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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说错了?”
“没有。”说完吉敷感到有些尴尬,连忙接着问道,“记得你刚才说你现在有个请求,到底是什么?”
恩田的妻子陷入了沉默。她轻轻地把石椅上的包拖到身旁,把手伸进包里,缓缓抽出一块夹有一沓白纸的板子递到吉敷眼前。
“就是这个。”
只见纸上印着一条条细细的横线,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签名板啊……”吉敷喃喃道,“你是在收集签名吗?”
女人嘟哝了一句“是的”,又点了点头。
“这样的忙,我想……”
说到一半,女人忽然打住了。她似乎突然很想哭,为了强忍泪水才打住话头。吉敷叹了口气。虽然他很希望自己能帮上点儿忙,但签名这种事他不可能做。
“重审申请进展如何了?”
“已经到高裁了。”
“东京的高裁?”
女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刚才会在法院大楼里看到她。
“情况如何?能赢吗?”
“嗯,这次的律师很能干。”
女子慎重地回答道。
“事情能成吗?”
“我们现在缺少有力的证据。之前审判时从未出现过的全新的证据。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证据很难找。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打不赢这场官司。所以,我就想到了签名……”
原来,这就是她独自一人跑到这里、冲着空无一人的广场发表演说的原因。估计她现在无法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就想出了征集签名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办法。
可惜周围没有一个听众。可能正因如此,她才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我不能给你签名。”
吉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或许她心里早已明白,但吉敷还是要说明,这令他感觉很难受。
“正如你所说,我是名刑警。”
听吉敷这么一说,女子一脸怅然地说了句“果然”,脸上不见丝毫笑意。
“那么刑警先生,你相信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吗?”女子问道。
吉敷苦笑了一下。
“我吗?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很聪明,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事情说不定会有好的转机。”
恩田的妻子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令吉敷苦笑不已,若要形容得再形象点儿,完全可以说他差点儿就扑哧乐出声了。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很抱歉,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相信你丈夫蒙受了不白之冤,也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所以,对太太你来说,我这个人帮不上任何忙。”
吉敷与其他刑警有些不同,就算有人理解,也会觉得自己是樱田门里最没意思的刑警。带着自嘲,吉敷心里如此想着。
“这样吗?”
“是的。”
吉敷简单应了一句。
“那……能帮我给峰胁带句话吗?”
“给主任带句话?什么话?”
吉敷半带苦笑地问道。要说目前所知的最不喜欢助人为乐的人,
恐怕就要数这位主任了。
“就说我希望他到时候能够出庭作证。”
“你说什么?”吉敷大吃一惊,“你想让主任出庭作什么证?”
“证明警方当年违法逮捕我丈夫,并且严刑拷打,逼他写下供词。”
“啊,这话什么意思?”
吉敷的神经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当年闯进我家带走我丈夫的人就是峰胁。昭和三十三年,峰胁还在姬安署任职。”
吉敷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尽量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原来主任出身盛冈啊!说起来,以前似乎听说过他是从东北地区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样的话,事情就不难理解了。刚才目睹的主任和恩田妻子之间的摩擦,主任称之为“别人的案子”,还痛斥自己“凑热闹”。然而事实上,这就是件不折不扣的“主任的案子”。
令人震惊。
“主任当时只有二十多岁吧?”吉敷问道。
“当年他刚满二十。年纪轻轻,却盛气凌人,总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不把嫌疑犯当人看,整日忙着争名夺利。我丈夫总说,他恨不得把姬安署里的刑警全都杀光,但他最恨的还是峰胁。每次看到他,就会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吉敷硬压着自己没说一句话。只要有人说起那个人的坏话,吉敷就会在不经意间和对方产生共鸣。他那种令人发指的强硬态度,即便在已经失去了退休资格的现在,依旧没有丝毫改变。看来,他那个人打年轻时便是如此。不,或许他正是想到如果不趁年轻好好发挥一下,今后也别想出人头地了。
“后来听我丈夫说,当时的警方虽然肆意妄为,但在认定凶手这件事上,刚开始署内还是有一些反对意见的。毕竟既没有证据,也没有动机。就是那个人说服周围人,让他们沿着这条路查下去。逼供的时候,打我丈夫打得最凶的也是他。当时他还扬言,说他们当刑警的有第六感,愚笨的普通老百姓就算想破脑袋也瞒不过他们。还说他们是受天皇任命的,跟我们生来就有所不同。那家伙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把我丈夫定为凶手,还跟他的前辈说不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吉敷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的情景,主任那个人的确会干出这种事来。
“在把我丈夫送去检察院的车上,他还在不停地威胁,说如果敢在检察官面前改口,就立刻把我和孩子也抓起来,我们这一家子休想逃脱什么的。峰胁其实是害怕,怕我丈夫在检察官面前说自己是受刑不过才屈打成招的。”
吉敷心想这可未必。在这种事情上,检察官和警察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彼此心知肚明。
“得知检察院将起诉的消息之后,姬安署的刑警们跑到酒馆里喝了一顿庆功酒,峰胁还受到了表彰。一审时我丈夫被判处死刑,峰胁因此获得奖金和奖状。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推到地狱的深渊,那家伙却得了奖状和奖金。警察简直就是疯了!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儿?警察的职责难道不是守护市民的安全吗?一帮畜生!”
恩田之妻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吉敷默不做声。对方的愤怒不难理解,但被警方送入监狱的嫌犯也并非全都蒙受了不白之冤,其中大部分确实是罪有应得。要是这世上没有刑警,状况会更可怕吧?
“后来峰胁凭借同样的强硬做法一口气走到今天,如今他终于成为东京警署搜查一课的主任了。”
这一点吉敷很清楚,他早有耳闻,警察队伍里确实有许多这样的家伙。其中的典型便是静冈署的便山,他曾受过六十次表彰,甚至还拿过法务大臣奖,不知曾把多少名罪犯送上静冈地方法院。但要说那些人中实际上有多少真的犯了罪,可谓凤毛麟角。
对他心存怨恨的人不计其数,便山却有一番自己的道理和正义准则。只不过退出警界的他过得凄凉无比。
“如果峰胁愿意出庭,在庭上说明昭和三十三年逮捕我丈夫时的情况,我想,重审的大门便会敞开。”
或许她说得没错,但这件事就算说破天也是不可能的。除非峰胁精神失常了,不然休想让他在法庭上承认自己当年的恶行。
“能有劳刑警先生你想想办法,说服他吗?如果你能帮我这个忙,我这辈子都将感激不尽。如今我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估计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姬安岳那边的警署不是曾因此案表彰过主任吗?如此一来,这件事可就是关系到整个警署面子的大事了。何况后来主任还出人头地了。而且,他在负责处理暴力团伙案件的时候,确实做出过不少实绩。他那样的人,有时会因为对象不同而变成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吉敷感叹道。
“这么说,我们不就走投无路、只剩绝望了吗?难道我们只能抱头痛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耗尽吗?”
“其他人姑且不论,主任这条线肯定行不通,这一点再明显不过。就算你把他杀了,他也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吉敷陷入了沉默。办法不但有,还不止一种。如果对方开口询问,吉敷就会告诉她。不过这么做是否合适?在此之前,吉敷想先弄清恩田是否真的受了不白之冤。要是恩田确是真凶,自己帮助他的妻子,就等于是在帮罪犯逃脱惩罚。
“你丈夫现在在哪所监狱?”
“小菅。”
“什么?他在东京?”
吉敷大吃一惊。
“是的。”
吉敷心想这下可麻烦了,这样一来,只要自己有想帮忙的想法,不就随时都能去见恩田了吗?一旦对案件有了兴趣,就会忍不住跑去见恩田,吉敷很清楚自己的脾气。
这是件极为危险的事。如果去见恩田的事传到了主任的耳朵里,自己和主任之间的矛盾就会激化,甚至有可能发展到递交辞呈的地步。其实这些都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要是自己也开始认为恩田是被冤枉的,情况会如何呢?应该会协助他们营救恩田。如此一来,递交辞呈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管怎么做,都不会有好结果。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想必在谁看来都是这样吧?如今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贯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宗旨,才是上上之策。
8
“你还有个儿子,是吧?”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吉敷问道。
“嗯。”恩田之妻用阴暗低沉的声音应道。
“你儿子现在情况如何?”
“他把我们之前在盛冈开的那家烤肉串店改造成了一家卡拉OK店,如今和媳妇一起经营着。”
“还顺利吗?”
“你是说店里的经营状况吗?”
“嗯。”
“还算不错吧。”
“那么,你儿子理解你的这种行为吗?”
“他根本无法理解。他把我当疯子,连店门都不让我进。”
“哦?你该不会跑到儿子的店里去演说、征集签名了吧?”
吉敷这句话听起来极为讽刺,恩田之妻一言不发,从她的这副样子来看,估计恰巧被自己说中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救出他父亲,连他都不能理解你的话,也太令人伤心了。”吉敷安慰道。
“其实他心里也是左右为难。他怕老婆跑回娘家去,才这么小心翼翼的。”
“哦,原来反对你这么做的人是你的儿媳啊?”
“是儿媳的父母反对。”
“哦,原来如此。”
说完,吉敷点了点头。
“当年结婚时,女方家长就极力反对,是我儿子死皮赖脸把儿媳娶进门来的。”
没想到杀人犯一家,连儿子结婚都有这么多麻烦。看来人们最关注的还是面子问题。吉敷再次苦笑,想必女人心里也很明白。既然如此,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就不能稍微收敛一些吗?
“可是亲家说的话明明就前后矛盾。不就是因为他们说不想让女儿嫁给杀人犯的儿子,我才想尽办法、要在法庭上证明我丈夫的清白吗?结果现在又逼我停止这种活动,否则就要把他们的女儿带回家去。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很明显,她的亲家并不关心事实究竟如何,他们担心的只是颜面问题。
“你儿子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是在一审的时候吗?”
“不不,在那很久以后了。当时法庭已经判决,我正在筹备二审的事。结婚那年我儿子二十八岁,也就是昭和六十年(一九八五年)。”
昭和六十年。吉敷的心微微震撼了一下。
“二十八岁也正好是丈夫被捕时我的年龄。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恩田的妻子怯生生地感叹道。然而吉敷心里却有另一番感触。
昭和六十年恰好是“夕鹤九号事件”发生的那一年,那件事吉敷至今难以忘怀。五十九年(一九八四年)年底,十二月二十八日,已和吉敷离婚五年的通子突然打来电话,紧接着又出现了相貌与通子酷似的尸体。吉敷不得不在大年夜,匆忙跳上夜行列车。之后,便发生了那件惨案。[详情参见岛田庄司另一部作品《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新星出版社,2009)。]
虽然那件案子让吉敷和通子在分别六年之后再次重逢,但也留下了一段苦痛的记忆。那段记忆是如此心酸,以至于对吉敷而言,昭和六十年就像一个伤口,残留在他的脑海里。
心里这么想着,吉敷突然对眼前这位老妇人痛苦的半生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这令他感到困惑不已。吉敷完全理解她那不为人知、无处诉说的痛苦,以及心中那无处宣泄的愤怒。虽然吉敷并不期望能理解她,但在聆听对方讲述时,心中难免生出一种宛如刀绞般的共鸣。吉敷知道,这正是自己性格的弱点。
聊着聊着,不觉已日头西沉,周围随之逐渐变暗,恩田妻子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冷风骤起,吉敷和恩田的妻子沉默了一阵,接着她把签名用的纸板塞回包里,看样子准备回家了。吉敷则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这时,她把一张纸递给吉敷。吉敷接过来一看,只见纸的上方用大字写着“恩田幸吉无罪”的字样,字下边有张恩田年轻时的照片。剩下部分密密麻麻地排满了较小的铅字,似乎是案情概要和说明此案确有冤情的理由。吉敷大致看了一遍,内容与刚才听到的大体相同。
恩田的妻子没再多说什么,她已经知道吉敷是名刑警,明白不管说什么都是白搭。她沉默不语的样子,无声地倾诉着这四十年来所经历的人世沧桑。又是一天的努力,却只找到了一名听众,不巧的是,这名听众还是个刑警。在这四十年的争斗里,她从未得到过刑警的帮助,对她而言,刑警和检察官就相当于她的敌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微微地向敌人低了低头,然后右手拿着包,迈步横穿过公园,朝新桥站方向走去。她的身影对面,驶过行道树边的车辆纷纷亮起尾灯。
吉敷怔怔地望着她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出神,束手无策。她那双肩微垂的样子,不禁令人心生一丝怜悯。渐渐远去的人影越来越小,就像一个独自归家的小学生,仿佛随时都会融入黄昏时分的昏暗暮色中一样。这个小小的身影,想必今后所能做的也颇为有限吧。
不知她准备到哪儿去,她的家不是在盛冈吗?可能东京这边有暂时借住的地方吧。估计她今晚还会在借住的地方再次发表那通无助的演说,只要别被人当成疯子就好。
吉敷强装出冷酷无情的样子,依然坐在长凳上,没有挪动一下。
他只能这样目送着她走远。要是对每一名嫌犯的家人都心存同情,和他们扯上关系的话,即使自己有三头六臂,也定然不够用。吉敷知道只要此时随便叫对方一声,自己就会被卷入麻烦中。之前曾多次发生过类似的事,每次都天真地应了对方一声,结果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事。这也是晋升考试早就通过,自己却一直无缘升职的原因。
吉敷突然想,此事如果发生在自己刚刚成为刑警的时候,情况又会怎样呢?自己是否会应她一句昵?如果任由她这样走远,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她相遇,也没办法和她取得联系了。
此时恩田之妻已走出很远了,背影很快便会消失在黄昏的暮色之中。吉敷最终还是输给了她那怅然若失的样子。
“太太!”他大声吼道。
借着昏暗的暮色,勉强能看到对方停下了脚步。
“你住在哪儿?”他大声问道。
“西日暮里的泰平宾馆。”女人说。
吉敷知道那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外国人居住,也有许多警察们所熟悉的廉价木造旅馆。吉敷猜测,或许她就住在某间伊朗人开的旅馆里。在那里,任由她怎样演说都不会有人理睬的,因为根本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打算在东京待多久?”
吉敷向她走去,两人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至少还会再待一个星期左右吧。”女人说。
“我知道了,谢谢。”
女人转过身去,继续向远处走去。她走出公园,背影消失在人行道上的树影之中。吉敷没再迈步追赶。但她那冷漠的背影,仿佛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的态度,引发了吉敷内心深处的共鸣。吉敷在心中默默地为她加油,虽然她的心愿达成,将意味着他的同事的陈年错误被揭发。
吉敷开始试想,如果自己是负责恩田事件的刑警,情况又会如何?或许自己也会把证据隐藏起来,一边因为她的活跃而痛苦纠结,一边逃避对逮捕原由的解释说明,并暗中控制着审判吧——
不,如果换做自己,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他是绝对不会堕落到那个地步的。如果罪犯的妻子提出要见自己,自己一定会坦然面对,晓之以理,向她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逮捕她的丈夫。即便要上法庭,只要对方的提问发自肺腑,自己也会正面回答对方,不回避也不闪躲。如果连这样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的话,还哪来勇气去逮捕犯人?还有什么严刑逼供、捏造证词,这种事就算死,自己也绝不会做出来。
维护法律的公正性,能让老老实实的百姓安心度日。正是为了这一点,自己才选择当警察的。如果连初衷都忘却了,那做什么事就都没有意义了。吉敷希望自己直到退休都能够保持这样一份身为男子汉的荣耀。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也不管自己将会遭到怎样的冷遇,都不会有半点迟疑,这份信念从未改变过。
犯下罪行的人很多也有他们自己的理由,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贫穷,这一点吉敷完全能够理解。但并不是每一个贫穷的人都会去以身试法。吉敷并不愿参与探讨这方面问题,他很清楚,对自身的放纵才是堕落的根本原因。不去面对自己的缺陷,只是一味地掩盖,还整天耀武扬威的话,迟早有一天,邪恶会自此萌芽。那时候,
只要周围存在合适的借口,就全部会成为挡箭牌。因此,有时候只需一眼,吉敷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不管那个人再怎么巧舌如簧,都绝对骗不了他。面对这样的家伙,吉敷都懒得与之争论。
这次的恩田事件情况又如何呢?自己就这样扔下那个年老无助的女人不闻不问吗?这样做,能称得上维护正义吗?
如果没人帮她一把,那个女人估计永远都无法达成心愿。她手里没有新证据,主任那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庭作证的。所以,她这一次的重审申请,必定会再次重蹈失败的覆辙,法庭不会开庭审理的。在这样不停的反复中,她的丈夫迟早会有一天被处以死刑。然后失望、虚脱、无助令她不断衰老,终有一日追随他丈夫而去。到头来,不管恩田事件是否是桩冤案,都会被人们彻底遗忘。
这种事总是让人怅然。哪怕是确定的冤案,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使真相最终被警方巧妙地掩盖。这是最令人不快的一点。
不过,现在不是还无法确定恩田事件到底是不是冤案吗?也许冤屈只不过是那女人的一相情愿罢了。因此,这件事自己还是不插手为妙。何必非要去插手呢?
可警察守护的不是正义吗?吉敷心里立刻涌起这样的想法。为了维持秩序,有时要使用强权,有时还会危及同事的利益、颜面,然而,这些都不是该优先考虑的问题,应该将此放到第二三位。首先要考虑的还是社会正义,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既然无法辨别是不是冤案,就该去调查清楚。只因为自己是刑警,就不去重新调查旧案,这样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吉敷叹了口气。从道理上来说的确如此。或许不是每位刑警都这样认为,但这却是吉敷心中的准则。他站起身,也横穿过公园,踏上了回办公室的路。恩田的妻子说她住在西日暮里,西日暮里离小菅监狱很近,或许她就是为了便于每天去看望丈夫,才在泰平旅馆住下的。探监……吉敷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曾去过几次的小菅监狱见面室。
刚才自己出声叫住对方,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问一问对方的住处罢了。自己既不想、也没工夫去帮她,占敷暗自在心中告诫自己,或许可以说是命令。同时,他加快脚步向樱田门走去。
第三章 梦游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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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之人麻衣子的死,还有母亲那悲惨到无以复加的死,接连发生的这两场悲剧,令通子的人格根基发生了歪斜。当时通子还没上小学三年级,年龄也仅仅只有八岁。
不仅如此,还有那件发生在半年前那个夏天的事——藤仓良雄的死。这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能给通子带来足以改变人生的冲击,而它们的相继发生,打击之沉重,就算是如今已经成年的她,想要承受也绝非一件易事。
后来通子曾经这样想过,为了让自己承受住这沉重的打击,或许神灵破坏了自己内心的某个部分,使她失去了某些常人应该有的感觉,从而避免精神出现问题。这难道不也是某种平衡吗?昭和三十六年(一九六一年)以后,通子突然变成一个呆头呆脑的孩子,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说她变得没有任何感情或许有些不恰当,但至少开始异于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