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大战虽然过去了,但美国却生病了,纽约的病态尤其严重,渐渐露出疯狂之都的一面。它像精神病患者一样,偶尔会做出不可思议的行为。有人穿着降落伞,从第五街的摩天楼往下跳;有人在两座摩天楼之间,进行走钢索的卖命表演;有人把摩天楼的顶楼平台当成马戏团的舞台,表演各种杂耍;也有人驾着双翼机,在百老汇的上空,表演飞行杂技。尽管这些人当中,有些人表演失败,因此丢掉性命了,纽约仍然不以为意,就像不知人间疾苦似的,只知道鼓掌叫好。
中央公园高塔事件的第二幕,在破坏与希望交杂,绝望与得意难以划分的错乱中展开了。发生在这栋混合了埃及式与希腊式建筑的摩天楼的事件,虽然有许多令人费解的奇怪情况,但我并不认为无法破案。可是,随着事件全貌逐一出现,任何人都会对事件的奇怪程度感到不可思议,想不通理由。事后回想起来,梅莉莎·贝卡与伊玛·布隆戴尔的自杀,就像开幕前的铃声,虽然也让我感到某些烦恼与不安,却没有让我感到害怕。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情,是后来才发生的。
就像要告别夏天一样,那天晚上纽约又下着冷冷的雨。那天是九月五日。我应同事的要求,和约翰·李韦恩坐着一辆还算新的葬礼马车,前往那个可怕的现场。转开收音机的开关,马勒的交响曲<巨人>从收音机里播放出来。我一边似听非听地听着,一边眺望矗立在曼哈顿,宛如巨人群般的摩天楼。已经有很多灯光从摩天楼上的窗户泄溢而出。我坐在车子里,像军队一样慢慢前进。那个晚上只有冷冷的雨,没有雾。最后,我们来到中央公园高塔前,大时钟的钟面灯光射进了天空里,高塔像马勒旋律里高大的单眼巨人,胁迫着我们。
中央公园高塔前面聚集了很多交通警察,阻挡车辆的进行,所以犯罪研究中心的人,和员警的车都停在路上,挡住了大楼的玄关大厅。看这种情形,就知道这个案件的规模,一定和以前的案件不一样。我们也没有把车子停进地下的停车场,而停在雨中的路上。
不管是人行步道上,还是车子行走的马路上,都散落了许多形状古怪、但看起来是柔软的物体。因为雨水的冲洗,那些点点散落的物体很多看起来是白色的。撑着伞的犯罪研究中心所员蹲在路上,好像在察看那些东西。因为位置的关系,我看不到那些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藉由玄关渗透出来的黄色灯光中,我还是看到马路上有一块路面被染成了红黑色。
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张熟面孔,那是五年不见的霍华德·史密斯。小个子的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悄然地站在警察们之间。
“嗨,霍华德。”我出声叫唤。
他吓了一跳般地回头看我。认出是我后,便很高兴似的走到我身边,替我撑伞。
“穆勒先生,好久不见了。”
“是五年不见了。你好吗?”我问。
“马马虎虎。但是今天晚上可发生大事了。”他说。
“这位是约翰·李韦恩,你也还记得吧?”
“嗨,霍华德。你好吗?”约翰说。
“我当然记得。李韦恩先生,你好。真是飞来横祸!为什么老是发生在我这边呢?”管理员说。
“这次事件的报案者也是你吗?”我问。
他点点头,说:“一遇到这种事,我就想到穆勒先生你,可是没有马上找到你。”
“我已经换位置了。五年了,连曼哈顿都变了,纽约市警察局当然也会有变化。这里已经变成疯狂之都了。”
“嗯!这个城市变得很可怕。”霍华德一边摇头,一边说:“这栋公寓也一样,就好像地狱的某一区一样。不过,幸好这里还是出了一个大明星——乔蒂·沙利纳斯。”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看那边。”管理员说着,抬起下巴,指着远处的天空。
这让我有点讶异,因为我以为他会指路面。我拉高帽檐,抬头看天空,只见雨像白色粉末一样地飞舞下来,打落在我们的脸上。
“那里有一条往上延伸的绳子吧?”霍德华说。
“嗯。”我回答,“从钟楼里垂下来的。”
雨中的钟楼。周围亮着白色灯光的钟面上,有一条绳子从钟面的某个点延伸出来,往下垂。盯着这条绳子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感觉上好像听到了马勒庄严的旋律。
“先前那条绳子上绑着一颗男人的人头,而且就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方摇晃,可是就在我想把人头往上拉起来的时候,人头就从绳子上松脱,掉了下来。”
“你说的往上拉是指?”
“钟楼。我还担心掉下来的人头会打到路人,真的是吓出冷汗。幸好没有打到人。”
“你刚才说‘人头’?谁的人头?”
“不知道。但那是一个男人的人头,因为那颗人头的下巴有胡子。这是住在那边大楼里的华特·福格说的。”
“他看到那颗人头了吗?”
“他看到的不是人头,而是人头还和身体相连在一起时的脸。那时只有头部从大时钟里冒出来。”
“他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对面那栋大楼里的自家,和大楼的顶楼上看到的,好像是用望远镜看到的。因为他脸色苍白地跑来我的办公室告诉我情形,我便马上出来看,可是那时候头已经被切断了,被绳子绑着四处摇晃。”
这件事情实在太古怪了,让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原本是活的,后来因为头断掉才死的?”
“是的,就像上了断头台一样,头被切下来了。”
“被谁切下来的?”
“时钟。”
“什么?时钟?”因为不了解霍华德的意思,我忍不住大声地说:“是真的吗?”
“是的,是被时钟的长针切下来的。穆勒先生,时钟的长针代替了断头台的刀子。”
“时钟的指针也能切下人类的头?”
“嗯。请你调查就知道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福格先生看到头被切下来的那一瞬间了吗?”
“没有,他没有看到那一瞬间。当他看到时钟的长针切进脖子里的时候,就匆匆忙忙跑过这条马路,去我的办公室告诉我。头被切下来的时间,应该是他要来这里的途中。他来到这里以后,那个男人的头就被切了下来,并且吊在二十五楼的高度上。”
“你怎么知道是二十五楼?”
“因为我在大厅里遇见了住在二十五楼的怀生斯奇先生,当时他正好脸色大变地从电梯里出来。那颗人头正好垂在怀生斯奇先生家的窗口,而且在他家的窗户外晃来晃去的。”
“胡说八道!不可能的事。我从没听过这种事。”我说。
“简直像世界末日一样,确实让人很难相信呀!可是,穆勒先生,现今的纽约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霍华德说。
我沉默了,因为确实如他所说,现今的纽约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那么,现在散落在马路上的东西是什么?”我指着蹲在马路上,正在检查散落在路面上的点状物的犯罪研究中心的人说。
“那些东西当然是从人头里溅出来的脑浆,和头盖骨的碎片、脸上的肌肉等等。”
“啊!我的天呀!”我说:“疯狂的纽约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霍华德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不想看,但是职责所在,我还是去看了散落在地面上、那些让人很不舒服的可怕东西。那真的是惨不忍睹。即使是欧洲战场,也不会比眼前的情景更让人觉得悲惨吧!幸好有雨,幸好有雨洗去地面上的血迹。洗去的不仅是血,还有气味。眼前的情景虽然悲惨可怕,但是我的鼻子只闻到雨水的味道。下雨让我有得救的感觉,虽然雨水不断打湿我的西装,我还是感激它。如果衣服沾上了黏呼呼的血,血所散发出来的强烈腥臭味,一定会让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
像软掉的乳酪碎片般的人体脂肪,以及让人联想到被敲碎的灰色肥皂的脑浆。我好像站在地狱的入口般地看着。我当刑警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却第一次看到这样令人作呕的场面。
让人最不舒服的是脸,不,应该说曾经是脸的东西。粗略地环视周围一圈后,我发现“脸”是散落在地面的最大的“遗体”。人头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第一个接触到地面的好像是头顶,所以头顶破了一个大洞,脑浆便从这个大洞里飞溅出来。
头盖骨也碎掉了,其中有一大半飞了出去,所以脸就好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瘪,有一部分甚至变扁平了,承受着雨水的拍打。这张脸上丝毫不见血色,就像一张被丢弃的橡胶制面具。
不过,因为右半边的头骨遗留着,所以并不是完全扁平的。这颗头以右耳在上的姿势横躺在地上。相对之下,除了耳朵显得是凸起来的之外,从鼻子到左边的脸,还有从额头到脸颊的部分都是平的,皮肤像是摊开来似的平铺着。
脸上有胡子,因为雨水的关系全湿了。我的视线停留在黑色、看起来相当粗硬的胡子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本来只想看一眼就好了,却因为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下意识地想多看两眼。
我弯腰看着地上的头,接着蹲下来仔细看。霍华德站在我的背后,替我撑着伞。他的头就在我的上方,我可以感觉得到默默无言的他,也正屏息地在看地上的人头。约翰在看地上的脑浆渣。
颈部的切面,是我首先要观察的。这种“尸体”是我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我看过许多遭受枪击的尸体,看过一颗子弹就毙命的尸体,也看过被机关枪扫射、身体变得像蜂窝一样的尸体。像这样头盖骨不见了,脸整个变扁平的人头,是第一次看到;不只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被切砍下来的人头。从切面看,确实是被强行切砍下来的,而且因为切面看起来还算平整,所以凶器应该是刀子之类的东西没错,就像是用有着锋利的平面物品所砍下的。
除了上述的那些外,这个切面还有一些令人注意的特征——颈部的切面是斜的。脖子后方的那一面留得比较长,而且下方遗留着皮肤屑或肉屑之类的东西,但是切面的另一端却在头部下巴的地方。也就是说,利刃是从后颈切下去,再斜斜的从接近下巴的前颈出来的。更正确的说法是,这是一个斜切面。这样的切面还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利刃切下时,受害者当时是趴俯着的,还有就是当时受害者的姿势应该是有点侧着身体的。另外,这也证明了用来切下人头的凶器,确实是利刃之类的物品。
我问旁边犯罪研究中心的人,是不是可以把脸翻转成正面,他们很冷漠地回答说:“如果你想转过来看就转吧!”他们大概是认为因为下雨的关系,不可能找到多细微的线索,所以就算动了现场也没有什么差别吧!我从口袋里拿出钢笔,用钢笔按着右边脸颊,像是要把破掉的花瓶翻过来一样,把侧着的头转成正面。这个工作相当费力。
失去里面的骨头、呈扁平状的男人的脸,发出“啪”的声音,面向着我。没有骨头的左半边脸的皮肤,像松饼一样平摊着,潮湿而杂乱的头发,就贴在那样的皮肤上面,红色的水从耳朵或鼻孔流出来。
我听到在我的上方的霍华德发出痛苦般的呻吟声。
凹陷的额头里,转瞬间就积满了雨水。眼睛紧闭,脸颊往两侧横向拉开,嘴唇看起来很厚的那张脸,乍看之下会让人以为是一个黑人的脸,其实不然,因为那张脸上的嘴唇,原本应该没有肿成这样。从我的角度看去,嘴巴左边的牙齿还在,右边的牙齿全部不见了,这也是掉下来时的撞击所造成的吧!
因为已经完全失去原来的面貌,所以实在看不出那张脸的主人到底是谁。不过老实说,我也不愿意去想那个人会是谁,可是我以前确实见过那张脸上的胡子。因为这一点记忆,我只好忍耐着,继续看着那张脸。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因为额头和眼尾都有相当多的皱纹,所以应当有点年纪,不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有五十岁以上吧?
虽然感觉很恶心,我还是继续注视着那张脸,渐渐的,竟然也觉得习惯起来。对了,眼镜!我突然想到了。让我一时之间想不出这个人是谁的原因,不只是他的脸被摔得变形了,还因为他的脸上少了一付眼镜。如果在那张脸上挂上眼镜,那我应该很快就会想到让我印象深刻的那个男人。脸上带着傲慢的表情、曾经在美琪戏院的制作人室里,只给我五分钟交谈时间的那个男人——潘特罗·桑多利奇。死者不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6
当我说出死者是大名鼎鼎的戏剧制作人潘特罗·桑多利奇时,霍华德似乎非常意外。他虽然讶异得说不出话,但也表示同意我的看法。因为死者的脸已经完全变形,再加上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一连串让人震惊的发展,所以他好像没有考虑过死者是谁这件事,更没有想到死者会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因为死者是潘特罗,所以有一个问题很自然地浮现出来了。先不管第一个自杀者梅莉莎·贝卡所住的房间的所有人是谁,第二个自杀身亡的伊玛·布隆戴尔所住的公寓的所有人是潘特罗,所以一般人都认为伊玛是潘特罗的情妇。情妇死了,接着潘特罗也死了,这种情况下,似乎有必要重新调查梅莉莎和潘特罗的关系。
霍华德是百老汇的戏迷,潘特罗是他所崇拜的对象,所以对潘特罗的态度一向比较特别。当他知道生活在这栋大楼里的女星之中,有人是潘特罗的情妇,并且也是自己所喜爱的女明星时,他的心情好像很复杂。
潘特罗在这栋高级的大楼里,拥有好几个单位的公寓,并将这些公寓以租借形式,让他认为有前途的女演员住进去。在房子盖好以前,虽然说好每个月都会向她们收房租,但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交易,那就不得而知了。不用八卦杂志的特别报导,一般人都能想像到这是有可能的事情。
百老汇附近逐渐成为巨大的音乐剧中心,那里夜以继日地对全世界唱出甜美的歌声。因为,来自全美国……不,不只美国,从欧洲来的优秀歌手或女明星、绝世美女,以及有才华的音乐家、剧作家等等,纷纷聚集于此。
新兴的曼哈顿戏剧活动,其受欢迎的程度逐渐凌驾早有口碑的伦敦或巴黎,百老汇受到瞩目的情况,与每年都在竞高的摩天楼一样,已经站在商业表演的顶端了。而位于城西的中央公园高塔,是许多活跃于百老汇演艺圈的人的寝室,也就是说有不少百老汇演艺圈的人,是中央公园高塔的住户。潘特罗·桑多利奇在华丽的百老汇世界,是仿佛国王般的人物。
我催促沉默的霍华德,要他带我和约翰到最高楼层的钟楼。要上钟楼,必须使用载货用电梯。在电梯里的时候,我问霍华德,潘特罗是否招人妒嫉?霍华德想了想,只回答我说他和潘特罗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既然是不同世界的人,对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确实很难理解,不过,他当然也知道不管是哪一个世界,都少不了互相嫉妒这种事情,所以他对我的问题也只能做出似是而非的回答。至于我,也和潘特罗·桑多利奇处在不同的世界,但我有很多的敌人,这是很容易想像的事情。
三十八楼也和下面的马路一样,已经有犯罪研究中心的人在这里进行调查了。他们拿着手电筒,在空旷的楼层内照来照去。霍华德说,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潘特罗的尸体还趴在办公桌上,但是没有人在办公桌的周围。我们先靠近办公桌,约翰只看了办公桌上的尸体一眼,就走到时钟钟面的开口处那边。
尸体缺少头部,切面从后颈部的下方开始,斜斜地切到前颈部的上方。有喉咙的前颈部上,还垂挂着像皮肤般的东西。这个切面的状况和马路上的头部切面是吻合的,不过如果试着站在正面看,切面看起来像是平的。因为时钟的长针从上而下,切断了趴着的潘特罗的头,所以这样并没有矛盾之处。在雨水的刷洗下,这个颈部的切面显得很干净。
“霍华德,这是桑多利奇先生的身体吗?”我指着桌上的身体问。
霍华德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点头表示认同。
“你肯定吗?”我再问,他还是只有点头。
“你凭什么肯定他是桑多利奇?”
“穆勒先生,这个很难用言语说明的,你了解吧?这个身体散发的气氛,让我觉得这是桑多利奇先生没错。”他说。
“你常见到他吗?”
“不算常,只是偶尔会见到他。他是会引起人注意的人。”
“他总是臭着一张脸吗?”我问。
但是霍华德摇摇头说:“不会啊,碰到我的时候总是会微笑。”
看来,好像只有对我臭脸相向。我点了一下头,视线回到尸体上。
引领这个时代的百老汇制作人,被人以双手反绑、趴在桌面上的姿势,用电线固定在办公桌上。对自尊心强烈的骄傲男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种屈辱的姿势。从这一点来看,我认为这是一种结怨很深的报复行为。帮派之间的仇恨,常会出现类似这种形态的报复手段。受害人通常是帮派里领导级的人物,因为被人强烈地怨恨,所以以受到最大屈辱和极端残忍的手法,遭受处刑。
凶手把死者固定在办公桌上的手法,有几个令人注意的特点:首先是电线的缠绕方式。凶手用相当粗的电线,有条不紊地把受害人缠绕起来。受害人的手腕、脚踝、膝盖、腰部、胸部等部位,都被电线牢牢捆绑住了。这样的捆绑方式,目的就是要让受害人无法动弹,凶手在缠绕电线时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一圈一圈地缠绕得很整齐,几乎看不到电线间的隙缝,这不是粗鲁的帮派混混会有的细腻动作。
还有,已经绑得很扎实的脚踝部分,又被电线重复缠绕,固定在办公桌上。凶手以非常冷静,并以彻底的态度,想填满人体与桌面之间的空隙,让被绑在办公桌上的人体完全不能动弹。连打结的地方都用工具牢牢地固定住,五个打结的地方一个也没有打马虎眼。
这是使用了相当的时间,以神经质又偏执的态度来完成的“工作”,乍看之下,会让人马上联想到大型马达之类的机器内部。这不是对待人类的手段,而是要固定沉重机器的方法。一般人遭受到这样的捆绑,绝对是完全动不了的。有必要对人类这么做吗?我忍不住一再这么想着,然后告诉自己:有!有必要!因为想要用大时钟的长针切断人的脑袋,假如那个人还能动的话,可能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让长针无法准确地切过颈部,那样就麻烦了。
我又注意到一件事,潘特罗的身体不是直接放在办公桌的桌面上的。潘特罗的胸部下面有一块薄薄的窄板,这块窄板像桌子一样凸出到下巴的地方。潘特罗的上半身只有胸部以下的部位在桌子上,胸部以上的颈部和头部,是要拉到外面去的,所以用木板抵着。木板不是用钉子钉在办公桌上的,而是用木头螺丝拴在办公桌上的,木头螺丝已经被血染红了。
凶手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办公桌的宽度无法通过狭窄的时钟钟面开口处。另外,当人的上半身凸出到外面时,身体会自然地弯曲下垂,那样长针就无法顺利地对准颈部,漂亮地切断头部了。为了让受害人的上半身能够直直地凸到半空中,所以用桌子做了这样的处刑台。
实在太让人讶异了!像这样准备得这么周全的谋杀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凶手花费时间,对已经失去自由的潘特罗进行恐怖虐杀,实在是一般人无法想像的事情。这个凶手一定恨透了潘特罗,而且是一个偏执的修理机械专家,我忍不住这么联想。
没有使用绳索也是这个命案的特征之一。一般人要把人类固定在办公桌上时,不会想到用电线来捆绑。可是如果使用绳索,不管绑得多结实,打结的地方还是会有松动的空间。任何一个受害者都不会乖乖就范,一定会拚命地挣扎。就算挣扎时难免受伤,也比被斩首来得好。绑得再扎实的绳索,在受害者不断地挣扎之下,绳结的地方一定或多或少会有变松的情形。绳结一旦变松了,受害者就有逃脱的可能性。凶手一定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所以使用电线来捆绑受害人。
“这张办公桌是怎么来的?原本就是这一层楼的东西吗?”我问霍华德。
霍华德好像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似的,看着办公桌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的。”他又说:“那边的墙壁一直都有一张办公桌,是从前留下来的东西。这张办公桌好像就是那一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