车前往工厂时,在途中看到的“御手洗占星学教室”的招牌有关。这个招牌很奇怪,让人印象深刻。
既然我对星座之事好像有些了解,也知道自己或许是天秤座的人,因此我想:或许找这一方面的专家谈谈,能得到找回过去的线索。一个丧失记忆的人前来求助,这对占星师而言,应该也是难得的经验,会觉得有兴趣吧!
记得是在纲岛车站附近看到那个招牌的,所以我在纲岛站下车。可是,事实上那个占星学教室并不好找,离车站似乎也有些距离。虽然在电车内时,可以看见那块招牌,但是下了车,出了车站后,那块招牌却不见了。印象里,招牌贴在一栋陈旧的大楼墙壁上,可是,那栋大楼在哪里呢?找人问了,却没有人知道。
怎么找都找不到,心想:是不是应该放弃寻找,赶快去上班了?这样的念头至少出现十次后,才终于在一栋老旧大楼的信箱墙上,看到了“御手洗”三个字。
从信箱上的楼层与房间号码看来,这间占星学教室位于五楼。我在一楼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电梯,只好爬楼梯上楼。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一栋老旧的房子,但是,愈往上爬,就愈感惊讶。这栋房子已经不是老旧两个字可以形容,当我站在写着“御手洗占星学教室”的招牌前时,几乎想用“废墟”来形容。
大门已经有点倾斜了。门上的铰链布满铁锈,已经超越古董,简直像是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古物。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也担心会把门敲坏。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想:还是回去吧!里面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的心里有点发毛。会不会是一个咳个不停,像乞丐一样的老头子?
就算门后面藏着一个手里捧着水晶球,会挥动魔法棒的老女人,或是嘴角长着撩牙,像吸血鬼一样的人,也都不足为奇。
“还是算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并且决定放弃敲门的举动。
可是,就在我转身走向楼梯时,却听到从门内传来的咳嗽声。听声音,好像是一个难缠的老人家。咳嗽声虽然令人不愉快,但至少让我知道里面确实有人。我因此而有放心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放心了之故,我竟然想转身去敲门。或许是我真的不想去工厂的关系吧!
我敲门了。
“请进。”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一个嘶哑的声音回应我的敲门声。果然是一个老先生。我一边闭起眼睛推开门,一边想着:如果觉得无趣,到时候掉头走人就好了。但是,张开眼睛时,意外地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的背部,他好像正在煮咖啡。
我下意识地寻找刚才那个嘶哑声音的主人,只是,房间里除了那个年轻男子外,没有别人了。我想:眼前这个人是占星师的助手吧?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御手洗”这三个字的发音,到底要读成“otearai”呢?还是“otarai”?或是“onteari”呢?我当下决定模糊其事,含含糊糊地用“otearai”和“otarai”的中间音带过。
“请问……御手洗先生在吗?”
“我就是。”这个年轻的男子非常有精神,几乎是用喊叫般的声音,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也有点哑哑的。他回头看我时,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表情。
“那个……你就是御手洗……”
“名字只是一种记号!”这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突然说,“在意名字这种事情,是俗气的行为;以为名字隐藏着人生的秘密,是愚蠢的想法。名字和一号、二号、三号之类的号码牌一样,只是代号。”
“是……”
虽然如此回答,其实我并不懂他的意思。
“是‘mitarai’。如果你没有异议,下次请把我的名字读成‘mitarai’。”
“啊,对不起。”
我这么说,这位占星师却摇摇手,说:“哎呀!怎么念都可以的。我本来也想在招牌的汉字附上假名,可是……招牌挂得太高了,我拿不到……”他的声音愈说愈小,说完时已经就近坐了下来,并且闭起眼睛,纤细的手指按着眼睑,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大约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精神振奋时,讲话喋喋不休,侧脸如鹰,像个少壮派的大学教授,精神颓败时,就立刻变得有气无力,一副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站在一旁。看他头发凌乱、眼睑浮肿,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刚才像老人家一样的嘶哑声音,应该也是刚睡醒的缘故。
“你要喝一杯吗?”
“喝什么?啊,不用了,我……”
“我已经煮好了。你不喜欢咖啡吗?”
“不,我喜欢咖啡。”
“那就喝吧!你要把我的名字读成‘otarai’也没关系。读成这样,已经比很多人好了。”他说得很无奈,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啊,请这边坐吧!要加糖吗?糖呢?糖……糖……啧!请等一下!”
占星师说完话,就走到后面的房间,从我的眼前消失。看来,我还是回去吧!喝咖啡时会找不到糖罐子的占星师,能帮我找回过去吗?我不认为。
还有,我现在所坐的沙发,可能比某些被丢弃在大型垃圾弃置场的沙发还要破烂。不过,这个房间倒还算整洁;只是,这是和外面的走廊与门比较之下的结果。
最令人讶异的是:窗户的地方,竟然有一套音响。
这个地方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到音响之类的东西。音响的扩音器上有唱片,唱片的封套上有“奇克·柯瑞奇”这个名宇,和一个穿着西洋盔甲,骑在马上,有如唐吉诃德的人物。
和占星术有关的资料,并排在书架上;墙壁上有一个软木的圆盘,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像地球仪,但是比地球仪更复杂的天体球仪,看起来已经很陈旧。占星师终于拿着糖罐子回来了。
“看!糖在这里。”他以牛顿发现地心引力般的口气,非常得意地说着。我除了说“噢”,没有什么可说了。
“咖啡为什么非加糖不可呢?为什么喝茶就不用加糖?害我每次喝咖啡都找不到糖。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煮咖啡,都会忘记糖罐子。”他一边说一边加糖,却把糖撒在咖啡杯的周围,所以大概只有一半的砂糖,是掉进咖啡杯内的。
我喝了一口……咦?这是什么味道?我怀疑这是咖啡,因为除了有一点点的可可亚味道外,这根本是一杯红茶。占星师自言自语地说道:刚刚起床,嘴巴对食物味道还很迟钝。
御手洗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姿很随意,整个人都陷入椅子内了。
“唉!还没有清醒哩。”他说的当然不是我,因为我醒来很久了。接着他好像在征求我的同意般,又说,“再来一杯吧!你也要吗?”
我反射性地摇头。我的动作看起来或许像在抽搐吧!那样的东西喝一杯就很受不了了,我绝对无法忍受喝第二杯。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年轻的占星师脸上,仍然是一脸睡意的模样。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奇特的占星师竟然让我一时呆住,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虽然我对此行的成果,早已不敢抱持希望,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我有相识已久的错觉。或许我跟他真的本来就认识了,所以刚才他初见我的时候,表情似乎有点微妙。
于是,我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全部说出来了。老实说,我本来无意说太多,没想到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说,把认识良子,和良子一起生活的事,也全都说了。如果御手洗给我的感觉不对,我应该不会告诉他和良子有关的事。
大概是我觉得他和我是同一类的人,才会在没有防备的心情下,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在倾听我说话的过程中,原本一脸瞌睡样的御手洗,不知是不是在咖啡的帮助下,竟然渐渐清醒,表情也认真了。
“你能为我推算出我为什么丧失记忆?以前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我是几月几日生的吗?”
“不可能。”御手洗冷冷的说,“出生年月日、出生日期和出生地,是利用占星术推算命运的三大条件。但是,要利用占星术反过来推算出这三大条件,目前是不可能办到的。”
“我知道我可能是天秤座的。”我说出我昨天的想法。
“天秤座吗?嗯,有可能。那么,你大概是早上十一点左右出生的吧!你将来或许会是一个名人。不过,你知道你是昭和几年生的吗?”
“不知道。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几点生的?”
“从你的脸看出来的。你的上升宫好像在射手座,我也是。我们有点像吧?”
“呃,是吗?……”我可不认为自己和他长得像,起码我不会老是一脸睡眠下足的样子。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不妨聊聊天。”
听到他这么说,我不禁露出不安的表情。
他便说:“你担心我向你收取谈话费吗?这样吧!我们当个朋友吧,我当然不会向朋友收费。这就是占星师和医师不同的地方。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试着推算你的出生年月日。”
突然要我变成他的朋友,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正好如我所愿,我先问他音响的事。
一提到音乐,御手洗说:“我是个神经质的狂热分子。”
我口上称是。其实御手洗的神经质,不必透过音乐,就可以感受到。
再问他奇克·柯瑞奇。他表示很喜欢奇克·柯瑞奇的音乐,还问我现在想不想听音乐?接着,这位占星术师的音响在占星术师的操作下,发出令人吃惊的巨大声响。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大声的音乐;不,应该说: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听音乐。
当音乐撞击我的身体时,我感觉体内有被尘埃蒙蔽的部分,那一部分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现在,那个部分开始活动了,它张开入口,接受这美好的音乐。
我的身体逐渐热起来,曾经被遗忘的冲动复苏了,这个感觉让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钢琴弹奏的每一组音符跃出来,都让我脑子一片恍惚,好几次感动得眼角发热。
我记得!我的身体清清楚楚的记得这种感觉。没有错,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无上的喜悦,让我忍不住对着占星师叫好。
但是,音乐的声音太大了,他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所以只是答非所问地回答我。我因为太高兴了,便不断地对着他点头。
这张唱片听完后,御手洗换了一张吉姆·霍尔的唱片。我一边听着这张唱片,一边走到窗边,看着窗下的街景。
多么脏乱的地区呀!灰色的屋顶几乎完全掩盖路面,走在路上的行人的衣服颜色,和道路的色泽没有两样,都与大竹部长的衣服同一色。
但是,隔着玻璃的这个室内,和室外有着很不同。除了良子的房间外,我第一次喜欢另外一个空间。这里也是一面镜子也没有。
认识御手洗,并且拿他和我自己做比较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有自闭症。当我说也想买奇克·柯瑞奇的唱片,好和良子一起听时,御手洗就说:“元住吉的唱片行里或许没有这样的唱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的唱片可以借给你。”
我要回去时,他一再说:“欢迎你随时再来。”看来他好像不讨厌我。我想:今天真是来对了。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好。
走向车站时,我紧紧拿着御手洗借给我的唱片,心想得赶快去买音响了。但是,我也同时想到:糟了,忘了带印章了。
昨天晚上部长说必须拿印章,才能领取工作奖金。今天出门时,如果有带良子的印章出来,现在就可以直接去工厂了。
急急忙忙回到元住吉后,我抄捷径回公寓,所以没有经过良子工作的蛋糕店。一进到房间,我立刻打开小衣橱的抽屉相餐具柜的小抽屉,但是都没有看到印章影子。
良子很会收纳东西,什么东西都收藏得好好的,真后悔昨天没有先问她拿印章。幸好就在我想放弃寻找,出去外面打公共电话问她时,终于在餐具柜小抽屉的深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