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玻璃外侧上的水滴因为车子的振动而顺势往下流,内侧则是一片雾气,就算擦拭了玻璃的表面,也很难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但就算不愿意看到,有个东西也会完全占据人们的视线,那是一片有如世界尽头般的石壁,石壁上方消失在濛濛细雨所形成的烟雾中,完全看不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可是应该有什么雕刻之类的东西,围绕在最上方的四周。
为什么要在堆积了那么高的石头的顶端上,雕刻恶魔或动物的雕像呢?难道是为了向有屋檐的时代道别而做的吗?可是,做在那么高的地方,应该不是想给人类看。而且,在地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谁也不会去注意到那种东西。莫非那只是建筑家为了祷告而做的?抑或是做给乌鸦看的?
岛上有如石笋般的摩天大楼一年一年增加,并且像男中学生一样地彼此在竞高。因为这里是岛屿,基本上没有广大的土地,所以只好往上发展。
大家很轻易就接受了这样的理由,对这样的发展几乎不抱任何疑问,每年还为了又有破纪录的高楼落成而鼓掌叫好。
当年伍尔沃思大厦落成时所造成的轰动,还被特别纪录了下来。那时手持“世界第一”标语牌的岛上闲人们聚集在大厦的四周,纽约地区众多的乐队也来这里集合,大家都在等待威尔逊总统从白宫按下点亮整栋大楼灯光的钮。灯一亮,各乐队便开始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演奏,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演奏了什么样的乐曲。
如今,这座岛已经被许多像伍尔沃思大厦的建筑物掩没了,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希望这座岛变成一只大刺猬。可是,这么密集的摩天大楼,已经遮蔽了这座岛的阳光,冬天的时候,马路上甚至比西伯利亚还要冷。无家可归、在路上流连的流浪汉们,马上就会被冻成冰棒,死在路上。
盖满整个建筑基地的公平人寿保险公司,和大厦所形成的庞大阴影,连纽约市政当局也感到惊慌,所以现在建筑家与政治家们,正在检讨限制大楼高度的问题。然而,摩天大楼的竞争是谁也无法停止的事吧?因为这是这块土地的宿命。
人们看不到巨大的石塔上有什么东西。这种情形如果无止尽地增加,那么离人类的头顶愈来愈远的高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愈发没有人能了解。天空的尽头太遥远了,就像地图上没有标示的印地安聚落,或没有船经过的小岛一样。不管是邻人还是警察的视线都到达不了的无法地带一天一天地往空中发展,结果阴暗的地方与日俱增,阴影终于将完全覆盖小岛,这个市街的治安也会和阳光一起死亡。
这里似乎是陆地上最进步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黑暗、最不幸的地方吧!没有人知道这艘石头方舟会驶往何处。是驶向天堂?还是航向地狱?人们只知道没有人能因此停下脚步。
我和我的伙伴约翰·李韦恩,开着老旧的福特厢型汽车,摇摇晃晃地前往自杀的舞娘的住处。那里是新建完成的摩天楼,中央公园高塔的三十五楼,我私下希望那里不是遥远的无法地带。
中央公园高塔不在中央公园西侧,而在隔了一个市街的哥伦布大道上。当看得见入口的时候,一座高瘦的屏风也出现在雾中。抬头看,屏风的顶端就好像插入空中一样,消失在烟雨之中。再仔细看,雾里还有一座大时钟,可是大概也只有乌鸦看得见那个时钟的时间。而隐藏在雾中的那个高处里,应该还有一具女性的尸体,正在等待我们的到达。
视线往下移,在希腊神殿般并列的石柱中央,有一个旋转门,黄色的灯光从那里泄出,浸透到外面潮湿的人行道上。马上就要天黑了,我觉得好像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黑人音乐。把窗户稍微打开,结果还是听不出音乐从何而来。由于风声愈来愈大,也愈来愈不容易听到音乐的声音,从微开的窗户感觉到的,只有潮湿的雨水的气息。我们的车子直接进入入口,然后来到旁边的地下停车场。
警车停进客用的停车场后,门便关了起来,潮湿的空气立刻充满了地下的黑暗空间。已经两天了,细雨仍然下个不停。虽然是在室内,我仍然拉紧雨衣的前襟,朝电梯厅走去。
听说这栋公寓大楼里,住了很多和演艺圈有关的人,也聚集了一些有点钱的人,他们都是经过抽签才住进来的。当年这栋大楼刚完成时,不管是高度还是豪华的装潢,都很受到瞩目,还成为报纸上的新闻。如今这座岛上最红的明星,不是名演员,也不是红歌星,而是摩天楼。
我们搭乘电梯到了三十五楼。这栋大楼三十四楼以上的住户都是很有钱的人,而三十四楼以下的房子比较小,所以住户大多是中产阶级或年轻人。
一来到三十五楼的走廊,就感觉到一股闷热之气,于是我将外套脱掉。这里的墙壁是白色的,在每个等距离排列的柱子旁边,都有金色的线条。照明的设备安装在柱子上,铺在地板上的长长红色地毯,让一般该有的脚步声消失不见。
三五〇一号室的门是开着的,一走进去,就看到管理员和像清洁妇般的女性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那位女性穿着制服,和管理员的年纪差不多,两个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样子。我和约翰拿出纽约市警察的警徽给他们看,并且脱掉软帽,和他们打了招呼。
“我们是纽约市警察。我是塞米尔·穆勒,这位是约翰·李韦恩。”
在这种时候,警察只要做这样的招呼就够了。我们把脱下来的帽子挂在衣帽架上,外套则挂在帽子的下面。他们两个人好像事先说好了似的,都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不久之后,我的同事就会带搜查和检验用的药品和照相机过来。现在我想先请问你们几个问题,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是我。”女性小声地说。
“浴室在哪里?”我问。因为听说那位舞娘是在入浴中自杀的。
“在这边。请跟我来。”管理员说着,然后便站起来带路,走到短短的走道上。
他推开走道中的门之后,便往后退,好像不想再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进浴室,就可以感觉到潮湿的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味。这间浴室没有窗户,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浴缸里的水栓还没有拔掉。白色的浴缸里躺着一位头往后仰、下巴抬起、脖子靠在浴缸边缘的金发女子。女子的右手垂到浴缸的外面,两个乳房一大半露出水面,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部都沉浸在水中,所以几乎看不到她赖以为生的脚和身体,因为浴缸里的水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就近观察后,发现她的脸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不管是额头、脸颊,或是太阳穴,都看不到有擦伤的痕迹。她有着保养得宜的白皙皮肤,和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相当漂亮的脸蛋。这样的人有自杀的必要吗?摸摸她的脖子,已经没有体温的肌肤还是柔软的,看不到尸斑,可见应该刚死不久。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问背后的人。
“就在刚刚而已,应该还不到三十分钟吧?”管理员说。
我把脸靠近水面,仔细看水中的情形。洗澡水中的左边乳房下面,有一丝像暗红色的线般的血液,慢慢地从身体里流出来。被染红的洗澡水像红色的玻璃般,仔细凝视的话,可以清楚看到金发女子沉浸在水中的裸体。女人白皙的腰部附近,有一把黑色的手枪,这把枪并没有沈到浴缸的底部,而是卡在白色的浴缸边缘和女人的腰部之间。
“她是用枪射击心脏而死的。”站在我的旁边,一样注视着水面的约翰说。
我点点头,接着说:“男人射击头,女人射击胸部。”
我只知道这些。
我蹲下来,看着女子伸出浴缸之外的右手指尖,指尖上有一点点的黑色斑点,那是射击时枪口喷出来的煤渣。没有错,是自己开枪的。
我抬头站起来,环视着浴室内部,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只有女人的身上有中弹的痕迹,浴室内的墙壁很完整,化妆品、肥皂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上。肥皂还没有湿,可见是躺进水中不久就开枪了。脱下来的内衣和浴袍就堆放在旁边。
若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找可疑之处的话,那就是女人没有戴浴帽,金发却没有沾湿,以及浴室里没有准备替换的内衣这两点。不过,这样的可疑之处并不能说明女人是被杀死的。因为想要自杀的人,是用不着准备替换的内衣的;还有,或许她希望验尸人员拍摄照片时,她的金发能完美地展露在闪光灯下。
“完全没有值得争议之处。洗澡水没有溢到地板上,架子上的东西也都没有掉下来,这个浴室里没有被破坏的物品。”
“也没有挣扎、扭打的痕迹。”约翰也接着说。
虽然要等犯罪研究中心的监定结果出来,才能确切地知道死因为何,不过乍见之下,眼前的情形似乎毫无疑问地属于女性的自杀案件。
我看向门,发现锁的地方有被破坏的痕迹,金属衬片从裂开的木头处往走道的方向弯曲。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是我撬坏的。”管理员说:“发现屋里的情形有点古怪后,玛蕾德就打电话到楼下的办公室……”
“玛蕾德是谁?”
“是她。”管理员以手指着坐在走道前面沙发上的清洁妇。
“嗯。你呢?”
“我是霍华德·史密斯。接到玛蕾德的电话后,我就到这里来了。那时我们觉得梅莉莎好像在浴室里,可是怎么叫她,她都不回答,所以我只好破门而入。”
“为什么会觉得她在这里呢?”
“这个就要请玛蕾德来说了。玛蕾德说通往走廊的门从里面锁起来了,而且……”
“玛蕾德有这个房子的钥匙?”
“是的,因为要进来打扫。平常来打扫的时候,梅莉莎也都会在屋子里,可是今天来打扫的时候不仅没有见到梅莉莎,浴室还被锁起来。浴室的门就像这样,可以从下面的门缝看到一点点里面的情形,所以我们看到了浴室里面有室内鞋,还可以看到梅莉莎的趾尖。”
“嗯。请再说一次死者的名字。”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册,一边问。
“梅莉莎·贝卡。”
“年龄呢?”
“不知道。大概是三十几岁吧?我不是很清楚。”
“她是舞娘?”
“听说她是百老汇棉花田俱乐部的舞娘。”
“那么,现在已经是上班的时间了吗?”我问。
管理员耸耸肩,说:“大概是吧!”
“她住在这里很久了吗?”
“是的。这栋公寓大楼完成之后,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了。所以……有六年了吧?”
“这栋大楼是什么时候完成的?”
“一九一〇年完成的.”
“她为什么要自杀?你心里有谱吗?”
“我不知道。这一点请去问她的朋友。”
“这栋大楼里有她的朋友吗?”
“这栋大楼里只有梅莉莎一个人是棉花田俱乐部的舞娘,不过住在楼上的女演员伊玛·布隆戴尔和米雪儿·克雷恩,好像都和她很熟。”
“伊玛·布隆戴尔和米雪儿·克雷恩……她们两个人都是女演员吗?”
“是的。对了,住在楼下的女演员乔蒂·沙利纳斯也认识她。”
“乔蒂·沙利纳斯……也是女演员吗?”
“嗯。这栋大楼里住了很多演艺人员,因为都还很年轻,所以没有什么名气。”
“年轻?大概是几岁?”
“不清楚。大概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吧!”
“正是青春年华的时候。不过,那么年轻的演员,怎么住得起这样高级的大楼呢?”
管理员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我问管理员那些女演员住在哪一号室,然后把它写在手册上。
“好了,我就问到这里。在犯罪研究中心的人来进行调查之前,请不要碰触这个浴室里的任何东西。”
“怕指纹会沾上去吗?我了解。”管理员说。
我们回到玄关前的客厅,问了玛蕾德相同的问题,她的回答和我们从管理员那里得到答案差不多。
接着,我和约翰连袂来到三十六楼,拜访伊玛·布隆戴尔的三六〇四号室。很凑巧的,她刚好在家里。伊玛·布隆戴尔身材相当高,是一个吸引人目光的美女,她有一张诱人的厚嘴唇和一双大大的眼睛以及性感惹火的身材。刚刚外出回来的她,戴着流行的帽子,脸上也化着妆。
她穿着旁边开衩很高的紧身裙,跨大步走的话,有一条腿几乎就是完全裸露的。她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吗?走在五号街上时,想必会引起众人的侧目吧!不客气地说,她就是那种会让男人产生某种冲动的女人。这种女人一旦出现在酒吧或赌场里,肯定会制造出麻烦。
我们拿出警徽,并报上姓名,问她可不可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时,她回答可以。她看到我们的手上抱着外套,所以进屋之后就叫我们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我们照着她说的做了,然后进入客厅。从客厅可以看到白色烟雨中的中央公园,和公园周围逐渐亮灯的街景。
“这里的视线很好嘛!”我走到窗边说,这绝对不是客套话。
这个客厅很舒适,摆设的东西也很有品味。住在这样的地方,即使每天关在家里也无所谓。位于这个室内一角的漂亮留声机,正播放着拉赫玛尼诺夫⑤的音乐。
译注⑤:俄国作曲家、钢琴家及指挥家。
“可以在雨中和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中享受夜晚呢!”我说。
伊玛微笑着回答我:“我就是想要这样的风景,才住在这里的。要住在这里很不容易,不过自从搬进来这里以后,我一天也没有后悔过。”
“窗户是开着的。在这么高的大楼里,可以打开窗户吗?”我一边稍微拉开窗帘一边问。
“基于安全的考量,最多只能打开七英寸。”
“嗯,我明白了。这是为了让空气流通。”
“因为现在天气还很热,所以我一直开着窗户。”
“这座灯也很迷人。”我的手轻轻地摸着从天花板往下垂,像百合花的花束般精致的玻璃吊灯。
“这是换来的。我很喜欢这座灯。住在这里的人会互相交换东西。”
于是我回想梅莉莎家的情形,并想起自己还没有看她家客厅的天花板。
“这是小型的枝状吊灯,开关钮在花的下面。”
“这个吊灯的亮度是可以调整的。要喝点什么吗?”
“啊,不用了。”我连忙说:“我们现在正执行公务,而且马上就必须离开了。这个地方真的很舒适。对了,布隆戴尔小姐,你是女演员吗?”
“我是舞台剧演员,不过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你是刑警吧,穆勒先生?”
“是的。”
“你穿双排扣西装很好看,真的很英俊呢!如果你也能上舞台表演,那就太好了。”
“谢谢你的夸奖。你和楼下的贝卡小姐是朋友吗?”我问。
“她是舞者。我和她的工作领域不一样,年龄也有些差距。不过,我们会互串门子,有时会一起吃饭、喝茶、聊天。我和她常常在一起。她怎么了吗?”
“在这栋公寓大楼里,和贝卡小姐最熟的人是你吗?”
“大概是吧!这里没有其他棉花田俱乐部的人。”
“听说她和米雪儿·克雷恩小姐、乔蒂·沙利纳斯小姐也很熟。”
伊玛不以为然地摇头,“不,她们不熟。她们的交情只是在走廊上遇到了,会点头打个招呼而已。这栋大楼里,可以称得上是她的朋友的人,大概只有我吧!”
听到她这么说,我变得难以启齿。气氛有点沉默了。
“她怎么了吗?”伊玛又问了一次。
“她自杀了。”
听到我的话后,伊玛站了起来,说:“你说什么……?”
她张大眼睛,音量也提高了,又说:“她现在在医院吗?”
“没有必要去医院。因为她开枪射击自己的心脏,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
“大概是两个小时前的事吧!那个时候你在屋子里吗?”
“不在,我出去了……”她边说边摇头,然后便瘫软地倒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我连忙把她抱起来,让她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约翰很快地从厨房拿水来,打开她的嘴巴,把水灌入她的口中,她很快就清醒了。
“啊,对不起。穆勒先生、李韦恩先生,这实在是太大的打击了……”伊玛说着,并勉强想站起来。
“我们了解。你还是躺着吧!”我说。
这时唱片的演奏已经结束,音乐停止了。我把唱机的唱臂放回固定的地方,再回到沙发旁时,她已经被约翰搀扶着,在沙发上坐起来了。
“能说话吗?”我问。
“嗯。”伊玛回答。
“关于梅莉莎自杀的理由,你有什么看法?”
“确实是自杀的吗?”伊玛抬头问。
“依我看到的情形,我觉得是自杀没错,不过犯罪研究中心现在正在进行确认。死亡的现场是浴室,当时浴室的门从里面上锁,玄关的门也被锁起来了。屋子里——包括浴室在内都很整齐,架子上的东西没有掉落到地板上,浴缸里的水也没有溅出来。”
我在述说的时候,伊玛一直默默地在思考。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我问。
“前天。”伊玛说:“她一副很忙的样子,所以没有想到她会自杀,”
“她有没有正在烦恼什么事?”
伊玛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像在慎重考虑该不该说的样子。“我觉得梅莉莎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她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一定是被逼到痛苦的深渊了。”
“到底是什么事?”
“一个舞者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缓缓地点了头。
“做为一个舞者,她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她告诉我,她很担心拿不到明年的合约。”
“和棉花田俱乐部的合约?”
“是的。俱乐部的经理好像已经不想再用她了,她的合约只到今年耶诞节。另外,她的男朋友又在上个月和她分手。她好像曾经想要和那个男人结婚。一个没有合约的舞者,想去哪里都不可能。”
“原来如此。”
“对一个把舞蹈视为一切的人来说,没有地方可以跳舞的话,等于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可是,除了棉花田俱乐部之外,她也可以在别的地方跳呀!”约翰说。
可是伊玛摇摇头,回答道:“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她那一行,可是应该就像我们这一行一样吧!没有当过主角的舞者,是很难跳到别的舞团的,更何况她已经不年轻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跳过主角的角色,所以就算还能够继续在舞台上跳舞,恐怕也只能担任任何人都可以跳的小角色,就像临时演员那样,只能得到以数周为单位的工作合约。”
“那又怎样?”
“你不明白吗?这么一来,她就不能继续住在这栋公寓了。”
“喔!”我们终于了解了。
“我想这间房子并不是她买下来的,她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如果她能买的话,就没有寻死的必要了。这栋公寓大楼的三十四楼以上的房子,尤其是尾数是三、四、七、八的屋子,屋主不是百老汇的棉花田,就是音乐盒子或冬季山区、荷兰舞蹈等著名剧场的老板;再不然就是舞台剧制作人或音乐家、畅销作家或导演们。我们只是向他们租房子的房客,并且期待有一天能够成名,有能力从他们的手中买下房子。他们租给我们的价格,虽然比市面上的低,但我们因此欠下他们的人情。”
“尾数是三、四、七、八的房子?这是什么意思?”
“以三十四楼来说吧!就是三四〇三、三四〇四、三四〇七、三四〇八这几间面向中央公园的房子,风景很棒。”
“原来如此。”我表示了解地点点头,然后问:“这么说的话,住在这栋公寓的女演员,都是被看好的女演员啰?”
伊玛认真地想了想之后,才回答:“嗯,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吧!当然其中也有并不是那么被看好的人。梅莉莎非常喜欢这栋摩天楼,她常说她自己已经无法去住一般的公寓了,想要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为了住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虽然她很努力,但还是无法如愿。”
我们默默地听着。
“我很能了解她的心情。不是功成名就,就是死。对梦想成功的女子而言,这个地方就是人生的战场,没有足够的觉悟,就无法爬到成功的位置。梅莉莎也很明白这一点。然而,她还是战败了。”伊玛说。

2

犯罪研究中心的看法和我的观察结果一样,梅莉莎死亡现场的浴室里,并没有找到梅莉莎以外的人的指纹;因为认为没有可疑之处,所以这个命案以自杀案件结案了。之后,关于棉花田俱乐部和舞娘世界的绯闻,在报纸上喧嚣了一个礼拜左右,接着也沉寂了。我也从这个喧嚣的风波中,知道了中央公园高塔有“高级情人公寓”这个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