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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周延清在做明星经纪公司,但不知道当明星具体该干什么,在年轻小姑娘都有明星梦的时候,她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比起艺人,更想走摄影这个行当。
接着她大学还没念完,就涉足影视圈,拍戏的日程和课程总撞在一起,造成了请假的天数都多过上课的天数。
不知道为什么,校方倒是对艺人外表光鲜的职业很宽容,照样让她顺利毕业了。
周襄几乎坐在了吴鸿生的腿上,头靠着他胸口,说着,“于是我就被现在的老板,扔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了。”
吴鸿生听完她的过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幸好,你还有个好爸爸。”
周襄愣了下,他说的当然不是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她亲爸,说的是周延清。
她切了声,撅着嘴,“谁认他当爸了,跟我连法律承认的关系都没有。”
吴鸿生笑了,“但是你很爱他吧,对父亲那样的爱。”
周襄陷入了片晌的安静中。
自她入行,周延清从来没有让她去过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公司策划都笑称她是周延清的‘赔钱货女儿’,因为他总把最干净的机会留给周襄。
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圈子里,尽他所能的保护着她。
周襄脸贴着他的衣料,细微的应了声,“嗯……”
有些泪水,被他的衣服吸收了。
吴鸿生微微皱着眉,“虽然你对他是亲人的爱,怎么我还是感觉不平衡。”
周襄仰起头,认真的说着,“你这样的心理变化呢,俗称,吃醋。”
他说,“没办法,是我来晚了。”
幸好,你的生命里还有在我赶来前,能替我照顾你的人。
周襄摇了摇头,“你来太早,我会短命的。”
老人家都说,祸福相抵,只有承受够多的祸,才可以换来得到你的福。
34
空旷的大殿内,轻纱垂成顶,从梁上悬落似凝结的碧波。那随殿门打开灌进寒风而掀起的纱帘中,跪坐着一位胭脂色锦服的佳人,看不清面庞,只见红如血色的裙裾逶迤在身后。
他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佳人知他到来,款款站起,头上金钗蝴蝶翅轻轻颤动,转身时裙裾在地上摇曳了半圈,像水波流转。
好个顾盼倾国亦倾城的美人。
可惜,她瞳仁里潋滟着冷意。
美人扬起了唇角,“你来了。”
他掌心慢慢握紧,鲜血渗入指甲的缝隙中,“为什么?”
何至于此,致手足兄长于死地?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她愣了一下,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花颜生辉,但嘲弄的眼神透着难言的悲凉,似乎在笑话着自己的可悲。
“我还要问问你这是为什么呢。”
敛起张扬的笑意,她眼含厉色,“为什么你出生有父教有母疼,享荣华富贵,为什么我要在绝望中挣扎,一生任人践踏欺凌!”
她退后几步拔出长剑,白光一闪,剑出鞘。
剑鞘落地,她举起剑锋对准眼前的人,眼眸幽深如夜空,从眼眶滑出的泪掠过苍白的肌肤。
她笑了,“我赠你此生最后一份礼,你且选一选,是让它刺破你的喉咙,还是一剑杀了我。”
倘若她今日死在这里,无人交予漠北大使,原本一桩和亲美事,转眼就要成战火的开端。
天下苍生与独自苟活,她深知他会如何选择。
周襄此刻的表演在镜头前张力十足,和她演对手戏的冯奕这段也接的漂亮,陆侨白在监控器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脸色明显很满意。
在剑锋疾走而来时,他没有片刻犹豫的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想的并不是天下的黎明百姓,而是若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长生殿。
他希望是她。是他亏欠太多的妹妹。
利刃刺透之声入耳,他蓦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
画面顺着移去,她嫁衣的红和嫣血色融为一体,唯有白亮的剑身,如同哭泣似的滴着血。
长剑没入她的腹中,这般果决,又这般凄美。
他片晌的怔愣后,下意识的拥住了她倒落的身子。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像一袭红绸缎从台阶上滚落,铺去。
她唯余一丝力气,轻声说着,“哥,我想回家。”
他深吸空气中的血腥味,点头,“……我们回家。”
殿外白日如灰,鹅毛大雪皑皑,他抱着红妆已逝的人儿,踏着白雪,留下滴滴殷红,走过满眼苍茫的阶梯,寒意彻骨,繁华如城。
“卡——”
陆侨白带着鼻音的喊声通过扩音器回荡在片场,众人脸上有些愕然,连带着副导都愣了下。明明演员发挥都很到位,甚至说惊艳不为过,二十代的青年演员中这两位算是佼佼者。
帐篷里的陆侨白站起身来,举手示意时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才说,“抱歉,喊错了,过过过!”
大家这都松了口气,纷纷开始收拾起手里的工作,一时间,场面仿佛从千年前穿越回到现代。
冯奕这才放下周襄,揉了揉肩骨,同时说着,“襄妹你该减肥了。”
周襄这套行头自己穿着都重,也难为他了,本想说声辛苦,但是嘴上却说,“是你该多多锻炼。”
她和冯奕在这次合作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最多是出席某些活动时的点头之交。通过这些天来的相处两人倒是关系融洽,没事冯奕就喜欢抛包袱讲段子,有时周襄还能帮他接梗。
导演助理捧着一束包装好的花来到她身后,“恭喜周襄老师杀青!”
周襄弯膝接过,“谢谢。”
冯奕在一旁吹着口哨助兴,引得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向她表示祝贺。
周襄一一谢过,最后拍了两下冯奕的肩,“还有两场辛苦了。”
最后剩男主还没杀青了,冯奕羡慕的说,“凑合扛吧。”
不远处传来陆侨白的小扩音器,“谁跟你凑合!”
离得近能听见的人都笑了。
周襄将花束递给Joey,自己拎起裙摆,两人前后脚离开忙碌的片场,她拖着华服走进化妆间里准备换下这身戏服,满头真金的装饰,晃得颇有压力。
化妆师姐姐先给她拆了头饰,没有沉重的饰品压着脑袋,她脖子都轻松了。
戏服是繁琐的层层叠叠,所以脱的时候也很麻烦,她配合着服装师先在这里脱下厚外衣。周襄本意是想帮忙的,谁知她解不开腰带上的扣,用劲一扯。
啪的一声,血花四溅。
是周襄腰间藏着两袋人造血包,还有一包忘记捏开,现在被她扯爆了,喷得到处都是。
她愣了下,看着服装师姐姐脸上不比自己干净,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Joey按着手机抬头,看那边的人有说有笑的,心情似乎很好。
于是他回了周延清的短信——今天杀青了,她目前状态不错,没受影响。
谈恋爱什么的,果然还是选对人比较重要。Joey点着头想。
当天晚上是周襄的杀青宴。
尝了那么多顿杀青宴终于轮到她了,百感交集下她想郑重一些感谢大家的照顾。然而,剧组大伙儿也同样吃了那么多顿的酒楼,眼下就想吃影视基地门口的烧烤摊。
半数以上通过烧烤摊的提议,周襄没办法,接地气也不错。
天气冷,烧烤摊都设在帐篷里,本来地盘就不大,现在被剧组包场了。大家围坐在几张桌子,简陋的环境倒是更热闹,烟气缭绕,大家嘻嘻哈哈的赶在开吃前纷纷拿出手机,该拍照的拍,该发微博的发。
吃到后面,满桌串肉菜的竹签,满地啤酒空瓶,周襄身后桌都开始划酒拳了,吵吵闹闹的气氛还挺温馨。
副导一拍桌子,“喝喝喝!倒了没事儿明天放假!”
陆侨白在起哄的喧闹中喊着,“诶!谁说的啊!”结果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周襄则被一群女同胞围堵,追着问她和吴鸿生的事。因为陆导演明令禁止演员亲属来探班,影响演员进入状态,所以她们都没见过男神真人。
明显都喝到微醺的女同胞们,不肯轻易周襄,得这机会接二连三的给她灌酒。
一个手臂伸来勾住她脖子的说,“开始我还以为你和陆导是一对呢!”
另一个哈哈笑着,“程依依同志那时候的玻璃心都碎了。”
在她们已经喝上头了毫无章法的逼问下,无奈的周襄向Joey投去求助的目光,却看他和副导两人拼酒正在兴头上。
这时左边的服装师姐姐凑了上来,张口就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她婚都还没结!
将周襄陷于此境地的人,刚好发来短信说他到了影视基地门口,问她现在合适进去吗。周襄急忙让他别进来,她马上就出去。
开玩笑,他要是进来就只能横着出去了。
幸好大家都晕晕乎乎的,周襄打声招呼轻松就走了,也不知道是放过她,还是压根都喝蒙了。
烧烤篷里的热闹,衬得外头更加夜深人静的寒冷,都能听见脚下踩过积雪的声响。
陆侨白是十分体谅的让她赶在年前杀青了,但过不过年对周襄而言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
往前几年起码还有外婆陪她,两人多烧几盘菜,一起嗑瓜子看春晚。这两年的大年三十夜,周襄都是一个人,不会做饭,周围餐馆都回家过年了,她提前网购了很多进口方便面。
春晚主持人在说着一套套煽情的词,外头鞭炮响彻。她躺在沙发上,一年里忙忙碌碌也不觉得什么,唯有这个时候最委屈,但不知道该和谁倾诉。
走了不远的路程,周襄看见那个人背对着她的方向,倚在车旁。
他在抽烟,青灰的雾袅袅上升,散开在夜色中。
周襄想着,也许,今年会不一样了。
吴鸿生发现身后有人靠近,转过头看清她的容貌,随即掐灭了烟。他微蹙着眉,从车身绕过来到她面前,拢紧她的外套。
“你是真不怕感冒?”
周襄回过神,“刚刚出来的急,你不知道那群人太可怕了,简直是查户口。”
边说着,她就扑上去抱住吴鸿生的胳膊,拖着他走向车子。
打开副驾座的车门,周襄愣了愣,座椅上一束黄玫瑰,用淡米色的纸包装,藏青的缎带绑着结。
大手越过她拿起那束花,让她的视线随之移动。
吴鸿生说,“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祝贺你杀青。”
“没创意。”周襄摇摇头,又笑,“但是我喜欢。”
她不需要太多的惊喜,平平淡淡的用心,就足够了。
周襄拉了拉他,又自己蹦蹦跳跳跑到旁边的路灯下,找着光线的角度,捧着花说,“帮我和它拍张照,发微博用。”
吴鸿生看她脸上染着抹绯红,大概是酒喝多了熏出来的,他就笑了,听从命令的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几张照。
的确是有些晕了,周襄走到他面前差点崴到脚。吴鸿生及时从她胳膊底下将人托住,她仰头看这人的眼眸,在路灯下闪着光,恍惚得让人心生缠绵。
只要想到美好的他,是属于自己的,周襄就飞快的搂住他的脖颈,轻吻他的唇角。
吴鸿生点了下她冻凉的鼻尖,“上车吧。”
车子开得四平八稳,周襄抱着怀里的花束昏昏欲睡,将闭不闭的眼里,是车窗外的城市在光斑里游走,不再是落寞的感觉,而是安心等待到家的温暖。
周襄往上坐了坐转过头,看着开车的人说,“手机借给我,把刚刚的照片传给我发微博。”
“嗯?”
吴鸿生眨了眨眼,然后笑说,“哦,原来是你自己发啊。”
周襄疑惑的皱起眉头,想了想,揣测着开口,“……该不会吧?”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博,果然。
他发了。
@吴鸿生V:恭喜新片杀青。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配一张她垂眸微笑,手捧一束黄玫瑰。
35
一盏盏路灯划过窗外,落在高速公路上画出很小的圆圈。
她拿着手机看,吴鸿生极为简洁的一条微博,信息量涵盖庞大,短短几分钟,占据各大头条。虽然不是网络人气爆棚的小鲜肉,但是存在感还是很强大。
——这算公开恋情是吧!!吴先生请你正面回答我!!
——我就知道距离虐狗的日子不会太远。
——老公我以为你会和别人不同,原来你也不过是个颜控,但是颜控我也爱你啊!!!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炫女票了。
今晚之后,估计在这些日子总用‘疑似恋情’的疑似,可以从新闻标题中划掉了。
每刷一次都以光速上涨的评论中,周襄却一眼看到了一首打油诗,读起来还挺文艺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过没关系,尚可伴君老。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上头了,反正就是懒得思考,她顺手就转发了这条评论。
“即使君已老,情敌也不少。”并且还顺口念出来了。
吴鸿生抬起眉毛,“看来再过几年我就要去筹备后事了。”
周襄飞快地垂下手臂砸在大腿上,又指着他的方向,“快朝外面呸一口。”
吴鸿生笑了笑,没有按照她说的做,视线仍然停留在前方。
从说不吉利的话要呸掉的习俗,周襄联想到了过年这件事,“你要回家过年吗?”
吴鸿生摇头,“我家人都在加拿大,他们没有过年的习惯。”
“噢,对呢……”周襄恍然的点着头。
她怎么忘记了吴鸿生是加拿大国籍,从这事儿,周襄又联想到了,“那岂不是要办两次结婚证?”
吴鸿生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含笑说着,“嗯,双重保险。”
他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点清润的沙砾,让周襄转正身子,不想跟他聊天了。
吴鸿生没作声,只是一手松开方向盘,改去找到她的手,握住。
还是同一个空间,似曾相识的动作,这次周襄没有躲开。她转过手,手心朝向他,低着头看指尖交叉穿过他的指缝,用指腹或重或轻的,捏着他的指骨关节。
吴鸿生专注着开车,任由她玩着自己的手。
信号灯变绿,沿路繁华的气息,像是电影布景般卷去后头。
仅仅是一个下午而已,洋洋洒洒的雪花就在地上堆砌了一层积雪,别墅管理人员支着照明灯,在加班加点的清扫。
进门后,周襄刚想打开玄关的灯,她头一歪,向客厅微弱的光源看去。
她迅速换下鞋,放下手里的玫瑰,蹭进绵拖鞋里,踢踏着快步来到客厅外,扶着墙就愣住了。
地上,桌上,柜子上,数百只香薰的蜡烛,摇曳着火光,像夜里流淌的河上飘着的灯。
这么浪漫的时刻,周襄却跑偏了,“你在家里点着蜡烛然后出去接我,不怕起火吗?”
“是我拜托E仔点的,”吴鸿生边说着,边向四周看了看,找寻不到E仔的身影后说着,“他应该是在我们回来之前走了。”
周襄想迈进客厅都不知道从哪下脚,先转身问着他,“今天不是停电了吧?”
吴鸿生微笑,“庆祝你杀青。”
周襄唔了声,点着头,视线看向别处,“我还以为你要求婚呢。”
吴鸿生突然疑惑的问,“这个时间合适吗?”
她回头看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清透又深远,似乎是真诚的在询问。
哪有人求婚还问对方‘你看什么时间合适我求个婚’这样的,还谈什么惊喜啊。
周襄好笑的回答,“你觉得合适就合适啊。”
吴鸿生很快地揽过她的肩,将她带至客厅里,又按下她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周襄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吴鸿生只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转身走出客厅,听脚步声是上楼去了。
周襄坐在沙发上扭着身子向他离开的方向,呆愣的眨了眨眼,暖黄的烛光包围着她。
吴鸿生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叠东西,除了文件,还有本子,皮夹。
他在周襄身旁单膝跪下,将这些先放在了地上。吴鸿生就这么自然的完成一系列动作,看得她睁着眼睛,大脑瘫痪,没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的眼眉在烛光下,沉淀着真挚的魅力。
“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幸好现在来得及让我弥补遗憾。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出现,你就会朝着我的方向走来,但我想告诉你。”
吴鸿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会站原地,如果前面的人是你。”
她一直都认为,吴鸿生的声线是老天给予的礼物,不然怎么会如此动听。
周襄看着他拿起身旁的那一叠东西,放在了茶几上。一边打开皮夹,一溜银丨行卡整齐的出现。
他一边解释着,“这是到今晚为止我的全部积蓄,三套房产,香港那边还有一套,和一间餐厅,但是房产证不在我身边……”
他还未说完,周襄吓得搬起那堆东西,放到沙发上,“拿远一点,不要烧到了。”
吴鸿生无奈的笑了笑,抓起她有些微颤的手,包裹在自己大手的掌心里,表情又变得深刻起来,“你不要害怕,不要感觉有压力。”
他稍稍用力握紧,将掌心灼人的温度,和他眼底的光,不偏不倚的传达给她。
“把这些交给你的原因,是希望一无所有的我,以此成为你的所有。”
亦如,过去一无所有的你,现在是我的所有。
周襄抑制不住涌上心口,快要夺眶而出的冲动,吸了吸鼻子,从他掌心抽出手来,摊在他眼下。
“戒指呢?”
看着她藴蓄水光的眼眶,吴鸿生温柔的笑了起来,“我选了很久,都找不到满意的戒指。”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首饰盒,在周襄面前打开来。
“直到我看见,你公寓冰箱里的那罐啤酒。”
周襄愣住了,精致的绒缎里躺着的,是金属罐上的易拉环。
来自,那时候她用来拦住电梯门关上的那罐啤酒。
周襄微张着口,一滴眼泪从她还没回过神来的脸上滚落。
吴鸿生拿出易拉环,郑重地托起她的手,缓缓套上她白皙纤长的手指。
周襄蜷曲起手指,将手收回到眼下,易拉环是修改过的,本来稍有锋利的地方全部被磨钝了。
她低着头抿唇,喉间滚动,“这算什么戒指,20克拉的鸽子蛋呢……”
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吴鸿生伸手轻贴在她脸颊,指腹抹去她的眼泪,“你喜欢鸽子蛋?”
周襄一阵摇头,眼泪跟着掉落,深吸气后说着,“我喜欢它。”
没有抑制住哭腔,因为非常非常喜欢。
来不及先抬头看看他,周襄就离开了沙发跪在地毯上,吴鸿生顺势将她拥进了怀中,一手靠在她脑袋上。她发丝顺滑的像绸缎,带着他熟悉的味道。
奇怪的很,周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按了启动开关,停都停不下来,哭的倒是一点也不费力。
这之后,他们将面对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整理客厅。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吴鸿生找来了箱子,周襄把蜡烛吹灭,一个个收纳起来。
客厅的水晶吊灯正璀璨的亮着,她收到一半,停坐在地上,看看左右手都是蜡烛。
周襄感慨,“这得停多少次电才能用得完啊?”
吴鸿生看着她的样子,就笑了出来。
周襄故意将手里的蜡烛,不重的抛了过去,“笑什么笑,还不都是你整出来的。”
厚重的窗帘布,将也已经阑珊歇息的夜景隔绝。
床头的壁灯衬得卧室里一圈圈宁静,吴鸿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她正背靠着床头,认真的翻看着书,垂眸间侧脸的轮廓美得像副画。
他走近才看清周襄手里的,是一本漫画书,便哑然失笑。
旁边有人掀开被子,周襄就合上书侧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了进去。
她钻进被窝后,吴鸿生伸手越过她的脑袋,把床头灯关上。
在黑漆漆的卧室里,被子悉悉索索的摩擦着。
周襄挪到他的胳膊下,抱住他精瘦的腰,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在安静中能听见他的心跳,让她感到舒服安心。
吴鸿生问着,“在伦敦的时候,你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诶?”周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他说,“味道很像平装书籍。”
周襄好奇,“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确实,气味而已,他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吴鸿生想了想,“因为从这个味道开始,就觉得你很特别。”
周襄愣了下,随之闷到被子里,笑的连腿都缠到他的身上。
等她笑够了,再次冒出头来,“那是我住的酒店里提供的。”
吴鸿生还没出声,她先演技上来,委屈的说,“原来让你钟情的不是我,是那间酒店啊。”
当话音一落下,他就埋头吻上周襄的唇瓣。
她仰头接住这个温热的吻,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将自己送给他。
客厅鱼缸里的角蛙似乎进入休眠状态,格外的安静。厨房冰箱里塞满的食材中,还有明天的早餐。床头柜上放着的首饰盒里,是她郑重其事收好的戒指。
床下是两双有大小差别的拖鞋。
周襄在入眠前,对自己说了句,再见,曾经漂泊无依的深夜。
36
屋外的光透过薄纱帘敞进来,周襄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差点没被亮到发白的光线晃瞎了眼睛。
她拉上被子盖过头,两手钻出来伸了个懒腰。手臂垂下来,摸了摸身旁的床,是空的。
撑起半个身子,迷迷糊糊的环视寂静的房间,找到清醒的意识之后,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过半。
这几天都是一夜无梦的深度睡眠,打破了周襄九点之前必然起床,逐渐老龄化的作息。尤其昨晚,郑温蒂跟她打了一通非常长的电话。
围绕着郑温蒂和她的青梅竹马ceo秦,几乎就是温蒂小公主深陷各种感情烦恼。
像什么“他说他爱我,可我对他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啊,最多就是在一起不反感,还挺喜欢他的,但是我怕最后耽误他啊!”之类的苦恼。
不需要周襄开解,只要她听着。
到最后,周襄打了个哈欠,眼皮黏住都快要睁不开,这时,郑温蒂问了她一个问题——要怎么把喜欢变成爱?
好难,周襄答不上来。主要是她太困了。
于是她翻个身,旁边就是也还没睡,正在床头灯下看书的吴鸿生。暖色的灯光描过他的侧脸,柔和的一塌糊涂。
周襄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主动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她把郑温蒂的这个问题重复了遍。
吴鸿生想了想,就笑了,“其实,想要为了谁把喜欢变成爱的时候,不就已经是爱上了?”
周襄愣住,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拿着手机,刚开口,“你……”
郑温蒂截断说,“我听到了。”
周襄哦了声,又开口,“我……”
她再次截断,“挂了吧,晚安!”
紧接着就是嘟嘟嘟的忙音,周襄有些茫然的将手机举在脸上,下一秒就被人夺走了。
“小心掉在脸上。”
吴鸿生把她手机放在床头柜,又说,“很晚了,快睡吧。”
她蹭过来,圈住他的腰,闭上眼睛说,“睡不着,你给我念段书吧。”
吴鸿生失笑,“Michelangelo的传记你要听吗?”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他低头看看周襄,人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合上手里的书,小心翼翼的侧身关上床头灯。
光影消失之后,静谧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此刻周襄放下手机,掀开被子,打开换衣间的门,随手抄下一件男士针织衫,往头上套。
她从卧室走出来时,正好听到楼下大门关上的震颤。她疑惑的微蹙起眉下楼,踩着楼梯又听见车子引擎驶过的声音。
走到客厅扫了一眼,茶几上摆着咖啡杯。
拿起杯子,洁白的杯壁上挂着一个口红印。周襄挑眉。
水流漱漱的声响从厨房传来,她拎着杯子转身走去。
吴鸿生将煮过粥的砂锅灌着水,在水柱下突然多出一个杯子,被一只纤白的手拿着冲洗。
他偏过头,倾下身去亲吻周襄的额角,“早安。”
“午安。”周襄抖了抖杯子里的水珠,把杯子挂放在原位,淡淡地问了句,“有谁来过了?”
吴鸿生关了水龙头,“Lucie,她刚走。”
边说话,他侧过身看着周襄走向餐桌,随即自己也跟了上去,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吴鸿生交环着手臂放在桌上,认真的看着她垂下的眼眸说着,“她想说的我听完了,而我想说的,也都告诉她了。”
说完,看她表情淡然的点点头,揭开已经不烫手的碗盖,拿起汤匙,拨了拨粥面。
周襄是想着,这都没什么要紧,既然选择用余生去陪他蹉跎,那就是无条件的信任。只希望这位‘失而复得’不要放弃治疗,祝她早日康复。
舀起一勺粥刚要送入口中,她手顿住,抬眼看着他,急忙解释,“啊,我不是觉得无所谓,是因为我……”
吴鸿生笑着打断她,亦是接下去说,“你相信我。”
周襄愣了下,“你这么了解我,我有点害怕。”
他往桌上凑近周襄面前,神神秘秘的说,“其实我昨晚在你脑袋里植入了一枚芯片。”
吴鸿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可以听见你的想法。”
周襄抿嘴摇头,点评着,“不好笑。”
“那你还笑哦。”
这是周襄一觉醒来,算不上早餐,也不像午餐的一顿饭。面前坐着的人从头到脚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池子里的砂锅载着满满当当的水,龙头滴下的水珠点出一圈圈涟漪。
看她专注吃饭,吴鸿生说着,“她本来想见见你的,但我说,我太太还在睡觉,如果还有机会遇见,再打招呼吧。”
周襄表面平静的舀着粥,但是在刚刚他自然的给她冠上‘我太太’这个称呼时,确实冒出了些悸动,又给按回心里去了。
他又歪头,说,“原来你喜欢日本料理?”
周襄差点呛到。
吴鸿生伸手抽了张纸,轻轻擦拭她嘴角,一边说着,“鱼片盖米饭,应该不难。”
“用心钻研,我等你好消息,吴先生。”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吴太太。”
吴鸿生站在水池前,袖子挽在小臂上,冲洗着碗具。周襄坐在流理台上,剥着橘子皮,一点点扔在脚下的垃圾桶里。
她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吴鸿生嘴里,听他含糊的说着,“快到过年了,不用回去看看外婆吗?”
周襄摘去橘子上的白线,“外婆不让我过年回去看她,她说晦气。”
吴鸿生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正是疑惑的表情,然后又被她往嘴里塞进一瓣橘子。
周襄平静的说,“外婆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去年夏天 ,就走了。”
说完才往自己嘴里丢了一瓣橘子。酸酸甜甜的果汁在口中溢开。
吴鸿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一时视线移下,像在搜寻着怎么安慰她比较好的话语。
但周襄看到他的神情,笑着转移话题,“我发现书房里多了几本关于心理学的书,前几天还没有呢。”
吴鸿生知道了她不想再去提起已经逝去的遗憾,也正好借她这个话题说着,“观察敏锐的吴太太,要不要听听我研究后的建议。”
周襄就猜到他平时都不提,肯定心里还记挂着她有抑郁症的事。
“你说。”
吴鸿生擦干了手,先捏下她嘴巴挂着橘子瓣上的白线,然后才说,“我想带你回香港走走。”
治病要找到根源,而周襄噩梦开始的地方,大概就是几乎每年都要被台风肆虐的西贡。
吴鸿生是对的,这几年她找不到理由回去,也不敢回去,因为本能的去躲避那里的一切,所以渐渐变成了恐惧的心理。
但是,“如果是你陪着我,应该就不怕了。”
吴鸿生拉近她的胳膊,轻吻她的鼻尖,羽毛般的吻又落到她的唇上。
有时候想用行动回应的心情,语言反而显得贫乏。
去香港的时间选在了两天后,还没有亮透的清晨,早一些可以尽量避开机场客流量大的时间段。
只可惜,连周襄都被镜头磨练出了一种自带的气场,更别说是吴鸿生了。
她正抬头看登机口的数字,就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
“诶诶诶!那不是吴鸿生吗!”
“真的假的!天,我男神啊!”
“旁边那是周襄吧?”
“卧槽,真人比电视里好看啊!”
……
听到有人很激动的在喊她的名字,周襄回头微笑了一下,尽量去躲开那些举着对准他们的手机,吴鸿生交完行李,很坦然的牵起她,往VIP休息室走。
在等候登机的时间,吴鸿生眼一瞥,突然扬眉,带着好奇的目光拿起手边的杂志。
周襄给她自己倒了杯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看到他手里的就是曾经在伦敦采访过她的那家杂志,封面上的小标题赫然写着《周襄:关于我的理想型》。
她没忘记那次采访时的问题是,你的理想对象是什么样?
而她回答是……
周襄飞快地夺过杂志,冷静的说,“多看点文学类的书籍,这种没营养的杂志不适合你。”
不过该看到的部分,吴鸿生也都看到了,“所以你一直想嫁给我?”
她啪的合上杂志,扔在一边,“怎么了,想嫁你的人多到能填海。”
吴鸿生点头,“嗯,我真厉害。”
周襄正打算切他一声,就听见他正经的说完了后半句,“能把你从海里捞出来。”
航班全程四个多小时,周襄喝了一壶茶之后,就精神奕奕的在飞机上看完了两部电影,都是惊悚片。连吴鸿生都皱眉头的画面,她看的目不转睛。
在等候他们的男人风衣里穿着正装,对吴鸿生笑,“您好,吴先生。”
对周襄的笑容更甚,“您好,吴太太。”
从陌生人嘴巴里听到这个称呼,还真的害羞了,她仰头瞪了一眼吴鸿生,真是会介绍啊。
陌生的男人只是车行的服务人员,把车钥匙交过去,看着他们上车就算结束任务了。
开往新界的路途很远,周襄却感觉距离记忆最初越来越近了。
近到仿佛能闻见海风吹来的腥味,和台风敲打雨棚的声音。她没察觉到自己攥紧的拳,而吴鸿生的掌心已经来到,包裹住了她的手。
周襄偏头看他。
也许,通过他的眼眸去浏览这些风景,就像把她潦草的生命,再工整的走一遍。
37
香港,西贡。
这里三面环海,是海鲜爱好者的胜地。
周襄还以为自己闻够了海风的腥味,再次回到这半岛,竟然还有一种眷恋的情愫。
岛在对岸隔着远海,考虑车子过海太麻烦,就停在按时收费的停车位。周襄走的那年,好像还没有开设这个停车场,越来越会规划了。
西贡不像香港岛那边繁华,又是高端大气的购物天堂,这里很小,很安静。而且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游人还是挺少的。
周襄蹦到沿海的石堤上走着,吴鸿生稳稳的牵住她。
她边走边说,“要快一点呢可以坐艇,想看风景就坐街渡。”
周襄看看蔚蓝的天空,自己想了想,转头对他说,“时间还早,我们坐街渡吧。”
毕竟是冬季,海风吹来是挺冷的,他们上了街渡就奔到二层有窗户隔着的位子,还是有游客的,所以周襄把围巾拉的高了些。
开船时的鸣笛呜呜作响,能隐约听见海潮拍打着船体的声浪。
她在吴鸿生的臂弯里,指着远处的沙洲说,“那是桥咀洲,它跟那边的桥头岛是连着的。潮水退下来的时候,可以从中间的沙堤走过去。”
吴鸿生静静地听着她滔滔不绝的介绍,“……夏天有很多人来这里滑水的。”
周襄却没感觉自己,对这里是那么的了解。
走在窄街中,四周的楼房熟悉而又陌生。挤挤挨挨的招牌都换了,原来她记得有一家特别好吃的蛋挞店还在,比两旁的店门装修风格要老旧些。
周襄站在一栋楼房下,嘴角还沾着酥饼的碎,对吴鸿生抬了抬下巴,“这里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吴鸿生指腹轻轻扫开她嘴边的碎屑,就听她笑着说,“我楼下的阿公,缺了两颗门牙,平时不爱说话,因为怕人笑话他漏风。”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诶?”
周襄下意识的回过头,老妇人戴着毛线帽子,从鬓角可以看出满头的银发,佝偻着背,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提着袋桃子。
她步履蹒跚往前挪了两步,仔细的瞧瞧周襄,“哎呀,你是唔系楼上的?”
周襄抿唇,艰难的咽下喉头的酸涩,“……阿婆。”
记得当时离开这里,周襄还给楼下的阿公打了声招呼。阿公背对着她靠在躺椅里,看着电视,只是抬手挥了挥。
面对供桌上红框里的黑白照片,周襄脱下围巾的手有些颤抖。
照片里的阿公紧闭着嘴,表情似笑非笑,有点滑稽,可能还是怕人说他的门牙,才不愿意笑开。
阿婆手很软,打了几下火,才点着香,“你那天走啊,阿公估话你是出去玩嘢。”
“谁知道呢,阿公再也没等到你回来。”她笑着把细长的香,递给周襄。
祭拜过后,阿婆让她吃桃子,但是周襄哭的泪流满面,最后只能抱着盒纸巾擦眼泪。
阿婆又让忙着给周襄擦眼泪的人吃桃子,被吴鸿生婉拒了之后,阿婆眯起眼睛,指着他,“哎呀,你是唔系……”
直到他们揣着个桃子走时,阿婆也没想起来吴鸿生的名字。
午间日头正好,冬天的阳光,暖暖地扑在前面买红豆沙的他身上。难怪人都说,男人掏钱的时候最迷人,虽然吴鸿生只是买一杯红豆沙。
吴鸿生转身,就看见她随意的坐在拦街道的锁链上,琥珀色的瞳孔里只有他,带着缱绻的笑意。
阳光下有毛茸茸的尘埃在浮沉。
周襄握着杯红豆沙,一勺喂给他,一勺舀给自己。
两人快要走到一条桥上,周襄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红豆沙,拍拍他的手臂,“前面那个叫鱼排。”
远处用塑料桶拼起来的海上平台,也是西贡的特色。桥的两旁是数十条停泊的船,头尾相连,船里都是一筐筐的海鲜。
桥上都是围观拍照的游客,多数是中年人,没认出他俩。
“一般外地的游客来啊,都是到餐厅去吃海鲜,特别贵呀。”
周襄看看四周,悄悄地说,“其实只要去鱼排找渔民买海鲜很便宜的,直接拎到餐厅就可以让他们煮。”
吴鸿生笑着,也低声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听见?”
周襄耸肩,“好歹也是这里长大的,不能让人没钱赚啊。”
吴鸿生露出了然的表情,和她一起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提着两个装满鱼虾蟹黑袋子,他们找了一间不大的小餐馆,周襄领着他熟门熟路的绕过门口挑海鲜的一面水箱,直接将买来的海鲜撩在厨房里的空篮子中。
老板一看她这举动,知道是这地方的人,也不废话就过来打开袋子,从腰包里掏出计算器,劈里啪啦的按着,跟她算着价格。
吴鸿生此时张望着厨房里的火光飞升,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最终被周襄拉出了厨房。
搬开椅子坐下后,她说着,“还说给我治病呢,怎么好像变成我带着你旅游来了。”
吴鸿生帮她打开汽水,气泡嘶的声音,伴随着他语调平缓的说,“为了补偿你,过几天带你去加拿大旅游,我来当导游。”
周襄蹙着眉,“别用旅游的借口,你是想让我见公婆吧。”
吴鸿生笑了起来,“我太太真的不好骗啊。”
其实在欧洲,长辈们对子女的婚姻几乎是不干涉的,不过见一见也好。
海鲜上桌的时,周襄刚举起筷子,手机先嗡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动。她放下筷子,掏出手机来,显示的联系人是大老板。
Joey刷微博刷到路人在机场拍的她和吴鸿生,本着敬业的态度告诉了周延清。
所以周襄一接电话,就是对方吼过来句,“你跑哪儿去了?”
她卡了下,“呃,我回西贡了。”
周延清在听到她说的这个地名时,不可例外的愣了愣。不仅仅是周襄,对这里有着回忆。
电话那头暂时没了声,她对面坐着的人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想接电话。
周襄眨眨眼,对手机说着,“等等,那个……有人要跟你说句话。”
周延清刚回过神来,就听见那边沉稳的声音传来,“您好,我是吴鸿生。”
“……你好。”
不用应付大老板了,周襄趁机夹起一筷子新鲜的鱼肉,往嘴里送。
吴鸿生说着,“我和周襄,决定结婚了。”
周延清疑惑的开口,“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周襄猛地吸气拍下筷子。
吴鸿生笑着对她点点头,以示安慰。她愤愤的拿起汤勺,戳向汤里的花蛤。
他敛去笑意,无比认真的说,“所以,我很冒昧的,想请您在婚礼时,作为周襄的父辈出席。”
她的手顿住,抬眼正好对上吴鸿生柔和的目光。
周延清从皮椅里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沉默了半响,才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从香港回来以后,先过来和我喝两杯。”
“一定。”
挂了电话,周延清拿出书柜上的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他抱着一个小女孩,她举着半块大西瓜,背景是在西贡的码头。
他深深吸了口气,似有若无的勾起嘴角。
一顿饱含海味的午餐过后,已经是下午了。
周导游称职的牵着他在街上散步,走到装修的像饰品店的邮局门前。
她笑着,“喏!”
吴鸿生看见门口立着的信箱,“邮局?”
“嗯,这里有一个很特别的服务,叫慢递。”
周襄一边推开门,边说着,“就是可以保存到几年后,再寄出去。”
但吴鸿生大手越过她的头,先一步推开门。
墙上整齐的挂着各式各样的明信片,周襄眼睛一亮,取下一盒城市照片。吴鸿生好奇的探头看来,“伦敦?”
她挑眉,迫不及待的就买了下来。
邮局里有用来供人写字的桌倚,他们面对着宁静的街景坐下。她打开盒子,倒出所有的明信片,一张张的掠过去,直到发现萨默塞特宫的写真照。
吴鸿生也扬起眉骨,在同时伸手过来,故意和她争夺。
两人争闹了一会儿,周襄恼怒的皱着眉拍了下他的肩膀,吴鸿生笑着让她抢走手中的明信片。
其实他早就挑好了别的照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伦敦街景,似曾那夜她走过的路。
周襄写的很专注,盖上笔帽,吹干了墨水。
用双手递给吴鸿生,“好了,给。”
他果然愣了下。
周襄笑起来,“我的时间设定是一秒!”
和吴鸿生相处的时光太漫长,她等不及,想要告诉他——
我过去以为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沿途多繁华,都像在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流浪。
当你出现时,我也以为你会是解药。但其实,你不是。
你是大雨过后,如约而至的阳光。
周襄轻轻靠着他的肩,悄声告诉他,“老人常说,多晒晒太阳,病就好了。”
所以有了你,才让我的疾病,不药而愈。
窗前拢着一层阳光,他温柔的笑容,和垂下的睫毛显得格外清晰。
吴鸿生态度端正选择将明信片寄出去,虽然没有偷看到内容,但是周襄瞄到他填写的寄信日期。
他写的是,三十年后。
她惊呼,“到那时这邮局都拆了吧?”
吴鸿生笑了出来,“你可以再大声一点。”
周襄尴尬的避开邮局员工的视线。
带他走这条路,就是想去看一看,最初认识他的地方。
可是等他们到达这里,周襄十分的沮丧的站在原地。
对面的姚记还在,楼上的推拿店招牌还在,凭什么她的小电影院就被取缔了。
原来贴满海报的墙也重新粉刷过,特别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听到抚摸她脑袋的人,轻声叹着,“大概是因为违丨法经营吧。”
周襄扬起下巴,“能对你的媒人说话客气点吗?”
他义正言辞的改口,“太可恶了,谁让取缔的!”
周襄噗嗤一声笑出来。
悠闲的走到了海边,天色一半红彤彤的,对岸的山影都染上了桔红。
他们面朝着海潮翻涌,坐在长椅上。船笛在远处鸣响,身后是路过的小孩吵吵闹闹的声音。
周襄抱着他的手臂,脑袋靠着他的肩,“味道还是很腥。”
“嗯?”
吴鸿生捏捏她的手。
微风吹拂而来,绮丽的霞光洒在海的波浪上,闪闪发亮。像杯酒,让人沉醉在这景色里。
周襄突然想到了件事,说这,“我以前在日本拍电影的时候,读过一本小说。”
那是专看漫画的她,读过最文艺的一本书了。
“书名叫我也不记得了,里面女主告白的话,我始终不明白。”
吴鸿生问,“她说了什么。”
“她大晚上把男主约出来,跟他说了一句,今晚月色好美。我过问一位日本朋友,他说这是我爱你的意思。”
周襄顿了顿,看着眼前的景色说,“就在刚才,我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生活中有那么多漂亮的东西,但她平常没有心情去留意。直到某天出现了一个,让她想与他分享生活中所有美好事物的人。
她说,“月亮每晚都有,但和他一起看的,是最美的。”
才发现不是美好的事物变多了,是因为有他在。
吴鸿生低笑了声,然后说,“今天的晚霞很美。”
周襄愣了下,仰头注视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
她笑了,“我也是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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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的爱人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如果我不在你身旁。
那么原因只可能是不可抗力的生老病死,已将我带走。
三十年虽然不长,但你一定听够了我说话。以下只有一个内容,望你阅读:
曾经不恰当的,形容你为人生路上碰巧见到的花,我深感歉意,在此更正——
你是我此生遇见,最美的风景。(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