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警戒也没有,从我的头上方跑过去。因为是静悄悄的深夜,井原因为跑步而急促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楚。我稍微挺起上身,窥视一下河堤上的情况。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慢慢地跑着。我暗自计算时间,如果现在冲出去,追上他,一刀剌下,井原就会立刻倒地。
我想起日记里曾经出现过的一段文字:“这是非常简单的工作。”
真的,简单到就是小孩子也办得到的工作。
但是……这会不会又是陷阱?这次如果再上他的圈套,那我就真的死定了。不过,照子告诉我井原会在夏日的深夜跑步,是不忍池事件拒吻之前说的,所以应该不至于……
井原跑过去了,他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中。我才爬上河堤,往和井原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可能是井原刚才上来的斜坡,然后走下斜坡。
在堤防下的道路才走了一分钟,就看到一栋大房子。我一边绕过水泥墙,一边注意看着门柱上的名牌,“井原”两个字赫然跃入我的眼中。那辆黑色的丰田皇冠,仍旧停在院子里一角的下锈钢屋顶下。
怎么一回事?井原也太大意了,他完全没有防备,似乎已经相信我不会再攻击他了。他一定以为我还在丧失记忆的状态当中。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是八月一日星期二,因为没有理由请假,所以我还是正常去上班。反正白天不可能有什么举动。工作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是继续想着昨天的事。只是,今天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下班回到公寓的房间后,我把刀子拿出来,用右手握着刀柄,左手的手掌抵着刀柄的后端,朝着挂在墙壁上的工作服的左胸,装模作样地拭了几次。
房间里光线不足,我又不喜欢开灯,长时间待在这样的房间里,让我心浮气躁,所以太阳还没有下山,我就离开公寓的房间。事情解决后,我想尽快和良子搬离这里。为了这个理由,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就结束这件事。
我先在涩谷街上闲逛了一阵子,等夜色深了之后,才去荒川的河堤那边,然后藏身在昨天晚上先行调查过的地点——四木桥陆桥下面的阴暗处。我脱掉身上蓝色的上衣,放在一旁的草地上。万一杀人时被血溅到,就可以拿上衣来遮掩血迹。现在我身上穿着黑色的T恤,深色的牛仔裤,和网球鞋。
藉着前方日光灯的光芒,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数字,差两分十一点。今天晚上井原或许已经跑过这里了。我心中暗自希望这样。
空气中只有虫叫声。抬头看,空中的月亮是半圆形的。感觉上虫的叫声好像是洒在地面上的月光的声音。静静地一直听着,竟然渐渐分不出那是虫鸣还是耳鸣了。
握着刀子的右手手掌心里全是汗水,我知道我太紧张,甚至听得见太阳穴卜卜跳动的血管声音,更别说是更大声的心脏收缩的声音,仿佛是河上的水流轰鸣。
我也知道我的手在发抖,脚也在发抖,整个身体的状况都和平常不一样了。这样的状况下,我真的杀得了井原吗?可是,我已经轻易地杀死山内了呀!难道是和良子共度一段平静的生活,腐蚀了我的斗争意志。
环视四周,和昨天晚上的情形一样,一个人也没有。月光之下,万物都屏息了,似乎都在注视我,看我是否能够在黑夜里,顺利地将刀子刺入井原的心脏。
夜空拥有一千只眼睛,小虫们的金属性的叫声重重叠叠。那一千只眼睛化为一千枚针,刺穿我的脑髓,麻痹我的神经。
我在草地上翻了半个身,叹了一口大气。我全身是冷汗。不行了!——不知为何,我的嘴里竟然吐出这样的话。我抬头,看看道路。然后——我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井原源一郎的脸出现在一盏又一盏的日光灯下,正慢慢地跑过来。我像在观看昨天夜里录制的录影带一样。同样的蓝色运动服,同样的速度,一切都和昨天晚上一样。
这是一座已经布置妥当的舞台,月光照射在高起的河堤上。一个男人正慢慢跑向死亡之路,而河堤上的道路,正是他人生的最后舞台。井原的脚步,好像要踩碎躺在草地上的我的心脏。脚步声已经逼近我的头顶了,跑步者激烈而不稳定的喘息声,好像在做垂死的挣扎……
他的后面没有人,也没有脚踏车或汽车、摩托车。我早就检视过自己的背后,那里是河面,不会有人在那里。今天晚上井原的身边仍然没有保镖。
我拚命对着还在发抖的自己说:这就是命运,命运就是如此了。命中注定我非这么做不可。如果不杀死这个中年男人,我和良子就没有明天。要有魄力,是男人的话,该做的就去做。不过是杀人的事,简单至极,只要有决心,女孩子也有办法杀人。
我不是为自己,我为的是良子。我必须这么想!如果不杀死这个男人,良子就有危险。如果我真的爱良子,就应该赌上性命。动手吧!我一定办得到。
井原的脚步声,就在我头上二十公分的地方,从我的头顶划过去。我的手突然不再发抖,不断听到自己内心在说:动手吧!动手吧!没有错,这就是我的命,不杀死井原的话,我和良子就不能活下去。神呀!
我从草丛里出来。井原没有注意到我。光是注意自己的脚步声,和擦拭身上的汗水,就让他自顾不暇了。他已经跑到没有灯光的陆桥下,他的背部就在我的眼前了。我一边蹑足靠近,一边确定右手里的刀子是否还在。现在可不能出错。
就在此时,我大声地惨叫了出来。我像女人一样地发出害怕的尖叫声。我的身体被人从后面抱住,我被控制住了。
绝望与强烈的恐惧一起袭来。陷阱!我太愚蠢,又上了一次当。我的身体被制伏了,我失败了,又失败了。我想到良子,不禁悲从中来,大叫出声。我疯狂地一边叫,一边挣脱对方的手臂,同时凶狠地拿着刀子用力乱刺。
刀子刺人人体的声音真的很难听。抱住我的人只有一个!对手只有一个吗?看来我未必会死吧?
对手发出呻吟的声音,我的身体自由了。对手的声音像小孩子,而且好像还很年轻。我拔起刀子,那个人身上的血,便喷了出来。这些动作都是在下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奋力转身看,对手果然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弯曲着身体,不断发出疼痛的呻吟声,右手按着伤口,左手按着地面,以便支撑身体的重量。下一秒钟,那个人抬起头。
苍白又冶漠的日光灯光芒,照射在那个人的侧脸上。长长的头发因为难以忍耐的疼痛,而不断晃动。
地球好像瞬间坠落了。当我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也跪坐在地上。我觉得血液逆流,灵魂好像坠落到无底的地狱,周围的黑暗却好像龙卷风一样,以惊人之势,硬把我的身体架上天空。
是女人?
“敬介。”
充满痛苦的声音呼唤着这个名字。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良子!眼前的女人竟然是良子,是应该在松岛的良子!因为疼痛的关系,她的脸颊满是泪水。我再自问一次为什么之后,才赫然惊觉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良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敬介……”
感觉到有人靠近,是井原。他站在我的旁边,看着良子的脸,说:“你?”
我的愤怒在刹那间爆发,举起还拿着刀子的手,往他的脸上挥去,但是落空了。他的动作出乎我意料的快。我手中的刀子再往他的腹部剌去,但又落空了。混乱与打击,让我的动作迟钝了。
井原全力逃跑,我起身力追。一定要干掉他!以我的速度要追上他,是很简单的事。我的心里咒念着:是你害我刺伤良子!是你害的,我一定要杀了你!
“不要!”
良子凄厉的声音阻止了我。我转身回头,看见良子已经倒在黑色的地面上。我站在原地,犹豫着该怎么做。
“不要!不要了!”
良子哭叫着。她硬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拚命叫喊。她是以生命为赌注,阻止我追出去。我急忙跑回良子身边——这个世界上我最最重要的人的身边。
良子痛苦地翻转身体,她的身体稍梢滑落在堤防的斜坡上。我也坐在斜坡上,一手抱着她的腰,让她不要再动。我的脸靠近她的脸,注视着她。
“不要,不要再那样了。”
良子边喘,边喃喃地说着。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悲伤,让她的泪水决堤,眼泪下断从眼眶里涌出。在她喘着气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话。虽然我的嘴巴不住地蠕动,声音却出不了喉咙。良子的身体在颤抖,好像要拿出全身的力量般,叫道:
“你要答应我!”
我握紧她的右手,拚命地点头。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小声地叫着。然后,她继续以很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下起呢?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呀!
我想脱口大声喊出:你为什么要道歉?脑子有问题吗?
我站起来,着急、愤怒、激动的情绪,似乎要撕裂我的身体。
“我去叫救护车。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可以死!”
我叫道,打算跑到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求救。
“等一下……”
良子又小声叫住我,好像还想说什么。她把手伸向我,很痛苦地蠕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语句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小,我只好赶快跪在地上,让耳朵贴近她的嘴巴,仔细地听。
“回家……回我们的房间,回家。柜子里的……上次你找到……驾驶执照的抽屉……里面……”
我站起来,急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马上去叫救护车来。你不要动。”
跑上河堤后,我就全力向前跑。太可怕了!一路上我不断地念着这句话。我竟然亲手伤害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竟然刺伤了良子;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一直跑,一直向前跑。愤怒、绝望、悲伤的情绪,在我的脑海里翻腾,让我根本无法有正常的思考。我不断地诅咒自己的愚蠢。
已经在河堤上的道路没命地跑了两公里左右了吧?记得昨天晚上沿着河堤走时,曾经看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或许更近的地方也有电话可以使用,但是我的脑筋已经丧失正常的思考能力,以为世界上的公共电话,只有堤防上的那一个。
我觉得心脏很难过,肺部充满了让我不舒服的气体,脚好像要打结似地纠缠在一起。我跌倒了又站起来,有时还用爬的。
终于看到电话亭了。冲进亭子里后,我的身体必须靠着玻璃门和架子,才好不容易站得稳。我的身体和我的意志无关,它剧烈地喘着,唾液从嘴角流出,像线一样地垂下。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爬满我的睑颊,滴了下来。
我打一一九,说明有人受伤了,并且把地点也说明清楚。幸好地点很好说,否则就更麻烦了。
“荒川,靠近葛饰区那边的堤防,四木桥的陆桥下……”
放下电话后,我的嘴巴还不断地念着良子受伤的地点,像坏掉的唱片,重复着同一句歌词。
撞开电话亭的门,我像滚的一样跌出电话车。我的脚步下稳,意识不清地踉舱前进,竟然滚到河堤的斜坡上。
我再也不能动了。倒在草地上,弯曲着身体,不住地流泪。
“良子,你一定要活着。”
我一边哭,一边重复“良子,你一定要活着”这句话。我的脑子里也数次想到:良子如果死了,我也不能活了。这不是因为难过、痛苦或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的感情坏死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乱跳的心脏已经平静,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我知道我没有死,可是,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呀!让我继续活下去,是多么残酷的事呀!我下想活着,我一点也不想活下去!
我起身,爬上斜坡,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抗议。这个身体已经不属于我了,它不听我的意志的指挥。
爬上河堤后,我又摇摇摆摆地向前走。我的脚步踉舱,跌倒了,又站起来,然后继续走。
我想呕吐,便蹲在路旁,蜷缩着身体吐。吐完了,站起来,擦擦嘴角,继续摇摇摆摆向前走。我要回到陆桥下,要快点回到良子的身边。只是,我心里着急着想快,但是动作就是快不起来。
终于来到可以看见陆桥的地方,闪烁着红色灯光的救护车刚刚到达。那个讨厌的警笛声响个不停,让人更加心惊瞻跳与不安。
“等等我!”
我想这么叫,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怎么挤也挤不出来。
救护车远去了。我的膝盖一软,竟然跪坐泥土上,只能目送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救护车离去。多么奇怪的命运呀!为什么我心爱的女人,都被这种闪烁着红色灯的车子给载走了呢?
不知跪了多久,觉得身体比较轻松了后,我才爬到刚才救护车停的位置。良子躺过的草地上,草很凌乱,我刚才脱下来的蓝色上衣,仍然在另一边的黑暗角落里。
我趴在良子刚才躺过的地方,想要感受良子的体温。但是,草已经凉了。我的手指碰到一个滑滑的东西,但也没想要拿起来看看。
斜坡的下面,有一个东西泛着白色的光芒,静静地躺在地上。我慢慢顺着斜坡滑下,拿起那个东西。
是刀子。在日光灯的光线下,刀身上黑紫色的血迹已渐渐干了。那是良子的血。用舌头舔一下刀身上的血,有麻麻的感觉。
第三十章
我到处问人,知道附近有两家医院,便立刻赶去医院看看。可是,良子并没有被送去那里,那两家医院也都不是急救医院。
深夜里,我束手无策地站在马路中央发呆。竟然找不到良子被送到哪一家医院,这让我很讶异。我想:怎么会这样呢?
要拿地图来寻找医院吗?可是,地图在元住吉的家里。还是先回去元住吉,再想想看下一步要怎么做吗?
坐了电车,又换了计程车后,才回到元住吉的公寓房间。先是坐电车回到涩谷,但那时回到元住吉的最后一班车已经走了,只好出了车站,再叫计程车回家。在计程车里的时候,我不禁想到:良子为什么会去那里呢?她怎么知道我会到荒川的堤防下,准备伺机杀死井原?还有,她的计划是明天才回来呀!现在应该还在松岛才对呀。
还有一点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井原看到良子的脸时,曾经说了“你?”这样的字眼,那种口气好像早就认识良子了。可是,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莫非是井原看错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那本笔记簿。我从九广的那间房子里,拿走了那本笔记簿和装了三十万圆的信封;因为觉得把那个东西放在工厂的寄物柜里,似乎不大妥当,所以就把它们带回家了。又因为良子这两天不在家,所以我就随意地把笔记簿放在桌子上。一定是良子临时提早回来,看到了那本笔记簿。
已经晚了,我却不在家里。看了笔记簿后的良子想到,我一定是在荒川的河堤,准备杀死井原,所以赶来阻止。本来我是为了良子才去刺杀井原,却刺伤了良子!
回到房间一看,桌子上笔记簿的位置,果然是被动过了。可是,却不见良子的行李。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良子受伤时断断续续说的话,打开抽屉看看。可是,那个抽屉里并没有新的东西。再打开别的抽屉看,也是一样,里面的东西都和以前一样。
我又愣住了。这是为什么呢?良子为什么要那么说?她是因为受伤而语无伦次,说了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话吗?除了这样的原因外,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我在房间的中央坐下来。但是立刻被站也不是,坐也不对的感觉,搞得恶心想吐。“我很担心良子”这句话,很简单就可以从嘴巴里说出来,但是,这句话所代表的情绪,却是波涛汹涌。我一点也不能静下来,觉得只要有一秒钟不动,心中澎湃的情绪就会让我发疯。我有很深的罪恶感,非常非常担心良子的伤势,很害怕她会伤势过重而死掉。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成的。我心中种种的混乱情绪,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表达。
打开东京都分区地图,上面有许多医院的名字。会被印刷在地图上的医院,应该不会是小医院吧?良子受伤地点附近的医院有向岛救生会医院、曳舟外科医院、四木医院、新小岩医院、金町综合医院、松永医院、青户诊所、高桥外科、小松川医院、平井医院。除了这些医院外,应该还有别的医院,刚才我去找过的两家医院的名字,就不在这里头,那大概是比较小的医院。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区域里,就有这么多医院。
离开公寓房间,走过陆桥,我在纲岛的街道坐上计程车,过了多摩川后下车,然后走进一家经营到深夜的小酒店,向店家借了电话簿。因为元住吉一带的深夜小酒店里,没有东京二十三区的电话簿,但是一跨过多摩川这条地区界线后,酒店里就会有东京二十三区的电话簿。我在电话簿上寻找医院的电话,并且打电话去查问。有些电话没有人接,有些电话虽然有人接听了,却说并没有收到那样的急救伤患。我把不通的电话号码与医院名字统统写下来,准备天亮以后再打电话去问。
打过电话,我就离开小酒店,回到公寓的房间,再次摊开地图来看。救护车从四木桥的陆桥下救人之后,应该会把病患送到附近的医院,那个范围应该包括了葛饰区和墨田区。因为开的是车子,所以半径五、六公里以内的医院,都有可能是我要找的目标。除了葛饰区和墨田区外,江户川区、江东区、荒川区、足之区等,也在范围之内。如此一来,我要询问的医院,就非常多了。可是,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我还能有什么方法呢?我只能乖乖地,一家一家的打电话去问。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以四木桥为中心,直径十公里内的医院总共有二十八家,已经打电话问过的,就从这名单中画掉。
看看外面,天已经慢慢亮了。夏日昼长夜短,我想小睡一下,便躺了下来。可是,怎么样都睡不着。
很快就八点了。我迫不及待地出门,跑到公共电话亭,拨着之前没有人接听的几个电话号码。这次都有人来接听了,但是结果令人无法置信,那些医院的回答竟然都是:没有那样的病人。
元住吉的电话亭里,当然也没有东京二十三区的电话簿。我只好坐着电车,越过多摩川,找另外一家小酒店,再借电话簿来看。这次我扩大范围,以半径十五公里内的医院为目标,打电话到每一家医院问。可是答案都一样,良子没有被送到那些医院。
我也想过要打一一九的电话。可是,打一一九就等于打一一○,这让我很犹豫。我好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电话。如果我打了,不知会被怎么斥责?这让我很害怕。
实在是作梦也没有想到,想找出良子住院的医院,竟然是这么困难的事。我呆住了,早知道应该跟着救护车去。
我一刻也没有办法待在房间里。只要一静下来,我的神经就变得奇怪起来。我决定再去荒川的河边看看,便又来到元住吉的车站。
买车票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身影熟悉的男人从剪票口走出来。是御手洗,糟糕了!因为现在不想被他看到,所以我想躲到柱子的后面,可是我慢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
“嗨,益子君。”
仍然是那种嘲弄人般的声音。因为实在不想回答他,所以我没有开口。
“正在想要不要去你家。怎么了?你好像很慌张呀!”
“我现在正好有要紧的事。下次再说好吗?”
御手洗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可是我不想解释,便走过他的身边,进入剪票口。但是,一走进剪票口,我又转身,叫住他。
“御手洗君。”
御手洗立刻走过来,我和他就一个站在剪票口的这一边,一个站在剪票口的另一边。
“受伤的人一定会被送到外科医院吧?应该不会被送到内科或小儿科的医院吧?”
“不一定是那样唷。”御手洗回答,接着又说,“看情况而定。医学院的学生在毕业以前所上的课,基本上都一样,要选择当外科医生或内科医生,是通过国家考试以后的事。所以外科医生处理突发事件的紧急治疗,就算是皮肤科的医生或妇产科的医生,也有能力处理。”
“啊,是这样呀!”
御手洗的回答让我很意外。我一直以为良子不是被送到外科医院,就是被送到综合医院,所以只打电话问那样的医院。或许这一点我错了。
“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下次再告诉你。”
丢下这句话,我转身跑上阶梯。
在荒川站下车后,找到一家咖啡馆,便进去里面,向店里的人借电话簿。这次把内科、皮肤科、妇产科等的医院,都包括进来,然后一一打电话去问。可是……还是一点收获也没有,他们都没有收到石川良子那样的病人。这样的结果实在太令我惊讶了。
出了咖啡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人就问:这附近有医院吗?如果有,就走过去间间看有没有良子那样的病患。有几家医院可能已经打电话问过了,但是,我还是走去问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停止动作。我下想相信,这样的行动不会有结果。载着良子的救护车,闯入了东京这座大迷宫,没有人知道车子开到哪里去,良子也因此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