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我刚刚回来。”电话里传来福间巡警的声音,音量比刚才大了,说明外面很冷。“这里正在刮暴风雪,汽车和机车都不能用,所以耽误时间了,请原谅。”
“哪里,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要请你原谅才对。”吉敷不无歉意地说,“那么,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这个嘛,九条小姐的爸爸说不去领回遗体了,请你们那边处理就行了。”
“由我们处理?为什么?”
“她爸爸说千鹤子已经离家很久,所以不管她了。”
“就算离家很久,可是千鹤子是在外地被杀了呀。”
“是呀。只不过,九条家是个很复杂的家庭。所以……”
“哦,那是怎样的家庭呢?”
“这个嘛……目前,她爸爸与续弦的妻子一起生活。九条千鹤子是前妻所生。至于她爸爸与前妻之间的问题,又是说来话长了。千鹤子非常憎恨这个家庭,所以很早就离开了。她爸爸与现在这个妻子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小女儿后来也去了东京。”
吉敷除了“是吗”也无话可说了。
在吉敷竹史的心中,死者的形象终于慢慢固定下来——她是个孤独的女人。
吉敷又去了原宿,到M模特公司打听九条千鹤子的事情。但在这个行业,不论是模特还是行政人员,流动的速度都很快。已经没有人记得十年前在这里当模特的千鹤子了。社长或许对千鹤子有点印象,可惜此时不在。
行政人员找出当时的照片档案和资料,一边看一边推测与说明。大致情况是——千鹤子做的只是被称为初级模特的工作,大多是去地方上的百货公司或超级市场发传单。
吉敷问千鹤子为什么不能成为一流模特呢?因为吉敷觉得千鹤子长得非常漂亮,是档案中最美丽的女子。
“可能没有个性吧。”这位行政人员立刻回答,“她没有强烈的、可以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所以只能去地方上对着老头儿和老太太发发传单而已。”
吉敷不太认同,但转而一想,那北冈不就是半个老头儿吗?
“要成为一流模特,必须具备许多条件。像时装模特,不仅服装要考究,还要注意鞋子乃至饰物等小地方,营造出整体的高贵气质。决心成为一流模特的人跟从开始就只打算兼差赚外块的人是泾渭分明的。这女人显然是后者。”
吉敷最后的问题是:“是什么机缘使这女人进入模特公司?”
行政人员边看资料边说:“那一定是星探做的好事,在大街上发现了这个女人。”
再问星探是谁?他说那人多半也是兼差的,早就离开公司了。此时社长回来了,行政人员向社长行了个注目礼后就离开吉敷做自己的事去了。所谓的社长,看起来还很年轻,留着较长的发型。吉敷暗自揣测他与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吧,但一问之下,原来社长已经四十八岁了。
吉敷指着行政人员留在接待处桌上的资料照片,继续向社长打听九条千鹤子的事。社长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吉敷后,一面把名片夹放入怀中,一面注视照片,然后说依稀记得这个女孩。
“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呢?”吉敷问道。
社长交抱双臂,说道:“嗯,我对她已经不大有印象了。”
“她是个让人印象淡薄的人吗?”
“嗯,可以这样说吧。你看她相貌长得很漂亮,但这样的美女在公司里多得是,所以反而不引人注目了。”说罢,社长从口袋里摸出香烟。
“这女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譬如说好胜心很强之类的。”
“不,我没有这样的印象。如果她的好胜心强,我一定会有印象的。”
“那你记不记得她刚到公司时给你的印象?”
“这倒还记得。她是个温顺的女孩。我因为在这行打滚的时间长了,所以一见面就感觉得到她在这行业不容易出头,也做不了太久。”
“哦,原来如此。”
“我认为,她的漂亮,反而是她成功的绊脚石……噢,她怎么啦?”
吉敷回答说千鹤子被杀了。社长露出非常惊讶的样子,香烟夹在指间动也不动。
“她为什么被杀呢?”社长问道。但吉敷无法回答,还反过来问社长有没有什么线索。社长摇摇头,并坚称在公司的女孩当中,她应该是最不会遭遇不测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很温顺吗?”
“是的。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是个朴素、普通的女人。在我心目中,她是那种会早早结婚成家的人。”
“她的异性关系如何?”
“我从不介入模特的隐私,否则我的工作就做不下去了。不过大致的情况我还知道。我觉得她在这方面很老实。”
“那就是说她是个普通女人喽?”
“应该是吧。刚才我说的普通女性,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从这点上来说,她是个乏味的人,她从来不开玩笑,也没有什么才能和智慧。毕竟是乡下出身,难免给人高中里‘图书委员’的感觉。像她这样的人会被人谋杀,实在令人不解。我对她的死深表同情。”
“那么,关于她被杀的事真的完全没有线索吗?譬如说有人恨她之类的。”
“完全没有。如果说她真的被人寻仇杀害,那也不是在模特公司
的时候结下的仇。相反的,如果她是因为在这公司里的事情被杀,那公司里所有的模特都该被杀了。
“她是个温顺的女孩。刚来公司时,给我的感觉是——虽然长得很漂亮,却像个老实的女学生。她沉默寡言。当我拿出香烟叼在嘴上时,她忸忸怩怩地犹豫着要不要用打火机替我点火。这情景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像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人恨她。至于离开我们公司后的变化,我就不得而知了。”
依照绿色家园公寓的户谷太太提供的证词,十八日下午三点二十七八分从九条千鹤子房间逃走的年轻男子的拼图终于画出来了。吉敷把由模特公司保存的九条千鹤子照片作为受害者照片放在拼图右下角,做成通缉用的海报。一般来说,为了顾虑家属的感受,通常不会把受害者的照片印在通缉海报上。但在这个案子里,倒不用顾及家属的问题。再说受害者是个美女,吉敷觉得把照片印上去,说不定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情报。后来的情况显示,吉敷的做法是正确的。在疑犯拼图旁边写着以下说明文字——年龄约二十四五岁,小眼睛。堪称英俊。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上下,体形瘦高。头发后梳,长发上抹发蜡。表情鬼祟,像是不务正业的人。通缉海报完成后,立刻以东京为中心向四处发放。
吉敷拿着这张海报,再度与染谷、高馆、北冈三人会面。但是他们看了疑犯拼图后,都说不认识这名男子。吉敷暗中调查了这三个人周围的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实。相对于田园交通的北冈是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染谷医院的院长染谷却是养子,他继承的是岳父的事业。吉敷向染谷医院的护士详细打听了染谷的情况。
染谷辰郎的妻子萌子是招赘的独生女。听说辰郎亲自来医院见过萌子的父亲,对方感到满意后,将他收为养子。可是,萌子的父亲染谷达吉是有名的一言堂院长,辰郎在他底下只能坐冷板凳。幸好只挨了四五年时间,达吉夫妇相继死去。辰郎终于扬眉吐气,大权在握,似乎为了补偿过去所受的委屈,他竟开始出入欢场,于是与萌子的夫妻关系逐渐冷漠。
染谷家从战前便世代在新桥经营医院,但到萌子一代,不知为何却生不出男孩。在萌子之前及之后都生过男孩,但两个男孩都在三岁时病逝。没有办法,只好为萌子寻找赘婿。结婚时间据说是在昭和四十四至四十五年间,当时辰郎大约三十五六岁,而萌子的年纪已在四十上下了。
吉敷满怀兴趣,独自去大田区田园调布的染谷家拜访萌子。
染谷家位于靠近多摩川河堤的斜坡途中,路边堆砌着黑色的大石块,证明这是很古老的房子,石墙的一部分改成车库,可以看见到里面停着的奔驰。石墙之上是铺满草皮的广阔庭院,周围围着铁丝网。在庭院深处,有一栋古老发黑的日式房屋。染谷萌子的头发黑白混杂,看来已是步入老年。不过她高龄产子,与辰郎有个正在读初中的儿子。据说是一结婚就怀孕了。萌子给人的印象非常安静,沉默寡言。她的身子瘦削,双颊凹陷,但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受过良好教育。
家里好像没请女佣,萌子亲自为吉敷泡茶。吉敷向萌子请教她与辰郎认识结合的经过。萌子简单地回答说,那是父亲在医科大学的教授朋友从自己的学生中选了一位介绍给他们的。吉敷很想多了解一点关于辰郎的事情,但被萌子委婉地拒绝了。对于已步入老年的妻子来说,谈到长相厮守的丈夫时,往往守口如瓶。
不过,染谷与萌子之间的事,毕竟与九条千鹤子被杀没有关系。嫌疑最重的,显然是那个梳油头的年轻男子。对九条千鹤子的调查越深入,越能感到她是个孤独的女人。成城警署的刑警四处查访后并没发现她有什么朋友或恋人。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被人谋杀呢?而且,不但死于非命,还被剥去脸皮!啊!情何以堪!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第二章 蓝色列车的幽灵

1
从目前为止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只能算是一般案件。虽然传奇的色彩很浓,但还算不上史无前例的难解案件。可是,发出去的通缉海报所得到的第一个回应,却突然令此案变得古怪起来。二月十六日星期四下午,成城警署搜查本部突然响起电话铃声。吉敷出去接听,从听筒中传来非常客气的声音,看来是个老人。
“我在神田附近经营体育用品店。”这是对方的开场白,吉敷“哦”地附和着。
“实际上,这家店是上一代传下来的,所以在店后有块小小的空地和房子。”
吉敷又以“是的”回应。
“特地打电话搅扰你们,是因为日前在成城被谋杀的女性的海报,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疑犯的拼图海报,贴到我们店里来了。所以这几天我天天看着这张海报。说实话,我见过海报上那位名叫九条千鹤子的女人。”
“啊,是吗?”吉敷回应着。吉敷心想,千鹤子活着时必定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这位老人曾经见过千鹤子也不足为奇吧。
“噢,你见过海报上的女人?”
“是的。”
“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说出来真不可思议,那女人竟然出现在她死后从东京开出的列车上。”
吉敷一下子张口结舌,听不懂对方话里真正的意思。“喂,刚才你说什么?”
“那海报上不是写着有个名叫九条千鹤子的女人在一月十八日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在成城被杀吗?”
“对,对,正是如此。”吉敷答道。
“但实际情况是,我在比这个时间稍晚的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从东京站开出的‘隼号’蓝色列车上,见到过这位九条千鹤子小姐。”
吉敷的脑子越来越混乱了。“喂,你有没有搞错日期呀?”
“我乘车的日期,的的确确是十八日呀。”
“可是,你在车上看到的那个女人,真的是九条千鹤子小姐本人吗?”
“嗯,千真万确。我有证据,可以证明她就是九条千鹤子小姐。”
“哦,是吗……那这班蓝色列车开往哪里?”
“西鹿儿岛。”
“西鹿儿岛吗?嗯……那么十八日晚上,你在车上还见过她吗?”
“当然见过啦。不只十八日,我在十九日也见过她。”
吉敷准备去神田找这个体育用品店的老板。为了慎重起见,离开成城警署前他打了个电话给船田。吉敷打电话的目的是要确定九条千鹤子的死亡推定时间,是不是如船田所估计的最晚在十九日清晨五点。他还问船田“死亡推定时间可不可能往后推到十九日下午甚至二十日?”船田听完后在话筒另一头发出了笑声,说那是绝不可能的。船田又说他推定的可能死亡时段已经很宽松,不可能再往后推了。如果事后能证明那女人死于十九日中午或下午的话,他愿意引咎辞职。
吉敷在去往神田的路上反复思考着。或许那老人眼花了吧,因为世界上相貌相似的女人不算少,尤其近年来整形美容的普及加上妆化得越来越浓,相似的女人就越来越多了。也许那老人没有跟那个女人说过话,只不过远远看到她的样子。从通缉海报看到真实的九条千鹤子的照片后,就以为车上见到的与海报上的是同一个人了。
到了神田,吉敷很快找到长冈体育用品店。老人名叫长冈,吉敷通过自动门走进店里时,长冈立刻起身迎接。老人说吉敷刑警的样子让他很意外,而吉敷看到长冈老先生时同样感到意外。通电话时,在吉敷的想象中对方是满头白发的七十岁老人,但实际上却看起来很年轻——头发虽然稀疏,但发色依然漆黑。
吉敷问道:“你就是打电话给搜查本部的那位先生吗?”
长冈点头说:“打电话的就是我。”长冈要吉敷稍等,然后转身走进店铺后头。不久后,长冈拿着一本卷成筒状的杂志出来,指着马路对面的咖啡店说,我们去那边谈吧,便走出店门穿过马路。
选了一个最里面的位置相对而坐后,长冈拿出名片。吉敷瞄了一眼后,一面将名片放入口袋里一面问道:“你说在隼号列车上,看到长得像九条千鹤子小姐的女人?”
长冈点头。
“只是看到而已,恐怕没有交谈吧?”
“不,我们讲过话。”长冈说道,“我对九条小姐说我很早就想搭乘有单人寝台的蓝色列车,但一直未能如愿,所以这还是第一次。九条小姐也说了类似的话。”
“你们是互报姓名后才知道对方的名字吧?”
“那当然啦。我给了她名片,她也给了我她的名片。”
“哦!她给了你名片?有没有带来?”
“有呀,在这儿。”长冈从胸前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吉敷拿来细看。名片上只印着成城的住址和九条千鹤子的姓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吉敷陷入了沉思。如果长冈所说的是事实,那么这女人一定是冒名顶替的。也许她做了整容手术,对于只看过通缉海报上九条千鹤子小张黑白照片的长冈来说,便信以为真了。但是,那女人为什么要……
“这班隼号列车是下午四点以后从东京站驶出的吗?”
“四点四十五分发车。”
“车子启动后,你也见到过那个女人?”
“当然。我是在一号车厢内见到她的。”
“再问个有趣的问题,十九日,也就是过了一晚的隔天清晨五点后,你还见到过那个女人吗?”
“当然见过啦。我亲眼看到那女人在熊本站下车。所以说,直到十九日午饭前,她都在隼号列车上。俗话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呀。”
看来那是另一个人。因为过了十九日早上五点,便不在船田推算出的死亡推定时间范围内了。超过这个时间,九条千鹤子必死无疑。反过来说,要是那女人真是九条千鹤子的话,岂不就是她的幽灵吗?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可以肯定那女人不是九条千鹤子,因为九条小姐十八日下午被人谋杀是证据确凿的事实。”
“嗯,可是……”长冈露出难以接受的神色。
“想必长冈先生本人未必拥有这个女人就是在成城被杀的九条小姐的确切证据吧,因为你没有见过生前的九条小姐。现在,给你看几张九条小姐的照片吧。”吉敷说罢,拿出几张向模特公司借来以及在成城的九条房间里找到的照片给长冈看。因为九条做过模特,所以留下了不少的照片,这么一来,调查工作就方便多了。身为刑警,还真要感谢她当过模特。
长冈非常仔细地观看每一张照片,然后抬起头,露出抱歉的表情说道:“就是这个女人,我的确跟她说过话。”
吉敷深感失望。在物理学上,这根本不可能呀。“请再仔细看看,怎么可能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但长冈早已经详细地看过好几次了。“老实说,看了这么多张照片后,我更相信她就是九条小姐了——不可能找得到第二个相貌如此端正的小姐了。我相信绝对不会看错。瞧!你看这照片,左边下巴是不是有两个黑痣?我记得很清楚。”
吉敷不认为长冈在说谎,因为他是个善良而热心的长者,何况他没有说谎的必要。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吉敷对这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又不得不持有怀疑的态度,因为他说的事情从理论上来说是不成立的。他用非常认真的态度叙述着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事,从理论上来说,只能认定他在说谎。
“可是长冈先生,你是看了刚才我给你的照片,才确信你在车上见到的女子是九条千鹤子小姐。这就是说,到刚才为止你根本没见过九条小姐生前的照片。你只是看到了附在通缉海报上的小照片,就武断地认定近一个月前在隼号列车上见到的女人是被谋杀的九条小姐本人。情况是如此吗?”
“嗯,你要这样分析当然也可以。但不瞒你说,当我看到海报,心想这被杀的女人跟我那天在列车上见到的女人真像啊。尽管如此,当时我还没有自信打电话报案。直到今天,我看到这个……”长冈边说边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那本杂志,移开茶杯,把杂志摊在桌上,然后哗啦哗啦地翻到左上角折起来的某页。杂志很厚,所以长冈用手在书页中间压了两三下,然后把杂志转过一百八十度推到吉敷眼前。
“这是什么杂志?”吉敷拿起杂志,看着它的封面。
“这是一本摄影专业杂志,名叫《相机A》。这本杂志经常征集普通读者的业余摄影作品,然后把每期的入选作品刊登出来。作品就登在这一页,你看这张,可以算是佳作喔。”吉敷按长冈的指示看照片,不知不觉地“哼”了一声。这张虽属佳作,但在入选作品中可能是最差的,照片的尺寸也比较小。但令人惊讶的是,在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九条千鹤子的脸。
吉敷仰头看着长冈。长冈露出一成不变的专注的表情,说道:“照片右下角还有拍摄日期。”
的确,这张照片的题目是:“一月十八日,蓝色列车隼号上遇见的女子。”
吉敷再看照片作者的名字——小出忠男,千叶县人。“你认识这位小出先生吗?”
“不,不,算不上熟人,只是那天在蓝色列车上有一面之缘而已。不过,他是这本杂志这个单元的常客,经常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我虽然不擅长拍照,但平常也喜欢玩玩相机,每一期的《相机A》杂志都会买来看看,所以很早就知道小出的大名了。十八日那天,小出先生也搭乘隼号蓝色列车的单人寝台。车子开动后,他就频频地按快门给九条小姐拍照。我以为这是小出先生带来的模特,所以就上前观看。但其实不是,小出先生也是第一次在列车上见到九条小姐。因为九条小姐长得太美了,小出先生就主动为九条小姐拍了几张照片。我上前跟小出先生打招呼,说在杂志上经常欣赏他的大作。当时和九条小姐也寒暄了几句。小出先生对我说这照片马上就会投稿到《相机A》杂志。所以我想如果这期杂志能登出来的话,正好可以和通缉海报上的照片作比对。等到今天杂志出刊了,小出先生为九条小姐拍的照片果然登了出来。经过仔细比较,我确信两张照片拍的是同一个女人,所以才决定打电话与你们联络。”

2
吉敷婉拒了长冈先生要他把杂志带走的好意,来到神田站附近的书店买了最新一期的《相机A》杂志。他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翻开杂志,再度凝神观察那张照片。这是张有趣的照片。很明显,拍摄时曝光过度了,脸部颜色发白。眼鼻异常分明,好像用钢笔画出来似的,但脸和头发的轮廓却像幽灵般朦朦胧胧,不知是不是拍摄时相机晃动的关系。身为刑警的他难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照片里的女人在微笑,是璀璨的笑容,而不是寂寞的笑容,似乎与吉敷对这女人的印象略有出入。照片旁边有简单的评论,主要讨论的是技术性问题。在零点零几秒的瞬间,捕捉被拍摄对象偶然展现的魅力,这种本领就是摄影师的才能——或许这是针对女人脸部轮廓模糊而发表的议论吧。
拍摄数据也登了出来——光圈五点六,速度六十分之一秒,采用闪光灯。“原来如此,这是六十分之一秒的幻影呀!”吉敷不由地喃喃自语着。看来,往后的日子都要为这幻影苦恼了。这张照片里的女人是九条千鹤子,好像已经无庸置疑。照片中露出笑容的女人正是吉敷在成城公寓中所见的照片里的女人。由吉敷本人的眼睛所作的判断,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不可理解的事情呢?吉敷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列车真的是十八日下午四点四十分从东京站驶出的隼号蓝色列车,那么九条千鹤子绝对不可能在这列车上呀。左思右想,吉敷只能认为这是长冈与摄影者小出合谋的谎言。作为《相机A》杂志的编辑部,只要作者说作品摄于十八日隼号列车上,他们恐怕不会去调查核实这照片是否真的是在十八日的隼号列车上拍摄的吧——于是就按小出所说的刊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