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默了一会儿,道:“母后如此苦心筹谋,才是让儿臣万劫不复!”
太后的脸色煞白,楚灏冷言道:“先帝放着多名长子不封,却封儿臣为东临王。岂不是母后的功劳?皇上以为母后当年之举是为了他。毕竟那时儿臣年幼,总比年长的哥哥们要好驾驭得多,且儿臣是皇上亲弟,兄弟同心总胜于旁人。却不承想,母后是想在东临固培势力。”
楚灏半掀了眼皮,面无表情,声音却如刀般直刺太后:“母后先行于东临笼络楚江旧部,后来,又欲让儿臣娶顾氏女,是要通过顾家让儿臣与八哥、九哥连横。母后是想,若皇兄不听话便将他拉下来好扶儿臣。皇兄与儿臣的手足之谊,皆是被母后败坏的。自断膀臂的,是母后!”
太后勃然大怒,瞪着楚灏浑身直抖:“放肆!哀家真是宠得你不知所谓,竟还敢来教训哀家?”
楚灏跪倒在地说:“母后息怒。儿臣是皇兄之弟,亦是皇兄之臣。忠君为儿臣本分,儿臣所求从未更改,与当年在拂台寺时无二。母后亦该于宫中颐养天年,不要再因杂事相扰。”
太后眸中千波翻涌,最终成了一团颓败:“好得很!哀家养的两个好儿子啊!是哀家贪心,只想保了这个保那个…到头来,皆是白费的。你走吧,哀家再不想看见你!”
楚灏垂下头,将眸中水意深深压回,他三岁封王由此遭恨。稚童于深宫中性命堪虞,是太后将他送出宫外,交由灵觉和尚照抚。十一岁回京,亦是太后殷殷垂顾,怕他封府之后学坏,时常将他叫进宫中悉心栽培。
无太后亦无他,生之恩,教之德,深宫锁凉的慈母情深,荒芜之地的唯一眷顾。不管太后做什么,他都不会怪她,更不会恨她。
他何尝忍心说这样狠心伤情的话,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变成第二个楚湄!楚湄宠爱路氏,由此惠及其子。但他又不忍为保庶子而伤嫡系,于是,他既给庶子三郡兵权,又让嫡子入疆营。最终嫡庶相残,手足刀刃相向。
楚湄再如何,不过只是个藩王。但太后不一样,皇上更不一样。他不能走到那一步,他不忍!能放下的只有他,能一退再退的也只能是他。
楚灏出了寿康宫,眼角余光看到跟出来送的大太监胡应权一直欲言又止,他轻声道:“你好生服侍吧,太后近来情绪不佳,你也多劝着些。”
胡应权微哽了下,轻声道:“是,殿下还要往启元殿去见皇上,奴才不敢相扰。恭送殿下了!”
胡应权撩了拂尘扶着他上了辇。楚灏坐在辇上,眼中是一团萧索。皆是他的至亲呐,左右都是为难。他苦心周旋了这许多年,换来的还是一团狼藉。

第十五章 诡计
楚灏靠坐在浴池角落,半仰着看着吊垂下的莲花灯出神。叶凝欢坐在他身后,替他洗头发。乌发如墨,莹莹生光,浮在浅池中如藻。
晚上皇上赐宴洗尘,在京宗室相陪,他回到静园的时候,已近了子时。
叶凝欢低声说:“今日诸宗室女眷都下了帖子,特别是广成王妃,她家离静园最近,明天就要来登门。”
如今在京的宗室有楚灏的两位异母兄长:南安郡王楚洪,昌益郡王楚潋。两人都因生母位卑,只封了有爵无地的郡王,一直住在京里。
另有一位藩王在京,即广成王楚正迦。其父楚泯章合二年薨,当时他年仅十岁。归藩半载,广成即被皇上以庶子霸权欺凌嫡主为名接管。当时皇上借南征夜滦之机将兵直接开进了广成,广成猝不及防。楚正迦三位庶兄被皇上逼死,他本人被皇上遣送回京,一直住到今日。
此外就是诸王世子,共有四人:为南丰王世子、慕成王世子、简郡王世子以及瑜成王世子。其中慕成王世子已是元字辈,算楚灏的孙辈了。
楚灏携王妃抵京,他位分高,辈分也大,在京的宗室女眷自然要来拜见。
楚灏拂了把脸上的水珠,在京里最麻烦的就是跟这些宗室往来。诸王府邸散落于京中各处,除了四方王行府得以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内城,余者皆是在外城择地,还有住在京郊的。广成王行府离静园最近,只隔了一条街。
叶凝欢想了想,说:“像广成王和诸藩王世子,还是少往来吧?你跟我说过广成的事,况且现在正迦被皇上养得那样。你还说,当初你在静园住着的时候,他还管你讨过人,也不知道…”
楚灏抚抚她的脸,说:“他那样胆小岂敢留着?我查过,早料理了。”
叶凝欢心下一刺。当年,她与林静、程泱、张玉一并入宫献艺,当晚即入静园。没两日,听说程泱与张玉被楚灏送人了。她吓个半死,才整日捉摸着要跑。直至很久以后才知,那两人是被楚灏送给了楚正迦。
对这些旧事,两人都有默契,总不愿提起惹了对方的不快。但眼下,杨氏要过来拜访,总是要提了。
楚灏看着她,抓了她的腰往怀里一拖。她不防,直接让他拖下水去,她吃了一惊,刚欲挣扎。他却抚着她的脸道:“你别恼,那时我也不知会对你…”
叶凝欢眨巴着眼,泛起甜笑:“怎会?是我何其有幸。”
“有幸的,是我呢。”他微笑,随手撤了她的簪子,拨去她湿哒哒的衣服,说,“皇上现在忙得很,也没功夫理会这些。你若闲闷了,与她们走动走动也无妨。”
叶凝欢默了一会儿,又问:“今日,你是怎么跟皇上说的?”
楚灏勾了她的脖子,道:“说查到了丁景隆受命王家的证据,为免生事,提前伏了人将他拿了。不日就送上京交给皇上处置。至于北海那边呢,理由就更简单了,担心你一个人在路上,所以跟正越商量了,他答应让我先去,还着人送了我一程。余下那些官,正越会遣使臣与他们一起到京。”
叶凝欢问:“真要将丁景隆送到京里来?”
“怎会?”楚灏揉揉她的脸,“丁景隆一案牵涉平原州李氏,李吉是王祥的老丈人。李吉获罪,王祥能跑得了?能维持表面太平也好!也要给自己争取点时间。”
叶凝欢喟道:“你可真不容易。”
“才知道啊!”他斜了眼,枕着池沿叹,“太后想保我,但不知不觉走了楚湄的老路。我今日说了狠话,太后也伤心了。只怕以后也不想见我了。”
叶凝欢看着他索然的神情,安慰道:“若她知道北海的旧事,就会明白的,防卫过当终成隐患。皇上多疑不是一日而成的,这些年积下来,你就算再怎么表态,他也不会信你。”
楚灏勾了嘴角,说:“可不。”
叶凝欢想了想,又说:“你揭出丁景隆的事,是逼太后撤手。至少现在,她还没跟皇上闹到决裂。可揭了丁景隆,等于向皇上证实了,太后这些年的确暗中筹谋,皇上只怕连你也不会放过了。”
楚灏抚着她的脸问:“怕么?”
叶凝欢抱住他说:“怕啊。左右为难四个字,在你身上我看得明白极了。之后这几天你得天天进宫,稍有差池…我怕…”
她是贵人手中的工具,他又何尝不是?夹在母亲和哥哥之间,成为帝党与太后党相争的工具。皇上是太后一手栽培,心性其实是一路的人。
楚灏与他一母所生,太后可以扶持他,也能扶持楚灏。皇上本性多疑,自然要忌惮楚灏。而皇上的忌惮,引发了太后的防备。太后的防备,则让皇上更加忌惮。稚子本无辜,楚灏两相难!
他周旋了这么多年,替皇上背黑锅,不慕高门之女,就是想让皇上放心。他急于归藩,亦是想让太后放心。可是最后,二者都不放心。倒霉的,只有夹在当中的楚灏。
高贵的出身,为他带来荣耀和财富,也让他步步行于刀尖。
他是个有情的人,若让宫廷冷了血,硬了心,根本不需这样为难!越了解他,越爱他。越爱他,越不想失去他。总是怕的!
“别怕,我在这里。”楚灏抚去她面上的水珠,在她颈上烙下浅浅的吻。轻笑,“凝欢,若是这次让你走。你可别又会错了意。”
她微僵抖,像是冷了。他搂紧她,撩了热水往她肩上浇,说:“你要听我的话。”
叶凝欢抬了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带出浅笑:“我都听你的。你活着,我与你一道活着。你若死了,我…”
楚灏堵住她的嘴,将她未出口的话顶了回去。是她陪他归藩,陪他筹谋,为他理家,与他一起颠沛,在阴谋倾轧里周旋。
他曾告诉她,东临六郡是个好地方,可安然混吃等死。实际上,这两年来,她的安稳日子少之又少。得幸有她,他可不必变得野心勃勃,或者消沉糜烂。所以,得以遇上她,是他更有幸才对。
他依旧是他,保持着一贯的初衷。向着他最初的渴望兜兜转转,与她相伴!
次日一早,楚灏仍往宫里去。叶凝欢送走他后,在静园备了茶点,等着广成王妃登门。
关于楚正迦的事,叶凝欢自然是清楚的。楚正迦的父亲楚泯是先帝第五子,楚泯体弱,虽也是先帝年长诸子之一,但功不及其异母弟弟楚沅。先帝最初分封四方时,楚泯并不在其列。
开明十年,东临王楚江战死。先帝悲痛异常,三度亲征乌丽替长子报仇,将乌丽给打服了。但经此之后,先帝考虑到四方王离朝廷太远,以至有事援救不及。遂又封六成王,作为衔接朝廷与四方王的纽带。
而楚泯得封广成王,当年即就藩。楚泯被封广成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其妻莫氏为广成安阳人。而老丈人莫然为先帝旧勋,也是个能征擅战的英雄,可以襄助于他。虽说这门婚事是先帝做的主,不过楚泯与妻子的感情极深。他的内宅里只有一个庶妃陈氏。而这个陈氏也是因莫氏五年未有生育,在先帝的威逼下娶的。
尽管如此,楚泯在侧妃的选择上还是替莫氏做了充分的打算。这个陈氏是莫氏的陪嫁,家里仅有一位寡母,且是莫氏娘家的绣娘,除此之外再无亲眷。楚泯挑了这么一位当侧妃,先帝是极不喜欢的。
楚泯向先帝表示,要么娶陈氏为侧妃,以备产子承嗣。要么宁可去藩,甘愿带着莫氏回京长住。先帝无奈,只得应允。
陈氏肚皮争气,接连为楚泯生了三个儿子,但这三个儿子皆是养在莫氏身边的。楚泯处处替莫氏筹谋,莫氏也深感其夫之情。并不悍妒,善待陈氏以及三名庶子,当是自己儿子一般悉心栽培,让楚泯的一番苦心并没有白费。
楚泯虽有了儿子,仍未对莫氏放弃希望。直至拖到开明三十六年,莫氏在四十三岁的高龄产下一子,便是楚正迦。楚泯狂喜,当即请封世子。
开明四十三年,七岁的世子正迦入京。那时楚泯身体已经不行了,终日缠绵病榻,他将广成大权交给莫氏。而莫氏也并不是一味亲信母族,同样委任三位年长庶子重任。广成母子团睦,所谓庶子霸权皆属无稽之谈。
章合二年,楚泯薨于广成王府,年五十一。仅七日后莫氏随夫而去,年五十三。楚正迦被迎回广成理丧并继位。
半年之后,皇上即趁楚泯尸骨未寒将广成逼占,说正迦的三位哥哥联合莫氏霸权夺位唆摆幼弟,并将三人幽禁京中,莫氏一族更被皇上屠杀殆尽。
皇上以保护年幼的正迦为名,将正迦软禁在京中。正迦的三位兄长不堪折辱,相继殒命。此举引发诸王的强烈不满,楚泯的同母弟慕成王楚滔上血书为广成喊冤,要求重审广成一事。诸王纷纷质疑,以至皇上不能交代。加上与此同时,楚正越又在北海杀监行院官员。这才逼得皇上一直不敢杀正迦,并允诺待正迦年满时再让他归藩。且推行了亲宗睦族的对藩策略。由此,才安抚了诸王。
皇上岂是真心?整日不教正迦好,将他养成废物。真不知百年之后,皇上如何面见九泉之下的楚泯夫妇。楚正迦十六岁于京中娶妻,妻子姓杨。其父仅是个六品典籍,就是要正迦妻族无傍。
不仅如此,早于正迦娶妻的前一年,即章合五年,楚正迦的亲叔叔,慕成王楚滔在北慕郡被人暗杀。而这个罪名扣到了与之相邻的武成王楚泾头上。
原因就是武成曾与慕成因争一座两地交界的矿山而交恶,后来甚至动过兵。楚滔被暗杀后,矛头直指楚泾,说刺客是武成王派的。楚泾解释不清,被押上京论罪,不久即在狱中自戕。是自杀还是被杀,根本说不清楚,武成因此去爵。
此事至今也是悬案,楚滔一死,继位是他的嫡长子楚正迎。他岂敢与皇上作对,再为正迦出头?
皇上用这种方法一再逼害宗室,以至人人自危。他要好名声,对外从不亲染宗室血,实际上,双手血迹斑斑。俱是至亲骨肉!
与他有仇的,不是借先帝之手除之,或是借敌国之手除之,要么就干脆借其他宗室之手除之。与他没仇的,亦也要一一对付,或是灭其后代,或是制造冤假错案,总之皆不能相容。
叶凝欢恰在想着,却听丫头来报,说宫里遣了人来传话。叶凝欢微怔,着人通传。一会儿工夫,见一个身穿蓝色团纹镏金太监服制,戴立纱帽的半老太监过来了。叶凝欢认得此人,乃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乐安寿!
“哟,什么要紧的事,倒让您跑一趟?”叶凝欢笑着站起来,乐安寿是居安府大总管,内监司都太监,身份自然不一般。
“不敢。”乐安寿一笑,屈了臂来托叶凝欢,“奴才不过是来传个话。”
“快给公公倒茶。”叶凝欢会意,让人先退下。这才问,“公公亲自来,可是有要事?”
乐安寿笑道:“这几日,皇上有些政事要与东临王相商。太后也一直思念十九殿下,总说要留他在宫里住下。皇上不忍逆太后的意思,特遣奴才来知会一声。”
叶凝欢僵笑了两声,说:“太后两年不见殿下,自然要思念的。也是应该…那我也准备一下?”
乐安寿扶了叶凝欢往座上去:“哦不不,王妃莫担心。殿下此次为皇上立功,皇上焉不知殿下所忧?王妃安心在此住着即可!”
“是吗?那多谢皇上体恤了。”叶凝欢心里小鼓乱敲,面上却只能一团和煦。
乐安寿刚欲说话,瑞娘亲自捧了茶来。乐安寿收了话头,转而向着瑞娘笑:“瑞姑姑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谢公公还记着。”瑞娘笑了笑,放了茶又下去了。
乐安寿待她去了,这才自袖里摸出个小瓶子来。叶凝欢愣了愣,乐安寿笑道:“东临王位尊辈高,王妃如今居于静园,在京宗妇也当依礼来拜见。广成王妃应该也不会例外。到时,王妃可将此物投于饮食之中。”
叶凝欢表情变了:“皇上要我下毒?”
乐安寿皮笑肉不笑:“毒杀区区广成王妃有何用?但是…若反过来,东临王妃被广成王妃所害,那便不同!”
叶凝欢的脸色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乐安寿说:“王妃莫忧心,这并非毒药,只会呈假死之状,七日药性即除。名为七日回魂散!”
叶凝欢在心里怒骂,奶奶个熊!当年利用楚灏,搞一出影月门暗杀的好戏,然后将罪名扣给楚正遥。现在又故技重施,将楚灏扣在宫里,来威胁她就范!
谁知道这是七日回魂还是七日断肠啊,以为她是大傻子么?
“此事…”叶凝欢一脸为难。
乐安寿笑道:“王妃若不信,让人一试即可。此物当真无害,绝不伤王妃分毫。”
乐安寿看叶凝欢面有难色,补充道:“东临王待王妃情深,总担心王妃的安全。皇上有心助东临王,这才允藩将以及亲护入武昌门,且让王妃住在静园。皇上一番苦心,如今不过请王妃帮个小忙罢了,也不肯成全吗?”
叶凝欢将瓶子一收,说:“我明白了,何时行事妥当?”
乐安寿道:“王妃爽快!五月初一为佳。还有半个来月,王妃大可一验此药真伪,以免伤了王妃贵体。”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我虽一介妇人亦知纲常。皇上有命,岂敢不遵?更不敢有所疑笃。”叶凝欢笑,“既然太后欲留殿下在宫中,我也想备些家常之物,可否交由公公带去?”
乐安寿微微一笑,恭身道:“宫中一应俱全,王妃不必担心了。奴才回去复旨了,静待王妃的好消息。”
叶凝欢笑着送他出了厅,神情渐渐转凉。
瑞娘待他走了,这才转进来问:“他来干什么?”
“皇上要料理楚正迦,想拿我来陷害他呢。”叶凝欢随手将药瓶递给她,“喏,就是这个。”
瑞娘一点即透,带了愠意道:“真要陷害,岂能作假?这是让你死呢?就不怕殿下…”
叶凝欢道:“雁行被扣下了,我想送些东西进去都不行。”
瑞娘惊道:“这…”
“昨日雁行说,要我一闻风吹草动,就带你们先走。”叶凝欢看了一眼瑞娘道,“雁行早知皇上绝不可能放过他,他是拿自己来拖着…让紫烟晚上避了人去陆府,我要见霜凌。”
瑞娘眨眨眼,眼圈霎时红了:“王妃,真的准备要走吗?”
叶凝欢低声道:“是要你们先走,我要救他出来。”
瑞娘的泪哗一下淌下来,也分不清是悲还是喜,咬牙道:“那我也留下来帮你。”
叶凝欢静静地说:“论功夫,你不及紫烟。况且宫里许多人都认得你,不及她面生。待我与霜凌商议妥当,你们即走。我接了雁行,咱们再会。”
瑞娘抽搐着脸,刚要再说,又有小丫头过来,说广成王妃的车驾到了西角门了。
叶凝欢拍拍她的手:“行了,去迎她进来吧!”
叶凝欢是广成王的婶子,自然没有她出迎的理。瑞娘深吸口气,强打精神领人去了。
杨氏与叶凝欢同岁,今年也是二十。生了一双天生的笑眼,弯弯的让人瞧了便觉亲近。她待叶凝欢极是恭敬,眉眼中都透着小心翼翼。叶凝欢看了不免嗟叹,又是一个夹缝生存的可怜人。
叶凝欢若照了皇上的意思,将自己毒倒,必定被说成是楚正迦暗授,要他老婆来害东临王妃。罪名是够了,可是动机呢?楚正迦有什么理由去害东临王妃?皇上又如何笃定认为,此举可以成事,不会引发朝议甚至诸王的质疑?
皇上逼害宗室不意外,但自从章合二年广成的事引发很多负面影响后。皇上之后的策略是很谨慎的,比如在武成王楚泾的事情上,以及后来在永成王楚正遥的事情上,都是有动机有理据。以致后来说不清楚,纵有怀疑也赖不到皇上头上。
但这事…楚正迦根本没理由去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婶婶,除非…
叶凝欢脑子里乱转,面上却是一团和煦。示意瑞娘拿过一个锦盒,向着杨氏打开来,里头是八把各式花样质地的团扇,有竹骨嵌晶纱的梅花扇,象牙嵌绢的荷花扇,还有玉柄圆扇等等。所用的扇面,俱是东临星平州的织品,绣着各色花样。
叶凝欢说:“不过一些东临的小玩意,你可别嫌弃。”
杨氏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笑道:“妾身来得突兀,本该待王妃休整几日再来请安的。王妃不嫌妾身相扰已是恩典了,如何还敢要王妃的赏赐?”
叶凝欢亲手拉了她,笑:“什么赏不赏的,一家子骨肉。论礼,你当唤我一声十九婶才对。王妃王妃地唤着,倒生分了。”
杨氏心里高兴,忙连唤了好几声“婶子”,拿起一把扇子端详:“这扇子做得真是精巧,扇骨触手生凉跟玉似的。面子可是晶纱做的?”
叶凝欢笑:“这叫软冰绡,比晶纱薄却韧得多,颜色花样也比晶纱来得多。用来做扇面子或是糊窗子都好,这趟过来,也带了些。你若喜欢,我再着人给你拿几匹。”
杨氏面红:“妾身见识浅薄,竟也不识得这好东西。让婶子笑话了!”
“哪里,这是星平州去年才新产的东西。连给宫里的,也是这回才带过来的,你不识得也正常啊!”叶凝欢笑,说着挽了她道,“家里可好?正迦近来忙什么呢?”
杨氏的脸微是一哂,说:“也不怕婶子笑,妾身有两三个月没见着他了。”
“这是怎么的?”叶凝欢一脸诧异,“皇上给了他差事?”
“皇上整日骂他还骂不够,哪里给他差事呢?”杨氏说着,眼圈有些泛红,“婶子,妾身今日来也是无法。怕若晚了,诸宗室女眷也都过来,到时撞上了难免无趣,妾身也不想讨那个嫌,这才赶着过来先给婶子请安。”
叶凝欢暗叹一口气,杨氏见叶凝欢面有戚色,强笑了说:“是妾身不好,一来了说这没意思的话。也不敢扰了婶子休息。妾身这就回去了。”
“你忙什么?既来了,也得一起用了饭再去。你放心,今日只你一人来。你叔叔在宫里也不回来,咱们好好说说话。一会儿,我陪你逛逛,这里头大着呢,有好景儿!你直当散散心吧?”
杨氏显得很高兴,连连点头。
瞧那意思,必是家里也不顺心,巴不得出来走走,偏生其他宗妇又因正迦的关系远了她,她倒成了个没处去的了。
陪着杨氏逛了半日,又一起用了晚饭。半天的工夫,便让杨氏恨不得引为知己。叶凝欢又跟她说,近日不叫那些女眷来,让她得闲就直管过来走动,杨氏更是高兴,连连应了,依依不舍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