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不适合做医生。”
“嗯,看样子是的。”御手洗有些同情地回应。
野边修接着说:“最大的失败,就是我不小心将陶太君写的日记遗忘在大学的书桌里。之后我到处寻找,就是记不得丢在什么地方了。”
“不论是谁发现那样的文章都会大感兴趣的,古井猛彦教授当然也不例外。他拿着这篇手记来我住的地方。对你来说,最大的麻烦就开始了。”
这话说得不错。御手洗就是根据这一篇写得莫名其妙,好像心理分析教材般的文章破解了这起惊天奇案。
“那么,你准备如何处置我们?”野边修抬起头问御手洗。
御手洗答不上来。面对这样严重的事态,御手洗默不做声,很显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我不会拿这件事做交易的。”果然,御手洗如此说道,“我对你们,以及你们的将来,一点兴趣都没有。由于在我眼前出现了有趣的谜题,于是我就千方百计地想破解它。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吗?”
野边修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看着御手洗。或许,他不明白御手洗的意思。
御手洗接着说:“自诩为世界一流登山家的男人,不可能不去攀登珠穆朗玛峰就结束登山生涯;只要地球上有大西洋存在,世界一流的飞行家也不可能不飞越大西洋。”
“可是,如果在你眼前有个溺水者,而在另一个地方有着世界上最难解的谜题。你会选择那一个?”野边修问道。
“很简单。救人以后再去解谜。”御手洗回答。
“如果溺水的地点是急流险滩,拯救溺水者或许有生命危险呢?”
“那也要救。”御手洗立即回应,“既然被我发现了,也是命运的驱使吧,我岂能见死不救。不过,说句老实话,如果还有下次,我希望能在别的场所拯救溺水者。”
“那么你明白我的心情了?我也是这样想。”野边修说道。
“明白了。”御手洗点点头说,“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好吧,我们再回到解谜的问题上来。到目前为止,我还未破解全部的谜题,还留有最后一个谜题呢。”
我看了御手洗一眼,很同意他的说法。这尚未破解的谜题,一定是伴随着吟诵《占星术杀人魔法》里的咒语而复生的双性人。
“是双性人吗?”旁边的藤谷说道。
“上半身是香织,下半身是加鸟的合体人……”我不知不觉地喃喃出声。
野边修惊讶地看着我,好像被无形之手打了一拳似的,他的目光火辣但又带有几分虚怯。我为我的话引起他的强烈反应而感到惊讶。
“你们也知道了吗……”他突然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地嘟囔着,“也就是说所有事都被你们知道了。”
野边修继续说道:“你们一定不知道,我的祖先是会津藩的武士,随着时代的变迁,作为屯田兵而移居北海道。我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给你一个提议……”御手洗打断他的话,说道,“对事情没有必要做太深刻的检讨。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虽然出了一些纰漏,但那是任何人都会犯的错呀。”
“是呀,以后要脱离这不正常的世界,过普通人的安定生活……”旁边的藤谷慢慢说道。我听了深有同感。
“普通人的生活?”突然有人大声咆哮,盖过了藤谷的声音。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一时弄不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谁。
只见一顶假发无声地落在眼前的桌子上,紧接着,一支手臂抛在桌上,发出巨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猛地敞开衬衫,然后发出短而尖锐的布匹撕裂声,几颗钮扣往四处飞散。他露出一边肩膀,长在裸肩前端的手掌宛如一株不可思议的肉色植物。
“这样的身体,要如何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愤怒地穿回衬衫,那手掌便被隐藏在衣袖里。然后他用另一只义肢抓起桌上的义肢,哆哆嗦嗦地想把它装回去,野边修见到他辛苦的样子,上前帮忙。御手洗在一旁静观。
发声的人就是三崎陶太,声音比我想象的年轻,但这是理所当然的——由于他头戴白色假发。身穿老人服装,带给我老态龙钟的错觉。其实他还年轻,发出年轻的声音是理所当然的。
“我活着有多辛苦,你们谁也不明白。”
花了一些时间,他终于装上了义肢。
“我没办法好好洗脸,也不能烧菜,上厕所更是困难。一个人完全不能过正常生活。但就是这样子的我,从童年起就一直孤零零地生活。我的父亲实在不负责任。他是日本家喻户晓的名人,却把儿子藏起来,不让世人知道。”
我注视着三崎陶太的面孔,现在总算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了。他眉清目秀,果然是个俊美的青年,很明显地,他遗传了旭屋架十郎的面容。
“在普通家庭里。双亲总是亲自照顾子女。可是我的母亲早就去世,父亲又极少在我身边,唯一的幸运之处就是不缺钱用。我被视为珍贵的动物,被隔离在离父亲很远的地方。为了不让我饿死,各色人等轮流为我送来精美的食物,但直到成为高中生之前,我每天早上吃的都是冷食。为了防止我因孤独而精神异常,父亲又替我买了各式各样的玩具。他偶尔来看我时,只要我说想要什么,隔天就有人把东西送来,就算我要真正的蒸汽火车头,父亲也会不惜花大钱买给我吧。于是我有十六厘米放映机、录影机和JBL扬声器,还拥有价值两万日元的电力机车模型。
“慢慢地,我觉得自己生活得很快乐,我不再恨父亲了,甚至还以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但偶尔我也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正常,最大的问题是少了母亲,这是父亲在百货公司买不到的。父亲派了各种漂亮的人来陪我,以安慰我寂寞的心。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加鸟先生,因为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乔子。
“关于加鸟先生的事我不想多说,但我对他确实有点着迷。我以为真正难以得到的,而且真正具有价值的东西,就是男人的爱。
所以虽然也有几位像电视明星般漂亮的女性想与我亲近,我都淡然拒绝。总之,我很满足于一个人的孤单生活,这么说不是要博取同情。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无论处于怎样的生活环境,总是能够快乐地活下去。再说,我觉得一个人生活总比被一群不好的朋友包围的生活好得多。我深深感谢父亲给了我这样的生活。”
听着三崎陶太既无悲伤,也无虚怯,更无喜悦的平淡叙述,我觉得他似乎变成了一具体内装了录音带的机器。但为什么这部机器现在突然运作了起来呢?我不明白。
“我不想再絮絮叨叨了。不管你们了解也好,不了解也罢,我讨厌有人对我的私事追根究底。御手洗先生,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对于四肢正常的我来说,实在很难明白。”御手洗冷冷地回答。
陶太听了淡然一笑,又说道:“但我不讨厌与头脑聪明的人见面。不过老实说,要拯救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容易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最厌烦的是十年如一日地对我表示老套的同情,有人对我洒同情之泪,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我拒绝接受这种廉价的怜悯。
反正从一出生开始我就失去了安定的正常人生活。我好像一直活在梦幻之中,所以我很想从周围许多无意义的生和死当中捕捉某种有确实意义的东西。
“扮演父亲、坐轮椅、在镰仓山生活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麻烦,反而安定而自在。如果又恢复自己,那么我又要再回到不安定的生活了。说真的,扮演父亲的时候我觉得很快乐。我第一次体验到原来做自己以外的人可以那么轻松愉快,我也充分了解父亲选择当演员的心情。我真不愿意再回到三崎陶太的身份了。”
“太荒唐啦。这都是萨利德迈【注】闯的祸呀。”野边修说道,“假定陶太君的海豹肢畸形确实是因药物而起,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呢?是服药的母亲吗?当然不是。那么是研发这种药的药厂的罪过吗?多数人都会持这种看法吧。制药公司的实验室每年都会推出许多新药。
【注】一种安眠药。孕妇服用后易产下畸形儿。
虽然因果关系还在争论中,但说实在话,这错漏疏忽的责任恐怕不在德国某制药公司身上,因为他们做了彻底的动物实验,并没有发生产下畸形儿的情况。”
野边修稍稍停顿,他用虚怯的目光环视我们,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追根究底,这只能怪我们的医疗系统,因为它仅凭动物实验就作出结论。所以我说谁都没有罪,最无辜的当然是陶太君了,偏偏由他一个人承受了最大的罪孽。”
说到这里,野边修口中进出强忍住的笑声。他的身子前倾,圆背显得更加凸出了。
“我说的话太一本正经了吧。其实生活中存在太多无聊的东西,这世界就是由垃圾组成的。人生太乏味了。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野边修说完,抬起头又看着我们。
“我赞成。”御手洗冷冷地说,“但是,医疗系统的过失和将陶太的文章留在大学研究室内的抽屉里并不是这垃圾世界的错呀,那是你的错。”
野边修突然仰起抱着的头,大声喊道:“你是恶魔!”
他的喉头发出咿咿呀呀的诅咒声,我感到隐藏在他体内的邪恶本质,在这一瞬间完全暴露出来了。野边修慢慢起身,房间完全变暗了。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讨厌的家伙,厚颜无耻、臭气冲天,还妄自尊大,以为这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了。像你这种人,正是这个无聊、丑陋、愚劣世界的病根!”他盯着御手洗,破口大骂。
“我感到光荣至极。这多灾多难的人生因为有了你的这些话,反而有救了。”
“像你这样的恶魔,必须彻底消灭。”
“我可不那么想。”御手洗边笑边说,“像你这种恶魔,我倒可以放你一马。你以后还能做些有趣的事出来,让我的生活变得更有意思。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不在警官面前透露有关此事的资料,你让我看看陶太君其他的文章。”
御手洗向站起身的野边修说道。我惊讶地看着室友的脸:陶太其他的文章?真有此事吗?
“我未能破解的最后谜题,答案就在其中。”外面又亮起白光,照亮了御手洗的侧脸。
好像要向刚才的雷鸣挑战一般,野边修大声喊道:“你这个令人讨厌的多事的家伙。想看陶太君的文章吗?正因为有你这样的家伙,世界才变得无聊。你对他人的痛苦一无所知,只会幸灾乐祸。
你妄自尊大,却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处境。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的家!你已经在我手中。你胆敢进来,就永远出不去了。你是一只偷吃诱饵进入笼子的老鼠。你的生死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御手洗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像你这样的恶魔,我不得不除之而后快。”野边修一边咬牙切齿地痛斥,一边将右手伸入怀中。再度伸出右手时,一把黑色的小型器械已握在手中。啊!他手上握着的是一把手枪。
“你敢杀人吗?”御手洗呼喝道。
“对,这里有非杀不可的人。”说时迟那时快,野边修语音未落,他已经扣下手枪的扳机。伴随着一声短响,枪口喷出了小小的火花。子弹掠过御手洗的肩膀,打在御手洗身后的墙上,房间里的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火药味。
御手洗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在野边修发出第一击的同时,御手洗用双手撑住眼前的小茶几,整个身子向空中弹起,然后落到正准备从沙发站起的我的大腿上,以此为踏板,再度纵身一跃,在陶太的轮椅前落地。一旦在生死危急关头,御手洗的身手就变得如电光石火般敏捷。我忍住大腿的剧痛,赶紧与藤谷躲到沙发背后。
御手洗推着轮椅,向野边修的身子撞去。这时,野边修继续发射第二颗和第三颗子弹。子弹擦过御手洗的背,打碎了地面上的装饰地砖。
“下来!”御手洗抓住陶太的手臂,强行将他从轮椅上拽下。
陶太跌落地面,御手洗的手上还留着陶太的假肢。野边修受到轮椅撞击,失去了平衡,摇晃着身子。御手洗用假肢保护着脸,在野边修恢复身体平衡前,又推动轮椅猛然向他撞去,野边修被撞得东倒西歪。就在快要后仰倒地之前,他用不稳定的姿势继续向御手洗射击。假肢发出白烟,同时像竹筒一样纵向裂成两半。这景象令我心惊肉跳。
御手洗使劲推着轮椅。向野边修做最后的撞击。野边修的身后就是阳台,他的身子与轮椅一起被推出雨中,随之传来凄厉的惊呼声。接下来的瞬间,白光亮起,只能见到野边修的双腿和鞋子,他的身子已越出栏杆外。我从沙发背后跳出,呆呆地看着。没多久,只听到楼下传来巨响。
藤谷和我迅速跑向阳台。御乎洗也从轮椅后出来,靠在阳台栏杆上,雨点拍打着他的背和肩。
“人死了?”我一边冲向阳台一边大声喊道,然后握住栏杆向下俯视。
只见野边修的身体仰躺在楼下的汽车车顶上,雨点打着他的身体。车顶轻微凹陷,周围飞散着玻璃碎片。行人的雨伞从四周向车子靠拢。室内虽然很黑,但外面还有一些光亮。
“喂!快叫救护车!玄关大厅的管理员室内有电话。”御手洗向下大叫。雨伞倾斜了,露出一名男子的脸,仰头望向我们。
“历史性的一幕又在车顶上重现。石冈君,我的搏击术如何?”
御手洗侧过头对我说道。
“不许动!”有人发出严厉的声音。
我们转头往室内望去,见到三崎陶太自己站起来了。他因失去假肢而耷拉着的右边衣袖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用左面的假肢扯开右边的衣袖,露出里面的手枪。原来,他拾起野边修掉落的手枪。
从肩膀生出的手正抓着手枪对准我们。
“啊!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御手洗摊开双手,轻叹一声。
“石冈君,我们到这里可不是来参观访问的呀。这种攸关生死的大事最好一次搞定。以后遇到这种场面,请你务必迅速捡起手枪。”御手洗转向我,用严厉的口气责备道,“我真佩服你任何时候都能这么迟钝。”
“你讲的话太难听了。这么危险的时候我还能做什么?!”我也有点生气了。
“如果我也像你们一样躲到沙发后面,或许现在我们三人的脑袋瓜都变成蜂窝了。”
“要是我那时候从沙发背后跑出来,一定会被野边修击中。”
“每个人都有被枪击的危险。在上楼时我已经说过了。但有时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你太死心眼啦。偶尔试试扮演我的角色又如何!”话未说完,御手洗右足一闪,跃身向前,把三崎陶太手中的手枪打落在地上。藤谷像脱兔般迅速冲过去,捡起手枪。
“石冈君,今天发生的事你都记清楚了。你明天就去《F》周刊编辑部,怎么样?”
御手洗开始奔跑,离开房间前又回过头来喊道:“《F》周刊要什么,你就说什么。”
原来,三崎陶太跑到与旭屋寝室相对的屋里去了。御手洗将背部贴住门边墙壁,拉下位于高处的杆式门把,然后将门推开。房中一片漆黑,御手洗伸出右手沿着房门右侧墙壁摸索,显然在找电灯开关。不一会儿,伴随着“啪嗒”的开关声,黄色光线充盈室内,御手洗迅速走了进去。
“啊!”站在门口的藤谷和我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在房间左侧垂挂着一具奇怪的物体,正在轻轻摇晃。这不可思议的东西像是人体,与摆在邻室壁炉装饰架上的浅棕色台灯灯罩呈相同的颜色。
蒙上白色灰尘的干燥黑发戴在物体顶上,缠结的头发长及肩膀。前额发下是凹陷的双眼,但其中不见眼球,只有两个洞穴,双眼之下是像木板做成的干燥而高耸的鼻梁。薄皮之下,头盖骨的形状清晰浮现。原本应该湿润柔软的嘴唇也变得非常干燥,似乎用手指敲一下就会发出硬邦邦的声音。从岩石般皲裂的唇缝中,可以见到部分已经变成茶色的牙齿。
嘴唇下是依然显现骨头轮廓的下巴,下巴连接着如白鹤般的瘦长脖子。锁骨从薄皮之下凸出,下面是胸骨,肋骨上的皮肤已经塌陷,但能见到乳房的隆起痕迹,乳头颇大,看来是个女性。由于体内水分蒸发殆尽,肌肉变得平坦,看起来干巴巴的。这是一具女性木乃伊,悬挂在天花板下面。我的视线继续向下。见到如厚木板般干而瘪的腹部,腹部之下又是一撮蒙上灰尘的体毛,体毛中间有一个干巴巴的男性器官。
我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这具双性木乃伊为何在此,我不明白。
失去水分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上体两侧,瘦骨嶙峋的垂下双脚。
但未及地面。膝盖以下的小腿还能见到稀疏的腿毛。这就是双性人吗?我想起竖立在玄关大厅里的青铜像。我又想,这个人是否受到某种惩罚,以至于暴尸于此?我联想到古代的暴尸酷刑。
“这是怎么回事?”藤谷问御手洗。这也是我的疑问。
“在陶太的文章里不是说双性人复活了吗?”我提醒道。
或许,获得生命而复活的双性人回到了日本,但不久之后又死掉了。他(她)可能是被再度谋杀,也可能是自然死亡。无论如何,反正他(她)已经死了。于是有人将他(她)做成木乃伊,放置于此。或许,将这双性人的尸体木乃伊化是出于旭屋架十郎的意愿吧。
如果是的话,这奇迹般的双性人就是在这里陪伴旭屋一起生活。在我的脑海中顿时呈现具有美丽容貌和男女性征的神奇人物的形象。
这种想象是十分容易而实在的。
“咻!”突然响起划破空气的声音。这异声以强劲之势向我们接近,就好像巨大的牛虻或甲虫向我们冲来,让我感到害怕。
正在观察木乃伊背部的御手洗翕动嘴唇,似乎想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但在他的话从唇边吐出的一瞬间,垂挂在我们眼前的木乃伊突然爆裂开来。干燥的肉片和骨骼碎片爆裂四散。紧接着“砰”
的一声巨响,木乃伊的下半身跌落地面,腹部裂了一个大洞,只剩上半身在空中晃动。“咻!”又响起划破空气的尖利响声,木乃伊的胸部发生爆裂,肉片和碎骨纷纷落到地面,空中只剩下一个头颅。
好像是用来支撑身体的黑色金属架也完全暴露出来,与头颅一起在空中摇荡。木乃伊对面的板壁上出现两支尾部插着羽毛的细杆,好像是刚刚钻入板壁的。板壁在轻微地震动着。
旁边的御手洗不见了。我睁大眼搜索,看到了他的背影,御手洗正往房间深处前行。
这时候,我注意到房间里除了木乃伊之外,还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天花板挂下呈红、白、黄、紫色的蛇眼伞【注】,镶嵌贝壳碎片的低音大提琴竖在墙边,还有穿着红衫和黄色长筒袜的人偶。而在房间的阴影处,站着手持弓箭的三崎陶太。
【注】日本传统工艺品,因伞面图案有如蛇眼而得名。
陶太发现御手洗从后面追上来,他先把弓掷向御手洗,接着把还剩几支箭的箭筒也掷过来,然后跑进旁边的一扇门里,不见了踪影。很快地。便传来“砰”的关门声和“咯嗒”的上锁声。御手洗赶到门边,刚好迟了一步。御手洗抓住位于高处的把手拼命摇动,又用身体撞门。
“有没有可以破门而入的东西,石冈君?”御手洗焦急地喊道,慌张地东张西望。我也学样环顾四周,但这房间里既没有沙发也没有桌子。
“两位跟我来,快去阳台!”
此时,从远处传来警笛声。不一会儿,这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回到邻室,御手洗率先冲出阳台。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
不过雨已经小多了。
御手洗似乎要向右边移动,但有一块灰色木板挡在御手洗身前。我抓住栏杆往下看,只见一辆车顶转动红色闪灯的白色救护车正从对向车道转入我们眼下的柏油路。
御手洗毫不犹豫地用脚猛踢眼前的分隔木板。“啪”的一声巨响,分隔板的下半部被踢到对面去了。御手洗鼓起余勇再猛踢分隔板的上半部,终于踢开一个大窟窿。御手洗屈身,迅速钻过这个大窟窿。我不明白御手洗为何如此着急。
他在瓷砖上奔跑,薄薄的积水在鞋底下飞溅。
“快过来帮忙!”从楼下传来叫喊声。
右手边出现了一扇玻璃门,御手洗用双手贴住玻璃,凑近观察室内情况。他一边看一边往左挪移。室内昏暗,不容易看清里面的情况。
御手洗突然停下脚步,可以看到他紧紧咬着嘴唇。室内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御手洗想用双手打开玻璃门,但门的内侧锁着。
他快步移到旁边的玻璃门,同样打不开。御手洗迅速弯腰,抓起脚边的花盆,向眼前的玻璃砸去。玻璃被噼里啪啦地砸开一个大洞,御手洗伸入右手,打开内侧的锁扣。
他大力推门,踏着玻璃碎片冲入室内。
三崎陶太在房里站着,手持一本已点着火的笔记本。御手洗飞身跃到三崎陶太身前,击落了他手上的笔记本,然后用鞋猛踩掉落在地的笔记本,踏熄火苗。紧接着,御手洗弯腰拾起笔记本,啪啦啪啦地翻动书页。我在旁边窥视。这是一本活页式笔记本,火烧着的只是边缘,并不妨碍阅读里面的文字。御手洗非常激动地看了最初几页,然后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