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先找套衣服,我们再来好好说话。”那人微哂,慢慢转过脸来,眼瞳出奇不意的对上七月的眼。只是一霎,七月在看到他眼睛的一霎那,感觉还不及出来,人已经整个的僵立住了。像是这店里街上的人一样,她脸上的微怖就这样一直停驻,眼睁的大大,嘴微微张开,一手仍在流火的掌中,一手犹自掐掂着中指,这是时刻防备的姿态。
流火的手一紧,变化只在一瞬间,但因七月的手一直在他的掌心,所以他感觉到了。她被停在方才那个瞬间,热力仍存在,身躯仍柔软。但所有的行动力停滞在了方才的一刻,血凝止但肌肉不青,心停跳但热不绝!这个人,控制的不是人,而是时间!
可以让时光停驻的,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流火盯着他血红的狭眼,“你…”
“我和孟婆是相隔忘川的老邻居,她管引渡灵魂,而我将这些灵魂投向轮回。你可以叫我六道。”他半扬了肘将杯中的洒一饮而尽,“人间的东西,果然都是尘埃。我只是停住了这些人的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是过不完的那一刻,这样好方便我们说话!”
“若想抓我们,方才便不必让我们出来。既然不想抓,还有什么话好说?”流火伸手挟住七月的腰将她找上肩,“觉得我们碍眼就动手吧。”
“一切皆是命运的指引,不然我也不想这般麻烦。”六道睨眼,复又斟了一杯酒,“改写自己命运的同时也在改变他人的命运。将有些人引向死亡而将有些人带来人间,命运的千丝万缕总会如此牵涉众多!不想孟婆继续追索他们的话,就将那些不该活的人通通送回阴司。”
流火眯了眼,突然轻哧出声:“轮回六道,居然与我做交易?”
“不是交易而是命令。”六道牵唇却并无笑意,“避免因地之收的变故牵涉太多而引发人间之乱,这也是天地的仁慈。”
流火看着他,他更像是气聚的结合体,虽然如此起初的在眼前,但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脉息,与孟婆一样,本体或者虚体基本上没有分别。但便是如此,最初始这两个天地的傀儡也是要靠灵魂为寄体的。所以才能开到孟婆的弱点,最初的那个被亲人遗忘再不曾祭奠的灵魂。这份遗憾,不管孟婆在阴司散而又聚多少次,都无法消亡。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如此执着的要去安抚每一个所遇到的灵魂!
但现在这个六道,完全感觉不到灵力的所在,感觉不到导力的方向,当然更感觉不到任何的情感波动。比起孟婆来,他更接近那所谓的“神”。
“天地的仁慈?”流火半扬了唇角,带出一丝谑讽。
“天地衍生万物,由此历人间纷扰而得诸多感悟。而这些,皆是因天地的仁慈而得到的。万物之间皆有联,变一而变百千。天地奥妙之处正是在于此!我被赋与天之力,掌管六道轮回,于生死之处看世间生死,久而久之,难免沾染些许。”六道轻声说,“世间因诛伐过甚最终都会引发天地震怒,天灾之祸一向被人称之为天罚。每当此时,便不得不借用天之力引发六道归正。而六道也在此时重新聚合纳力。人间每一次大劫,同样也是六道的劫。”
“夏七月通晓乱魂之力,懂得借苍这力以破万限。这是她历经十世苦楚而获得的感悟!但是你和她都该知道,借天地之力与驭灵一样。取得的力量越强,而付出的代价越高昂!她一直中通心脉,以生命奉上换取木灵信任,借木半阴这体以导引天地风雷之力。她是为了救你,为了改变你与她之间的宿命。才会如此不顾一切,只是,苍之力所要的代价,当然不止于生命这样简单!”
流火的身体微微泛僵,托扶着她的腰的手轻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应你。”
六道慢慢站起身来:“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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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觉得眼前如万花筒一般乱旋扭曲,眼底的景像如同被瞬间打碎成千万块,纷乱着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不仅是影像,连声音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搅乱成了一团,或者被挤碎又重拼。而拼来拼去,却是纷乱光影和迷蒙的呢喃。
当再度眼前又聚合完整的影像的时候,首先投入眼底的,是白色暗纹襟口。她微微一怔,刚一抬头便抵到一个下巴。气息是如此安宁而熟悉,让她不由自主的便嘴角飞扬,她小心翼翼的偏了头,看到床顶上花团帐子,外罩着轻纱缀满了花朵,嫩黄柔白的颜色让人心生温柔。突然她觉得不太对,客栈里哪来的这样好的帐子?
她忙着撑着身,又四下打量。这根本就是一个陌生的屋子,紫檀牙雕的大床,床角嵌的大珠子足有拳头般大小,床上罩的双层帐子,那纱如蝉翼般轻透,却能缀出如此逼真的花朵。而另一导薄而不透,软若烟雾般,竟是瞧不出是什么质地的。七月的手摸了摸,触到丝绒一般的质地,却是绵软到让手都觉得酥。
七月瞪着眼,不是吧,怪梦连连。之前见到镇上的人都像被施了咒一般定住,接着便又梦到这样一个华丽如仙境的地方!难不成这是孟婆的什么绝技,让他们这辈子也休想回到现实去,只能不断的在梦里旋转旋转!
她的心肝突突乱跳,忍不住伸手去推流火。她现在已经不能确定这“流火”是真是假了。或者也是孟婆织境的一部分,迷惑她的意志让她自己都不想出去了。
虽然推触是如此实在,但七月心里的慌张还是无法平息。她用力搡他,流火迷迷糊糊的一伸手,将她重新裹进怀里:“再睡吧,早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七月被他半压,闷在他怀里低喃。
“焦牢山啊。”流火闭着眼鼻音重重的应着她。
七月觉得“啪”的一声,脑子跟被电击了一样。焦牢山…她在这里呆了三年岂会不认的?哪里有这样好的床和屋子!她登时觉得一股怒气冲天而起,该死的孟婆,耍人也要有个限度,不要以为老实人不会发火的!
她这厢一想,猛的一推流火伸手就是一记炮拳,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鼻梁上。接着便伸腿猛踢,连环腿照着流火的腰下就使毒招,嘴里喊着:“孟婆,你再弄出好梦我也不希罕,我跟你拼了!”
第019章 花园
七月一拳直捅出去,接着伸腿乱踹,怒不可遏的同时又有些悲从中来。若只是求个梦境,何必还要这般艰辛。擅迷神幻志的药物不知有多少,想醉生梦死逃离现实并不难,但是于她又有什么意义?越想越是悲,世人常说,死生如命,富贵在天!这人生下来一辈子便是定好的,命运不可违,天命亦不能左右。是凄哀痛苦或者欢欣幸福,皆是上天给予,皆要尽收尽尝。若真是如此,生命岂不是可笑?世人还要碌碌执着奔走又为了什么?
所以她不信,一直是不信。就算对手是孟婆,而她不过是一个介碌碌凡俗,依旧不能轻言轻弃!因此她悲中含怒,怒中生悲。一拳打去,收了臂就想再来一拳。咬牙切齿目泛红丝,眼里犹带了几分蛮厉。流火被她一拳给砸醒,看到她眼中的戾狠,听着她含混不精的胡言乱语。伸臂一兜,随之腿一挟钳,任她如何蹬踹也无用。一手探到她的脑后,绕着她的头发微微一拉,她不由的扬起脸,不待她破口大骂,他已经蹙着眉侵近过来,照着她的唇就是一口。不轻不重的,七月身如过电,似麻似痛。一时间静下来,更像是怔愣住。
他垂眼凝睇,不愠亦是无语。只是蹙着眉头,眼眸深彻漆黑。箍得她动弹不得,只怔怔看着他。他见她一副仍是回不过闷来的样子,低头下去,这回可是照着她的脖子。
七月微微的缩,忍不住低嘶出声。有些麻痛,并不是尖锐却带出热。他由噬咬变成吻,弥足绵长,赶到她的脖子上印上花瓣,如此才掀眼看着她,低声开口:“醒了吗?”
流火托着她的后脑勺,蹙着眉头微展。抵着她的鼻子厮摩,戏谑般的呓语:“借力之法学的不错,我看你的力气也长了不少!”
七月的脸微窘,带出一层胭脂色,伸手试探的去抚他的脸颊:“我以为…”若是梦境,自然不会痛的。但方才那唇上颈上的麻痛如电如此清晰分明,当然不是梦!但仍有些不可思议,这里当真是焦牢山?
“你从焦牢山往凌佩去,也走了有大半年。幽泊闲的无聊,改变一下环境有什么奇怪?”流火说着,便松了臂撑坐起身,顺便把她一并拽起,“要出去看么?”
“明明…”七月微歪了头,看到对面一排通窗,阳光透过青纱投进屋内的木板地上,是一团团的碎金,像是戏蝶逐蜂,花叶团簇的春意妖娆,屋内有坐蟾彩釉的香炉,袅着淡淡的百合味道,清新之中是微微的甜,一如这静漠的空气,与光影团叠让人浮想联翩。
记忆中,是在东芜镇。他们看到一镇定住的人,当中还有优优。之后,便见到那陌生的男子,他拥有一以血红的眼眸。但这红却不同与流火,不像灼着光,倒像是个无底深潭。
无意之中瞥了去,便跌进诡异光圈难寻出口。
但这般醒来,竟入了这般的场景。也难怪她会当作是一场梦,会认为是孟婆摆的迷魂阵了!焦牢山距东芜镇何止千里之遥?缀锦以南更要过茫茫大海,便是流火趁她未醒而带她返回,这也有些太快了吧?
流火看着她的表情,伸手替她披了一件袍子:“你引血借力最是累神,加上又中了六道的招,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六道?”七月微愕,一时又问,“优优他们…”
“轮回六道。”流火缓缓补充,披衣站起身来,“优优无赖,但其他人我皆未见到。”
“一个都没在?”七月喃喃道,凌破,无仰,石横,小妖…明明当时他们都在。无仰为她结了更为强大的地之印,沾染石横的妖灵之气的土印,如此才能催引已经化形成的优优。优优化出真身倚地而存,逆脉花开,土中含有生力。而她的肉身则包于琥珀半阳枝干而在于人间,灵魂随琥珀探阴灵根与优优一同下去。
感觉在阴冥的时间并不算长,不知那里的时光流动是否与人间一样,但上去的时候,见厚衣重裘,冷雾森重,与离开的时候无二,想必不会有太久。旁人七月不知,但无仰定是会等在那里,难道说真是引来了死灵…
七月这般一想,又如何呆的住。她也顾不得细细看这屋里的陈设,忙着披着衣也跳下床去:“总该见他们无恙再回来,况且我爹娘还在明陵行驭馆的手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凡事总该一步步来,这般连轴转也不是什么好事。”流火侧眼看着她,伸手勾过她的脖子。
他不紧不慢的领着她往门口踱,一脸好脾气的说:“我在下面呆了三年,错过了许多事。所以,你该慢慢讲给我听。为何你爹娘会落在行驭馆的手里?你下来寻我的时候,行驭馆也在监视你么?”他微弯了腰,抚着她的眉眼浅浅带笑,“最重要的是,我们错过的三年时光,是不是该尽情补偿。”
七月在他的轻抚下红烫了面颊,是心在沸,所以意痴情狂。三年的时光,不短也不长。于有些人来说,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一切都依旧不曾变迁半分。但于他们而言,不止是三年,而像是三十年或者更漫长。有时也想抛开一切什么都不想,自私到只看着眼前的他,什么都有不想管也不再过问,因为他们一直在彼此错肩,相遇又离分。
这短短几年,像是把那之前的九世光阴全部浓缩。曾漠然不问,曾暗算关怀,曾惺惺相惜,亦曾生离死别茫茫无寻迹。所以该补偿的,何止是这三年?便是一生痴缠不问世事,也难以这心底的痴。
只是,她终究不能这般自私,她一直念着他人的点滴,更不会忘记人伦亲情。这些皆是生命所给的牵绊,不管是否曾经鄙轻视,都无赖那些许美好的存在。正是这些存在,她才能一步步的走下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眼前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推开了房门。于是阳光洒满,让他的身躯罩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彩。有风拂过,带起他的白色长发,与她的青丝一起飘摇。他身躯的侧了身,她的眼便如此投浸在这般壮美山河之中不能自拔。
这是高峭的山崖顶端,远望是粼粼碧海万丈涛波,鸥鸟飞渡带出几声清鸣,艳阳横空,是金光万道一洒千顷。崖是白浪翻卷,水波耀日有七色光晕,而这山顶四周,却是漫开无禁的姹紫嫣红!峭壁逆勾向天是骨褐兰,以凌绝险傲之势凛然而立。满地的紫留香,像是坠了一地的紫色铃铛,攀缠的碧萝与两株合欢树之间,满树粉白的合欢如小绒扇。被风拂起,在阳光之下如粉团蝴蝶。
“之前,这里还…”七月怔然说不出话,远望有如立海上,近看更似驻花田。连那阵阵潮风,都是清新而无啸意,让她瞬间错生花海,一如近了春。
流火揽着她看着海与天远远的相连,事实上,五天前这里还与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但是,他曾经答应过她,要给她一人最好的大花园!
第020章 新生
这幢小楼建于山顶,二层环绕廊道,可将焦牢山尽揽无余。若是立在屋顶,不仅是焦罗牢山,连整个琼罗岛都可以尽收眼底。
世人讹传,说位于缀锦国以南的龙禁海是火景明光与水景幽泊当年的战场,明光死后化成了初阳山,而幽泊则化为龙禁海。而事实上,远在南海星罗群岛之中的焦牢山,才是明光与幽泊魂陨之地。与五国之中最南的缀锦,尚还隔着茫茫海域。
这里鲜有人烟,万物勃然葱茏,四周环海山中有淡水源,是一处极她的僻世之所。焦牢山并不高险,凌于高空俯看,更像是层层罗盘叠累而成。因植被非常丰厚,自上而下已经很难看清这里的地貌,不过据幽泊所说,这里曾是一座海底火山。而火景明光便是自山中而生,随融浆四溢,引发天雷霹雳,乱泥横流,由此而出世的妖龙!
火山海啸皆是天地巨变,罗琼岛因此浮出海面,成为这里诸多岛屿中的一个。天地的小小一隅经历如此的巨变,毁灭的同时又带来全新的希望。融火而生的火景明光,在这里渡过了最初的数百年。远离尘寰,接天席地而初识慧,受他的妖力影响,这里的万物也都渐渐发生变化。
当水火土风之类皆沾灵慧,初成妖灵之态,而在这种环境生长之下的植物以及动物,皆因其智慧的高低而都萌始灵力。因发展的不均等而产生强弱分化。处于最底层草木也不再甘为生灵之食,而本弱小的动物,亦不甘受强兽欺凌,争夺在所难免,乱战由此而来!
乱战由南至北,渐渐到了现在缀锦南境一带的地方。智慧度更高的人,也因此被卷进来。或者从那时起,人开始通悟驭灵之术,并最终形成血契。
火景明光凌驾万妖之上,破坏力日益增强,更因他不曾涉人间,完全不懂七情之叶,焚烧之势很快牵连众多。与他极似的水景幽泊,借茫茫碧海有万顷之力,更将无数水灵吞纳于腹收其力量。两人一个欲水漫禁,一个是火焚无度。由此衍生的憎恨越来越多,将会造成人间大乱。
一向遵行天地之收而为的轮回六道,由此而不再放任他们。天地赋与其力,必要炼其魂。让他们了解世情,必要他们亲历人间种种。所谓阴阳平衡为人间,而当憎恨充盈,怨怒涛天之时,阴气极盛而阳气不足之地,阴司与人间便成了一体。孟婆便可以织境往来,将他们一并纳入轮回之中。
不过如今,明光的魂力已经在流火身上得到完全复醒。火景明光被今生的桐幕流火取代,当他们再度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是焕然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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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绕到后面的廊道上,扶着栏看着下面。下方是一片花田,远望碧景连天一直接向海岸。他们所处的山峰并不险峻,而是处于绿林红涛之内。楼后不远挖出一处塘来,倚着山隙的泉有如一汪小湖。幽泊立在水央的浮台上,那抹青影与这层层绿霭融为一体,成就了七月眼中最为绝美的一副天然画卷。
她双眼漾出水波,窒息于这片风光里。之前这里只是小小茅舍两三间,巨木成森,细小的花朵难尽妖娆。山涧流淌,入林而潜入地下。入山便全是遮天蔽日的巨树,哪里有此等的姹紫嫣红。此时,这里更像是她心目中的田园。画楼凭风立,碧波托罗琼。苍翠围栅栏,细花筑雕屏。远隔纷争与红尘,是她心心向往的大花园!
这里已经无了冬日的森寒,暖暖的风与阳光带出七彩的灿烂。细枝柔叶尽情招展,古木参森是最雄伟的臂膀。
她拢了手合成圈,也不管幽泊是不是可以听的到,尽全力的大喊:“幽泊!谢谢您啊!”流火倚在她身侧,支着肘看着远远的幽泊的身影。那细的青点在他眼中是如此清晰,以至于他那有些微微发僵的表情都逃不过流火的眼睛。
“我知道他盖这房子,是要等你回来。他本来就是水,在哪里都可以,根本不需要这样麻烦!”七月转脸看着流火,那眼中是激动是感喟,是欢喜是明媚,是满足是雀跃。让他看了,便觉得温暖非常,惬意无双。
“我觉得这里最好,以后咱们就在这里过日子吧?”流火替她抚整发丝,指着北面说,“过了那边的几座岛,就是缀锦的南境。有城镇,便有什么需要,到那里去就可以,但若是住在那里就不好,人多很麻烦。”
她连连点头,撑着栏大口的呼吸:“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好。”
他微恸,勾着她的脖子。他不会再离开了,纵是要离开也要带着她。
绝不再放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跌跌撞撞!
“楼下有池,你可以洗洗。这几天你体弱神溃一直睡着,也是靠药汤子吊着,一会洗洗,少少吃些粥汤,也让肠胃醒醒。”他替她拉紧袍襟,“回头我带你四处逛逛,焦牢山这里,有好几处好地方,连幽泊都不尽知。”
“真的?”七月一听眼便发亮了,“我以为这三年,我都把这里逛遍了呢!”
“差的远。”他拉着她的手回去,“别的事暂先放一放,你爹娘在明陵想必妥当的很。至于其他,总该养好了再说,也急不来。”
七月任他拉着,突然问:“那个六道,如何能轻易放过你我?难不成,要你…”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人生的起落,的确有时不由自主,不过有时也是事在人为。”流火揉揉她的头,“这命运二字的奥妙,自然也是包罗万象的。想的太多也是无用,你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把身体养好。”
他看着她一直咧着嘴笑,压抑不住的狂喜与妥贴源源不绝由心而发。忍不住低头吻她的额角:“人活着总是有麻烦,但总不能让麻烦拖累死。不然这日子要怎么过?”
“我知道,我都听你的。”七月喃喃应着,被那光影罗叠以及他周身气息弄得有些意乱情迷。是的,她还有许多事放不下,但是,只要活着便是有希望的!
第021章 六道的意图
幽泊站在塘中心的浮台上,这块天然石取自山涧深处,已经让水冲刷得光滑可鉴。他静立当中,只见水波逆纹而聚,竟是丝丝缕缕自塘心慢涌而上最后汇进他的脚下。
他微是睨眼,带出一丝戏笑:“真是怪人,把山顶改成这样。累死累活的盖房子。最后却说是我弄的?她看上我怎么办?”
流火垂着眼站在塘边,风带起他的发丝,是亮闪闪的银白。让他的面容出奇的诡美,他轻哼了声:“你有半年的工夫弄这些不足为奇,我五天我弄成这些,她知道了哪有半分欢欣?”
水火相倚,万物俱生。世人皆道水火相克,事实上,这天地万物的生生不息,离不得土养,离不得水溉,更离不得火生!化生招法之后,五行之力相扶相克,水火难容。不过七月的乱魂书却的确给了他们帮助,力量达至强横的地步,反倒容易忘却最初本源!
幽泊溉以水力,想让这里草木繁盛并不难,但想要各品皆能争芳夺艳,万物俱生机勃勃,就需配合火之生力。水火相倚,改变土质甚至变改气候。再以妖力催发,才能在这短短五天里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片岛屿,如今已经与周遭的气候完全不同。盖房子并不难,但流火和幽泊并不精于建筑。所以回来的时候,先找巧匠绘以详图,再依据这些结构催生凡木,将它们的结构完全改变。所以说,目前这个楼,并不是死木而成的。底基都是树根,这些楼阁还是活的!
流火从归来,因为火息不足需要汲火息继力,但若是让七月知道,这几日他在耗力,别说欢喜了,以她的个性,定是又要疚痛许久不安。
幽泊回眼看他:“倒也是,不过你逆向火息变改土质的同时,也是向万物借了生之力。七月的本源苍之力,果然受益良多。不然你还得到处去寻炽火之地,我看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以恢复了吧?”
“嗯,再有几日便差不多了。”流火看着指尖,肌肤仍是苍白,但已经带了血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待他发色转黑,也就是力归十成的时候。
“你把她带回来,让我用水息宁神之法让她多睡了好几天。不是只为了给她这个惊喜吧?”幽泊的身体自石上化成一汪水融进塘中,接着波涟轻动,又自塘边自水中显立出来。正好站在流火的身边,“六道自人间显形总归是没什么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