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越说:“他们都在西大街的兴阳居,离得也不远。还要劳公公跑一趟捎个信儿,让他们安心候着。”想了想又说,“还是我写个条子让公公带去吧,省得再解释起来不便。”
冯涛应了,忍不住微眼打量他。温和坦荡,闲适自然,毫无半点款架,亦无防备,甚至还着想周全,给足了体面。越是这样,冯涛心底下越敲急鼓。
兴阳居是原都城内的客栈,而所在街道恰属王府私业。楚正越能无声无息地一路抵达原都,若无内应岂可畅顺无阻?但他们偏住在兴阳居,想查也不易了。
楚灏换了身衣裳,坐在流芳阁西厢临窗的榻上,与叶凝欢一道吃早饭。这里景色好,空阔又透着山荫水台。衬着这里的景,也能让人有些食欲。
叶凝欢梳了个单髻,素面无妆。穿了简单的半旧袍子,脸色还有些发青白。楚灏替她夹了块枸杞梅子糕说:“一会儿吃完饭,你再回去睡一觉,瞅着还是病怏怏的。”
叶凝欢轻唔了声,这次送来的梅子极酸,倒是合了她的胃口。本是不想吃饭的,见了这东西倒忍不住,连吃了两块,楚灏瞧着心里也喜欢。
楚灏端着碗,问她:“你怎知他要与我说什么?倒算准了时辰来捞我?”
叶凝欢说:“我不了解他,却是了解你的。叔侄初见,总要说些虚应客套的话。不过他也不是好打发的,敢这么过来,岂会不给你点颜色?一个时辰是极限了,只拿我当借口,两边都下得台就是了!”
楚灏心里舒服,酸津津的糕也跟着变得有些甜,轻声道:“你估摸得好,这小子混账起来我也架不住。”
叶凝欢放碗筷,忍不住笑,楚灏竟也有说别人是混账的时候!又喝了半碗碧梗粥,拿茶漱了口问:“还能混账成什么样儿?总不至于逼你与他联成一线,跟朝廷作对吧?”
“他就是这个意思,而且非要让我当场表态不可。”
楚灏抚了抚眉,看叶凝欢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补充道:“他借围场来试探,我告诉他了,这几年朝廷该不会有什么大变,也无意与他起干戈。只是那小子野惯了,竟越说越没边际,倒僵得我不知该怎么打发他了。”
他说了,近来事务繁杂,两三年内不打算动弓马。显然,楚正越对这种拖延的论调没什么兴趣。
叶凝欢呆了半晌,突然一笑:“皇上数次诏他都不去,驱赶北海监行院的官员,朝廷赋税他是年年哭穷年年欠…如今再加上今日这做派,倒是全合了他的性格了。”
楚灏却笑不出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叶凝欢被他看得发毛,不由得摸自己的脸:“脸上沾了饭了么?”
楚灏说:“今日堵了他的话头,他既有这意思,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可能轻易罢休。我不放心他往外头去,别苑那里更是人多眼杂不好移动,少不得将他留在府里应付。你自己小心些,好好养病。”
叶凝欢也忍不住嘱咐:“你也耐着点性子,他不可能扔着北海不管只在这里耗着,忍几天打发了就行了。”
两人动作很是一致,同时点点头。瑞娘端了新茶进来,见阳光透窗而入,洒在榻上,直将两人都嵌了层金边闪闪发光。四目相对,微笑而有情,成了一幅天然图画,美好到了让她不忍打扰。
楚正越闲适地在福熙堂配楼里踱步,随手拿起多宝阁上摆着的东花石蕊把玩。听得门响动,他抬眼看去,冯涛引了三个人进来。为首的是卢树凛,身上还背了个大包袱,另两个是随着他的另一个属下郑伯年来的,为文信与方耀,皆属他的心腹。见了他们,想来伯年是到了。
冯涛笑道:“奴才捎了信过去,这几位说要同来,奴才遂一并引来了。”
“有劳。”
冯涛说:“我家王爷酉时在聆歌台设宴。殿下安心休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若这里的奴才不妥当,只管告诉。”
楚正越说:“公公妥帖,一应都很好。”
待冯涛去了,文信与方耀本能地立在门口看着外头,卢树凛有些不安地上下打量着楚正越。
楚正越失笑:“怎么这样看我,还能挨打不成?长宁呢?”
长宁是郑伯年的字,卢、郑、齐、文、沈为北海楚氏之下的五大家族,卢、郑、文三家是自先辈起追随楚正越的父王楚湄左右。楚湄开明初年封王,他们随之举家迁往北海落地生根。而齐氏与沈氏则是世居北海,楚湄嫡妻即为齐氏,而沈氏则楚湄归藩后受其重用的大族。这五家与北海楚氏利益一致,盘根错节,荣损与共。
卢树凛道:“他留下来照看雅言,见了我,劈头盖脸一顿好骂。气死我了!”
卢树凛虽是这样说,却也不恼,解了包袱露出弓弦,说:“殿下,我将这个带来了。”
楚正越探手一掂,轻飘飘地将弓拽了出来。上面所镶嵌的硕大蓝宝闪闪生光,他随意绕了两绕。走到窗边,看着密密丛丛的园景,挽弓向着林间,两指虚搭了弦笑:“在这也用不上,怪沉的,背过来干什么?”
这张弓,是他父王楚湄的遗物。
当年他亲扶母妃棺椁入地宫,安置于父王棺侧。同胞兄长病故永安,至死未归故土。不足数月,父王又战死蛮沙,连尸首都未寻回来。接连重创突如其来,母妃孱弱,这般追着这对父子去了。
魂荡三地,不知地下能否团圆?
王陵厚重的石门被永久封存,他满张这沉弓,三支羽箭呼啸而出,是誓言!北海一域,不容人染指,便是当今皇帝楚澜,也不能够。
楚澜是君,他是臣。楚澜是叔,他是侄。既是他的主,他的至亲,也是他的仇敌。
卢树凛看他拿起软布轻拭着弓骨,笑了笑说:“不日便要回返,经过北围恰好尽兴。来时那里下雪,回去的时候天要更冷些。雪狐的皮毛丰满,若能擒两只岂不好?”
楚正越将弓放在桌上:“十九叔不肯同往,只咱们玩乐多没意思。”
卢树凛微怔:“不肯?他竟如此不识相?好不容易才归藩,自在为王何等快活?他却宁可去舔皇上的脚底板,当真是傻的么?”
楚正越半倚着雕花窗棂,看着山廊上掩于绿丛中的亭台:“他精得很呢!只一味拖延,逼得无法便借口王妃病重跑了。晚宴上再旧话重提也没意思,早想好新的托词了。”
忽见两个人影沿山廊上行,隐隐还有笑声。从笑声里可知是一男一女,能这般无所顾忌地在府里相携并行,必然是他那位新婚的叔叔了。边上的女人,自然是他口里所说的病重的娘子。不是病得神志不清了吗?还能笑得这样欢?
他鼻间轻哧却有些诧异,这福熙堂属于外围地段,楚灏怎么带了老婆往这里逛来了?
树繁叶茂,他看不清面容。见一道白影跳簇很是灵动,游廊环山绕,拐角处离这配角楼窗下最为接近,白影险险一晃,宛如一只大蝶般的灵动非常,裙裾便在叶隙间翩然,明明灭灭格外动人。虽是一闪而逝,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两人沿着廊绕到另一端再没动静,想是边上还设有侧门,直接拐进去了。他出神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楼阁错列隐于花木,绕廊高低起伏相环。看来这东地的建筑起落的风格,的确与北方差异很大。
他犹自想着心事,卢树凛忍不住凑过来问:“殿下看什么这样出神?”
窗外秋海棠盛放,几株高壮的桂树亦花如星子坠了满树,香气馥郁色彩斑斓。密密匝匝直将下方山廊的顶檐都几近掩住。再远望去,像是另一个园子,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没什么,觉得这地方还不错。”楚正越轻声道,牵起一丝笑意,修长的手指忽然抚了桌上的弓,“想打猎了呢!”
“打猎?这里有什么好打?”卢树凛诧异,来的时候倒是路过了原都附近的围场,像精致的园林,比北海的差远了。
楚正越回眼笑了笑,意有所指:“自然有,若我猎得到,十九叔不想跟我去也不行!”
狭路相逢,是缘是孽,说不清。
王府纵是大,说到底也只是条狭路。
三棱羽箭寒光透骨,呼啸着直把距离缩短,不偏不倚钉了过来。叶凝欢的衣袖,与身侧的桂树串在一处,寸步难行!
这箭没穿了她的喉,亦没扎破她的胆,不过钉了她的衣袖限了她的行动。却如同扎在她的肺上,瞬时惊惧后,快气漏了风!敢在王府乱放箭的,除了那个楚正越还会有谁?今天趁楚灏去了监行院司,他的侄子在这里打上猎了。
箭体透乌,箭头之上倒刺列布。歹毒的兵器,放肆的人。
叶凝欢惊怒不绝,见一道影子躬了身自矮林中钻了出来,脚步不紧不慢。弯沉的弓在手,腰间的箭筒白羽团簇成雪。阳光自他背后透来,光圈乱闪,逆光看不清他的眉目,却觉那步履姿态似曾相识。
楚正越狭飞的眸生得媚,却危险。看清叶凝欢的时候怔住,眼睛微微睁大。叶凝欢眯着眼睛,看清楚以后同样错愕。
“竟然是你!”
异口同声,说不出的怪异。
楚正越缓过神来,一脸无辜笑得温柔:“原来真不是拐子,好生有缘呐!”
叶凝欢瞪圆了眼睛,脑里子想象的楚正越是个茹毛饮血,狂放无忌的怪胎。怎么能与当日的救命恩人合二为一?听了他的话,心里更是突跳,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正越渐行渐近,笑意渐起:“得罪了,闲得无事想射鸟儿来玩,却失了手!没吓着你吧?”
桂树生得壮大,花朵却细巧。碎碎的花形暗藏,偏香得霸道凛冽,也算成就了它的枝干威武。香得太过,叶凝欢有些晕眩,气屏在胸腔不上不下,他渐行渐近,那口气终因一急顶了出来。
“你别动!”声音有点颤,余悸之后尚未如常,却控制得并不高尖。嚷出来,丢的是她和楚灏的脸。叶凝欢探出另一只手去拔箭,透木三分根本拔不动。
楚正越不走了,与她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看她如小兽在囚牢般苦挣,饶有趣味。
身姿袅动,步步生莲。自在角楼窗边看到园中那一抺影,他便知道,这正是他的契机。
他清楚一件事,朝廷欲借楚灏平北,纵然楚灏无力成事,也会很快借楚灏削减藩护。从楚灏开始,既而延至诸藩。他岂能就范?
既然楚灏有心推诿拖延,就别怪他剑走偏锋。
楚正越欣赏了一阵叶凝欢拔箭,清楚自己使了多少力道,十足把握她是拔不出的,便要看她窘迫看她慌张。明明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却像是个误闯禁地的外来客。
见她默声努力,觉得格外有趣。当日匆匆一瞥,只觉她生得精致,今日容貌才算是瞧清楚了。腻腻软软,像是三月里的初萌的桃花,总带着缱绻。只不过,太温软轻柔的东西,终究是浸不进他的骨血。
一如难分不舍的爱,虽然瑰奇艳丽无比,终究失了真,不是人间的颜色。
楚正越欣赏够了,掸掸肩上的花屑,格外诚恳的态度:“既然不便过去帮你,不如叫人来吧。总不好一直这么站着?”
叶凝欢屡试无效,没再跟那支箭较劲,转了眼不看他,说:“不必唤人,你走了便是。”
楚正越偏不下这台阶:“冒撞在前,岂能弃之于后?”
明明看到她梳着髻,又穿行在这个地方。料定了她的身份,却一味装傻,想引了侍从婢女,掀了楚灏的脸皮?
再待下去,只怕不妙。
叶凝欢这几天因楚正越在,根本没出过内院的门。东临监行院在三天前得知北海王离了藩地,立时怀疑来了东临,韩东辉几次三番跑来寻事。北海的监行院形同虚设,没人敢拿楚正越怎么样。但东藩不同,这事可大可小,楚灏也不得不出去料理。
原本想着,楚正越没带两半人来,偌大王府里也不显山露水。韩东辉再怎么能闹腾,也不过是个臣下,没胆子真跑进来搜查验证。却没想到这成了楚正越的机会,生生将野撒到内宅来了。
说多错多,久留无益。叶凝欢心急如焚,只得行下策了,她反了足抵在树身上,借着蹬力猛地一扯。
箭仍是稳稳扎在树上,袖子却被撕下一大块来。不及肌骨现,叶凝欢右臂飞快地旋绕,宽袖碎帛便如有了生命,层层如花瓣飞卷,尽数遮掩。
叶凝欢本是舞者,技艺饱暖了她的血肉,亦充盈她的神魂,早与她生死相依。动作既突然又灵捷,更带出迷人的曼妙来。她一向如此,越是情急,姿态越是蘊足。极快的旋身借树挡住自己,小兔子般地就要逃。
楚正越微微牵了眉毛,眼里添了几分浓烈,笑意随之漾起,走得掉么?
叶凝欢凭着自身的敏感,只闻耳后风动,便知晓要坏事。一颗心突跳得快爆,却猛地转了身。他没料想她会突然转身,险险猛地停住步伐。鬓发只在他的眼底,趋近了,暗香若有似无,隐隐牵出一丝火光,暗焚着看不清。
叶凝欢仰起脸,不闪不避直对上他的眸:“是你给东临监行院放消息,让韩东辉三番四次来寻事!你倒是逮到了好机会,只是逼人莫太甚。若真闹大了,两败俱伤,你这一趟也只会白走。”
直接全摊开来,每一个字都戳到心肝,他有些始料未及。
叶凝欢盯着他的眸,逼迫自己镇定再镇定:“你的目的达到了。自是没人敢伤你,却是人人都想伤他。只不过,真翻扯了脸皮,还谈什么纵横交织?他若废了,你也别想高枕无忧!”
楚正越神情晦明不定,声音却带出几分悠扬:“你倒不是个绣花枕头。楚正遥的雅乐居真会培养人,可惜他没脑子,蓄了刀剑却拱手送人,反把自己了结。你的命好攀了棵大树,怕十九叔垮了没得福享吗?”
揭她的底,晒她的疮,知道她出身不好,字字戳进来。所见恶人不少,这般肆无忌惮的,他是头一个!
叶凝欢神情不改:“可不是,北海垮了你又哪来的福享?”
他微低了头,气势凛冽如北地苦寒的罡风,媚眼深处翻出点点腥残血色。宛如随时撕扑的猛兽,须臾可将她撕成碎片。
叶凝欢心里乱颤,偏梗直脖子,并不若他料的那般躲闪,反而晃了晃袖子,头更昂高了几分,随时准备一巴掌呼他脸上。
楚正越牵了笑意,露了原形,威胁得十足市井:“待楚灏回来,要他随我往鹤颈北围一道行猎。不然我就嚷出来,说你勾搭侄子不守妇道。”
肆无忌惮直呼叔叔的名讳,那表情可恶至极。他媚眼斜了斜:“反正你衣服也破了,往来全是你的侍婢,你想通信招惹男人,方便得很。”
叶凝欢吸了口气,冷冷道:“你外头借了东监行院来逼迫,里头又拿我的名节来要挟。我非答应你不可了!”
他随手在她发间摘了一支单钗,在指尖把玩:“三日为限,不然这就是偷情的铁证。”
楚正越闲庭信步,优哉哉地去了。临至桂树边,将箭随手拔出,动作很是飘逸。一如当初他用衣带将叶凝欢自石后卷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死浑蛋臭垃圾,好皮囊里面填的都是狗屎!跟他比起来,楚灏简直就是光明磊落极了。叶凝欢肚子里转的全是这些粗话,身子发虚软,强撑着待他身影瞧不见,这才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在地上,脑仁疼得要命。
从饮绿轩荷花池转回去,途经流芳阁…不过也就百步之遥,谁承想能凭空让狗给咬了?谁又能想到,他会放箭钉她袖子,借此与她交涉?
什么地方可以窥探到这里?叶凝欢四下张望,爬屋顶不太可能,侍从又不是瞎的,况且楚灏这几天调了赵逢则来照应,怎么能由着一个大活人站在房顶上射箭?
从外院的地界直接飞箭过来就更不可能了,没什么箭能飞这么远…叶凝欢头痛至极,却也想不出所以然,缓了半天气,这才勉强撑起身。刚欲回去,看到冬英匆匆地寻了过来,出来久了,到底不放心地要来找。
见冬英小小的影子跑来,叶凝欢说不出该庆幸还是该恼火。恼火的是,若是她来早些,许楚正越未必敢放肆。庆幸的是,楚正越使的都不是正常手段,胆大妄为到了怪诞的地步,若真是撞上了,难保冬英的安全。
心情复杂,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怎的头发乱了,衣服也破了?”冬英忧写了满脸,忍不住要唠叨她几句,“要我说,不如别练了吧?抻筋拉骨的瞧着吓人。殿下不也总说,当个兴趣玩玩算了,老弄那么真干什么?”
叶凝欢烦得心都揉巴成一团,堆堵着全是撒不得的气。最近楚正越赖着不走,整日三请六宴十足热闹,也十足的烦人。楚灏陪着做戏,饶是闷死也得撑着。她不好四处闲逛,只在内里管些细琐杂事。每天看各库所册牌坐得筋皱,若在屋里抻拽,那几个总要劝阻,生怕她拉出伤痛来,由此才会跑到饮绿轩静静地躲个懒,也舒散舒散麻软的身子。哪知出了这样的事?
想着又有些疑神疑鬼起来,觉得这内宅里也不干净,只怕有人传递消息将她行踪报备出去,不然哪会让楚正越那小子逮个正着?
冬英见她神情不定,心下笃定她是方才跌了跤或是拉扯到了筋骨,当即急躁起来。一边沿着山廊往院里走一边说:“你且忍忍,一会儿咱们就找大夫瞧,以后求你老实些吧!咱们这里人少地方大,真有什么事可怎么好?”
冬英随口抱怨,却让叶凝欢心里跳了几跳。内宅数处院落园子,园丁花匠之类的都是按时料理不得过夜的。常住人口满打满算,连上杂役粗妇也不过四五十。像这种交接园径,常是整日阴森无人。她看着四周的环境,突然有种极致的生疏与畏惧。
格局,他们长居永安,实在吃了这格局的亏!
东临王府并非四方,选址地势加上东地建筑特点,整座王府更像被园林重重包裹,内外区域的分界很难做到前后鲜明。想在外围寻个地方窥伺,原来并不难。
“我好好的,你别瞎猜。一剑都捅不死的人,哪就这么娇贵了?”叶凝欢缓过气来,抽出手臂强撑了笑容,“你可别忘了,我这些年…”
“打住吧,还提!”冬英摆手不让她再翻旧账,不是忌惮什么。而是她一提,冬英总会想到许多惊魂时刻,很是烦恼。
叶凝欢识相地住了嘴,转而问:“殿下还没回来么?”
冬英摇头:“冯涛捎了话儿来,说殿下要和什么韩大人、吴大人,还有什么…反正一堆人去游湖,怕得晚些回来。还说让你多调些人巡一巡,赵逢则就守在外头,有事就叫他。”
楚灏倒是明白,可惜架不住房子盖成这个德行,让人钻了空子。赵逢则再有能耐,也不能跑到内宅来巡视呀!
叶凝欢叹了口气,原本是打算拖着,只消不吐话,楚正越也绝不可能放着北海的事务不理一直赖着。但现在,只怕是拖不得了。
福熙堂配楼烟霞楼上,楚正越倚在窗棂边饮酒。那张弓静静地靠在他的身侧,像是最忠贞的爱侣。他将酒饮尽,看着窗外的景。那天他就发现了,这烟霞楼真的很不错,从这里可以看到内园景一隅。
东临水沛,植物长得极好,秋末冬初的时节也花木繁盛,树影纷纷难窥得真。不过,于他而言足够了,捕到一点影踪,一箭足以追风。纵然他看不到准确的位置,也能精确地从风动影动之中精算出哪里能致命,哪里毫发无伤。
他和楚灏不同,没有大国宗的高手当师父。他的师父都是当兵的,北海的藩将,呼沦的敌将。不论友敌,全是师父。杀场征战是他的校验场。能活到今天,自然品学兼优。
卢树凛走了进来,眼睛睃到桌上扔着一只钗,虬面替他掩了几分喜色,问:“殿下这么快就得手了?”
那天楚正越突然说要打猎,弄得他一头雾水。现下才知,打的是东临王妃呢。楚灏为了娶这个女人,着实花了不少力气。想要楚灏就范,当然得拿他的软肋。
故意将消息放给监行院,那与楚灏不合的韩东辉必定要寻他的麻烦,楚灏为了封嘴只得多在外臣身上用心,也就保不得后院失火了。
楚正越不置可否:“我还没达到目的呢。”
卢树凛指指桌上的钗:“有了这个,还怕她不肯就范吗?”
东临王爱妻如命,枕头风一吹自然没有不成的事!
楚正越的目光仍盯着那片桂树林,仿佛香味仍未散去,轻声说:“那个女人,是那日险些被你拍死的那个。”
卢树凛愣了一愣,刺髯遍布的脸上带了点惊异:“不是吧?”
楚正越说:“现下想想,当时十九叔应该就在附近。还好留她一命,不然现在真要闹翻天呢!”
卢树凛干笑:“是啊,还好。”
楚正越牵起一点笑意:“不过她的胆子倒是一如既往,居然威胁我。”
那本是轻悦却刻意压低的声音盘桓在脑中不散。他逼于身前,她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却在他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前,她先威胁了他!不得不说,这先机拿得太好!
卢树凛因他的话胡子更奓得张狂,褐色的脸上添了几分不可思议,半晌说:“她怎么敢?”
不怕下堂吗?不怕死吗?
“她清楚自己的价值,也猜到了我的底限。”楚正越心情很好,转身至了桌边,捡起那钗转了转,“到底还是不能把事情做绝!跟长宁说一声,别再露出更多痕迹,省得十九叔被麻烦找上身。反正我只给她三天的期限,料想也不会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