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购物中心耽搁了半小时,才去往机场的路上,梁霜影沉默地折腾着全新的手机,车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用指腹触碰屏幕的音效。于是,温冬逸在驾驶的间隙,打开了音响,并无多想。
她下了微信,先给俞高韵回了消息,迟疑了会儿,才点进与那个女人的对话,一小时前,问她:「是要回去了?几点的飞机?」
昨天晚上,梁霜影在朋友圈里发了一组游玩的照片,有些京川地标性的建筑。几分钟之后,钟灵点了个赞。
听见她的一声叹息,温冬逸很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她已经不再关心手机,目光望着窗外,默默无言。
车窗玻璃上有她的轮廓,更多则是,浸没在冬季里的城市,车辆、行人、商场的巨幅广告,和拥挤的地铁口,耳边流动着节奏舒缓的英文歌,使她慢慢坠入了回忆——
刚入冬那会儿,昼夜温差极大。接近十点宿舍楼门禁的时间,外头的人走来走去,总是闹哄哄的,今晚加上个彭晓雯,她身上裹着一条毛巾,大呼小叫地从浴室跑出来,“热水器作妖啊!”
梁霜影本也想凑个热闹,瞧瞧热水器作哪门子的妖,不巧,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钟灵,那个将与他携手走入婚姻殿堂的女人。
上个星期,钟灵谎称是她的远方表姐,通过辅导员找到了她。
电视剧的情节没有上演,钟灵既不是来翻旧账兴师问罪,也不是冷嘲热讽的警告一番,而是向她解释了和温冬逸订婚的原因,语气像极了科教节目的主持人,全然把自己置身事外。所以,节目录制完毕,女人一秒都没有沉浸其中,就开始问起这个城市比较有特色的餐厅在哪里,饶有兴致的打算着晚餐,梁霜影寻了个借口,仓皇逃离。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巴不得她去缠着温冬逸。
梁霜影带着手机出了寝室,到走廊尽头接起了电话,这个夜晚全是风,冷得她双手僵硬,而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在温暖如春的地方,语调闲适的说着,京川要办个电影节,有机会见到很多大牌明星,想问她感不感兴趣。
明明是正常的邀请,却听得梁霜影无端的难受,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间发作,“你有病啊!”
“我管你和温冬逸是不是压根就不熟,跟我有什么关系?哪有撺掇着别人去勾引自己未婚夫的道理?!”
钟灵愣了一下,顾及她情绪有些激动,也不再多说什么,仓促地道歉,“是我难为你了,对不起。”
这通电话的结束,居然伴随着整栋楼的灯一起熄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之中,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梁霜影,也不觉得突兀了。楼梯传来交杂的脚步声,她揉了把脸,走回了寝室。
因为好几间宿舍同时使用大功率电器,跳闸了,之前宿管阿姨三令五申,没人搭理,眼下故意锁着不开,是要让她们长长记性。一群人堵在一楼跟宿管据理力争,不需要再多几个助威,她们窝在漆黑的寝室里,等到手机没电,也不见亮灯。
笔记本电量富余的安宁,成了寝室女神,搬好椅子就坐之后,才发现,有电,没网。
只好重温了一遍,本地文件里仅存的电影《一代宗师》。再次看见那个头发素黑,脸庞剔透的宫二,霜影有些恍惚,以至于就寝前,还记得她说,这辈子,我成不了像我爹那样一天一地的豪杰。可我不图一世,只图一时。
那天晚上,梁霜影失眠了,清晨到来的时候,不再有暖意。
将她从回忆里唤醒的,是上一首歌结束,突然响起的一句歌词,多亏这一首歌没有前奏。温冬逸故作坦然,动作却显得匆匆地切了歌,梁霜影瞥了他一眼,身子前倾伸手过去,又切了回来。
是那一天,全城大雨,她坐在他的车里,唱的那首《暧昧》。
她没问这首歌是谁下的,是刻意,还是无意;没问他为什么着急切换,避开这个旋律。梁霜影懒懒的靠在座椅里,轻轻跟着哼,又想吻他。
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到达机场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他搬下行李箱,而她说,别送了。
如此,温冬逸站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往前走,黑色的大衣不仅藏了她的长发,还遮到了她的小腿,就像藏起她整个人。有一种冲动,几步上前,就能将她箍进怀里;也有一种觉悟,不该让她做一个拾荒者,去捡那些背德肮脏的名牌戴在身上。
觉悟险胜,所以亡羊补牢地践踏她的自尊心,但愿她走了别再出现。余下的善意,留给他自己,藏好这点贪婪——期望她信守自己所说,收回老死不相往来的那句话,别再变卦。
她走进了机场的出发大厅,不曾回头,温冬逸叹出口气,白雾在眼前散开。
钟灵赶得巧,没等一会儿,就捕捉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人来人往之中。像梁霜影这个年纪的女孩,普遍是轻盈活泼,大大咧咧,极端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城府深,会来事儿。
两次见面,钟灵皆以影视行业人的角度,看待梁霜影,并且觉得她这类型少见,年龄也适合,舍弃得了自己的原则,可以红。
梁霜影眼前的女人容貌甚艳,打扮却很干练、知性。比起那些眼里满含的算计刺探,脸上笑如春风的职场丽人,她就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直白袒/露,又不失精明,反而无法令人心生厌恶。
瞧见她张望探寻的姿态,梁霜影说,“他有事先走了。”
钟灵了解的‘哦’了一声,又问,“怎么不多玩几天?”不需要得到回答,她自己接着说,“也是,成天被雾霾罩着,换我也不乐意呆。”
马上,她记起来这儿的目的,笑得清丽,“公差去了趟纽西兰,一点心意,算是伴手礼吧。”
梁霜影自是怔了下,才接过道谢。里头是一些化妆品,两罐蜂蜜,不能随身带上飞机,只能打包了一起托运。
登机的时候,蓦然想到,迎接她的人是温冬逸,送走她的人是钟灵,很是讽刺。
☆、C26
从京川回来的当天晚上,梁霜影就为这份「伴手礼」犯了愁,不管收到哪儿,眼里见不着,心里也像哽着根鱼骨,直接扔掉又有些不妥。辗转反侧到次日早上,她拎着两袋东西,去了小婶家。
站在换上了新春联的防盗门前,梁霜影低头掏出一串钥匙,没等找到正确的那一把,门先被人打开,眼睛亮如两个小灯泡的男孩,身子就像吊在门把手上,笑嘻嘻的嚷着,“我听见你钥匙的声音啦!”这个小男孩大名蒋瀚博,小名萝卜。
梁霜影一点也不感激的问他,“那你看见门外是谁了吗?”他表情懵着,摇了摇头。她一边进屋,一边警告着,“下次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在大伯去世之后,小婶还是隔三岔五往医院跑,担负起了萝卜父母的职责。
之前要全天候地照顾梁少峰,她辞了职,不想走家里的关系,托以前同事给她介绍了新单位,过上了为几千块工资奔波的日子,萝卜的病烧钱,她又把家里的车卖了,挤地铁上下班。如今,说是稳定,何尝不是习惯了。
这个时间里,日光岑寂,小婶在阳台晾着脱完水的衣服,电视机传来往年春晚的小品声,躺椅里的爷爷拥衾而眠。
可能很多人活着就没有一件幸运的事,却能拼命在种种不幸之中,找寻幸福。
吃完午饭,霜影卷起袖子帮着洗碗。一圈圈油渍在水池底下化开,万思竹装作不经意的问,“你爸那儿……还欠着多少钱?”
碗筷叮叮当当了一阵,梁霜影也装作语气轻松的说,“快还完了,明年年底就差不多了。”
万思竹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精致的五官已经定了型,她无声的笑了笑,继续舀起那些泡沫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是个大姑娘了。”
梁霜影稍愣,有吗?
她匿着笑,“有啊,看着心事儿多了,也不折那些小东西了。”
被爷爷踹了一脚,才有个坐相的萝卜,又啃着爷爷给削得苹果,听没听懂相声都跟着咯咯笑,将眼前的生活适应得比谁都好。只能自己削苹果的梁霜影,瞧着有点羡慕,记起个事儿,回头对万思竹说,“小婶你帮我染个头发吧。”
梁霜影的发色偏浅,微微带黄,就是人常说的营养不良,早有‘整治’头发的想法,但直到前段时间,才买了两盒黑色的染发膏。
万思竹哑了片刻,眼里放光,“……就冲你有胆子让我下手!”这么着,霜影忽然想起,在大伯病床前好像听过一句‘别让你小婶给你扎辫子’。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萝卜踱步到浴室的门外,探看着里面的情况,一手扒拉着自己的脸,还安慰她,“梁霜影你不怕,毁容了我娶你。”
提及谈婚论嫁,当晚,她就收到了汪磊发来的一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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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一个水手,什么时候停泊靠岸,好过问一个浪子,你要什么时候娶妻安家。前者靠日积月累的经验,后者全凭缘分。
对于汪磊来说,就是缘分到了。
好日子定在年后,地点在长夏无冬的海岛度假村,一对新人豪气的包了机票和住宿。航班晚点,梁霜影到酒店放下行李,就去了旁边举办婚礼的场地。
将长发拨到一边,她弯腰在礼金单上签名,牛仔外套里头一件修身的打底,黑色的短裙下,露着纤细笔直的腿。人都是视觉动物,她打扮简单,却美得脱俗,自然要吸引眼球。
似乎知道点内/幕的李鹤轩,拍着新郎官的胸脯说,“老哥,就你稳!”
汪磊瞧了眼向他们走来的人儿,小声说,“好歹相识一场,再说了,指不定以后吃谁的喜酒呢,我押小梁,这个数。”他伸出手,五指一张。
李鹤轩暂且不敢苟同,他心知温冬逸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估摸着有点悬,“让我再观察观察。”
梁霜影走到他们面前,对汪磊一笑,“新婚快乐。”
难得一见西装笔挺的浪子,分明春风满面,死鸭子嘴硬的说着,“有啥可乐的,起了个大早,也不知道忙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此之前,梁霜影去过的婚礼,都是亲戚朋友围坐一桌,氛围尴尬,却要硬撑自如的招呼寒暄,挨到吃吃喝喝的环节,才会有所好转。
今日不同,眼前是深浅不一的海,颜色各异的酒,水和阳光相得益彰,男人痛饮高杯,谈股价时事,达成合作意识;女人聊聊最近的时装,互相赞美,小道八卦。
梁霜影独自窘迫的处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总有抱着‘别人结婚,他来相亲’念头的人。这个搭讪她的男人,身高跟她差不到半头,是女方家的亲戚,没两句就开始调侃起男方的排场问题。
虽然霜影自认在人际交往的方面略显贫瘠,但此刻确实是她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四处探寻,终于,望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同时,向她搭讪的男人,也说到了正题,想问她的联系方式,却遭到她委婉的辞谢。而后,眼瞅着她绕过几人,走向那些一个个端着架子,不愿与普通人交谈的精英人士。他鄙夷的哼气,不管是否装扮光鲜,女人都一个样,赶着去给高干子弟玩弄。
梁霜影快要靠近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站那儿跟旁人闲谈,黑色的衬衣,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一手戴着表放在裤兜里,一手托着酒杯,笑起来亦庄亦邪。
而与他攀谈的一双男女之中,盛装打扮过的女人,眼睛就像一刻不眨地粘着他。霜影低眸,瞧瞧身侧的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时间,好等他们聊完。可是,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
结果,却是和他闲聊的陌生男人,先发现了她,随后,他跟着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这个瞬间,梁霜影脑袋里有很多念头闪过,比如,该不该装作是一场误会的掉头走开。
然而,温冬逸从裤兜里拿出手,朝她招了招,再将走过来的小姑娘肩头揽住,神情语态皆是自然地介绍起来。
这般挨着他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原先紧盯温冬逸的女人,眼下正在从头到脚地打量她,嘴角轻轻下沉,不复刚才的娇媚。
当身边醇厚悦耳的男声,将她介绍成了舞蹈演员时,梁霜影心里一阵茫然,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主业是某企业家之子,副业从事舞台剧的导演,活跃在西方主流歌剧院。而温冬逸深知,他们玩得只是一时兴起,往好听了说是陶冶情操,讲白了就是闲得慌,哪怕整台剧演得不知所云,都不缺人夸。
☆、C27
笔记本应该是废了,键盘也摔了出来,他不是很在意,写了个地址,附上小费,给了酒店员工,让他们联系快递寄回京川。处理完这件事儿,他回头以目光去寻人,适值,梁霜影抱着一颗椰子,嘴里含着吸管,从灼人的阳光底下进来。
长发乌黑,霜白的腿。
他敛下眼眸,走向电梯,速度正好,她能跟上。
在上升的电梯间里,她手捧的椰子很快便喝完,吸个空响,听他说起李鹤轩——有事儿喊他帮忙可以,别跟他走太近,不是什么好东西。
电梯门一开,温冬逸拿走了剩个空壳的椰子,就像单手捏篮球那样容易,“没事儿干就去睡觉,别乱跑。”说话时不看她,扔了椰子径自往前走,似要回他的房间去了。
霜影出了电梯就没迈步子,还在因为他的上一句话,有感而发,她怕什么,难道温冬逸是什么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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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一场中式婚宴,汪磊胳膊里紧着他的红妆新娘,一桌一桌敬酒,大有专程来吃饭的人,侧耳听着碰杯声,快轮到自己的时候,搜刮肠子说点祝福的词儿。
羊排配红酒,灌得霜影胃里热气杀腾。起初,温冬逸以为她是饿,然后才察觉她放下了刀叉,只喝酒,谁来敬都喝。他看在眼里,将阴云密布的表情往那儿一摆,再没人敢凑到她身边。他与人交谈的功夫,转身却瞧见李鹤轩正跟她拼酒呢。
温冬逸那张英俊的脸越是寒一分,俩人喝得越是高兴,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晚上九点,尚未杯盘狼藉,温冬逸架起濒临不省人事的小姑娘,离开前,狠狠剜了一眼,喝到衣襟大开的李鹤轩,他后知后觉的嚷嚷,“哎哎哎!怎么就走了!再来……”新郎官一巴掌摁住了他惹事儿的嘴。
酒店就在旁边,捷径是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她脚步颠簸,他及时捞了一把。梁霜影抬头冲他笑,路灯下,眼眸流转着清溪,脸颊透着两抹自然的红晕,煞是明艳。
其实,这两年里,他们并不是彻底失联,有那么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那年大二的文艺汇演,登台的名额有限,梁霜影是主领舞,在排练的时候扭到了脚,候补人选确实不如她,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假使拼命三娘的上了台,只会砸了整个表演。尽管同学都劝她姑且一试,梁霜影还是坚持换人。
虽然最终的舞台效果不理想,也算是个完成品。梁霜影认为自己做了最佳的选择,却没能被理解,反而接收到周遭声音细碎的埋怨,说她一点苦都吃不得,谁没崴过脚,谁有她那么矫情。
六月的夜晚,覃燕在客厅与人煲电话粥,笑得好似蝉响鼓噪。梁霜影捂着耳朵,一个人在房间埋头哽咽,实在委屈难过的受不了了,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问我痛不痛,我说不痛,是因为听见你的声音就不痛了。”
后来,她又说想吃最近网上很火的蛋卷,京川的糕点店才有,但话没说完,她就赶紧挂了,深感自己的莫名其妙,可是——
“你寄来的蛋卷,拆了我就扔在那儿,放久了有点潮,真的很好吃。”
醉了就开始胡说八道的人,满地都是,任凭她独自喋喋不休的回忆,温冬逸听着没有应一声,直到她说着,“在大学的这几年,我一直就没谈恋爱……是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但他们和你,不一样。”
他心里知道不该跟喝醉的人较劲,嘴巴没守住,“是你自己放不下,还怪罪到我头上了?”
突然,梁霜影定住身子,不让他揽着自己往前走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温冬逸也有些恼了,他忍受不了无理取闹的人,可接着,她就让他哑口无言。
“要怪罪你,我也得受伤才行,你温冬逸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离你远一点,离你远一点……”她固执的咬牙切齿,“我拿什么怪罪你,我不都是自找的吗!”
他最终叹气,耐着性子安抚道,“不说了好不好,回去洗洗睡了。”
梁霜影摇了摇头,笃定,“你不需要我怪罪,你就是个混蛋。”而她是个蠢蛋,刚好般配。
温冬逸啧了声,干脆将她拦腰抱起,省得磨叽。这小姑娘赶上好时候了,没撞着他年轻那会儿的脾气,哪个敢这样跟他说话,大概是嫌坟头的风景不够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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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梁霜影第一时间跑进卫生间里吐了起来,男人眼疾手快地抓起她的头发,避免挂到脏污。她扒着马桶半跪在那儿,整颗脑袋快要丢进去,一股股的气从胃里窜上来,冲得她眼泪直流。
“……好难受。”她喉咙泛酸的说着。
他没好气的斥道,“喊什么难受?吐完接着喝啊,你不是千杯不醉吗?”
梁霜影大腿一软跌坐下去,意识飘零,他的声音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不了脑子,她的眼神游离,自个儿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倒是把温冬逸逗笑了,“哎哟呵,念咒呢?”
话音刚落,她又扑向马桶,这回是吐了个干净。
虽说房间里不冷,瓷砖还是挺凉的,见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要呕的感觉,温冬逸扶起她移到了洗脸台前,“低头!”开了水龙头,他掌心盛了一把温水,捧到她脸上。
她开始自己接水洗脸,温冬逸想伸手去够毛巾,却发现她的头发缠在了手表上,他正要解开,她一边呼痛,一边想后退。他烦得将人往怀里一带,“别动。”
梁霜影垂着头,慢慢就靠在了他的胸前,她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窄腰,他身上的味道,干净的像雪。似乎把酒精都吐了出去,连带着也清醒了些,她转动脑袋蹭干了脸上的水。
一缕发丝从手里拆落,他张了嘴,她先出声,“温冬逸,你能不能……”没有说完,她将胳膊圈得更紧,紧到埋葬自己哽泣的声音。
“二十几岁我自己出去创业,我心高气傲,发誓不借家里一分钱,可是当我遇到了最大的难关,才明白,不靠任何人是跨不过去的,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规则,遵守了,你的付出才有收获。马上我就要进董事会了,我得站住脚,所以这婚我是一定要结,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已经耽误你太久了。”
温冬逸握住她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将脸颊上那些艳丽的红都吐掉了,小脸苍白,变回原来的她。他说,“你看清楚点,我就是这样的人,只会从自身的利弊考量,不会为了爱情这种东西,放弃有可能从中获取利益的机会。”
霜影看着他眼睛,深海般,若是放弃挣扎,便会不断下坠,她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她眉间轻轻动了动,忽然,展颜笑了。
他不明所以的无奈,“我说什么俏皮话了?”
她笑得嘴角浮现出那两个小括号,“所以你是爱我的?”
女人他不缺,认识梁霜影纯粹是一时兴起,不知不觉,有了想据为己有的念头。温冬逸从没有把她当成宠物,在她身上花了钱,不是为了摆布她,是心甘情愿。有一段时间,他的确很忙,分身乏术,但答应要去找她的那天,就一定会去,他在飞机上想,我他妈是发什么疯,有这闲工夫,不如闷头睡觉。
可是,见到她的时候,又觉得,还是值了。
感情可以依赖培养,动心,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奇怪的是,她买个早餐,捞个茶叶蛋的瞬间,他想到了余生。
“对。”温冬逸低声说。
梁霜影愣住了。她说着玩玩的,说来给自己开心的,他怎么就承认了呢。
温冬逸很是平静的说,“但又如何,我们不会有结果。”
她费解的拧起了眉,“我不懂,为什么,明明……”
他打断,“我给不了你名分。”
见她嘴唇微启,她在打什么荒唐的主意,简直好猜,以至于温冬逸有点狂躁起来,“不要说你愿意牺牲,我不想听!你愿意,我不愿意!”
“梁霜影,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一辈子……就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她是个清透的人儿,尚有大把的时间享受人生,谈一段正常的恋爱,精挑细选一段婚姻。不过,别在他眼皮子底下谈,别把请柬寄给他。
听了他的话,梁霜影仍是蹙着眉,想了一阵,抬眸问他,“既然你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完全可以不用管我见不见得光,满足你自己就好了啊,我都不在乎了,那你为什么不能?”
到底是不是酒精作用,她半醉半醒,角度刁钻,也问住了他。
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瞧着他同样困惑的表情,她又想笑,又哭了,“温冬逸……”
“比起你自己,你好像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