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嫤打开冰柜,拿了瓶矿泉水结账。
扭开瓶盖,拉起行李箱的杆,走出便利店的自动门,她缓缓停下脚步,一只流浪狗离她仅仅两步远,与她对望,手心全是冰雾化掉的水。
赵嫤向来对小动物没有什么兴趣,更辨认不出它是什么品种,而且它脏得不可思议,就像刚从煤堆里钻出来,她避之不及的拖着行李箱疾步往旁边走去,但那只狗就跟在她身后。
虽然现在是秋天,她却只多披了件针织薄衫,里面穿着无袖的小黑裙,及膝的裙摆下是光洁纤细的小腿,因此害怕它蹭上来,就一直向后注意着它的动向,每当它发现赵嫤回过头,立刻就摆出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
蹙着眉瞧了它一会儿,她感觉糟心的啧了声,重新走进便利商店,行李箱的轱辘在地上滚过,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根火腿肠。
她别好裙摆在路边蹲下,咬开火腿肠的包装,递到它的嘴巴下面,它动着鼻子嗅了嗅,一边抬眼瞄着她,一边舔了几下就开咬。
赵嫤托起腮帮子,歪着脑袋看它,“What is your name”
当然知道它不会回答,于是,她兴起随口给说了一个,“Brownie”
趁它吃的正欢,她便站起身来借机离开,谁料,那只狗叼着没啃完的火腿肠就追了上来。见此情景,赵嫤愣住,它停下,摇着尾巴,她惊慌道,“不会吧?想让我养你?”
说完吓得她自己摇了摇头,马上拖起行李箱就走,它在后面紧跟不舍,拉开了有半米的距离。
走来斑马线前的时机刚刚好,那端的绿灯亮起,周围的人群匆匆往前奔赴,她却停住脚步,转身喊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凭着导航地图,花了半小时,才找到一家宠物生活馆。
护理师把它洗干净了一瞧,原来是只金毛串串,做了全身检查,并无外伤只是流浪了一段时间有点皮肤病,擦药就能好,言下之意就是需要她用心照料了。
赵嫤挑了一条红色的牵引绳,套在它的脖子上,又揉了揉它的脸,“以后你就是我的啦。”
它闭了下黑亮的眼睛,低头舔了舔她的手。
一只鹊鸲落在大樟树上,树旁是一栋三层独立花园住宅,坡屋顶上立着壁炉烟囱,鹅软石的墙体,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惊走了树梢上的鹊鸲。
陈叔步履稳健的前来开门,见到门外的人,他着实愣了一下。
趁着他愣的时间,赵嫤直接把牵引绳塞到他手里,顺便对他笑了笑,提起行李箱往里一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两边的旋转楼梯,楼梯口左侧摆着一架黑色的钢琴,正对着闭窗的露台,整个空间哑光而低调,高跟鞋轻敲地砖,她像个观光客,环视着四周。
已经路过一间客厅,她又往后退了回来,只因看见那人坐在长桌的一端,他头发整理的干净,穿着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着,袖口折叠在小臂上,连褶皱的弧度仿佛都是那么柔和。
半闭的窗帘,让光线温而淡,他低头翻阅着什么,眼睫垂落着,留下最明显的鼻梁和眉骨。这间客厅铺了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是无声的,他很投入,还没有发现进来的人。
直到对面拉开椅子的动静,才使他抬眸望去,她的笑貌映入眼底,尤其是一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窥得她不笑时似愁非忧的神态,换了谁都会被牵引心魂,他却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好整以暇的等待她突然到来的解释。
“我是来旅游的。”
“这么不巧,路上钱包丢了。”
“在这儿我是举目无亲的,实在不知道该投靠谁,要是你不能收留我,那就借我一点钱吧,我可以随便找个宾馆,凑合几晚。”
她很会拿捏自己的表情,刚刚还是笑意明媚,转眼变成轻轻蹙眉,微敛的目光幽切,又是清亮的坦坦荡荡,他从开始就看穿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拆穿,只是挑动眉角,听她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这时,陈叔牵着Brownie进来了。
宋迢的视线移向他们,即刻拧起了眉,脸色稍沉。
看见他这般表情,赵嫤把它抱了起来,说道,“它跟我一样很可怜,被主人无情的抛弃。”
她话里有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然而,到底是谁抛弃谁,她整理清楚了吗。
对上那沉静的眼神,赵嫤莫名心生怯意的向后靠了靠,下一秒,他就收回目光,对陈叔说道,“二楼的客房收拾出来。”
这句话说完,在她差点弯起嘴角的时候,宋迢又转向她,问道,“你准备住多久?”
赵嫤不满的微抬下巴,“我还没住下呢,你就想着送客?”
他倒是直白,“不请自来,算什么客?”
“不是客就是女主人,你自己选。”她稍挑了眉,目光里透着狡黠。
宋迢终究是没有再说话,也当她不存在一般,低下眼眸继续翻阅着文件,纸张掀过一页的声音,放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于是,之前还沉浸在他果然是不忍心让她「流落街头」,尽管他知道那是她编的借口,而沾沾自喜的赵嫤,满载的自信瞬间就瘪了下去。
因为她发现这一切,仿佛是在嘲笑着她,你看,他让你留下来,足以证明你对他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走进这间客房,赵嫤把拴着Brownie的绳随手放开,再把自己抛向床面,大床背靠浅灰的墙,与浴室的隔断墙上,嵌着立体的装饰,远看是花瓣,近看是烧焦的纸塑。
忽然瞥见敞开的门外有人走过,赵嫤喊住了他,捡起地上甩来甩去的绳子,拖着Brownie到了他面前,“陈叔,能帮我把它安排好吗?”
他接过牵引绳,有些为难的问着,“您确定要养着它?”
“不可以吗?”
“也不是,只是先生不喜欢家里养宠物。”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的问道。
其实陈叔也不太清楚原因,迟疑了下,“大概觉得会烦吧。”
不过,既然是赵嫤坚持要养的,想来是没关系,便问道,“它需要一些日常用品,由我去采办,还是您自己挑选?”
就见她合十掌心,目光恳切的拜托,他随即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关门的声响。
赵嫤登时扑向栏杆,探出了快有半个身子,往下张望着紧闭的大门,嘴里讶异道,“他走了?”
与之相比,陈叔淡定的回道,“应该是。”
“去哪儿?”赵嫤回过头来,狐疑微眯眼,“不是躲着我吧?”
“才接手新公司不久,的确是有些忙。”
她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的喃喃,“还不如说是躲着我呢,起码有点存在感。”
陈叔作出没听清的反应。
赵嫤摇了摇头,又皱起眉问道,“周末也这么忙,他有时间休息吗?”
“他晚上几点睡觉?”不给陈叔回答的机会,她很是怀疑的补上了句,“他睡觉吗?”
“先生每天休息三到五个小时,经常是三个小时。”陈叔如实说道。
“最近都是这样?”如此高负荷的工作,身体怎么撑得住,而且他好像有胃病来着……他摇了头,赵嫤稍微安下了心,没曾想,他接着说道,“已经两年多了。”
她怔了片刻,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作为一个很会逃避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就不再对她离开的这两年感到好奇了。
一分一秒的时间,在大厅摆放的落地钟里无声的消逝。
赵嫤抱着肩膀坐在飘窗上,望着园里模样狰狞的树枝,回过神来,眼前不再暮色低垂,早已是夜晚的灯火霓虹,远方成画。
从窗台上下来,捏着胳膊活动了几下,脚边的Brownie突然支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大门,她随之望去。
陈叔打开了玄关的灯,从旁边迎了过去,熟练地接过宋迢脱下的外套,颀长的身躯仍旧挺直,他是瘦削了许多,快赶上用单薄来形容了。他抬起胳膊,解开袖扣的时候,视线瞥向走来的人,只一眼,草草落下。
于是,赵嫤停止了往前的动作,没再挪步,而是隔着远远的问了句,“你晚上吃了吗?”
宋迢稍有一顿,犹豫的时间,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双眸子透着股清幽的寒意,直直的望着他,颜色像玫瑰枯萎的唇,冷冷的开合,“我是没资格管你。”
说完,扭头就走上楼梯,那只金毛甩着尾巴跟上她。
听见宋迢低低的叹了声,一旁的陈叔深感无奈,先生比往常回来的要早了,想必是家里有了牵挂,可是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
总要有人先服软。
所以洗完澡的赵嫤特意将香水喷在颈间,穿了件丝质的吊带睡裙,站在书房的门外,拨了拨肩上的长发,露出优美的锁骨和肩线,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连几秒都等不得,她推了门进来,最先入眼是的墙,一半置物柜一半尼斯木,一张宽大的书桌。
来不及找寻他在哪儿,身后就传来他低醇的声音,“有事吗?”
赵嫤急急转过头来,“我是看你还没休息,就来提醒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捧着一本书径自走向书桌,搁下书,拖近椅子坐下。
赵嫤的脾气上来,三两步上前,直接移臀坐在了他的书桌上,从他手里抽出书本,啪的一声迅速合上,纤纤手指按住了封面的书名,“从我进门到现在,你就对我说了三句话。”
宋迢抬起头来,与她对视,表情包括语气都颇为平静的说着,“如果你没有别的事了,可以出去吗?”
“四句。”
“想让我出去可以呀。”赵嫤嚣张又无理的瞧着他,“你对我说够五句话,我就出去。”
宋迢干脆放弃那本被她「占有」的书,取来文件夹翻开,看样子没有吭声的打算。
“你要是不说……”她从桌上下去,睡裙的料子随她而动,像只白色的蝴蝶,旋身躺进灰色的沙发倚上,摆直两条细长白皙的腿,“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什么时候说了,我什么时候走。”
他不为所动的低垂着眼眸,而赵嫤专注的打量他,仿佛能听见敲击键盘和钢笔尖触及纸张的声音。
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忽地看见,那柜上摆放着出自幽梦影的那幅书法,她有些恍惚的一下下阖着眼皮,倒向沙发里,侧躺着凝视它。
无知无觉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宋迢欲将其拿起,却又看向那边的沙发,她似乎是睡着了。
没有迟疑的选择了挂断电话,他走了过去,暖黄的灯光下,她安静的熟睡,纤长顺帖的眼睫,长发缠绕着呼吸时,胸腔和肩头起伏的轮廓。
宋迢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她的房间,把人放在床上,拉起被子轻柔地盖过她的身子。
正要离开的时候,床上躺着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是说过舍不得跟我冷战吗?”她的声音像夜风拍夺海岸边上的一撮星火,寄予一些希望。
宋迢转过身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仅仅是为了牵制她,他脱出了自己手腕的那一刻,就松开了她的手。
“睡吧。”他说。
这就是第五句话。
她的手垂落在床上,他关了最后的一盏壁灯,带上了门,房间顿时一片漆黑,像是吹灭了那仅剩的火光。
☆、03 祝福
阿姨打开了露台的窗,早晨的天光静谧,除了米白的窗帘被风吹起时的鼓动。
离开前,宋迢有感应般的抬头望向二楼的廊道,这个视角,可以看见她光/裸的脚踩在地上,比他胳膊粗不了多少的大腿,或者更隐私的地方,在雪白的睡裙下若隐若现,她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塌下的一边肩膀,让披着的薄衫落在臂弯里,未经梳理的头发落进低垂的领口。
赵嫤眼神中不带任何想法的看着他,像一幅冷色调的画。
对望的时间仅仅须臾,宋迢便开门走了出去,从她的角度看,男人的身影就像是消失在一片光亮之中。
大门自动落了锁,赵嫤顺手勾起轻飘飘的薄衫搭在肩上,下了楼。
这栋别墅没有原先住的庄园那么大,家里只有一个阿姨是搬来K市才重新雇佣的,她不知道赵嫤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儿,总感觉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直至清晨准备早餐的时候,陈叔给了她一张纸,上面写了关于那位小姐的饮食偏好,一下子明朗起来。
宋迢的早餐向来简单,今天阿姨却忙活了一早上,毕竟先生不主内,跟太太搞好关系才是正道。
因此,当赵嫤看见桌上摆的早餐过于丰盛,稍怔了会儿。
已经吃不下的搁下筷子,陈叔上前来,在她胳膊肘旁边放了一张名片。
赵嫤捏起这张薄薄的名片,上面尤为简洁,一个名字,一行公司的地址,她转过头去,对陈叔笑了笑。
暂时还闻不到冬天的味道,办公大楼内就开了暖气,不是上下班的时间,除了保安,周围没见着其他的人影。
她穿的是平底鞋,快要走近前台才被值班的接待察觉。
前台接待很年轻,一身深色正装反倒显得太老成,她微笑道,“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我找你们的老板。”
这么说完,见她愣着眨了眨眼睛,赵嫤正经的解释,“董事长。”
“……请问您有预约吗?”她回过神来问道。
“没有。”
仿佛知道她张口要说些什么,赵嫤就抢先说着,“你打个电话跟他说……”顿了一下,煞有其事的接着道,“他干女儿来了。”
接到一层前台电话的艾德虽然满头问号,但还是按原话报给了宋迢,而他更是一脸莫名其妙,陡然又想到了什么,轻抿了一下唇,然后说道,“让她上来吧。”
被告知了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赵嫤笑着说了声,“谢谢。”就转身向电梯厅走去。
前台接待的姑娘探着脑袋张望,看见她已经走进电梯,马上掏出手机来,在群聊天里发了一条消息:「特大新闻!!刚才来了个女的,居然是董事长的干!女!儿!」数日前,新任董事长宋迢,象征性的走访了各个部门,简单的露个面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主要是他符合了女性对完美伴侣的定义,而且据说没有女朋友,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绯闻。
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灰姑娘们纷纷卯足了劲,为了在他眼前晃那么一秒,只可惜,宋迢身边的人员,全是以前集团带来的心腹,一个比一个恪守己责,油盐不进,半句废话没有。
所以这条消息发出去,过不了一会儿,就有人激动的回复道:「确定是干女儿不是亲生的?她多大了?」「二十出头吧,长得跟仙女一样!」
「完了,难不成是那种关系……」
流言的传播速度堪比流感,从这一秒开始,董事长有干女儿的消息,就在交错密集的信息网下,不胫而走。
这一层的办公室,还是几乎打通的格局,很安静,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他出挑的面容,微拢着眉心,因为神情的专注,而多了份严谨的冷意。
赵嫤正打算向他走去,却被艾德拦了下来,硬是引导她走向旁边的沙发,“请坐。”
“请喝茶。”他放下早就准备好的茶杯,淡褐色的茶水里,见不到一根茶梗,甚至一点茶渣。
服务这么周到,赵嫤偏过头瞧着他,“不然你再帮我做个SPA?”
艾德被她堵了一下,顿了许久才问道,“……需要我帮您预约会馆吗?”
这是不会开玩笑的木头人,她心里正这么嘀咕的时候,从他身后经过的女人,吸引住了赵嫤的视线,细高跟的红底鞋,衬衫束在窄裙里,长及肩下的波浪棕发,身材丰韵有致。
艾德对她颔首,然后跟了进去。
赵嫤上半身扭了过来趴在沙发背上,总算看见她的正脸,称不上漂亮,五官倒是舒服,举手投足可以透出些傲气,不好说年纪。只不过,这个女人化着不淡的妆,却选了裸色的口红,而且居然没发现她的存在,是有多目中无人。
从沙发里起身,走到一旁属于董事长助理的办公桌前,她敲了敲桌面。桌后坐的人顺着那只纤纤素手往上看去,就见赵嫤下巴朝目光所指的方向抬了抬。
周露撑着桌面站起来,好奇的往里探去,那边有三男一女,正在谈事情,她问的应该是,站在宋迢身边的女人。
“那是冯凝,我们公司的CIO。”
周露凑近她,小声说着,“好像是宋总……不对,董事长的大学同学,是听说我们公司准备上市,特地从美国回来帮忙,辞了原来年薪百万的工作呢。”
所以说,人家是长远投资,年薪百万怎么敌得过,一个董事长夫人的头衔。
赵嫤没想那么多关于利益的层面,只是听见那个女人,语气关切的埋怨着他,“这个case结束后,你赶紧给自己放个假,别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对了,上次我给你的营养片,有没有按时吃啊?”
大学同学,相互了解,而今彼此扶持,将来共渡难关。
脑袋里蹦出这么几个词汇,赵嫤不安的蹙眉,怎么感觉自己倒像个插足的第三者?
没等宋迢对那几句话作出反应,她先转身逃也似的离开。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因为一直没有见到所谓「可发展的对象」,就以为自己仍然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曾去想,她之所以这么自信,是他给予的,当然会有一天,他不想给了。
于是,在下降的电梯间里,她拨通了宋茂的电话,“你说错了……”
那边的人听得是一头雾水,正要出声,却被打断。
不是半斤八两,“她比我好。”赵嫤声音轻似砂砾落下,那般艰涩。
进入门庭后,夜晚的繁杂之声,瞬间被音乐低缓舒展的慢板阻隔了去,原始的青石板墙,与流动的线条感,赋予了空间独特的韵味。
风鼎是本市稍有名气的私人会所,因为没接到消息说宋迢今晚要来,加上他不常在公众面前露过脸,服务生当他是一般宾客来接待。
当然,连宋迢自己都是临时被一条短信约来的,至于是谁说话如此有分量,除了被餐桌上的一只白玫瑰挡住半边脸的女人,似乎没有别人了。
紧接着,他就看见安放在角落里的,她的行李箱,随即拧起了眉。
低彩度的家具很大程度的提升了格调,衬托了食物的色泽,增添了食欲,软装与光影的搭配巧妙,让光线洒落各处,却又不刺眼。
赵嫤拎起红酒瓶,熟练而优雅地开瓶,一边说着,“这里的一间包房,一个晚上不算菜金,就要这个数……”
她停下动作,瞧着他,伸出手比了个三。
“所以我就借这顿饭,向你赔罪,也算有心了吧。”
这张餐桌不大,他们隔着伸臂就能够得着对方餐具的距离,所以她轻松地拿走了他眼前的高脚杯,捏着细长的玻璃脚,瓶口靠向酒杯薄薄的边沿。
赵嫤低垂着眼眸,说道,“很抱歉……”
同时,深红的液体倾倒进酒杯中,染过杯壁,像漩涡形成的开端,或结尾。
宋迢以为她的道歉,是为了离开的这两年。
而她推来一杯红酒,却笑着说,“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服务生敲了敲门,端着佳肴进来,一道一道的上桌,菜色都很清淡。赵嫤夹起一块黑面包,舀了一勺醋闷的牛肉酱细细涂上,然后放进他的盘中,再抬眸朝他笑着,眼睛里像蒙着雾,看不清她真正的情绪。
“你和你们公司的那个CIO,是什么关系呀?”
宋迢低头,切下那块面包的一角,简洁的回答,“同事。”
“可是宋茂说,你们准备发展成别的关系?”
刀具顿住,他轻蹙着眉否认道,“没有根据的事。”
“那……”
只有一个字,在她带着娇味的声线里千回百转,他不禁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
“如果我说我很介意,你会辞退她吗?”
宋迢稍显困惑,并没有再多的表情,这样的反应让她很满意,起码他不觉得这个冯凝,有多重要。
所以,赵嫤勾起了唇角,“开玩笑的。”
她捏起酒杯晃了晃,“我不介意的,因为她没有我漂亮。”
“没有我有气质,还没有我年轻。”她抿了口红酒,轻扬下巴,“用不着你认同,这些都是事实。”
宋迢也不看她,似笑非笑的将面包送入口中,咀嚼间尝到了微酸的味道。
这么多天以来,总算见他肯向她展露些悦色,不过,赵嫤接着说道,“但是她一定比我懂得你,比我体贴你,还能在工作上帮助你,这就是标准的贤内助吧?”
果然,宋迢脸上没了笑意,声音凉了几分,“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倒是故意显得轻松的笑了,“听不出来?”
赵嫤低下头来,解开了一直佩戴在腕上的手表,递到他的手边,对他说着,“我把我自己判出局了。”
宋迢的视线落在那只表上,而她则是推开了身后的椅子站起来,“祝你幸福,另外……”
他缓缓抬眼,就见赵嫤用力抿了下唇,她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一片雾化成水的森林,不甘的说,“不要寄喜帖给我。”
她说完这句话,便走到衣帽架前,取下她的线衫套了一边袖子,扯着另一边袖子,身后的人仍然缄默,她有些恼火和委屈。
当初说过要是他身边已有人陪伴,她就当面祝福,多么尽善尽美的言辞,等到她面临这样的境况,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么慷慨。
赵嫤转过身来,“你不拦着我,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我不想跟你道歉,我觉得爱情就是这样,有人付出的多一点,不代表另一个人没有付出,也是你说的,我不欠你什么。”
望着她紧蹙的眉间,和开始泛红的眼底,宋迢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叹了一声,才说道,“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同样是对我自己说的,你曾经占据我生活的绝大部分,甚至改变了我的某些习惯。既然你选择了离开,那么我就需要将你带走的那部分,重新整理、规划,而我现在已经恢复了稳定的生活节奏,所以你的出现,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理智的剖析与陈述,就像握住了刚凿下的冰,黏着皮肉的刺痛。
她扯起了嘴角,“那还是我打扰到你了?”
宋迢没来得及说话,她先走上前来说着,“只要你答应我几件事,我马上就走。”
赵嫤一把抓来桌上的手表,又按在自己的腕上,一边找着表带的扣眼,一边说道,“Brownie跟我走要空运,很容易出事的,我不想让它冒这个险,你没办法养的话,替它找个好点的主人,起码是不会再抛弃它的人。”
“你用的香水,你书房的那幅字,还有你家里所有的解酒茶,一会儿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把这些打包好了寄过来。”
他感觉好笑的问,“凭什么?”
赵嫤却很激动的驳斥道,“因为那些都是我的!”
好像想通过这样毫不占理的执拗,证明自己在他心中还是留有位置的,哪怕只是一丁点。
当她拉出角落里的行李箱,宋迢从椅子里站起来,“赵嫤……”
望着她纤瘦美好的背影,他想起自己是多么嫉妒,她的来去自如,嫉妒她说要分开就彻底断的干净,或许演练过上万次,若能在异国偶遇的场景,却连相似的身影都不曾见过。
于是,他哄骗自己是因为不够忙,所以总能想起她。渐渐的,谎言成了恨意,他把她构陷为绑架自己的嫌犯,逼迫着他,一遍遍的回想,直到承认自己仍然忘不掉为止。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解脱了……
赵嫤听见身后很轻的声音,问她,“那我呢?”
最后,他选择了投降,希望挟持他的人,心怀善意。
赵嫤转过身来,眼里蓄着水光,又气结难平的皱起脸,“我给了你那么多台阶下,你就偏要跟我过不去,亏你还是个大企业的董事长,这么小心眼的针对我,真的很没意思,无聊死了……”
松开行李箱,几步走回餐桌旁,她搬起椅子摆在他的边上,再稳稳当当的坐下,漂亮的小脸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看我做什么?”赵嫤目光上下瞥了他一眼,夹起一只虾扔到他盘里,“剥虾!”
宋迢哑然失笑,捏起毛巾擦了擦手,才碰到盘里的虾,身边的人就抢去了他的胳膊,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顺便收紧了抱住他胳膊的手,哽咽了下。
丢下那只虾,想要抹掉她挂在脸上的泪痕,却被她嫌弃的推开,“你手很脏,别碰我!”
“手背干净的。”他语气温柔的说着,用手背蹭了下她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该章节又名:想在番外搞事情的作者,迷途知返。
☆、04 不换
私人会所向来对客源格外的重视,尤其是仍有上升空间的品牌,西装革履的男经理进来打招呼的时候,居然认出了宋迢,当下说了几句感谢的场面话,没想到悄悄的将这一顿晚餐免了单。
已经掏出钱包准备买单,却被告知这消息的赵嫤感叹道,“这是传说中的刷脸吧?”
走来门旁的宋迢推起了行李箱,瞬间表情微愣,紧接着把她的行李箱,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
赵嫤拢着头发走到他身边,说了句,“别看它是个空箱子,扛来扛去,也很累的。”
他忍不住弯了嘴角,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
赵嫤没有那种拿捏人心的本事,敢用这样的激将法,孤注一掷,只是简单的因为相信,宋迢不可能让她再走一次。
头绳绕过长发,它们随意的盘在了一起,便去挽住了身边男人的胳膊,她扬起下巴,对他抿唇甜笑着,他像尝试过千万次那般,熟练的抬手,指尖将她脸上的碎发撇开。
尽管已经错开了下班的高峰,还是堵车。
赵嫤歪过脑袋,从挡风玻璃望出去,高楼林立且繁华无边,几乎看不见月光,只好,再扭过些头,对焦他的侧脸。
映出他的轮廓,霓虹闪烁的街景就变得模糊,像起了雾,留下他笔直的鼻梁,习惯性微抿的唇,眨眼频率缓慢的眼睫。身上精致剪裁的衬衫,是靛蓝与藏青之间的颜色,衬得他皮肤干净,后知后觉,他似乎不爱系领带。
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宋迢转过头来,于是,四目相对,沉默而专注的望着彼此,没有火花四溅的心动,却好像能这样看着对方一辈子。
赵嫤慢慢拧起了眉,先问道,“是不是瘦了?”
从头到脚审视了她一遍,他认真的颔首,“是瘦了。”
“我说你呢!”她赌气的伸出手去,戳了下他的肩膀。
也在这时,车流开始向前移动,宋迢回头目视着前方,推了下车档。
“没有留意。”
“麻烦你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吗?”
宋迢笑了笑,“好。”
他的音色低沉,又带些磁性,总能把一个字说的很郑重,就像一个承诺。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赵嫤把自己就那么一箱子的衣物,全部搬进了他的房间,意图占据衣帽间里的一方土地。
对比她的小忙碌,全程观望的宋迢抱着手臂,目光随着她走来走去,脸上的笑意更深,那藕色的长裙摆,像处处留情的粉雾,令人想抓持在手中,直到跟在她身后的金毛,突然哪根筋不对的调转风向,讨好的摆着尾巴凑上他跟前,这才蹙起了眉,躲避而走。
时间是夜晚的十点半,结束了与总设计的视频通话,宋迢正打算跟相关人员通个电话,她就毫无预兆的进来,这一次连门都不敲了。
赵嫤拖着椅子来到他身边,坐下,趴在桌上,枕着脑袋瞧他,很喜欢他的坐姿,不是严肃僵硬,也不是吊儿郎当,是落落大方的挺直,让人想坐在他的腿上。
虽然还是穿着他早上看见的那件白色睡裙,她的神情却截然不同了。
宋迢也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忍不住的问,“想什么呢。”
她支起肘来,掌心撑着脑袋,“想你这么没情趣,我该怎么挑逗你呢?”
“我怎么就没情趣了?”
“好不容易复了合,没情趣的人才埋头工作。”赵嫤理所当然的说着。
“明天下午有个会……”说到这儿,他想了想,顺便交代道,“在家里开,几个同事会过来。”
她稍稍扬了眉,机警的问,“你那位曾经的大学同学,也会来吗?”
宋迢眼睛微眯了下,嘴角藏不住笑意,“还了解的挺清楚,不是说不介意吗?”
“不介意……”赵嫤推开椅子起身,按着他的肩膀,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颈,色泽宛若玻璃般的眼睛里,浓浓都是警告的意味,“才怪!”
被她推远的椅子,轻轻撞上了柜墙。
宋迢粲然一笑,将胸膛震意传达给了她,引起了她的不满。
“有什么好笑的,如果我告诉你,这两年我身边一直有个男同学,对我关怀备至,你作何感想?”
果然,他闻言就敛去了笑容,眼神顿时暗了些,也有些探究的味道。
赵嫤得意道,“笑不出来了吧。”
“真的有男同学?”
只是望着他的眼睛,她都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去玩无聊的「让你吃醋」游戏。
“假的。”
以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赵嫤搂紧了他的脖子,往前挪了挪身,从而更加贴近他,压在下面的是一座火热的小山,没有南方来的柔风能吹熄它。
她嗓音缠绵,像糖味的酒精,“我没有饥渴到那种程度,我只想跟你做。”
猛地将她的后脑勺按住,他的嘴唇比她温度低,气息却很温暖,甚至渐渐转变成灼热,舌尖一寸寸的拨弄,他想要什么她都给予的架势,几乎榨干了她口中的甘泉,再渡给她。
那唇沿着她优美的颈线往下,连同他灼热的掌心,也被丝绸的布料取悦着,摸到她的腰下,有了瞬间的停顿。
只是从她胸前似有若无的两枚珍珠,以此断定睡裙里的旖旎风光,没想到下面也……“没穿?”
她倒是奇怪,“说了我是来挑逗你的,穿什么内衣?”
勾引的理直气壮,他只能掉进陷阱,咬了下她的红唇,又夺占她藏着柔骨的耳朵,握住她的手腕,拉来触碰最想要伤害她的罪孽之处。
“……帮我解开。”他的呼吸吹进耳里,细小的感知瞬间汇成身体轻颤的本能。
时隔已久的交融,像被一杯烈酒泼遍了全身,感觉快要烧穿皮肤,却还要沉溺其中,因为挂在腰上的睡裙告诉她,背脊摩擦着桌面的她仍然被索取,被掠夺与安抚,一遍一遍。
天光白的像张纸,空气里的冷意渐深,让人错觉,也许这是最后一天的秋。
冯凝把车停在眼前这一栋花园住宅的旁边,远远地就看见快递公司的货车,快递员搬下了几大箱子的东西,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走近大门前,才敢肯定这里是宋迢的家,但是那个给快递签收的女人,却是冯凝没有见过的面孔,她拥有绸缎般的长发,温柔的毛线开衫搭在纤细的肩膀上,里面是素色的裙子,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时候,那张精致的脸蛋,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清灵的美,像山林间淡而皎的雨露。
赵嫤第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是何人,按兵不动,等着她先开口,“你好,我是冯凝。”
绕过她伸出的手,赵嫤关上了大门,只对她说了声,“请进。”
冯凝悻悻地收回了顿在半空的手,表情却保持着微笑,分毫不达眼底的微笑。
坐在客厅的长桌旁,见她草草抹开了铺于桌面的画稿,顺手就倒了杯水,递了过来,冯凝没有要接的姿态,反而说着,“不好意思,我对柠檬过敏。”
赵嫤顿了下,一瞧那玻璃壶里确实沉着两片柠檬,轻抬柳眉,扭头喊道,“阿姨,来客人了!”
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阿姨的应声,她低头开始整理起桌上的画稿和笔具,完全没有要跟旁边坐的女人搭话的迹象。
于是,冯凝试探的问道,“你是宋迢的……”
虽然她起初听见这个小道消息,也觉得荒唐,但是不妨一问,“干女儿?”
赵嫤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解释道,“那天我乱说的,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既然排除了这个,唯一的可能,“那你就是……赵嫤吧?”
赵嫤对她为何知道自己的疑惑写在脸上,点了点头。
看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冯凝笑的嫣然,“其实,我和宋迢是大学同学。”
“听说了。”她低垂着眼眸,一张张堆叠着她的设计图,特别不走心的回应。
冯凝很有耐心,“你想知道关于他大学时候的事吗?”
“不想。”
赵嫤干净利落的回绝,让她愣了稍许,正巧一杯淡茶被端来了眼前。
冯凝自若的抿了口茶水,放下了茶杯,略显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可以不计所有,一走了之的人,当然不屑关心他的过去。”
“不要在意,我只是偶然间听艾德提起过你,略有感慨罢了……”冯凝伪装成自嘲的笑道,“不然从未听宋迢谈及你的事,我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呢。”
一叠画稿被赵嫤竖了起来,整齐地触碰了桌面,表情困惑的问了句,“冯小姐跟我先生从大学就认识了?”
听见她对宋迢所用的称呼,冯凝有一霎的慌神,随后恢复倨傲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赵嫤顿了顿,不紧不慢的说,“你好像不是很了解他。”
她又接着道,“我先生这个人呢,本来就把情绪藏得很深,能够对旁人言说的都不是心里话。不过,他是生意人嘛,也很正常,你别太介意。”
三言两语,直接把她划分进「旁人」里,又怎么会是全然没有心计的人呢?冯凝早已有想法,时机差不多,便不着痕迹的低眸,悄悄点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我冒昧的猜测一下,赵小姐是否因为找不到比他条件更好的,趁他余情未了,就匆匆赶回来了?恕我直言,这样的吃相,未免有点难看了。”一番夹带恶意的话语,冯凝说的有条不紊,就是刻意的激怒她。
“对。”赵嫤认同的微微点着头,“你说的没错。”
没料到她承认的这么干脆,冯凝哑了片刻,亦有种快要达到目的的喜悦。
赵嫤莞尔一笑,“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心甘情愿等着我玩累了再回来,他对我有多执着,难道你不知道吗?不管你多么努力,都没办法把我取而代之,不是吗?”
她故作遗憾的叹道,“所以我说,你不了解他。”
冯凝想要从她口中获得更多冲动的言论,却感觉到她的态度,有些奇怪的云淡风轻,故意理解偏颇的说着,“请你说话不要太有攻击性,我仅仅是站在他多年好友的立场,不希望他将来的配偶,如此的唯利是图。”
收拾完桌面的赵嫤懒得再与她周旋,直说,“我和你说这么多,不是示威,是想你能认清现实,别把心思放在不可能的人身上……”
“才能遇见真正对你好的人。”
说完,她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弄得冯凝一愣,仿佛刚才的那番对话,只是逗她而已。
这让想要激怒对方的人失了控,冯凝撑着桌面站了起来,而同时,从楼梯下来的男人,却被门前的几箱子东西,堵在了那儿。
赵嫤抱起画稿朝他走了过去,一边说着,“那都是我的行李。”
宋迢看着她踢开一只箱,给他让道,然后把头转向小客厅里,抬了抬下巴,“喏,你同事来了。”
这个下午,仅有十人参与的会议,虽然桌上摆着瓜果点心,气氛却异常紧张,也因为宋迢始终保留意见,一度出现争执不下的局面。
“我不同意陈总监的看法,我认为眼下我们应该从提倡生态、节能和环保这些方面入手……”
一颗黄色的球从落地窗外划过,吸引了正被反驳的陈总监注意,随即他看见一只金毛追了上去。
是刚才,赵嫤不小心用力过猛,把球扔进了修剪整齐的草丛,见Brownie在那儿徘徊了很久,压不跨坚硬的树枝,也咬不出来,她念了句笨蛋,浑然不觉自己帮它捡球的时候,也走进了一群人的视线里。
前一刻各持己见的氛围,顿时鸦雀无声,总算有人问道,“那位是?”
“我太太。”宋迢淡淡的回答。
冯凝不禁低了眼眸,放在嘴边的拳头捏得指节泛白。短短三个字,他说的没有起伏,却是她从不曾听过的温柔。
紧接着,他们纷纷夸起了赵嫤,宋迢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觉得有趣的笑了下,冯凝重咳了一声,提醒他们注意主次,会议才得以继续进行。
落地窗外的女人,又一次将球扔了出去,他不自觉的往外面看去,看见她一双笑眼,只想静静的欣赏,或者在她的眼睛上,落下几个吻。
冯凝看了他一会儿,而在他的眼神里,清晰捕捉到那毫不遮掩的贪恋。她认识的宋迢,是一个绝对不会在工作的时候,分心的人。
——他对我有多执着,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好像不是很了解他。
恰恰相反,因为太过了解,所以不愿意去相信,他会为了某一个人改变自己。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只要足够有耐心,早晚有一天,能成为那个与他并肩的人。冯凝苦笑了下,悄无声息的从手机里删去了那段录音。
不到黄昏,天色突然间的阴沉,刮起了风,像是骤雨将至。
赵嫤坐在露台边上,察觉身后有人靠近,随即仰头看去,他环起了胳膊倚着窗框,就那样慵懒而认真的看着她。
她好奇的往屋里张望,一边问道,“你的同事们都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人多太吵。”他随意的回答。
赵嫤也对此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宋迢……”
“嗯?”
她低着头,将手里的细草缠绕在指间,“没认识我之前的日子,是不是很没劲?”
宋迢藏起了笑意,上前两步,在她身边坐下,顺便说着,“挺有意思的,多了你才麻烦。”
赵嫤恼羞成怒的把草一甩,“麻烦找上门,非但没有拒之门外,还独揽下来,你可真伟大。”
他揽过她的脑袋揉了揉,眼底格外柔和,“所以啊,你祸害我一个人就够了。”
似乎有雨滴落在Brownie的身上,它聪明的跃上露台,躲进屋檐下。
登时,倾盆大雨,冲刷着草丛树林,敲打着顶棚的玻璃窗。
赵嫤靠着他的肩膀,把盛雨的手收了回来,倒掉那些水珠,又想伸出去。
宋迢抓住她的手腕拉回来,放在自己裤腿上蹭干了水,再与她十指交握,“不是有了很好的发展机会,为什么回来了?”
她微弯唇角,“怕你孤单。”
宋迢轻轻笑了声,然后说着,“你也很伟大。”
赵嫤直起腰来,肯定的摇了摇头,十分郑重的望着他,目光动人。
“是我舍不得你孤单。”
我最怕的不是你另有所属,怕的是你没有人陪伴。
不知不觉间,深冬造访。
冯凝月前提交了辞呈,她称自己抱着私心回国发展,出于将来考虑,决定去寻求更大的爬升空间。期待他能够挽留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言语,她早有所料的笑了笑。
晨会结束后,宋迢走进办公室,随即看见一抹纤瘦的背影站在那儿,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是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
“没觉得你这办公室里……”赵嫤不用回头都知道提问的是谁,一直皱紧了眉头,思考道,“缺点东西吗?”
说完,她转过身来,面前的男人很高,做工考究的西装外面,加了件呢料的大衣,瘦削的面颊不减轮廓的均匀。他稍敛下巴,看着赵嫤,“缺什么?”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她抿唇笑的像只小狐狸。
然而,几天之后,艾德得到她的指示,面无表情的摸过开关,周露配合着像完成剪彩礼那样,鼓起了掌。
宋迢纳闷的看着这一盏,很明显是从禾远楼上拆过来的,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灯,“你不是说……”
他补完问句,“这个灯,必须要换?”
赵嫤马上质疑道,“我有说过?”
“……没有。”他很识时务的改了口。
她满意的望向那盏灯,“这么好看的灯,为什么要换,才不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