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烟缓缓问:“你为何不把七日回魂散给她试?”
叶凝欢说:“谁知道是回魂还是断魂啊,还是碧棠好,安全无副作用!”
陈紫烟忽然笑了一下,没再多话,两人一并往外走。院里几个小丫头早让陈紫烟摆平了,此时都搬到树下团团靠着昏成一堆。
叶凝欢赞:“好厉害,无声无息。”
陈紫烟掸掸衣服,道:“走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保这样的主子是很麻烦,不过,也挺有趣。
楚灏立在合合树下,看着纷繁花雨出神。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他本在自己与自己下棋,一如他自己复杂莫辨的心。
福荫堂位于兴景宫界内,在乾元宫以东的地方。兴景宫也就是俗称的东宫,是一处独立的宫落群,福荫堂是兴景宫的西配殿,楚澜为太子时,这里是他的书房。
淑妃随时可能临盆,淑妃的母亲上个月奉旨入宫照拂,如今诸宫事都是她的堂妹昭华夫人小程氏在料理。这两天,皇上白天处理朝政,晚上总要去看看淑妃,也没什么时间应付他,倒也让他腾出手来做了些准备。
他实在不放心外头那个,这几天他夜夜难眠,实在忧心如焚。
花如扇,伴风旋舞。簌簌着落在石桌上,在黑白交错间的粉红,看在他眼里有些触目惊心。他心口阵阵犯疼,随手从袖里摸出一块牌子看了看,今日淑妃又不安适。皇上传话说,下了朝去先看她,然后再来与他议事。
恰是机会!
不管了,绝对不能让叶凝欢去喝什么狗屁回魂散!
楚灏收了牌子,大步另一角的角门走。殿内的几个宫人看到,忙追出来:“殿下要去哪里?”
楚灏说:“去园里逛逛,你们若愿跟着就一并来吧?”
“可刚才乐公公不是传话说,待皇上去看了淑妃娘娘,还要与…”话音未落,只听几声闷响。四个宫人如被抽了筋似的,软绵绵瘫倒在地。
对方藏于暗处,出手极快。楚灏还是辨出来路,登时头皮一炸,几步绕到侧翼的大缸后,无视靠在缸后的陈紫烟,长臂隔着她往后一伸,直接将藏在后头的叶凝欢给揪了出来。
楚灏心跳如狂,瞪着眼前的人五内俱焚:“你…”
“你怎么知道我也来了?”叶凝欢缩着脖子,龇着牙傻笑。
楚灏咬牙切齿吐了两个字:“心疼。”就是字面的意思,跟犯了心悸病一样疼。
叶凝欢愣了,没听明白。陈紫烟和她俱穿了小宫女的衣服,陈紫烟摸出一套太监的衣服:“殿下,委屈一下吧?陆霜凌就在西华门外…”
楚灏揪住两人,一手一个拖着往另一侧角门走。叶凝欢以为他要轰人,挣扎着一拧身抱住他,八爪鱼一般还往他身上爬。楚灏僵了,没想到她这会儿还耍无赖。
叶凝欢像小猴一样挂在他身上:“我特地来接你的,你不走我就嚷嚷!”
楚灏牙根直痒痒,心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你——接——我?”
叶凝欢将无赖耍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喊了啊,紫烟你先走吧,我们打算死一…”
楚灏将她扒下来,丢到陈紫烟的怀里。脸都青了,耳根子却相反地红透了,分不清是担心是忧惧还是高兴。心里乱成麻,他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脸一阵青一阵白,声音压得很低:“在这等着,里头还有人,我料理了再走。”
“哎,太监的衣…”
楚灏瞪了叶凝欢一眼,径直进了殿。没片刻的工夫,楚灏又出来了,衣服仍是之前的那身,根本没换!
两人诧异间,他大步往另一侧角门去。睨着她们:“快来啊,不是要走吗?还发什么呆?”
现在轮到叶凝欢和陈紫烟傻了眼,只得拎了裙子跟着。楚灏轻车熟路地穿殿过阶,很快出了殿门,绕到两道宫墙相间的窄街上去。
这里有几个执杖的廷监在巡逻,叶凝欢看到了刚想拽他躲避,没想到那几个太监远远瞧见他,竟直接拐了个弯从边上进另外一道街上去了。
陈紫烟张大了嘴巴,最近她时常的表情就是这个。但这次,叶凝欢跟她的表情一样,楚灏根本不理,气哼哼地大步流星,由着两个跟屁虫在后面混!
两人跟着楚灏七拐八绕,所到之处森殿高阶十分凛然,当中还穿过一道高阶大场,骇得两人差点抱头鼠窜。楚灏压根没躲的意思,事实上也不用躲,真正无人之境!一个人也没有!
叶凝欢指着他的背影:“你、你早就通了路…原来你…”
楚灏跳脚了,耳根子更红脸更青:“快点,再晚了有巡岗的。”
他想揪着她的耳朵痛骂,胆大包天的小浑蛋!但现在这情况也不容许。心里跟扔了无数大石头一样,砸得他神也销魂也散。瑞娘怎么搞的,居然任她胡来!还有那个陆霜凌,要死么?
他绕来绕去,将两人领到了西华门角门一带。这里靠近宫门,有带刀侍卫,还有哨岗亭。楚灏依旧大步流星,停也没停地走过去。叶凝欢腿都麻了,陈紫烟头快垂到胸口,这趟宫中冒险好诡异!
为首的侍卫认得楚灏,上前行礼:“殿下要家去?”
“嗯。”他神情自若,脚步从容。自袖里摸出牌子在他面前抖了抖。
侍卫睃了一眼,恭身让到一侧。待到楚灏过去,侍卫却将叶凝欢和陈紫烟拦下来,楚灏半偏了头:“皇上让跟的。”
侍卫听了,收了臂笑道:“恭送殿下!”
两人面面相觑,一脑门子糨糊,却也不敢多问,直接跟了他出去了。叶凝欢不敢再看楚灏的表情,垂着脑袋挪小碎步。难怪他刚才是这种反应,谁接谁呀这是!
陆霜凌抱着手臂靠车边上,见楚灏大步流星出来,脸都僵了耳根子也红透了,后头跟着叶凝欢和陈紫烟。他垂头暗笑了笑,抖了响鞭准备驾车。
陈紫烟很识相,凑到霜凌身边跟他坐一起。楚灏回身挟了叶凝欢,直接跳上车,进了车厢把她往榻上一扔,秋后算账!
马车稳稳启动,叶凝欢刚晃了一下,楚灏就扑过来了,铁青着脸直接将她兜进怀里,二话不说就剥她的衣服。
叶凝欢吓死了,奋力挣扎:“别,霜凌在…”
楚灏才不管,摁着她的胳膊腿几乎在使强:“霜什么霜?你假扮杨氏入宫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担不担心?你怎么弄到的玉牒,怎么诳过的淑妃?胆儿肥了,连这种二傻子事儿都干得出来?你是不是嫌我命长啊?”
“你、你怎么知…”
楚灏哼了哼。淑妃快临盆,时有不适,但今天皇上刚传话说淑妃不适要过去看看,紧着叶凝欢就出现了。很显然,淑妃今日的不适,是她制造出来的机会。
再顺着想,也就能猜着了。她不可能拿自己的玉牒请旨,必让皇上扣下。除此之外,也只有那日听她提的,广成王妃要来见她,且广成王府又离得近。最重要的是,皇上要她陷害的也是广成王。这几日,她必要与广成王妃亲近,好套消息。
只是万没想到啊,她不仅是套消息,也不是去遂皇上的意,而是去套玉牒。
楚灏心里翻沸如浆,压根不理她,将她那身宫装扯个稀巴烂,在她身上摸了个遍,确认无外伤也无内伤才安了心。接着,更大的邪火又蹿起来了。
叶凝欢被他的脸色吓得簌簌发抖,拼命想缩成一小团:“你别发疯啊。”
他将她欲出口的话吞进口中,把她揉捏得如面团。她这过程何止胆大包天四个字?稍有差池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这套计划绝对是临时想出来的冲动之举。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要碎成八瓣,恨不得把她碾碎了塞进身体里才能安心!
她配合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唯一算漏的张玉,被她化解得滴水不漏。她居然还来找他,弄一身太监的衣服打算将他混出宫去,虽然很二很傻,但他真的很激动很激动!
他家媳妇就是与别人不一样!楚灏不管不顾,叶凝欢死死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出声。倒霉孩子楚灏发起疯来谁也挡不住,早知他能这么顺利就跑出来就不冒险了,直接跟着瑞娘几个走了完了!
现在可好,又当了回大傻子,还要靠他才能出来不说,还把他气个脸绿,死命地折腾她。
陆霜凌稳稳驾着车,车上悬着陆家的出城牌,一路畅行无阻。并未往东去,而是径直向北,就近往北门去。
陈紫烟看他神态若定,不由问:“你早知殿下能顺利出来?”
陆霜凌说:“宫里出入,靠的是关系而非功夫。坦白说,比起殿下被扣在宫里,你们这样混进去更危险。”
他的侧脸很英挺。特别是那鼻子,略有些鹰钩,尖尖的十分撩人。陈紫烟之前就见过他,不过真正过话是前两天的晚上,她拿了叶凝欢的信去找他。
陈紫烟说:“你也没阻止啊。”
陆霜凌说:“殿下拖着,是为了安抚皇上给你们争取时间。不过广成王的事既横出来,也不宜再拖。她所计划的与殿下不谋而合,自然要冒这个险。况且你们混进宫,就算有什么事还有殿下在,总不至丢了性命。反正在王家的人应节抵京前,皇上不可能对殿下有任何不利!”
这几天,陆霜凌与楚灏在京的旧部,以及一些江湖上雇来的人手,联合在静园的藩将,分三批将瑞娘、绿云,以及一些亲卫乔送出城。只要叶凝欢仍在京里晃荡,皇上都不会起疑心。
这是一早楚灏就安排好的事,他原本的最佳时机是拖到淑妃临盆以后。这段时间比较忙乱,皇上必定分身乏术。
宫里楚灏是有人的,毕竟他在京里待了多年。总有一些人愿意跟他交易,结成利益共同体。况且楚灏曾管过行务属暗局,替皇上通连江湖,黑白两道上的人也认识不少。黑锅背多了,自然知道如何抽身。
楚灏在东临揭了丁景隆的事后,就必须要为自己的退路做最坏打算。但皇上也不傻,不仅洞悉了他的意图,且埋了更大的阴谋。这哥俩的对决可谓经纬皆备互有攻防。只能说,皇上料中的是楚灏与叶凝欢的感情,错料的是叶凝欢的脑袋瓜子,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陈紫烟看着陆霜凌淡然的样子,又问:“东临王与王氏关系这样好,手下又不乏强手,太后又宠信他,为何他不肯更进一步?”
陆霜凌勾了嘴角:“有贪欲也不算是坏事,但有贪无智就不妥了。”
陈紫烟拧眉:“你这是骂我呢?”
“别多心,我没那个意思。”陆霜凌说,“东临王若挟王氏逼宫,北海必以勤王之名讨伐。北海拥兵是东临十倍有余,如何更进一步?到时,东临王只能与皇上以及王家一起死!可惜,皇上不肯听东临王的。不然,皇上联合王氏,北海王永无机会。”
陈紫烟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有贪无智的人才会搞成一团糟。她又问:“你这样替东临王卖命,只是因倾服他?”
陆霜凌睨了她一眼:“那你又是为什么?”
陈紫烟说:“为钱!”
“不是官家出身吗?还会缺钱?”
“我爹有钱,我娘没有。”
陆霜凌愣了下,看着她莞尔:“孝顺女儿。有情的人果然最可爱!”
他随口这句,让陈紫烟的脸莫名烧烫了,扭了脸道:“你还没说你是为什么呢?只因为佩服他?”
“太后对我有救命之恩,东临王还我家清白。”他顿了顿微笑,“还有,叶凝欢是我妹妹!”
陈紫烟也愣了会,将他的话说了一遍:“果然有情的人最可爱。”
说完,自己先笑了。她平常甚少笑,此时秀眉舒展,细眼如月,倒十分妩媚可爱。陆霜凌也笑了,抖了鞭子,马蹄轻快扬起,小车拐入闹街,掩在熙攘人群中越去越远。
第十七章 穿林
楚澜坐在启元殿里,面沉如水。
手中拿着的是一封信,是楚灏留给他的信:
…太后初衷并非是挟势逼宫,而是担心来日臣弟安危。臣弟揭出此事,同样是不希望母子情绝,手足成敌。王氏诸子之才,远胜程氏。以程替王并非上策,以彼制彼才是长衡之道,皇上可令王、程平衡,彼此牵制皆为皇上所用,京师乃至直隶方可固若金汤,以绝诸王之贪欲。况且太后在朝,皇上大加杀伐有碍清议,难平众口。
诸藩之策,当以亲善为上,先帝所定世子入京之政乃为制藩良策。宗室团睦,共保锦朝江山。
臣弟叩首,不能亲祝母后千秋,承欢膝下乃臣弟之憾。唯愿母后安康,皇上圣颜长悦,天下太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封信是留在福荫堂的,应该是他早写好的。楚灏果然没打算将丁景隆羁押上京,更不会助他荡平王氏。
江山人情俱可两全,家策国策无不周顾。乾纲驭臣之术,楚灏更胜一筹且更得人心。与天子同出一母,且有着连天子都不及的风华正茂。
他才是皇上,王祥却更亲楚灏。他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太后却处处为楚灏筹谋。他嫉妒!
楚澜想到这里,手指曲节,盯着殿内跪倒一片,面色更黑了三分。冷冷道:“他居然在宫里来去自如,内廷监和行务属都是饭桶吗?”
程玉脸色惨白,俯首:“微臣细细询问过,未见十九殿下出入兴景宫。西华门角门的侍卫也确实看到殿下示了启元殿通行符,又有宫人跟着,以为是皇上应允…”
楚灏近日进出启元殿,他何时拿走的符牌根本没人知道。宫禁看似森严,竟是如此漏洞百出。内禁如此,外衙司也是如此。叶凝欢在外偷了广成王妃的玉牒,广成王妃当按旨入宫侍奉太后,居安府这帮人竟也是辨不出的。
乐安寿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居安府不慎,宗妇是该每月奉旨入宫侍奉,太后并不是每个人都见的。杨氏不得脸,四五年间进宫的次数寥寥可数。居安府管命妇入宫请旨的事儿,却也不能盯着命妇的脸按图索骥吧?
今天杨氏递了牌子求见淑妃。近来淑妃临盆,宗妇请见的也多。都是宗室女眷,一般淑妃都给脸面,自然也放了。居安府哪里想得到有人敢冒充啊!
而且,淑妃自己都没认出来,能怪他们吗?
楚澜盯着桌上的信,黑气浮了一脸。淑妃不是没认出来,而是跟着叶凝欢来的那个宫女下手太快。当然不是宫女,不知从哪弄套衣服混进来的。
近来淑妃身子笨重,身边离不开人。宫里又为临盆做准备,稳婆以及奶母并相应的陪产宫女调来了不少,嘉宁宫人多而且有不少新来的。
叶凝欢顶着杨氏的名头进来,好些人不认识杨氏压根不疑。淑妃又不能挪动,只让人引入内闱相见。里头只有淑妃和几个内侍,叶凝欢和她那个帮手就逮到了机会,捏着淑妃的嘴给喂了个药丸子。
淑妃哪里见过这阵仗,天光白日满宫的人,居然还有敢冒出来逼着灌药的,当时就被唬傻了。她以为吃了毒药,生怕一尸两命,不敢声张不说,还乖乖照两人意思办事,给了衣服并着自己的亲信宫女送出去了。
淑妃不知两人要做什么,更不知两人去哪,加之服了药,心下怕得很。被诳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待两人走了以后,才匆匆叫楚澜过来。
楚澜一去,淑妃哭了个梨花带雨,半晌才把话说明白。那内容让楚澜听得都懵了,淑妃居然在自己家里,被两个冒充的女人给偷袭了,还被逼吃了毒药!
楚澜听说是冒充杨氏的,马上就反应过来可能是叶凝欢。一边找太医来看,一边下令往福荫堂去找楚灏。
但晚了,路上叶凝欢即问出楚灏所在,且逼着那宫人带路。叶凝欢这个女人太精了,她知道进了宫乱问只会生事,一早将矛头对准最金贵的淑妃。
楚灏更有如神助,好像早料到了他媳妇要来,偷了牌子跑了!
事后才知,压根不是什么毒药。化食丸而已!楚澜气得倒仰,活了四十多年,竟让小丫头给耍了!
楚灏被困在宫中,何人给他传的消息?楚澜一时疑神疑鬼,连地上趴着的乐安寿都开始疑心上了!
将叶凝欢留在静园,交由藩将保护是楚灏的条件。当时他想着,只消扣住楚灏,不让他与宫外联络,然后逼叶凝欢就范。一个小丫头,吓唬两下也就从命了,却是没想到啊!
这盘棋,他输得一塌糊涂。楚澜拿起信又看了看,召程玉上前:“着暗局密查各处,不要让他与王家诸人联系,绝不可放虎归山。”
程玉恭身领命:“遵旨。”
马车一路出北门,轻车快马沿官道狂奔。宫城离北门最近,为免拖久了皇上封禁内九门将他们堵在里头,自然要弃东门而向北,趁消息未外露前闯出直隶去。
还有一个原因,是王氏诸党多驻直隶东南一带。而王祥卸虎骑营兵权后,北山虎骑驻营房由帝党接管。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皇上必定遣暗局先往东南盯住王家驻外的诸人,以免楚灏跑到那里去。反观由自己人把守的北边相应松懈。
也只是一时!
暗局密罗织网,高手林立,做的就是暗杀、探密等不能见光的事。皇上不会对外公宣楚灏已脱逃,定然先调动暗局。
要与暗局的人比快,就得一刻不能犹豫,只消出了直隶,皇上再想擒他就相对困难了。
叶凝欢趴在破衣里瘫成一堆,随着车乱晃宛如死尸。脸丢尽了她也气死了,这是在逃命吗,哪有逃命当中还耍流氓的?
楚灏一脸得逞后的慵懒样儿,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做过了头,低头在箱里给她找衣服,边找边辩解:“也不能都怨我啊,你这样跑进宫去多让人担心?每次都说听我的,每次都不听…”
他扣上箱盖,托着一套衣服转过来。就着车内的灯,她肌肤上红痕列布,却莹莹透粉,生引得他一股热流直往小腹下沉,急忙深吸一口气,坐在她边上硬将她挖出来:“好了,别恼了。我不对行了吧?”
毫无诚意!叶凝欢的眸子水光潋滟的,狠狠瞪他一眼。楚灏抖开很灿烂的笑容,脸皮极厚。
他刚欲给她穿衣,感觉车速缓了下来,接着便有甲衣哗哗响动。他不由停了动作,叶凝欢也本能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哪里还顾得发怒?
外头黑透了,轻车快马,赶在京中飞报封门之前出了京,风驰电掣往北关赶,此时听着有锁甲声,估计是到了汤原县了。
京城往北七十里是汤山,汤山下是汤原县,也是北直隶的边境。恒永禁宫坐北朝南,而东南西北四方,亦只有北边直隶的范畴最小。
汤山为兴悦平原一带唯一的温泉山,有大小温泉三百余。早几年皇上在此勘察围地,欲建温泉行宫。朝中不少臣工觉得劳民伤财,接连反对。所以地是择好了,迟迟没动工。
后来皇上索性将虎骑营驻营房移了几十里,调到汤山一带驻守。其实就是取个折中,这块地方他还是想要,但也不能不顾及臣工的意见。先驻了大营在这里,等以后大臣们的意见松动了,就直接调这里的兵充些劳动力,算是一举两得。
汤原一带守边的,都用的虎骑营驻兵,而不是直隶州部的司马府。陆霜凌估计在车下与他们交涉,陆家在京郊有庄子,自然有出入四九城的符牌,所以出京不难。
但想出入直隶就得有两函,就是要么是朝廷央籍签发的公函或者经商许可,要么就是藩王签发的往京城公函或者经商许可。而后者是必须要加朝廷央籍的印鉴,以示朝廷应允。
汤原以北是瑜成界,即便两函中的藩符,也得是瑜成王签的,楚灏签的没用。所以,陆霜凌交涉所用的文书,是伪造的。
楚灏听陆霜凌跟守将说了几句,对方连车内都没看,就听搬动栏架的声音。估计是混过去了。他不由低头看了看叶凝欢,又露出笑容。
就在车子缓缓将出的时候,身后一阵马蹄急踏,接着一声长嘶。车子咯一声,像是让什么东西给顶住了。
一个公鸭嗓在外响起:“奉皇上口谕,暂停两函通行,一应车马许进不许出。违旨者皆斩!”
叶凝欢的脸霎时白了几分,冷汗哗一下顺着后脑勺直往脊梁骨上滑。楚灏暗啐了口,好快!
他反应极快,用力蹬了一下车前壁。车子被他踹得发出咚地一响,在外的陆霜凌极有默契,手指掂绕旋如灵蛇,跪倒听旨的守将还没反应过来,让他戳翻在地。紧着前跃几步,直接抢了为首太监的马!
他一动,陈紫烟自然知道情况有变,身如灵雀一纵数丈。双手招展,袖里藏的暗器宛如漫天花雨,直接将哨楼上几个哨兵全镖了下来。陆霜凌微睨她一眼,小丫头有本事,首次配合得就如此默契。
与此同时,惊闻车内爆出一声惨烈的尖叫:“啊…浑…蛋!”
声音极其凄厉,黑夜中宛如怨鬼,闻者全愣了。
接着见车侧壁轰地砸出个大洞来。楚灏裹了叶凝欢,手里还拎个大箱子冲了出来。他拿箱子当槌子使,方方正正又笨重无比的箱子到了他的手上轻飘自如。借着他们发呆的当口,瞬间就扫倒一大片。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跟着太监来传旨的侍卫,哗啦啦全亮了兵器,围杀上来。
叶凝欢赤条精光地让楚灏裹在一件氅里,跟着他颠三倒四上蹿下跳,五脏都快移了位,脑血充了一头,心脏都麻痹了。
他们已在关门口,抢占先机后自然不会恋战,夺下马匹径直呼啸而出。这一切发生只在瞬间,等城楼里的兵反应过来,抄起长矛大刀赶来助阵的时候,三匹马早掩于暮色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