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①:埃及艳后。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后一位女王,是古代欧洲最著名的女性。
“啊,如果没有其它疑问的话,应该是散会的时候了吧。两位仁兄今晚可以慢慢享受铁窗风味了。”
“等一等,福尔摩斯先生。”夏目慌慌张张地插嘴道:“这位乔尼·普里格斯顿,你说我了解他……”
“啊,我忘了说明此事。记得我说过你曾听过他的声音吧。”
夏目考虑片刻,摇摇头说道:“不明白,我想不起来。”
“不明白?喃喃的嗫嚅声很有特征呀!”
“啊!你是说幽灵的声音吗?”
“答得好!要知道,这老头子是马戏团出身。他在晚上潜入你所住房间的天花板里面,模仿幽灵,发出怪声。”
“可是,这老头子为何偏偏找到我玩这种恶作剧?”
“因为你是住在伦敦的少数东方人之一。以前你不是住在普拉奥利路的公寓吗?正如你所说,你住的地方离林奇宅邸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
“你记不记得,林奇宅邸后院隔着灌木篱笆是邻家的房子,从林奇家的走廊可以看到邻家二楼的大窗挂着‘空屋’的牌子。普里格斯顿的想法是,如能把你赶出原来的公寓,你或许有可能搬到附近的林奇宅邸隔壁的房子去住。”
“对富有教养的你说这种话或许不大礼貌,但事实上在伦敦这个地方,欢迎东方人入住的公寓并不太多,而林奇宅邸隔壁的房子,属于欢迎东方人入住的少数房子之一。”
“可是,为什么要逼我搬到那房子居住呢?”
“不用说,这是为了使演出效果更加完美。在被东方咒语魇住的林奇宅邸的邻舍窗户,出现若隐若现的东方人身影,更有利于发挥吉姆的演技呀,对梅雅莉,林奇的脆弱神经会带来更强烈的剌激效果。”
“原来如此。怪不得搬到佛罗登街的公寓后,这‘幽灵’仍纠缠不休。”夏目感慨地说道。
“但是,当你来贝克街拜访我以后,对普里格斯顿是一种威胁,他不得不放弃骚扰你的计划。”
“是呀。可是我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呀!”
“夏目先生,你要知道,我们英国人对于东方的知识十分贫乏呀!伦敦市民中有谁能正确辨别中国人与日本人呢?何况这个普里格斯顿是个没教养的家伙,他根本不明白中国与日本相当于隔海相望的英、法,是两个不同的国家。喂,普里格斯顿,你知道日本是一个岛国吗?”
“不清楚呀!”
“你看,夏目先生,英国人对于东方太无知啦。”
“是呀,我们日本国还不为世人所知。”
“福尔摩斯兄,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雷思垂德插嘴道:“从金斯莱喉头取出的纸片上写着数字61,它代表什么呢?”
“啊,是那‘つね61’吗?”夏目也不由得发出声音。
福尔摩斯听到这个问题,摆出想把下巴缩进领子里的姿势,从烟斗里吐出一大口烟。
“这是到目前为止留下来的一个谜,不如问问他们。喂,乔尼·普里格斯顿,那是什么?”
“什么那是什么?”
普里格斯顿茫然地看着福尔摩斯。
“在金斯莱的喉头塞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类似于东方文字和阿拉伯数字61,纸片属于兰格姆饭店的便笺。你不知道这回事吗?”
“啊,完全不清楚,第一次听到纸片的事。我绝不说谎,这不是我干的。”
“那么,吉姆,你怎么看?”
“我也一无所知呀。”
“嗯,关于纸片的事,只能做这样的揣测了。雷思垂德,我认为这是金斯莱生前按自己的意志做出的事,或许是临死前做的吧。关于这一点,很遗憾目前还不能做出完整的说明,但我以为这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显然,金斯莱是饿死的。在饿极而死之前,他搜索身边有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食物显然早就吃光,于是他撕下一张纸片塞入嘴中充饥。情况就是这样。”
“至于那数字和文字,看来是金斯莱随便写上去的,仅仅对金斯莱本人有意义,与我们处理的这案件无关。或许那纸片塞住他的喉头,导致窒息,成为金斯莱死亡的直接原因。”
“啊,时间不早了。请诸位不要剥夺我和华生享受美妙音乐的时刻。”
“华生,今晚你还有心情听音乐吗?好!毕竟是我的老友。那么我们先去马尔尼基餐厅吃简单的晚餐,然后,大概还来得及欣赏华格纳歌剧的第三幂吧。”

 

 

 

 

 

 

 

第13章
震撼伦敦的木乃伊事件就这样顺利解决了。华生先生对我深表谢意,此后我虽予婉拒,但盛情难却,还是被华生先生拉去吃了几顿饭。
华生先生之所以要感谢我,不单是因为我协助他们破了案,还因为福尔摩斯从窗口坠下,跌入救火用的大水桶,由于头部撞击桶底,竟使他的精神完全恢复正常状态。华生先生高兴地对我说,福尔摩斯先生又像过去一样成为翩翩绅士了,今后可以继续为英国人民服务,在侦探舞台上大显身手。我虽然感到半信半疑,但觉得这总是一个好消息。此后我也见过几次福尔摩斯先生,确如华生先生所言,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优雅有礼,比我迄今为止接触过的任何英国绅士更有派头。看来,刚与福尔摩斯会面的时候,他的精神真的有些问题。
自那以来,不知怎么搞的,我又陷入琐事的纠缠之中,主要还是受到居住问题的困扰。自从除了我之外的另一名硕果仅存的房客搬出以后,房东姐妹不得不决定关闭公寓,我自然又不得不考虑搬家了。但房东姐妹说在伦敦南郊的图廷找到一处更小的屋子,再三劝我与她们一起搬到那里住。起初我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图廷这个地方,类似于东京郊区的小石川。
搬家后一个月左右,池田菊苗君①自柏林来伦敦,在我的住处寄宿约一个月。日本驻英公使馆的神田乃武君和诸井君也数度来访。一时间,寒舍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尤其与池田君的结交,令我受益良多。他虽然是个理科学者,但说起话来宏论滔滔,像个伟大的哲学家。6月26日他在肯辛顿找到住所,于是从我的住处搬出。
注①:1864-1936,著名化学家.‘味之素’发明者。
与福尔摩斯他们的交往,虽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但大家同住伦敦市,他们的消息还是时有耳闻。7月20日,当我搬到位于克拉芬康蒙的新公寓时,从报上看到木乃伊事件中那不幸妇人的小叔被逮捕的消息,报导指称该人是企图侵吞林奇家财产的策划人。轰动全伦敦的普拉奥利路木乃伊事件,到此终于画下句点。
公元1902年,亦即明治35年的年初,我收到华生先生寄来的信。他在信中提到,经他和福尔摩斯多方斡旋,终于让木乃伊事件中扮演金斯莱替身的吉姆·布劳纳提前出狱,并教育他重新做人,又说把他带到康沃尔半岛去见了梅雅莉·林奇。对于华生先生和福尔摩斯先生还记得我的主意,既令我惊讶,也令我欣慰。
但信中没有提到结果,我想可能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吧。因为梅雅莉·林奇此后仍留在地角的精神病院里养病,说明了让吉姆与梅雅莉会面,并没有产生使其精神恢复正常的戏剧性效果。
对梅雅莉夫人的冲击疗法效果不彰,我感到自己有若干责任。我趁自己去查令十字路看旧书的机会,顺便去贝克街看望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先生。福尔摩斯的精神和面貌真的焕然一新,与过去截然不同。华生先生欣慰地告诉我,现在的福尔摩斯不再需要吸食可卡因了。
克雷格先生处的私人授课也于年前终止了。正如克雷格先生孜孜不倦地撰写莎翁辞典一般,我也在克拉芬康蒙的公寓三楼蛰居,埋头写作文学论。这一来,自然少去贝克街了。
对于精神已经恢复正常的福尔摩斯来说,明治35年毋宁说是非常繁忙的一年。但对我而言,因为这是滞留英国的最后一年,也是极其忙乱的一年。
文学论未能很快完成,有朋则自远方接踵而来。4月份,中村是公君(漱石的学友,后任满州铁路总裁)来访。6月末,浅井忠君从巴黎来伦敦看我。7月份,芳贺矢一君(后任艺大校长)完成学业,从德国来此相聚;9月份,土井晚翠君来我处暂住。然后到11月7日,我非搭乘日本邮轮“丹波丸”离英返国不可了,因为我一早就与身在德国的藤代祯辅君约定,两人搭乘此船一起回国。
这么一来,撰写文学论草稿的速度自然拖慢下来了。想到自己用了国家大量的金钱来到西方文明之都,却没有学到很多东西,心里不免惴惴。
进入11月份以后,晚上躺在床上,外面有时会传来叭叽叭叽的声音,扰人清梦。我来到英国,似乎与怪声有缘。
当然,这不再是怨灵的叹息声了,而是托附近克拉芬杰克逊车站(转运车站)之“福”。这个杰克逊车站每天集中了近千辆列车,然后平均每分钟有一列车出入车站。在笼罩着浓雾的晚上,每当有列车驶入车站时,在某种机械装置的作用下,发出爆竹般的声音。信号灯光不论是绿色或红色,都像起不了作用似的变得暗淡无光。所以,躺在床上只要听到叭叽叭叽声,便知道今晚又起浓雾了。
闭着眼听这种声音,令我联想到祭典时的热闹情况,窗下好像挤满人群,马路上鳞次栉比搭着庙会的摊位。
想到这里,我蓦然起床,拉起北窗的百叶窗,从三楼向下眺望。但是,外面茫然一片,寥无人影,心中顿生孤寂之感。
我边看寂寥的风景,边想明天应去贝克街走一趟向朋友辞行了。
冷风扑打着高耸的建筑物,无法直进,便按之字形路线从我的头上掠过,斜落在铺石上。我一边走,一边用右手按住圆筒礼帽。
仰起头,见到前面有候客的车夫,正从车上注视我的行径。当我的视线与他的视线接触时,我竖起食指,表示不欲搭车。车夫明白我的意思后,捏紧右手的拳头猛击胸部,距离两、三间店铺远的我也能清晰听到咚咚声。伦敦的车夫用这种方式取暖,车夫穿着好像用毛毯缝制的粗糙棕色外套。
我在贝克街上缓缓而行,贪婪地看着街上景色,希望把它们收进自己的心坎里。路上的行人都超越我而去,甚至女士也走得比我快,拽着腰后的裙子,彷佛随时会折断的髙跟鞋踏得铺石咚咚响。
任何人均行色匆匆,恨不得马上走进屋里躲起来。
我踽踽独行,心中不期然产生在这都市生存大不易的感慨。高高的石砌建筑物夹着狭窄的道路,我觉得好像在谷底行走一般,冷风在谷底呼啸。
这里好像是个博览会,若把朴素的我国同胞带到此地,谁都会有这种感觉吧。双轮马车在路上穿梭,骏马喷着白色的粗气;女士们戴着挂满羽毛饰物的帽子,男士的衣领清洁笔挺,竖起遮住脸部。
正如蚂蚁群集在有糖的地方,人类也喜欢集中在文明之都。我就是因为仰慕文明,远渡重洋而来。
我不像文明人那样善于自吹自擂,也不像文明人那样动辄自怨自艾,他们喜欢在《每日电讯报》上用三行广告一吐苦衷。
文明使人的神经麻木,精神迟钝,刺激麻痹,于是要求更大的刺激,最终导致犯罪。而我自己,现在正亦步亦趋地成为被这种剌激所俘虏的文明人。不久的将来,所有日本人也将被文明的蜜糖所吸引,变成像我一样的人。
北方都市的冬天来得早,蓦然回首,冬季巳翩然而至。令人怀念的与福尔摩斯他们亲密交往的日子,是在去年冬天吧!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此地,说精确点就是五天以后的事了。正想到这里,眼前出现贝克街221号8座的大门,我轻叹一声入内。
“啊!是夏目先生呀,欢迎,欢迎!昨天刚与华生说起你哩!”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以不变的快乐腔调迎接我的到来。
“今天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
我说道。悲也好,喜也好,总之五天后,我就要与这个古老的煤气灯和雾之都永别了。
福尔摩斯双手盖住烟斗前端正在点火,听我这么一说蓦然停止动作,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挺胸凸肚地坐到摇椅上,吐出一口烟雾后,大声说遗憾。
“真想在这美丽的国土上多待一些日子。”我补充了一句老套的客气话。
旁边的华生先生问我离开伦敦的日子。
我故意说还不清楚具体日程,主要是不让他们送行。我深知他们守护着伦敦市民的平安,平时忙得不可开交,我不想妨碍他们的工作。另一方面,我说这话也不全是谎言,因为我觉得在英国学习意犹未尽,而且还想再去法国看看,故己写信给文部省,要求延长汇款期半年,哪怕两、三个月也好。如果这要求被接纳的话,启航日期就需要延后了。当然,我也明白这个要求未必能被接纳。
我鞠躬向两位致意,谢谢他们的关照,然后恳切地说,在与他们交往期间学到很多东西,成为我这一生中最宝贵的财产。福尔摩斯听了郑重地说道:
“应该说我们要感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的大力相助,普拉奥利路的木乃伊事件可能己促使我提早引退了。”
我从他的话中领会到某种意思。如此大名鼎鼎的侦探,对已过去的木乃伊事件仍耿耿于怀,这与梅雅莉·林奇的发疯不无关系。
“关于梅雅莉·林奇夫人的康复问题,我的提议无实效,很抱歉。”我抱歉地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听了赶紧阻止我,说道:“不、不,你不用内疚。自从让吉姆·布劳纳与梅雅莉·林奇夫人会面以后,她的病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在她的脑子里,躺在床上的那具木乃伊的视觉记忆非常不容易消除,情况虽有好转,但发现尸体当时的冲击时时袭上她的心头。这件事让她难以回归正常生活。”
“如果梅雅莉能够辨别那具木乃伊与眼前的吉姆是两个人,而且能够正确理解我们对那件悲惨事件来由的解释,那么她的精神康复就可以说有重大进展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要承受发现自己被冒充弟弟的吉姆所骗而产生的愤怒感的冲击,并接受弟弟已死的残酷事实。”
“总之,离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不容否认的,她的状况正在逐步改善。我们不应灰心,应该为她取得的每一个小小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高兴。”
福尔摩斯先生说罢,华生先生又做补充:
“福尔摩斯先生说得不错,我们正在踏踏实实地前进。如果梅雅莉有孩子的话,那就好啦。对女性而言,没有一个可以注入自己爱情的对象,就会很麻烦。可惜在这方面,我们无能为力。”
听了两位的亲切话语,我放下心中大石。我深信,在他们的密切关注下,那女人终有复原的一天。
我靠在安乐椅上微微闭上眼,感到心情异常舒畅,一切担忧似乎随风而逝。
“知道了梅雅莉·林奇夫人的情况,让我安心了。在即将分别之际,我真感到依依不舍呢。”
我刚说到这里,只见一位肥胖的大汉打开房门冲入屋内。这人满脸通红,额头冒着大汗。他端详了福尔摩斯一眼,跑到摇椅前说道:
“你是福尔摩斯先生吗?今天整个伦敦城,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了,莫名其妙的事纠缠着我,不胜其烦。故上门拜访,向你们讨教讨教。”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我,又道:“啊,我急着向福尔摩斯先生吐苦水,原来已经有客人了,实在对不起。”
我起身说应该回去了,然后与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先生一一握手告别。福尔摩斯的手掌大而有力,华生先生的手掌柔软而干净。
我让来客坐到安乐椅中,便推门出去。两位似乎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我为他们工作忙碌而高兴。
接下来又去克雷格先生处辞行。家中女佣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克雷格先生还是穿着像睡衣一般的条纹法兰绒服装。
当我回到克拉芬康蒙的公寓,带浓重法国口音的女房客迎上前来对我大声说道:“夏目先生,你看!”
那女人说着,摊开原来合拢的双手手掌,只见有两只类似白鼠的小动物在手掌上蠢动。我问是什么东西?她说是小猫。
“是那只波斯猫产下的小猫哟!”
我想起在餐厅的一角放着猫笼,房东养了一只波斯猫。跑过去一看,发现笼子里除了母猫,还有三只小猫。那么,这母猫一口气生了五只小猫了。我也捉了一只小猫放在手掌上,小猫连眼睛也睁不开,实在有趣。我突然记起家人曾经说过,要把一大群小猫全部养大可不容易哩。似乎要印证此话,这时从屋内传来房东的声音,说要寻找想认养小猫的人。
跑上三楼自己的房间,报告正冈子规去世的信和文部省拒绝延迟留学时间的覆函都在等待我。
我终于决定11月7日出发。
与我会合一起返日的藤代祯辅已从柏林来到伦敦。出发前,我带着对伦敦完全不熟的藤代到处走走,尤其非带他参观肯辛顿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不可。
11月7日很快就到了,这是一个天色阴霾的星期五。在这个国家的这个季节,晴朗日子确实不多。自己的心情有点沉重,虽然在这里的留学生活不能说很愉快,但一旦要分别,未免依依不舍。
启航的时刻接近了,我们步入面对泰晤士河的烤肉店,吃在英国的最后一餐饭。几只海鸥在泰晤士河的混浊水面上翱翔,我们一边透过窗户眺望河景,一边喝英国啤酒。
我不禁回想在英国近两年留学生涯的种种往事。正在冥想之中,突然被店内一角的哄笑声打破。有什么好笑的事呢?我转身往后望。
原来,有一只猫跳到餐桌上,企图衔肉。正在烤肉的老先生挥舞刀子慌慌张张地赶猫。那猫死心了,霍地跳落地面,钻到我们的餐桌下面来了。
藤代笑着对我说到处都一样,他在德国曾看到过相似的情景,看来,西方的猫也吃肉。
我忆起在四国松山,也看到过类似情景。我正要开口说这类情况太普遍时,突然有一个念头在脑际像闪光般地出现,一时之间,我茫然不知所措。
当时藤代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话,但事后完全不复记忆。不久侍者送来烤肉料理,我索然不知其味,勉强吃完。我的心思完全集中在这个念头上了。
我不知道他人如何看待此时的我?反正我的内心十分焦急,我觉得必须尽快实行我的想法。当我回过神来时,眼前的藤代露出担心的脸色,他或许以为我神经病发作了。
“你怎么啦?”
藤代说道。我本想做一番解释,但此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讲不清楚,讲得不好,反而会被藤代教训一番吧。
“我不送你上船了。”
我冷不防这么说道。原以为一起返日的藤代大吃一惊,双目圆睁,张大嘴巴。过了好一会儿,藤代才问道:
“怎么回事?你想留在英国吗?”
“不,你先走一步,帮我向大家问好。我搭下周的船回国。”
我抛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烤肉店。
马路上拦了辆载客马车,命车夫去克拉芬康蒙。一到公寓门口,我像冲锋似的跑入屋内,时机太巧了,在餐厅角落的猫笼里还留有一只小猫。我不由分说向房东要了这只小猫,说理由稍后再讲,便匆匆跑出公寓。但转头一想再度折回公寓,告诉房东说多住一周。
在驶往贝克街的马车中,小猫紧紧缠绕住我的手臂,不安地呜呜悲鸣着。
我抱着小猫上楼,一进入福尔摩斯的屋里,两人因突然听到猫叫声,一起从椅子上站起。
“请看,多么可爱!”
我模仿福尔摩斯的口气说道。小猫的爪子紧紧抓住我的胸部,我摊开双手做鬼脸、耍宝逗乐,它也毫不在乎。
“这是附有血统证明书的波斯猫,怎么样?两位喜欢吗?”
听我这么说,两人笑着点点头。我更加得意了,又补充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相信梅雅莉·林奇夫人一定喜欢这只波斯猫。”
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既感性又急躁,不久,我们三人就置身于开往康沃尔的列车中了。听了我的意见后,福尔摩斯先生立即响应道:
“非常巧,工作正好告一段落,那么华生,我们就去地角度周末吧。”
说着,他马上去屋里面拿外套和手杖。
到达地角,冬日老早下山了,薄薄的雾霭笼罩着大地。我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完全不熟悉情况,我跟在两人后面,来到小镇边缘的一家小旅舍住宿。由于夜已深,根本看不清这旅舍的外观,不过我以前就听说过这是一块荒凉的地方。我躺在粗糙的床铺上,在入睡前隐约听到遥远的海浪拍击声。
早上醒来看这地方,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寒伧。朝雾轻笼四周,空气非常清冷。天未全亮,我们就离开旅舍,拎着装小猫的笼子,沿着狭窄的小道匆匆赶路。
波浪的声音渐行渐近,小道开始面向海洋了。不一会,山崖在眼前耸立。海水气味开始扑鼻而来,道路沿着山崖继续蜿蜒。脚下远处的海面上巨浪滔天,在海面低回的海鸥,翅膀都是湿淋淋的。
天色渐亮,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随着太阳东升,我仔细打量周围的情况。眼力所及,无论是岩石或长着枯草的原野,到处是草萎土露,一切已沉浸在冬色之中。昨夜大概下过雾雨,土地有点儿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