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被什么动物的灵魂附体了。
“叮咚!”就在此时,玄关门铃响了。我慌了起来,先看看坐在地板上的香织小姐。再望向门口。香织小姐完全没有要起身走向玄关的意思。她涂着粉红色口红的嘴唇流着口水,全身抽搐,一边悲呜,一边嘤嘤地哭泣着。
看来只好由我去玄关开门了。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矮小男人走进了房间。房门似乎并没有上锁。
“啊!怎么啦?”男人吃惊地说。他一定看到了香织小姐倒在地板上抽搐哭泣的样子。
“陶太君被弄到这地方来啦。喂,发生什么事了?快起来,很不像样啊。”男人说罢,伸出手试着拉香织小姐起身。
“别碰我!真讨厌!”香织小姐边哭泣边叫喊,用力甩掉那男人伸过来的手。
男人露出惊愕的表情,他决定放弃倒在地板上的香织小姐,往我身边走来。
这男人名叫加鸟,一直以来都是父亲的秘书。
“你没事吧,陶太君?”
“啊,加鸟先生。”
“看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刚刚想起我的名字似的。”
“确实很久没见了,剪过头发了?”
“嗯。”
“你没有忘记我吧?”
“哪儿的话,怎会忘记你呢。”
加鸟先生边说边靠近我,他伸出右手的中指,想要碰触我的脸颊和下巴。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对我来说,陶太君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倒是经常想来看你,只是你这边……”
“让开!”
站起身的香织小姐以迅猛之势奔来,强行挤入我与加鸟生中间。
“喂,你、你想……做什么?”
加鸟先生话未说完。香织小姐就一头撞向加鸟先生的胸口。他一个踉跄。香织小姐更加激动了,扑上前更用力地撞击加鸟先生。加鸟先生不由得往后退了退,香织小姐又抬脚猛踢加鸟先生的小腿。
“你、你这个野蛮的女人,到、到底想对我干什么?!”
加鸟先生发出哀鸣。
“野蛮又怎么了,我一看到你这种男人,就觉得恶心!”
香织小姐边骂边继续踢加鸟先生,她的脸仍然像恶鬼一般。看来。香织小姐真的中邪了。刚骂完,她又发出野猴子般“吱吱”的悲鸣,然后手脚交错,疯狂殴打加鸟先生。香织小姐完全失去人性了。她不时地叫着,对加鸟先生拳打脚踢。从她的口中还喷出尚未咽下的饭粒,脸上满是唾沫和鼻涕。
加鸟先生虽然用双手遮脸加以防护,但还是被香织小姐的拳头击中鼻粱,眼镜被打歪,鼻血也从一边鼻孔流了下来。加鸟先生终于被激怒了,他扶正眼镜,猛然抓住香织小姐的手腕。香织小姐的殴击动作被制止了,吐着大气,但两人对视着,继续维持敌对状态。
不一会儿,香织小姐再度高声尖叫,用自由的双脚猛踢对方小腿口加鸟先生放开抓住香织小姐左手腕的右手,轻握成拳,敏捷地向她的脸颊击去。没料到加鸟先生有这一招。随着“啊”的惊叫声,香织小姐跌坐在地板上。但她并不认输,迅速从地板上弹起,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抓住加鸟先生。
两人双手交握,你推我撞,呈僵持状态。没多久,香织小姐突然抬起右腿,踢向加鸟先生的胯下,然后用指甲和膝盖疯狂地攻击加鸟先生。加鸟先生松开与香织小姐纠结在一起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香织小姐的喉咙,使劲儿箍紧。香织小姐痛苦万分,剧烈地扭动身子,发出恐怖的叫声。
“喂,安静点!”此时。突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厚重的声音。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顿时停止互殴。不知何时,一个彪形大汉闯入我的公寓,他瞪着眼恶狠狠地扫视着香织小姐、加鸟先生和我。一时之间。我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家像是被定了身一样呆呆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钱放在什么地方?快拿出来!”男人喝道。
他的右手举着手枪,那手枪擦得锃亮,似乎刚上过油,闪闪发光。这男人的头部像颗大葱的球状花,头发垂到眉毛,好像被水漫湿似的紧贴在额头上,口鼻处则用一大块白色方形布包裹着。而整个头部套着长筒丝袜,难怪刚才听到的声音会如此低沉厚重。
“喂。还不举起双手吗?看到这枪没有!给我并排站在那边的沙发前,就像那孩子一样。呃,钱放在哪里?”
显然,这男人是个强盗。大清早就有人上门抢劫,那是谁也想不到的。看来刚才加鸟先生进屋时没有锁上玄关的门。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强盗。由于好奇,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强盗穿着灰色工作服般的长袖厚布上衣,下半身穿了条有点脏的灯芯绒裤,裤子下面露出一双橡胶靴。
“喂,没听到我的话吗?到那边并排站好,快点!”
在强盗的催促下,加鸟先生勉强放开香织小姐,低举双乎,将身子转向强盗的方向站着。但是得到释放的香织小姐并没有举起双手,她竟然转身跑向水槽。
“喂、喂,你想做什么?给我老实点?”强盗被香织小姐的举动吓呆了。
香织小姐并不理会强盗的呼喝,她用力打开水槽下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长柄切鱼刀,用右手举起,转身面向我们站着。这时的香织小姐就如同鬼魅,不仔细看,连我也认不出她曾是那么优雅的香织小姐。她手持切鱼刀,再度发出悲鸣。
此时我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不再是香织小姐,她已经变成外星人或怪物之类的别种生物了。香织小姐继续叫喊着,然后一面大力挥刀,一面冲向加鸟先生。
“喂、喂!别动!”蒙面强盗吃了一惊。赶紧大声呼喝,他双手举枪。朝香织小姐的方向砰砰发射。
我见到强盗的双手因开枪的后坐力而震动,香织小姐身后的墙壁冒出两股白烟,立刻露出两个黑洞。墙上挂着的马特洪峰照片掉到了沙发扶手上,然后落在地板上。
这时我才明白,强盗手上的枪是真枪,我亲眼见到手枪在密闭房间内发射的强大震撼力。
但香织小姐对自己差点中了两枪竟然无动于衷,也完全没有停止殴斗的意思,她奔向举着双手、老实站着的加鸟先生,举刀砍向他的肩膀,加鸟先生急忙往旁边闪避。踉踉跄跄的香织小姐调整好姿势后,将刀横握,水平挥砍过去。
加鸟先生又避开了,一个趔趄扑倒在旁边的电话桌上。桌子一倾斜,桌面的电话就往香织小姐的脚上砸去。“当”的一声,话筒正好击中香织小姐的脚背,但她浑然不觉,继续迫砍加鸟先生。加鸟先生情急之下,使出浑身的力气将电话桌掷向香织小姐。香织小姐被砸倒在地板上,又发出尖厉的悲鸣声。
加鸟先生一面与香织小姐搏斗,一面注视着强盗的动静。
强盗则呆立一旁,不知所措。
“到底在搞什么鬼呀?”加鸟先生大声呼喊,“混账!”
骂完之后,他又抬起电话桌向旁边的香织小姐横扫过去,电话桌击中香织小姐的侧腹和腰部。她惨叫一声,猛然扑倒在地上,切鱼刀也从手中飞出,骨碌碌地滚落到地板上。强盗呆若木鸡地盯着香织小姐。
加鸟先生转头,大步走向强盗。他伸出右手,毫不客气地想触摸强盗用长筒丝袜套着的脸。“危险!”我忍不住地喊起来。加鸟先生如此胆大,势必会遭强盗枪击。但不知怎么的,强盗虽然举枪对准加鸟先生,却没有扣动扳机。加鸟先生的手已经碰到套着长筒丝袜的强盗的脸了,像为他搔痒般轻抚着。
此时,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的香织小姐。用整个身体撞向加鸟先生。我的注意力因为集中在强盗和加鸟先生身上,也没看到香织小姐站起来。
“嗯!”加鸟先生发出短促而低沉的呻吟声,他缩回伸到强盗面前的右手,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侧腹。一时之间,我难以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几秒之后我立即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我低头望向地板,切鱼刀已经不见了。加鸟先生的眼镜滑落到鼻梁上,所以能清楚地看到他那睁得滚圆的眼睛。
他凝视着自己的左手,只见手掌上满是黏稠的血。加鸟先生将身子转向我这边,我看到刀子深深地插入他的侧腹,只露出刀柄。他用双手握住刀柄,慢慢地将刀拔出。
满是血污的刀刃被加鸟先生慢慢从体内拔了出来,但不知什么原因,强盗却在这时向加鸟先生开枪了。只听到“咚”的一声,加鸟先生像被风刮倒似的应声跌坐在地。加鸟先生的左手握着已经拔出的切鱼刀。令人惊讶的是,这把刀的刀刃中央已经弯曲了。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香织小姐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双手紧按腹部,双膝跪在地板上,臀部着地,一副正坐的样子。顷刻间,她的脸痛得歪斜变形,上身向前弯曲。我禁不住惊呼起来,原来手持切鱼刀的加鸟一转身,电光石火间将刀子刺入香织小姐的腹部。
此时。又传来“砰砰”两声枪响,加鸟先生的背部立刻出现两个喷血窟窿,强盗从背后近距离对他开枪。踉踉跄跄地转了半圈后,加鸟先生不支倒地,两手无力地朝左右摊开,不久便无声无患了。他的眼镜跌落在脸旁,从背部流出的鲜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消。
强盗把手枪塞入裤袋,迅速奔向香织小姐。此时,香织小姐的身体也慢慢侧倒下去,鲜血从白色衬衫和套在外面的夏季线衫里渗出来,在她的腹部可以见到切鱼刀的刀柄。血泊慢慢扩大,葱绿色的裙子也被漫成了红色。香织小姐的脸完全没有血色,像纸一般惨白。
受到如此重大的冲击。我慌了心神,一时间也忘了害怕。
我把脚伸向地板,试图起身。
强盗单膝跪在倒地的香织小姐旁边,似乎正在检查香织小姐的伤势,但他看到我有动作,就像弹簧似的从地板上跳起来。隐约中,我看到他慌慌张张地想从兜里拿出什么东西,但不知被什么给缠住了,总也掏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取出一个金属罐子,朝我喷出白色气体。霎那间,我的鼻子受到强烈的刺激,像是被敲打了一样。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感到头晕目眩。要是距离再近一点的话,我一定会被那气体熏昏了。我赶紧屏住呼吸,把头扭向空气较新鲜的方向。
在一阵眩晕中,我看到强盗迅速转身,奔向玄关,什么东西都没拿就逃走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地板上爬起来。由于刚才被强盗喷了白色气体的关系,我的脚步踉踉跄跄,头脑也迷迷糊糊的。
我屈膝蹲在加鸟先生身边,他的背部喷涌而出大量鲜血。
已经令他全身浸在血泊当中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血色。显然,他已经死了。我再转向香织小姐。她的鼻子和嘴唇似乎还在微微翕动,但也已经奄奄一患。应该尽快报警!或许还来得及!我立即奔到电话前。按下一一九。呼叫铃声响了几下电话就接通了,我焦急地喊“喂、喂”,但奇怪的是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读出一串数字,而且声音好像来自远方。
我再度喊“喂、喂”。对方还是幔条斯理地读出一串数字。
由于我的脑袋迷迷糊糊的,虽然细心聆听,但还是听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数字。没多久,对方的声音变成诵经声,而且速度很快。莫非对方已经知道此地发生悲剧,因而在电话里诵经慰问吗?
没办法,只有打电话到父亲家了。可是父亲此刻正在北海道拍外景,也许会有其他人接电话,但知道这里的情况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直接打给医院吧。我拿起话筒,传入耳中的是连续不断的嘟嘟声。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莫非是在刚才的打斗中摔坏了?
试试打给朋友吧。虽然我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但事态紧急,别无他法。可是无论打给谁,电话都无法接通。难道真的摔坏了?手足无措之际,我突然想到附近的商业街上有问急救医院。对,快向那间医院求救吧!
我站起身,在地板上蹒珊而行,打开玄关的大门,穿上鞋,来到走廊。因为刚才吸入喷雾的关系,我无法快步行走,只能像耍孩一般摇摇摆摆地前进。在死一般寂静的走廊里,我扶着墙艰难地挪到电梯口。按下下楼按钮。
墙壁右侧尽头开着一扇小窗,从小窗望出去就可看到江之岛。每次等电梯时,我总会眺望窗外。此时,外面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天气好到让人反感,以至于使我感到眩晕,当江之岛映入眼帘时,我“啊”地叫出了声,难道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江之岛虽然在视野中,可是岛上的铁塔却不见了。我擦了擦眼睛,集中精神再次望向江之岛,铁塔确实消失了。
莫非是时光倒流,让我回到了江之岛建塔之前的时空了。
对,一定是这样。
就在此时,眼前的电梯门打开了,电梯中没有其他人,一股夹杂着胨腐气味的风从电梯内吹出。这电梯不就是一部时光机器吗?我要搭乘它到过去旅行了?
电梯门合上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电梯微微地震动着,和往常感觉完全不一样。因为今天,这是一部特别的机器。我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震了震之后便开始下降,它将载着我去某个我没见过的世界了吧。
随着电梯的下降,我隐约听到哈哈的笑声。但这笑声不是普通人的笑声,正如刚才香织小姐的叫声一样,听起来像是动物的声音。
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了,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这气味有点像煎炸食品的油脂所散发出的味道,是廉价油混合薄荷的气味,但仔细嗅闻,似乎更像兽类的汗臭。
附近传来狼狗般的大笑声,走到玄关大厅,我看到这里有一个摔角场,黄沙堆得高高的,上面筑起了擂台。短裤上系着兜裆布的壮汉正在摔角场上进行相扑比赛。摔角场四周,男人们或站或坐,一面大笑,一面鼓掌为相扑选手打气。我走近他们,对最靠近我的一个男人说:“不好了!强盗闻入我的房间开枪杀人,已经死了一个人,另一个也快死了。”
可是那男人听了我说的话之后,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他的眼睛颇大,眼球像玻璃珠一般,但视力似乎并不好。
没多久,他“扑哧”笑出声来,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周围的入也跟着他捧腹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来,于是推开玄关的玻璃门,跑到外面的停车场。背后的玻璃门一关上。充斥在大厅里莫名奇妙的哄笑声就远离我的耳膜了,稻村崎海边的浪涛声轻轻传来。
走到屋外,正如从走廊小窗看到的那样,天气好极了,碧空如洗。只是在近地平线处有几朵云。而在蓝天的中央,太阳发出熠熠光辉,毫无阻挡地照耀着大地。但这太阳似乎有些怪怪的,与我所熟悉的太阳有点不一样。我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琢磨着这奇怪之处。啊,对了,今天的太阳非常小。甚至让我感觉自己来到了别的星球,从这里看到的太阳比从地球上看到的要小很多。或许,这是远古的太阳吧!
我慢慢走着,转头朝国道的方向着去。此时,有一只怪物从我眼前横过。这怪物穿着略为肮脏的黄色马球衫和褐色西裤,脚上穿着类似草鞋的滑稽凉鞋,躯干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兔子头。它用跳舞般滑稽的步法,轻轻摆动着上半身,在国道旁的柏油路上行走。
我看了看门口左右的车库,包括我的喜美车在内。并排停着的所有车子都变得污黑,水泥地也全被黑色油污所覆盖。车壳大多都凹陷了下去,烤漆也已剥落,后车窗碎裂。我的喜美车车壳虽然没有凹陷,但也是一片污黑。
我再次抬头远眺江之岛,还是不见铁塔的影子。
走到国道上,原来不论何时都处于严重堵塞状态的道路,现在竟连一辆车也看不到。不但没有汽车,连人影也不见一个,马路空荡荡的。我站在国道中央环顾四周,视线沿着海边铺设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江之岛附近。路上既无人也无车,有的只是扮成人样的白兔和猪猡。这些稀稀落落、在路上行走的动物彼此擦身而过时,会相互点头微笑致意。看来,我是幸存的人类了。
低头看脚下,这条曾经车水马龙的湘南国道出现了许多裂缝。这些裂缝有的很宽有的很窄,乍看之下,国道上好像盖满了大大小小的瓦砾碎片。碎片不像水面般平整,而是到处凹凸不平,有些水泥片的边缘向天耸立着,像一把把刀子。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龟裂当中,可以见到生命力强盛的杂草生长着,有些地方的杂草甚至长得比水泥碎片还高。
显然,这里发生过异常事件,世界已是一片死寂了。
这是核战争后的世界吗?对,这里应该发生过核战争。我的身体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一定也已经被强大的放射性物质污染。而其他那些在核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类都出了毛病。看来,昨晚我做的梦是真实的。
我想起香织小姐失常时的情况,当我提起那部描写核战争毁灭世界的电影时,她怒喝道:“你这小子,为什么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么说来,香织小姐也知道那部电影,她只是一直隐瞒着我罢了。或许她以为一旦让我知道,将会带给我巨大的冲击,所以瞒着我。当我主动提起这部电影时,她感到非常惊讶,以至于恼羞成怒。
我抬起头再次眺望江之岛,终于明白铁塔是被核战争给摧毁了。我赶紧回头,朝公高大楼走去,因为我要去商业街那问急救医院求救,如果它还存在的话。
我居住的那栋白色,明亮的公寓大楼,现在整个变得黑漆漆的。外墙表面出现许多细小裂纹,表面的白色油漆已纷纷脱落,甚至开始长出覆盖墙面的常春藤:这的确是生命力最强的植物。然后。我听到从树林方向传来的鸟叫声,看来鸟儿们也活得好好的。在上午的空气中,只有鸟儿的鸣叫声,没有人影,也看不到一辆车子。我想,大多数的人类都死了吧。
从公寓大楼旁边走过,前面有条缓和的坡道,登上坡道就可以看到江之电的铁路了。奇怪的是,原来的水泥路面都变成了泥土路。艰难地登上坡道后,我极度惊讶地发现江之电铁路竟消失无踪了!我四处搜索,到处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就是不见那两条铁轨。
我又走进草丛中,用鞋尖不停探索,希望能找到或生锈或熔化了的铁轨的残迹,可惜毫无所获。看来,我已进入江之电之前的时代。但是,在铺设江之电铁路之前的时代,有可能发生核战争吗?我的头脑越来越混乱了。
我穿过本应是江之电铁路过道口的地方,或者应该说是以后将要铺设江之电铁路过道口的地方。走向那条商业街。但街上的冲浪板商店消失了,也找不到名叫“海滩”的咖啡店,以及位于咖啡店隔壁的急救医院。或者说整条商业街不存在了。
原来应该是商店的地方,只有几座崩塌的石砌建筑物,看起来更像是一堆瓦砾。在瓦砾堆后方,搭建着一些粗陋的木板房。
这些粗陋的木屋代替了商店。相互紧挨着,排成长长一列梶的板壁上用粉笔画着猫狗或树木之类的图画,壁面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油污。
虽然有些屋子也有门,但多数屋子的门口只挂着竹帘或被手垢弄脏的带图纹布帘。风吹动帘子,啪啦啪啦地摇晃着。屋内感觉不到有人的存在。这是没有人的幽灵街,住在这里的人恐怕全部都“蒸发”掉了。
应该是急救医院的地方也盖了一问木屋,门口旁边的板壁上画着大幅的蜥蜴图画,这或许是急救医院的宿舍吧。我掀起门口的布帘走了进去,里面充满了消毒用的酒精气味。啊!看样子这里还是医院。原来的医院被摧毁了,所以暂时用这简陋的木屋代替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应该有医生。
屋里点着很多蜡烛,有位穿着白色袍子,像是医生的老人站着。他背对着我不知在做些什么。老人还戴着黑色茶叶筒盖般的奇怪帽子。
“请问,这里的稻村崎急救医院怎么了?”
医生模样的老人慢慢转过身来,他从我身旁走过,走到水槽那边去了。噢,那边有茶杯。老人身边的水壶里的水正在沸腾。他头发已白、脸部黝黑,好像是被火烧伤后留下的疤痕。
他拿了茶杯和茶盘,又默默回到原来的地方。
“对不起,你知不知道以前设在这里的医院?”我再次问道。
老人露出漠然的神情。在高我仅十公分之处若无其事地沏起茶。我摊开右手手掌,在老人脸前晃动,但他完全没有反应。慢慢地,我开始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里的人看不到我,我在这个世界成了透明人!
无可奈何之下,我从屋里出来,沿着曾经有过急救医院的这条路,蹒跚地往后山走去。由于急救医院消失了,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但如果只是呆呆地站在幽灵街的中央,任凭干燥的风吹袭着,我一定会立刻发疯的。为了舒缓恐怖的感觉,我唯有继续走下去。
突然间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从后山传来的鸟鸣声突然变得焦躁不安。顷刻间,鸟儿们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声音,然后是杂乱的拍翅声,纷纷飞向天空。
鸟儿们惊恐的振翅声在山谷间回响,再加上嘎嘎的叫声,仿佛在宣告世界的终结,难以言喻的不安令我不知不觉停下来。
我开始感到强烈的眩晕,难以抑制的眩晕。一股想瘫倒在地的冲动袭遍全身。
这时,我突然感觉阳光似乎交暗了,抬头仰望天空,看不到一片云。看来,天地真的发生异变了。太阳正在死亡,连春天强烈的日照也变得有气无力了。世界正步向终结,这是核战争的结果,太阳也像枯萎的向日葵般走向死亡。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冷,这是因为太阳的威力正在减弱。世界从今天起将进入漫漫长夜,地球将步入寒冬,开始漫长的冰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