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也有点儿不对劲。胸部和腹部都裸露着,难道自己是在裸睡的吗?他缓缓抬起右手,一只浴衣的袖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原来还穿了件浴衣……
浴衣?!……吉敷竹史的意识鰣间清醒了大半,他不记得自己有浴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吉敷竹史把头从又小又硬的枕头里抬起来,看见左手边泛黄的土墙上,有一点污渍的痕迹,接着便感到一阵钻心的头痛。他抑制住呻吟,又把头放到了枕头上,疼痛随着血管跳动的节律,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几乎使身体失去了平衡。
我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是哪里?吉敷竹史在心里嘀咕着,完全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
他趴着,把脸埋在枕头里,开始痛苦地呻吟。随着睡意逐渐远去,意识越来越清醒,痛楚也变得更加剧烈起来。吉敷竹史用双手按压头部,拼命想止住疼痛,却又感到一阵恶心,因为疼痛难忍,吉敷竹史蜷缩起了身子,像只小狗一样,趴在床上,肠胃,特别是胃,非常难受。
过了一阵,身体才有所好转,头痛也缓解了一些,但还是感到恶心想吐,一阵寒意随之袭来,身体开始微微抽搐起来,刚才妨碍自己再次入眠的,正是这一股寒意和恶心的感觉。
胃忽然一阵泛酸,吉敷竹史赶忙起身。正要冲向厕所时,发现枕边放着一个粉色的脸盆,里面很干净,还垫着一张报纸,报纸的一半按盆子底部的形状裁好。另一半则贴着盆子的边缘,
吉敷竹史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脸盆,放在自己的枕边,一看到盆子,便呕吐了起来。好在呕吐的样子不是很夸张,量也比想象中要少。几乎都是黏稠的胃液。吐完之后,终于有精力来想,这里为什么会有个盆子了。推理的线索,在于呕吐物的量少这一点上,也就是说,昨晚自己可能在迷糊中,大吐了一场,所以,胃现在已经快倒空了。
吐完之后,感觉好多了。虽然头还是很疼,但不至于无法忍受。
吉敷竹史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拉门关得紧紧的,因此,屋里光线很暗,屋内两面是石墙,左边的墙上有隔板、带拉门的贮藏室和壁龛。面朝着四扇合上的拉门,背后则是四架隔扇,隔扇上装着一小块玻璃,能看到外面在雨中摇曳的植物枝叶。雨声大概就是通过这扇窗子,传进来的吧。
吉敷竹史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够坐起来,然后,他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浴衣,动作一旦过大,头疼便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拿起装盛着呕吐物的盆子,慢慢站了起来,被太阳晒得发黄、有点儿起毛边的榻榻米,顿时映入了眼帘。吉敷竹史意识到,自己可能正身处一座古典日式建筑里。
这究竟是哪里?自己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尽管拼命地去回想,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头痛、恶心、沉重的身体和混乱的五脏六腑,显然都是酗酒后的典型症状。看来,昨晚自己喝醉了,可一切就好像发生在一个月以前,完全记不清楚了。
吉敷竹史觉得,这里应该是别人的家,他端着脸盆,慢慢地推开了拉门,隔壁的屋子和这间差不多,也铺着榻榻米;有一张木制小桌,但是没有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看到其他人,只有一间弥漫着雨声、光线昏暗的和式房间,让人不禁想要拉扯垂悬在头上的电灯开关线。可能是因为光线不足,感觉脚下有些站不稳,好像地板在摇晃,或许开了灯会好一点儿吧。
洗手间就在附近,与其说是洗手间,不如说是个茅厕,只有一个简单的便器。用土墙隔开的小屋里,安装着深绿色的男用便器,前面是女用的,都不是自动冲水式的。
这里难道是旅馆?吉敷竹史一边倾倒着脸盆里的呕吐物,一边想着,他拧开水龙头,把水盛在手里,仔细地漱了漱口,接着又把脸盆好好地冲洗了有番。
旧式便器说明,此地应该是乡下,这里不是东京?自己还没回到东京吗?这里究竟是哪里?难道是天桥立吗?吉敷竹史弯下腰,把水泼到脸上,然后,用身边的抹布擦干双手,心里塚磨着。
粗糙的土墙上开着一个小窗。把腰挺直了,就能透过窗户,看到庭院里生长的茂密植物,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飘了进来。
一口气猛地站起来,身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吉敷竹史把身子靠在墙上,记忆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昨晚,自己在天桥立附近的电话亭里,给住在宫津综合医院的通子打了电话。
对,自己给加纳通子打了电话,还吵了一架。通子的态度有点奇怪,对远道而来的前夫有些失礼一一至少吉敷竹史是这么觉得的,他想去看通子,可电话好像打的不是时候,她总是用“不要来”、“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是有点疲劳过度而已”之类的话来搪塞。
最后,吉敷竹史终于发了火。和通子吵了一架,而她也甩出一句“我有了别的男人”,
对吉敷竹史来说,这真是个晴天霹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通子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非常难受,在电话亭里时,由于心情过于激动,当时并没觉得特别难过,可等自己来到天桥立车站,在一张长椅上坐定后,心里的痛苦,便开始爆发了,
“她说的是真的吧?”吉敷竹史心想,“通子应该是因为过度劳累才住院的。一个女人,独自支撑着店铺的生意,自然会很辛苦。可她为什么要极力反对自己去医院探病呢?就算患了绝症,也不至于这样吧。她那个样子,是在不择手段地阻止前夫来探病,这么想来,她一定是有别的男人了。要是前夫和这个男人在医院里相遇,肯定会相当馗尬,同病房的病人和护士,也会说三道四的;难道她的未婚夫当时就在她身边?”
吉敷竹史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激动。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通子一心希望的,就是让自己搭电车回到东京去。
吉敷竹史挣扎了大约三十分钟,最后还是无奈地决定返回东京。
列车缓缓地进站了,吉敷竹史茫然地走了进去,望着窗外沉浸在夜色中的若狭湾①,心里感到无比空虚和失落。十年前,两人在阿左谷公寓里的新婚生活,不久前在通子淮谷公寓里的往事,还有在钏路②的苦涩经历,以及今年一月,在天桥立的日子。通子存在的所有记忆,像幻灯片一样,迅速浮现在吉敷竹史的脑海中。一想到那个时候自己拼了命,最后竟然换来这样的结局,吉敷竹史恨不得用手捶碎玻璃,对着窗外大声怒吼。
①碁狭湾在福进县西北部的日本海岸边,海湾东起越前海岬,海水透明度高,水中景观十分漂亮。
②位于日本北海道东南岸的城市。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失落和气愤。
乘坐的夜班列车,在经过几个小站之后,来到一个名叫“宫津”的车站。吉敷竹史再也坐不住了,一步跳下了列车。此时已是深夜,前方的街道隐约可见;和天桥立不同,这是个大城市,下车的人也比较多。
走出车站,吉敷竹史沿着站前人行道,盲目地朝前走着。四处乱转了一阵后,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块看板前,上面写着“宫津综合医院”。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了,停车场上零星停放着几辆汽车,后面就是医院的大门,看起来像是咨询处的窗口挂着帘子,里面没有灯光。等待处空荡荡的长椅上方,安装着一个明亮的荧光灯。大楼的一侧,只有少数几个房间依然亮着灯,看来,已经过了医院的熄灯时间了。
吉敷竹史站在看板后面的阴影处,打量着这家医院。一般人要想在这个时候,进入医院是不可能的了,虽然吉敷竹史可以向值班医生出示警员证,然后进去,但自己并不是在办案,这么做不太妥当。
吉敷竹史刚开始,确实有过这种念头,这样至少能了解通子的情况,而且,自己也有这个权利,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想,要是自己利用警察的身份,进去看通子,之后的几天,别人肯定会用特殊的目光看她,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为了自己的愿望,而使通子受到委屈。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自从在新干线里吃了早餐之后,吉敷竹史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还是去吃点儿什么吧。他心想。于是离开了医院。
尽管一路上有很多喝酒的地方,但他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进去。这里可是陌生的地方,要是喝醉了可就麻烦了,况且自己是警察,在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里,他还不太受人欢迎,其他人都等着他犯错误呢!要是醉酒闹事什么的,那帮家伙肯定会在一旁幸灾乐祸。到时候不仅女人,就连工作也会丢掉,所以还是尽量谨慎一些为好。
可他心里又想:喝点啤酒应该没问题吧,嘴巴有点渴了。嗯,那就喝点啤酒吧。万万没想到,一切失败,就从这里开始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莫非自己一进酒屋,就喝得烂醉?可能是因为空腹饮酒的缘故吧,简直就像酗酒的酒鬼一样。想到这里,吉敷竹史苦笑了起来。
之后呢?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喝醉后,糊里糊涂找到这么一家旅店就住下了?实在记不起来了,只能先这么猜测了。
“你醒了?”拉门被慢慢地拉开了,接着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吉敷竹史怔了一下,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不会吧?难道……
一时间还不知道说话的人在哪里,总之,先回到那个大小为六张榻榻米的房间里吧,刚接进刚才的房间,他就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边。房间里有人?这么说,此刻现身的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昨晚照顾自己的人了。被人家者到自己的丑态,给对方添了麻烦可不好。想到这些,吉敷竹史慌忙用手拉开拉门,试图寻找说话的人。
拉门的另一边是走廊,摆放着一张铺着白布的画桌,两边还各有一把小椅子,虽说外边在下雨,但比起房间里,走廊上还是明亮很多,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微笑地注视着头痛难忍的吉敷竹史。她身穿淡绿色连衣裙,裙子下面穿着一双长袜子,手里捧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在一边欣赏雨景,一边阅读。
“这个……”吉敷竹史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昨晚给您添麻烦了。”吉敷竹史反应过来后,赶忙说道。然后,又觉得这样说对方总不能回答“嗯,的确给我添麻烦了”,于是补充道:“昨晚,是您照顾我的吗?”
“嗯,是的,我看你很难受,不忍心就那么丢下不管。”女人把书放到了大腿上,一面笑着回答道。
“真是十分抱歉!”
“请过来这边坐。给你泡杯茶吧,怎么样?能喝茶吗?”
“啊、啊,好的。”
女人把书合起来放在桌上,上身倾向桌子,取过保湿瓶,和放在盘子里的茶具。然后,又把刚放下的书拿起来,装进地板上的一个茶色包里。吉敷竹史无意中看到了书的封面上,印着很多女性靴子的图案,但都不是实物,而是玻璃制的装饰品。不过,因为头疼和体寒的关系,没能看清书名和作者。
“记不清昨晚的事情了吗?”向茶杯里倒着热水的女人忽然问道。
“嗯……真是丢脸,竟然完全记不起来了。”
女人微笑着,麻利地盖上盖子,将茶壶放回原处。“你经常这样吗?”
“不……自从学生时代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真的。说什么好呢……这个……”吉敷竹史很惭愧地低下了头,“我冒昧地问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首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昨晚,你倒在了宫津街的小巷边,呕吐不止,好像很痛苦。我总不能不管吧?附近车辆来往又多,于是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你带到这里来了,看来你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吧。”
“嗯……是的,我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举动……啊,这是当然的吧。”
“那倒未必哦。你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
吉敷竹史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真让这个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名列前五的刑警深受打击。
“第二个问题,这里是‘雨之馆’。”
“雨之馆?”
“对,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叫的。当然,真名并不是这个。”
“是旅馆吗?”
“嗯,是的。”
吉敷竹史总算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对方的家,那心理负担就更重了;如果是旅馆的话,就可以向对方支付费用,来作为报答。
“你看,这个庭院很漂亮的吧?……那是枫树,这是南天竹,那边还残留着很多红叶。透过那片竹林,还能隐约看到若狭湾哦!”
吉敷竹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确能看到一些海的景色。因为混在雨中,刚才自己都没有发现。
“很有情趣吧?这个庭院到了雨天才最漂亮。雨点落在那片长满浮萍的池水上,激荡起朵朵水花,落在南天竹和大叶竹上,会响起清脆的声音,这景色美得让人希望永远都在下雨。”
她把身子靠向走廊边的玻璃屏壁,鼻子似乎就要触到玻璃般,凝神看着外面的庭院。这间旅馆好像地处高位,能将若狭湾的景色尽收眼底。
吉敷竹史把身子靠在椅子上,也静静地望着外面。宿醉使得他身体的抵抗力有所下降。
茶泡好了,两个茶杯并排地靠在一起,女人动作优雅地往里面沏着茶。
“请用茶吧。”女人边说着边递过茶盏。
“多谢。”吉敷竹史赶紧伸手接过茶杯,热茶喝进嘴里,一阵暖意顿时传遍全身。
雨依然在下,玻璃窗上却没有半点雨滴。抬头一看,原来上面装有突出的雨棚。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时刻,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竹史警官,竟然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家不知位于何处的旅馆里,面面相对,一边品着茶,一边欣赏雨景。这是吉敷竹史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这种奇妙的经历,不过感觉不是很坏。
“现在几点了?”吉敷竹史问道,他的手表早已被摘下来了。
“如果这是一个对自己怀恨在心的女人,那么她会用什么方法,把毫无防备的我杀掉呢?”吉敷竹史在心里幻想着。
“九点四十分。”女人看着左手腕上的手表应道。她的手腕微微后仰,食指自然翘起,拳头轻握,动作优雅。她低头看表时的表情,十分招人喜欢。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一副标致的面容。
才九点四十分啊,吉敷竹史心想,因为房间里很暗,还以为已经傍晚了,看来时间还早。
“还没有请教芳名,我叫吉敷竹史。”吉敷竹史做了自我介绍。
“吉敷竹史……先生?”
“是的。”吉敷竹史把自己姓名的汉字描述了一遍。
“我叫宫地贞子。”
“宫地小姐。”吉敷竹史重复着,但因为剧烈的头痛,似乎很难将她的名字记下来,
“嗯,宫殿的宫,地面的地。”
“像是个地名啊,这里是宫津……这里是宫津吧?”吉敷竹史不安地问道。
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女子,低头窃笑起来:“这里的磽是宫津哦,你以为自己被拐到别的地方啦?”
吉敷竹史尴尬地笑笑。宫地的口吻,就像一个体贴的姐姐一样。这样举止优雅的女性,以前倒也见过几个,莫非是因为昨晚自己的丑态,使得对方采取了这种庄重的态度?
“你好像是在旅行啊?”吉敷竹史问道。
“嗯,是的,这片土地上,有我很重要的回忆。小的时候,我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虽然时间很短,却很难忘。当时我家在这附近租了房子,就在这家旅馆的旁边,所以常到这里来玩,真是令人怀念啊,因此决定回来看看。”她隔着玻璃,指向远方。
“是吗。”吉敷竹史还想询问她从哪儿来,现在住在哪里,可最后还是沉默了,昨晚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不好意思再询问太多了。
“就你一个人吗?”
“嗯,是的。”说完,她又小声地笑了起来,像是拼命想忍住笑意,却又没忍住的样子。
“不好意思,男人喝醉后和酒醒时,真是判若两人啊。”她解释道。
“女人也一样吧?”吉敷竹史心想,嘴上却没说出来,他现在没心情说俏皮话。他可不想让对方认为,自己是那种急于亲近陌生女人的男人,况且,自己昨晚又那么的狼狈。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吉敷竹史。他对自己的行为是否始终绅士,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昨晚……你也在屋里?”
“嗯,我也在这里睡的,虽然没怎么睡好……”
“那我……”
“谁叫你看起来竟是那么痛苦呢?……”宫地略显浮躁地责怪道,“你昨晚一直在吐。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真是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没有啦,这是我第一次照顾男人,所以,还挺有意思的。”
“……”这个女人是单身吗?今年多大?有三十岁吗?
“你经常醉成那样吗?”
“不,昨晚是第一次。”
“看来是遇到了很难过的事情了吧。”
“这个……嗯……”吉敷竹史敷衍起来,不想细说下去。
“通子小姐,是你的恋人还是夫人?”
听到这个名宇,吉敷竹史一下子就没了精神。他垂下肩膀,叹起气来。自己昨晚,果然像在参加选举活动一样,反复呼喊着通子的名宇。
这时,那女人又笑出声来:“你一定是一个人住的吧。”
“你看得出来?”
“嗯,能感觉得出来,通子小姐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吗?”
“这个……”虽然没猜中,但也离得不远了,
“因为要不是别人的妻子,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失恋呢?”
“嗯!……”这是女人的意见,应当予以重视吧。
想起加纳通子的事情,吉敷竹史的心里,再次爆发出不亚于宿醉的痛苦,甚至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未婚女子独自旅行,还满不在乎地,把一个醉倒在街头的男人,检回自己住的旅馆。
“总之,还是不要和她深交比较好,只停留在知道对方名字的程度就可以了。”吉敷竹史心里想着,一口喝干了茶杯里的茶。
“承蒙您的照顾,但是,倘若再待在这里的话,我想会给你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还是……”
“啊,没有的事。”
吉敷竹史感到有些意外,只见女人依旧满脸微笑。
“你赶时间吗?”女人问道。
“啊,今天必须赶回东京。”
“果然是东京啊。”
“嗯?……”
“我就猜你是东京来的,你不像是关西人。”
看到吉敷竹史已经站了起来,女人也慢慢起身。
“承蒙您的照顾,实在抱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必啦,别客气。”
吉敷竹史推开拉门,又进入铺着睡具的榻榻米房间,湿润的空气中,隐隐还能闻到呕吐物的气味,吉敷竹史感到有些尴尬。
忽然,他又有些头晕,大概是因为刚才起身起得太快了。他单膝跪在榻榻米上。
“这是你的衣服……”说着,女人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衣服,推到了吉敷竹史身边,她也跪了下来。
宿醉使吉敷竹史头晕目眩,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女人正跪坐在一旁,双膝微微地分开。
叠好的衣服就放在一边,也就是说,衣服是这个女人帮自己脱的,吉敷竹史暗想道。
“你真是很爱那位通子小姐啊。”
吉敷竹史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想说什么,只能强忍着头痛,静静地等着。
要是她一直待在这里,自己可怎么换衣服啊!
“不过,女人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吉敷竹史疑惑了:这个女人究竟在说什么?她想说什么?……
宫地忽然抬起右手,轻轻地捋着额前的长发,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吉敷竹史在一边看着,心里的疑惑在一点点加重。
“你看我有魅力吗?”宮地微启朱唇,轻声问道。
啊?这难道是在做梦?吉敷竹史怀疑自己的意识,尚未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吉敷竹史问道。
宫地突然单膝站起,动作颇为大胆,虽然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屈身跪了下去,靠到吉敷竹史的跟前。
宫地的脸近在眼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吉敷竹史,充满魅惑。她慢慢地逼近过来,嘴唇也越来越近。吉敷竹史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
妓女?吉敷竹史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词,可看起来又不像。她的魅力,来自于得体的举止和知性的容貌。
女人的唇,温柔地落在吉敷竹史的嘴上。吉敷竹史没有拒绝,但并非是因为被女性如此青睐,而髙兴地接受,而是自己昨晚受到对方的照顾,此时做出失礼的举动,实在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