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了这只坚硬的小鞋,接下来的挖掘工作就好办了,吉敷竹史干脆把它当成铲子,用尖尖的鞋跟儿,使劲儿往地里戳。
继续挖了一会儿后,吉敷竹史感觉,地面的触感发生了变化,底下变成了普通的沙粒,而且非常湿润。
沙子下面出现了一撮黑糊糊、像是海藻一样的东西。吉敷竹史更加谨慎起来,捏着玻璃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下挖。
黑色丝线一样的东西越来越多,吉敷竹史很快意识到,这是人的头发!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向下挖了将近一个手臂的深度,身体都不得不趴在地上了。
吉敷竹史轻轻地拂去杂乱的头发,一个惨白得变了颜色的额头,突然出现在眼前!……额头下面缠绕着一块茶色的手绢,吉敷竹史小心地将手绢卷起来,然后慢慢擦掉沾在尸体脸上的沙子。于是……
一张年轻女子的脸,顿时呈现了出来!……脸颊瘦削,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白蜡化,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膜。案件已经过去将近十个月了,尸体长时间被埋在这样湿润的土里,有时也会出现木乃伊化的情況。
吉敷竹史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脸。瘦削的脸庞,僵硬的眼眶已经下陷,双唇发白,生前的妆容已经完全退去,此时的容貌,自然和活着的时候差别很大,但依然还能看出,这是一个五官标致的小姑娘。
没错,这就是西田优子——那位原名叫宫地梅子的女明星!……
“我日!……”吉敷竹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既不代表失望,也不意味着放松。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弯起膝盖,抱到胸前,聆听着海浪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发现了!……”吉敷竹史在心里感慨,一切和自己之前,所料想的一模一样,宫地贞子儿时的秘密基地,最终成了她妹妹的坟墓。
梅子大概对姐姐抱着很深的敬意吧。她在读了〈飞岛的玻璃鞋》之后,脑海里尘封已久的儿时记忆,渐渐苏醒了过来,因此,在紧接着对现实世界无比失望、下定决心要以死来终结所有痛苦的时候,她选择了这里——一个充满了姐姐的梦想,和美好记忆的城堡。也就是说,姐姐写的那些文宇,无意中赋予了梅子自杀的勇气。
吉敷竹史猜对了。
姐姐贞子应该知道妹妹的这种想法才对,梅子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应该是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她。可是为什么……
不管当时梅子有没有向姐姐表明,自己要回飞岛自杀的念头,至少贞子之后意识到了,于是,她立刻赶了过来。可是,一切为时已晚,摆在她眼前的,是妹妹早已冰冷的尸体。伤心欲绝的贞子,只能就地将妹妹埋在了贝壳的碎片之中。
之后的事情,就是她为了复仇,如何引诱大和田刚太,然后将其杀害了。
她把大和田从京都引诱出来,经过酒田,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然后,设法将他杀死,又砍下了他的右手,包在包裹里,寄给了大和田刚太的家人。
大和田刚太的右手上,检査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再考虑到贞子的能力,不可能是枪杀或者勒死的,应该是被利刃剌死,或者殴打致死。不管怎样,这都和发生在日本大城市的杀人案有很大差异。这里四处无人,在杀人地点和时间上,都有充分的选择余地。
要给妹妹报仇,这里自然是第一选择。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但可能性非常之大。日本虽然很大,但要想找一个跟这里一样,没有目击者的地方,还是很困难的。无论是京都、大阪,还是地方的小城市,要想在一家小旅馆里杀个人,打斗的声音和死者的惨叫,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之后的尸体处理很麻烦,旅馆的住宿登记,也很容易成为对行凶者不利的证据。
以上种种因素,再加上慰藉含恨而死的妹妹的冤魂这一条,足以让宫地贞子决定,在这里实施她最后的杀人计划!除非大和田刚太本人不愿意,否则,把他带到这里,是最好不过的选择。这个案子之前之所以进人瓶颈,就是因为始终没有找到,西田优子和大和田刚太的尸体;而之所以找不到尸体,竟然是因为案发现场,是在大洋孤岛的一个石洞里。
如果是在这里,把大和田杀死的话,仅凭宫地一个弱女子的臂力,是不可能将尸体转移得太远的。可吉敷竹史环顾石洞,发现这里并没有足够的空间,能掩埋两个人的尸体。再考虑到宫地当时的心情,她也绝不会把仇家的尸体,埋在妹妹的身边。
难道是外面?……
吉敷竹史站起身来,俯视了一阵西田优子的脸,然后展开刚才那块手绢,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脸上,并把那个精致的玻璃鞋,放在了她的脸边。
吉敷竹史走到石洞外面,在巨岩周边搜了一圈,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他看到一块类似木排碎片的东西,走过去检了起来,可以用它来撬开脚下的碎石。
尸体不在这里。吉敷竹史更正了自己的判断,宫地贞子毕竟只是个女人,也不可能随身带着铁锹。即便有,也应该是可以放进包里的折叠式小铁锹。
大和田在此遇害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但目前尚未发现他的遗体。被丢到海里的情况,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尽管这里是个孤岛,也多多少少会有人经过。附近的海城,还有不少作业的渔船,如果弃尸大海,被发现就是迟早的事了。
所以,尸体肯定是被埋在某处了,而且,一定还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因为一个男人的尸体不仅很重,而且,暴露在外面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另外,宫地贞子把大和田带到这里的时间,应该不是夜晚,否则会引起大和田的警戒。况且,一路上没有路灯,想要摸黑走到这里,谈何容易。一旦太阳落山,除非是满月之夜,否则便是一片漆黑。再说,一个女人也不可能跟尸体待在一起太久,心理上会承受不了,必定会尽早掩埋起来。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很容易判断出来的。
而折叠式小铁锹挖得动的地方,只能是石洞附近的这片沙地。吉敷竹史站在巨岩旁边,抬头仰望。从这块石头开始,往上都是倾斜的山崖,只有下面,才是较为柔软的沙地。于是他紧握木片,开始刨挖周围的沙子。
沙地比料想中的要硬,吉敷竹史在一瞬间,对自己的推理产生了动摇,不过,很快又打消了怀疑,继续挖起来。
大概只挖了三十公分,甚至连汗都没出,吉敷竹史就感觉到了异常,手里的木片竟然橇出了一只男式皮鞋!他赶忙蹲下身来,改用双手接着挖。
皮鞋下面是一条原色可能是灰色的裤子,看上去应该是冬装,已经完全被浸湿了,变成了黑色。
吉敷竹史谨慎地往上挖去,很快便挖到了右手的位置。死者穿着好像很名贵的夹克衫,但是右手却没有了踪影。
“好!……”吉敷竹史一边嘀咕,一边用细沙将尸体再度掩埋,然后站了起来,甩掉粘在手上的细沙,取出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马上动身朝码头折返。
03
吉敷竹史按照原路折返,途中又经过了明神神社和血之池,一直回到了港口。如果是地方的小城市,最热闹的场所,一般是车站附近,而对于这样一座孤岛来说。港口便是最繁华的地方了。
在询问了当地的居民以后,吉敷竹史得知在港口附近,有一处负责小岛治安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巡警,带着警帽,却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运动服装束,悠闲地吃着刨冰。
吉敷竹史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并表明了来意。那个警察马上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的刨冰,端正了头顶的帽子,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吉敷竹史告诉他,在飞岛发生了命案,已在某处发现了两具尸体,让他马上和酒田警察署取得联系,并请求支援。这位中年警官,一下子被惊呆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这也难怪,在如此平静的小岛上,一下子死了两个人,那可是前所未闻的大事件。
酒田警察署算起来,总共也不过十几号人,这回全都搭乘下午两点的那班船赶了过来。吉敷竹史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勉强能赶上出发的时间。
听闻大和田刚太和西田优子这两个红极一时的大明星,全都在飞岛遇害的消息,整个酒田警察署都炸开了。从去年年底开始,两人失踪的案子,就反复被电视媒体所报道,整个日本都相当关注,看来孤陋寡闻的,就只是吉敷竹史一个人而已。
想到又要重复一遍那段艰难的路程,才能到达案发现场,吉敷竹史不禁心生厌恶。还好飞岛的警员说,可以借几只船,直接从水路,前往事发地点。这毕竟是一个小岛,靠渔业为生的居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一艘小船。
很快,港口便集结了四艘小船,船体是高压塑料制成的,引擎安装在船尾。就和现在已经绝迹的旧式手摇货船差不多大小。每条船上,还配备了一名负责操纵的当地居民,警员分成四组,飞岛的那名中年警员,和吉敷竹史分在了一组。他上船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做起自我介绍,自称为本间。
大家把准备用来包裹尸体的防水布装上船,最后面的那条船上,还装着从附近民家借来的四把铁铲。四艘小船一起拉响了引擎,大部队便朝荒崎出发了。行进的路线,就是吉敷竹史之前,沿着海岸走的那条。
艇队很快便离开了防波堤,四周的水域立刻清激起来,仔细往水底望去,还能看见舞动的海藻和密集的鱼群。小船从岸边的灯塔脚下掠过,吉敷竹史率领的大军,正式进入了微波荡漾的海域。经过灯塔,船队的右边出现了巨大的岩壁,上面散落着无数白色斑点,可能是海鸟的粪便。
“这处岩壁叫做‘蛭子前崎’,顶部的平台,据说是过去一帮海盗开凿出来的,一直留到现在。”本间说道。
吉敷竹史点点头,案件的轮廊,现在已经基本清晰,吉敷竹史的心情,也有了很大改观。迎面而来的海风,带着些许海水的咸味,更令他神清气爽。
“这里是海猫①繁殖的地方……”本间继续介绍着。
①一种叫声与猫咪类似的海鸟,属于行鸟目、区鸥科,海鸥的一中,在日本近海的一些小型岛屿上,群居筑巢。
朝南方远眺,在海天相交的地方,日本列岛被挤压得,只剩下一点点棕色。列岛中央微微突起的地方,便是岛上人称“Shimoyama”的地方。
“我们这里的人,把那个地方叫做馆岩。”本间指着远方的一处悬崖说道,他似乎是个很健谈的人,“曾经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失恋来到岛上,想从那里跳崖自杀,好在被下面的一棵树给挂了一下,才没有摔死。那时我还小,住在酒田,没有亲眼所见,都是听别人说的。有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那个悬崖也就出名了,自杀的案子也多了起来。”本间感慨良深地说道。
“虽然发现了大和田刚太和西田优子的尸体,但要想在期限之内,将犯人宫地贞子捉拿归案,恐怕是不现实的。想必此时,她正躲在本州的某处,过着提心吊胆的亡命生活吧。不过,靠这两具尸体,自己也算勉强实现了许给自己的诺言。”吉敷竹史心里琢磨着。
透过右首岩壁上的隙缝,能窥视到对面的海滨,在那里游泳的人依然很少。
经过“血之池”和“赛之河原”之后,船队的行进方向,沿着小岛的轮廓向右偏转。
岸边的巨岩脚下,并排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洞穴,宫地贞子的父亲,当年就是死于这些洞穴之中的某一个吧。像这样的海上孤岛,密布着众多洞穴,自然合情合理。而自己当初却,千里进迢远赴奈良的飞鸟,现在回想起来,着实可笑。
“那边有个叫‘盲岛’的岛屿,岛上有两个大洞穴,过去有着这么一个传说:说当年弘法大师来到岛上,看到当地交通十分不便,于是许诺,要建造一条大桥,直通酒田。但他警告当地居民,在他建桥的过程中,任何人都不能倫看。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有一个居民对大师的话很好奇,想去一探究竟。于是他朝大海的方向望去,想看看大师是怎样凭一己之力,造起一座大桥的,没想到,就在他望过去的时候,即将完工的大桥,立刻开始粉碎,石头哗啦啦地散落到海中,所有原本用作桥梁建材的木头,神奇地聚集到一起,堆积成了如今的这座小岛。从那时候起,不知为何,小岛上就再也无法养活禽类动物了。”
吉敷竹史点点头,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这座小岛上的岩石,有很多清晰的纹理,看上去确实很像由无数木材堆积而成的。
本间警官的故事虽然很精彩,但此时此刻,船上的其他警察,却毫无反应。说起来来,这毕竟是在办案,哪来的心情,去听那些离奇的观光故事。然而本间本人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兴致勃勃地,给在场的人做着“导游”。或许这个人不管跟谁坐船出海,都是这个样子吧。
靠近材木岛的水域,有一艘和吉敷竹史他们乘坐的小船类似的小艇。上面蹲着一名年轻男子,正俯身注视着水下的玻璃箱,大概是在捕捞贝壳或其他的海鲜。鸟帽子群岛附近海域的大陆架,髙低不平,海水深浅不一,所以有的地方,特别适合捕捞海鲜。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荒崎是可以看见鸟帽子群岛的。也就是说,很快就要到达“飞岛“了,吉敷竹史心想。
这时,本间开口道:“那片石滩就是荒崎了。”
四艘小船的引擎,相继降低了功率,船体借助惯性,慢慢向吉敷竹史所指的荒崎方向漂去。因为这一带没有沙摊,所以,无法将小船拖上岸。吉敷竹史指挥船队,来到顶部长有杂草的那块巨石附近,不巧去路正好被旁边的一块石头挡住了,看来不得不做好涉水过去的心理准备了。就在这时,船尾的舵手,麻利地眺人水中,将小船推进岩石之间的缝隙中,试图把船靠到那块巨石旁边,水恰好没过他的小腿附近。
“请从旁边的石头上岸。”舵手说道。真不愧是老渔民,这么一来,无须弄湿双脚,也能顺利上岸了。
吉敷竹史身先士卒,动作灵敏地跃上石头,然后将手伸向本间。本间身材略显肥胖,做这类动作比较费劲。其他几艘船,也陆陆续续以同样的方式,停靠到岩石边上,一个年轻的警官,甚至已经爬到巨石顶,来到了河岸上。
“在哪里?……”他大声地向吉敷竹史询问道。
“那边!那个顶上长了杂草的大石头!……”吉敷竹史大声回答,然后一步步往岸上跳。
岸上只在靠水的区域,有一层薄薄的细沙,之后便进入了崎岖不平的岩石地带。或许是因为过往的人少,石滩上的石子非常尖利,走在上面须格外小心。吉敷竹史已经在上面,奋斗了一整天,皮鞋上早已布满了划痕。不过,这次是从附近的小岛出发,通过海路过来的,和之前从陆路过来的时候,“千里迢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吉敷竹史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好不容易才靠近刚才那个年轻警官所在的巨岩。年轻人忽然从岩石缝中蹿了出来,冲吉敷竹史问道:“混蛋,哪儿有啊?”
怎么会?!吉敷竹史心中一紧,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顾不上脚下的沙石,拔腿就奔了过去。究竟是怎么了?这个小伙子在说什么?……
吉敷竹史推开年轻警官,就往石墙里面钻,然后蹲了下去,打暈着地面。
“混蛋,怎么会这样?!……”吉敷竹史大叫起来,接着开始用手刨挖地面的沙土,就像发了疯的野狗一样。这次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挖出一个和之前花了几个小时才挖出的一样大的坑。
就在不久之前,这里明明有一个满头乱发、皮肤措白的少女,这一点千真万确。可如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对了,玻璃鞋!……那双玻璃鞋呢?”
吉敷竹史四下寻找,翻遍了周围的沙地,又用手指到处戳探,却一无所获。
“玻璃鞋竟然也消失了!……”吉敷竹史紧紧地咬着嘴唇,心一下子凉了一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尸体怎么会不翼而飞?”
待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早就跪坐在沙地上了。他慢慢转过身子,看到从背后射进来的几道黄色光线,光线中是酒田警察署警员们一张张疑惑的脸。
此时,吉敷竹史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大阪。京都、飞鸟、离岛町、东京、酒田、飞岛,整整一个星期,自己孤军奋战、东奔西跑,连觉都没好好睡过一次,再加上限期在即,所带来的焦虑情绪,莫非真的由于疲惫和烦躁,自己的脑袋里,竟然产生了幻觉?
隐藏在荒崎的石屋,还有躺在贝壳碎片上的宫地贞子的妹妹……仔细想来,这一切不过是个单纯的故事罢了。自己自说自话地,描述着故事情节,然后,想当然地沉浸在推理之中,最后又在这个石屋里,按照自己的意想,给整个故事画上了句号……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象?吉敷竹史开始动摇了。
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应该埋着一具少女的尸体才对。然而,眼前的石屋空空如也,莫非之前所见,真的只是自己过度疲劳,而产生的幻觉?
吉敷竹史一时间失了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推开堵在洞口的警员,向外走去。鸟帽子群岛上空的太阳,已经慢慢西斜,围观的警员眼里,有的充满同情,有的充满了受到欺骗后的敌意,一齐投向这个失落的男人。
吉敷竹史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倦了,双膝勉强支撑着上身,瑟瑟发抖,就连起身也变得无比吃力。他默默地取来一把铁锹,然后转身朝埋着大和田尸体的沙地走去。
既要离石屋不远,又能凭一人之力,挖出一个大坑的地方,只能是那片沙地……多么浅显的推理!就连小孩子也能想得到!
沙地被海浪冲刷得很平整,完全没有被挖撋过的痕迹,那确实是幻觉吧。自己刚才并没在这里挖出过什么,这平整的沙地,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这里埋着大和田刚太的尸体、那么,整个案子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自己也不用辞去警察这份工作了……正是这种期望,让筋疲力尽的自己产生了各种幻觉。
吉敷竹史狠狠地把铁揪插进沙地里,用尽全身力气挖掘着,一下、两下、三下……铁锹在沙地上反复舞动着。大和田的皮鞋就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再往前一点是被截了右手的手腕。
“吉敷竹史先生,这里也埋有尸体吗?”本间扭着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在他身后,是十一个男人针一般的目光。
吉敷竹史沉默不语,把视线收回到沙地上。然而,沙地上的坑中,也什么都没有。
在那帮人眼里,现在的自己或许就像个精神病发作的疯子吧,吉敷竹史“嚓”的一声,把铲子戳进地里。算了算了,不干了!如果真的是幻觉,再挖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看来主任说得对,是时候放弃警察这个行当了。
吉敷竹史精神恍惚地走到一块大石头边上,慢慢坐了下去,将双手放到头上,几乎就要发狂地抓挠自己的头发了。可在这么多部下面前,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只是静静地坐着。此时他的大脑里,已经是一片混乱,无法再思考问题了。不仅是大脑,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果然是上了年纪的人,体力下降得比以前快很多,如果再年轻几岁,这点奔波根本不算什么,吉敷竹史开始悲观起来。
警员中也有一部分人,相信吉敷竹史所言的人,他们用铁揪在吉敷竹史刚才挖过的地方,继续寻找着线索。然而,他们越是这样,吉敷竹史就越感到歉疾,因为不管他们再怎么挖,也不可能挖到什么了。
心灰意冷之际,针叶林里嘈杂的蝉鸣,混杂着海浪的声音,向吉敷竹史的意识袭来。啊,是蝉叫,吉敷竹史无力地想:自己一直以来,都只专注于石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声音。难道这也是自己产生幻觉的原因?……
“混蛋,多么罪恶的幻觉啊!……”
吉敷竹史眺望远处的鸟帽子群岛,太阳的大部分,已经沉到海平面下方,一天又要结束了。这一趟真是让人身心俱疲,今晚回去就准备辞呈吧。
几名警员还在沙地里,四处挥动着铁锹,鉴定科的人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整个酒田警察署,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和吉敷竹史搭话。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可能是对这个从东京来的陌生刑警,心存隔阂吧。
吉敷竹史独自一人,沉浸在恍惚之中。回想起来,能给他带来如此挫败感的案子,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件了。
晚风骤起,带来了些许寒意,周围的景色,已经完全淹没在一片金黄色里。警员们都没带照明器具,甚至连一支手电筒都没有,没人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似乎在用沉默,给吉敷竹史施压。看到这样的景象,吉敷竹史决定放弃了,他慢慢站起身来。
众人在崎岖的石滩上,又经过一番挣扎,才陆续回到了船上,舵手又跳进水里,一把将船推出岩缝后,一跃跳上船,船体剧烈地摆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