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哪里能穿华服美饰,她故意做出配合林静的样子把东西摆在那里。楚灏不会看不出吧?当初云栖蓝摆了一套茶具他都看得出来。
只是现在,他心里烦闷气恼不休。
她一直不死不活,却在得知霜凌尚存便开始想好好养。
楚灏心里必是恼恨的,就算看出又怎么样?就算是被人逼得又怎么样?林静是拿霜凌来要挟她,她明知是个死也得来。是她让楚灏一忍再忍,是她搅和了他的安排,把他气得半死,现在她却希望他来救她!
她可真是浑蛋哪!
山路难行,枝条子刮得叶凝欢衣衫破烂。她毫无还手之力,被林静一路拖着拽着往山顶上走,叶凝欢看一眼林静,真想啐她一脸!
不过她没啐,林静想让她和霜凌死也要背黑锅,给楚灏戴绿帽。到时指不定要把他们两个摆成什么样的死相。
叶凝欢瞥了一眼边上的深谷,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恶毒念头瞬间蹿上来,以急火燎原之势烧遍全身。
林静正揪扯着她往上拖,叶凝欢眼瞅着道径越来越窄。这里数年不围,猛兽早聚,的确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叶凝欢又踉了一步,知道机会来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头猛地向前一撞。
林静反应奇快,这突然袭来的一撞令林静本能拧身就向着叶凝欢的脖子勒了过去。叶凝欢不管不顾,借她勒颈的工夫,腿霎时弯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死死地缠住林静的腰。
林静身体猛地一扭,却错腾不开。她何等身手,自然知道如何应对,另一只手掌打了弯绕便向着叶凝欢的腰拍过去,掌心蕴了一股力,只将叶凝欢拍的口喷鲜血。饶是如此,腿仍是死死缠着不放,非要跟林静一起滚下山崖不可。软的怕硬的,硬的就怕那不要命的!
林静怒了,连着给了她两掌:“叶凝欢,别逼我在这里杀你!”
正说话间,身后冷风一闪,裹带着一股极为浓重的血气。
一柄薄刃架到林静的脖子上,霜凌那暗哑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放开她。”
第十七章 南索成荒丘
林静的表情霎时变得惊异,显然没料到霜凌此时会出现:“你…你…你竟…”
叶凝欢抬眼,看到林静后面的霜凌,又惊又喜又痛。他浑身是伤,夜色里面惨如纸。林静这个王八蛋,必是把霜凌骗来就想灭口。
林静稍定了定,作势收了手。突然脖子极为诡异地一绕,瞬间便脱离剑锋,接着便一把拧了叶凝欢的胳膊往霜凌的剑上抹去。
霜凌惨白的脸霎时更是泛了青,本能地就要让。
机会转瞬即逝,林静手掌几个推翻,腰腿虽让让叶凝欢缠着,手却自如,有如飞旋。霜凌本就伤重,根本难以抵挡,又得顾着叶凝欢,身子一歪连踉了两步,一头便栽进谷里。
叶凝欢见状,目皉欲裂 ,每次见霜凌的时间都是短暂,但这个瞬间,却是让她万箭穿心!她喉间发出一声兽般的怒吼,身体爆发出濒死的狂勇。
双腿如蛇般死绞,整个人都挂在娇小的林静身上,双手死揪着拼命拿头撞,那狰狞之状有如女鬼。
所谓人不要命怖三分,林静只觉腰痛难当,照着叶凝欢的头侧便给了一掌,叶凝欢双眼冒出血,头晕目眩,接着林静便一掰她的腿窝,顿时叶凝欢骨痛欲裂,不由自主便要松开。
“想在这儿灭口吗?”一个声音幽幽地传过来。
惊得林静霎时没了动作,一双眼像是看到了鬼。
“殿下…”
楚灝黑衣如墨,但比这身黑衣更为幽深的,是他的眸子。
他慢慢地踱上来,像是闲庭信步,却每一步,都像踏在林静的心窝深处。
叶凝欢状若疯魔,哪里还听得到看得清,一心只想与林静拼命。见林静停了手,她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撞,双手朝着林静的眼窝子便插过来,她一撞林静,两人的身体瞬间失了控,一起翻着便向山谷砸去。
林静在失控的同时一脚踹开叶凝欢,自己几个纵掠,踩着枝梢又跳了上来。黑影一闪,叶凝欢落在楚灏的怀里。
林静没有跑,隔了几步的距离,显然仍未从之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楚灏。楚灏看了一眼叶凝欢,她双瞳已涣,方才那一下耗尽所有力气,一旦泄了,人事不省。
他将叶凝欢放在树下,慢慢起身看着林静:“你不跑吗?过了这座山头,便是原沧道了。他们两个若是私奔的话,不也该走这条路吗?”
他的眼中有嘲讽、有鄙夷,却无惊恐。居然会找来,而且还这么快!他不是该在宫里吗?
林静看着楚灏,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她是因霜凌才会来的。殿下不明白吗?”楚灏带出诡异的笑容:“是你给霜凌下药,让他一直深眠不醒。你是影月门的十杀,江湖手段用之不尽,寻常大夫瞧不出端倪。借着我烦遭的事情多,又与霜凌生了嫌隙而不理他的工夫,便在我内宅里翻搅。你好大的胆子啊!”
林静沉默不语。
楚灏冷冷道:“你找了刘兴来问话的时候,你怕瞒不过去,便想这么做了吗?”
楚灏看着她:“正月十五举家欢庆,霜凌不在,陆府比较清静。便在这个时候,刘兴收到一封信,却不知送信人是谁,且那信也找不到了。”
楚灏牵起笑意:“我猜,那信上会说,东临王要弃了叶凝欢,将她诳出京去要她的命,让霜凌速去救人!陆霜凌看到了内容,又联系到之前绿云捎的口信,便有八九分信了。于是霜凌急怒,自然恨我。霜凌这人做事直接,他若愤恨,必不肯再做官替我奔走,更要不顾一切出京追寻。信是你写的吧?”
“她心中并无殿下,种种所为殿下早就分明。”林静的神情透出诡异的冷静,“直至现在,她仍是为了霜凌不惜冒死,他们才是彼此情深。”
“跟你有什么关系?”楚灏盯着她,“念在你总算替我出过力,便让你死得明白。你不自行了断,要等我动手吗?”
林静笑了起来,睨到他身后并无人跟着,空旷山野,只隐隐闻得兽吼。
她眸中透出水色,神情变得平静:“奴婢待殿下忠心耿耿,殿下如今却要杀我?”
“忠心耿耿?别恶心我了。”楚灏带了一丝浅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极烂的笑话。
“既然殿下不屑于我,何必带我回京呢?”林静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他,指尖微抖了抖,像是被一记大锤狠狠地击中了头颅,摇摇欲坠。
“工具。你天资过人,得罗姬青睐,借蚀骨延筋功力突飞猛进。你既走了这条路,便知你的用处只有如此。你拿命博前程,我自予你前程。不过当下你没用了,留不得你。”
楚灏刚一抬手指,林静突然袖子一抖,飞出一条软练。练如赤蛇,其势迅猛且柔,她的身体瞬间便动,有如鬼魅。绝望到了尽头就是疯狂,她此时脑中唯一所想,便是毁灭。这个人既从未将她看在眼里,那她也没必要再执著。
她是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找来,既然一切皆休,得不到,便毁掉!
楚灏手腕翻绕,动如脱兔,展似鹰擢,软练几下便让他缠在臂间,兜扯间寸寸如飞。林静大惊,她知道楚灏曾在拂台寺待过,只道是因身体不佳在外疗养,却未料到,他竟有如此手段。
她是罗姬亲传的弟子,又得延筋之术。这楚灏金枝玉叶,不知从哪里学得这般能耐?
高手过招,经不得半点分神。林静微怔,楚灏已经贴了过来,掌心带戾,向着她的腰肋便切了过去。两人于这细径间缠斗,林静招式森诡,楚灏其势凌厉,林静是半点占不得上风。
林静是越打越心虚,悔恨自己不该小觎了眼前这一位。她又险险避开一招,无心再做纠缠,手肘翻起,身子极为曼妙地一兜,足弓一绷,一道寒光呼啸向着树下窝着的叶凝欢弹去。
她是杀手,为取胜夺命,自然无所不用,动作极是隐蔽,楚灏发觉时短刃已出,再去接已经来不及。他身子一错,生生阻住那飞刃的路线。林静眼中掠过一丝得色,那短刃蕴内力在内,便是扎中他,也会钻透而过,继续戳到叶凝欢的脑门,她的计算从不会出错!
那刀果然直戳入体,带出一股余威,震得楚灏嘴唇泛起异样的红色。他强行运力,阻那飞刃继续破体而出。短刃余威不绝,让他连退了两步,却真是令刀就此扎在他的肩窝,已经深钻直达体内,连柄头都瞧不见!
林静脸上抽搐:“这样你也救?她究竟有什么好?”
楚灏面无表情,似是无痛。借势身形如鬼,向着她直逼过去。林静急急后闪,山道细窄,她一脚踏到边沿身体失控,便是这一晃让楚灏逮到机会,探手一抓,一把扣住她的肩,好让她不至于掉下去。
接着出腿如电,不偏不倚,正踹在她的膝上,一声脆响,骨头断裂。林静急痛,本能地双手欲缠,楚灏半点不含糊,手指一绕,倒像是十指相缠,却是指钩掌推,顿时五指皆折。
十指连心,林静忍不住发出凄鸣。楚灏的动作极快,抬肩探臂,便听骨断声不绝。霎时林静瘫软下去,有如当时的霜凌软作了一团。不一样的是,楚灏当时凑霜凌,那是带了怒气在里面。如今对她,全然没有,仿佛眼前的是枯枝败叶,不值得他生气含怨,他不过是要将其细细碾成渣。
林静面无人色,再是动弹不得,痛走全身,不输当时蚀骨之味。
她涌出一团血红:“你…你居然…”
“我与江湖交涉,若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敢用你们?”楚灏揪着她的领口,把她拎起来,握住她的肩骨,看到她眸间掠过一丝恐惧,“陆霜凌呢?”
林静闭了眼刚喘了一口气,咯巴一声,肩膀的骨头便碎了开,她顿时塌了半边。喉间乱响,疼痛让她的眼泪也冒了出来,她的眼不由自主地往山谷里斜了一下。
楚灏松了手,将她扔在地上。她又吐了两口血,轻笑了:“你当时带走我,不是因我的功…功夫好…是…”
山道上几个马灯隐隐晃来,伴随着一连串的呼喊声。
楚灏像是有了聊天的兴致:“你当时急切地向我自荐,若不应,难保要坏事。反正你条件不错,跟着我也有用处。贪婪是好事,不过有些东西,我若不给,你便贪不得。”
几个侍卫冲了过来,见了这情景都有些发怔。
“下次瞅瞅,看看陆霜凌死了没有。”楚灏头也不回地吩咐,看着林静说,“这地方是你找的,如今自己享受吧。”
林静动也动不得一下,眼泪混含着血流淌。她闭了眼睛,唇边掠过一丝惨笑。贪心哪。若她珍惜自己苦挣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楚灏转身向着叶凝欢走去,那一直悬着、捏着的心,此时才开始胡乱地颤抖。那是后怕带来的余威,赶来时如火如焚不知何味,扎在心头的针,一点点地捻深,滴出血来,流进四肢百骸。在那时所想的只有一个,愿以我所有,换你平安。
楚灏将叶凝欢抱了起来,软得像是被拆了骨头。他摸了摸她面无人色的脸颊,指尖带出颤抖。
还好他看出来了,他找到了!
这几日甚少出门,如何要翻出衣服来?褶痕仍是清楚,压根儿没打算穿的,偏又摆在明面上,做出一副东西都还他的样子。她是在拖延时间,给自己争取到留下信息的机会。
看着她如蛇一般纠缠在林静身上,那泼妇样儿又尽显。
让他瞬时便想到了初识她的时候。
他曾怀疑她学过功夫,她辩解说那只是擅于将各种姿态融入舞蹈,她是这样说得:奴婢不过是穿化鸟兽之形,另仿人形百步,从而略加变改。
正是那次,她只看了窗外几个人打拳,便创出舞步。那婉转柔媚,令他心生热烈。开始只以为是一时兴致,哪知真就放不开。
后来在将至余兆时,她于山中拈花指,引得鸟儿飞来觅。风中她笑颜如花,烙在他心中,穷极一生也绝不放手!
曾经的点点滴滴,便是这样被一丝丝地极榨出来。情到深处无怨尤,如今他是明白了。输给霜凌便输了吧,他少了那十年同甘共苦,没有十二年的养育之恩,他认了。
初阳分开晨雾,从这里,可以看到远远的山廓,一点点地为山头洒上金。
楚灏靠在床边的大椅上,由着光一点点分明,空气似也清新而稳定。叶凝欢侧身躺着,可以看到她额顶有层细小的绒毛,就这样蛰伏在她的肌肤上。他不由得伸手去抚,柔软至极的触感,顿觉静好。
她仍在安稳呼吸,静静睡着,看着她也成了餍足。不觉连他的线条,也变得柔和动人起来。
瑞娘悄悄进来,将屋内的冷茶换掉,又添了新的巾子、热水。她侧眼见楚灏靠在椅上,双手交叠,神情安适。那双眼,仍投注在床头,似是不想错过那睡着的人的点滴。瑞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悄悄地退了出去,红了眼眶。
他这般模样,让瑞娘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的拂台寺。他站在雪地里,看着跳簇在梅枝儿上的麻雀,神情专注。她瞧着他的样子,笑着问他,这麻雀有什么好瞧得?他眼中带出光,轻轻说:“瑞娘,我会像它一样。”
瑞娘当初很诧异,他深受圣眷,父慈母爱无所不拥。便同为凤子龙孙,有他这般命的却也不多。如何与这山野中的俗鸟相比?
她只当他是小孩子的昏话,他正值童稚天真,瞧见鸟儿雀跃自在,难免心里生出几分异想天开。于是就笑着说,殿下是金贵之躯,福泽享之不尽,哪里是区区一只麻雀能比得了的?
他表情很是认真,转眼看着她说,可耐得霜雪严寒,懂得避闪鹰擢以全自身。这不正是父皇母后所寄望的吗?
那一年,他不过八岁!
如今他这般看着叶凝欢,一如看着自由跳簇的鸟儿,带着希翼与向往,带着欣喜与安详。
楚灏于瑞娘而言,不仅是主子,更如亲子。此时见他这般,没了阴郁,多了几分明朗,却偏让她的心,疼得如被割千万刀。
如何在多疑猜忌里讨得一席之地,他一直都清楚分明。纵有诸多怖畏掩饰,也并不妨碍他心中的梅花开。只是这朵花,总不愿为他尽展颜!
叶凝欢是被一阵疼痛给折腾醒的,疼痛于她而言早已经不陌生。无论是在雅乐居,还是在静园,疼痛总与她相伴相依,仿佛不痛得死去活来,便不能证明自己尚在人世似的。
她睁了眼,被一团光刺得不得不又闭上。适应了一会儿复又睁开,只这片刻的工夫,光便掩去了,是被一个身躯给挡了去的。
看清楚了眉目,叶凝欢有些恍神,是楚灏!
她意外的并不是他居然又如此及时地寻着了她,而是他此时的眼睛。犹记在枫悦山身受大创,被他捡了回来。
她痛得九死一生,醒来便看到他波澜不惊的眼。
后来经历了许多,在原沧道的客栈,他是森冷的。她没按照他的安排行进,违逆了他的路线,他怀疑她与霜凌私情不绝,那时他的眼黑得吓人,仿佛什么情感都透不进那双眼去,所有张狂或者阴霾皆只是面皮上的表象,他的内里永不会被人看到。他折腾她,她又拧断了膀子,他也不放手,掐得她全身没一块好肉,他说,霜凌死了!
那时他的态度已经分明,他是她的主子,这辈子都是。就算他不要,她也休想自由。她只能烂在他身边,烂成一摊泥,任他践踏。
再后来,她病得脱了形,他又告诉她,霜凌尚在人世。在那一刻,她的心被他那怆然的退让击的粉碎。
让她惭愧的是,她不仅因霜凌在世欣喜快慰,亦因他的心而觉哀悲。她以为他的感情只是刚刚好,其实比她想象的多许多!
此时这眼珠仍是漆黑,蒙了些红丝,似是疲惫,但眼底的快慰如此鲜明,毫不掩藏。他坐在床畔,俯下身子这般近地看着她,目光相对,笑意便轻而易举侵入他的眼眸深处,荡漾出一团波光,让她的心跟着颤抖。
他的气息只在毫厘,不待她说话便又侵近了一分,嘴唇就这般与她胶着。
叶凝欢头仍是昏的,仿佛找不到手脚在何处。他这般亲过来,让她脑中闪过一道急电,在身体各处飞窜着,像一根线,迅速地把她的身体又重新给拼串起来。她不由得一哆嗦,手便抖了两下,想抬起来却没成功。
犹记当初她死里逃生,醒来不久他便二话不说摁得她伤上加伤。咬得她嘴唇血淌,到底没忍住在他面前哭了一场。此时他又这般侵过来,她却没了那些胡思乱想,只因他格外温柔的动作。原来他们之间,已经积聚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回忆啊!
他没咬她,没缠她,甚至没有太过于用力去压迫她,她只觉得软绵绵的,既而变得有些润热,身体不觉地便撤了防。
楚灏习惯性地伸手去抚她的耳垂,却在触到的那一刹那突然止住了。她耳朵受了伤,耳坠子给她的耳朵上留下了小小的豁口。他的手指在她耳侧微微曲节,又慢慢舒展开来,在她面颊上微微抚摩,似是安慰。
楚灏松了她的唇:“霜凌还活着,你可以安心。”与她说得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她微微睁大了眼,不觉蒙了水意。
他的声音有点微微的暗哑,显然好久没开口说话了。她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嗓子却像糊住了,愣没挤出声来。喉咙一阵发疼,是了,她想到了,她在与林静纠缠时,林静给了她几下。完蛋了,不会是打废了了吧?本来就是半残,如今又成了哑巴了。
他看着她,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喝点水吧,”说着探了手去拿杯子,却是自己喝了一口,不待她反应,又垂下头来。
叶凝欢有点犯晕,不由自主地噙住他渡来的清凉,滋润了她的嗓子也湿了她的眼。
楚灏直把整杯的水都喂给她,她咽得有点困难,疼得要命,偏发出呻吟都像是破风箱漏气似的,刺刺拉拉的听得她都怕得慌。
叶凝欢怔怔,恍惚着,很想问他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留了信息是没错,不过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他究竟是怎么把她找着的?
他随手把杯子放在床头,摸了摸她的脸:“再睡会吧。没事,我在这里。”
“没事,我在这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贴心,让她觉得安全。她微微吁了口气,舒展了眉头,闭上了眼睛。
瑞娘晌午的时候又进来了一趟,刚一进去,却见楚灏正坐在桌边自己吃饭呢。瑞娘吓了一跳,险把手里的东西全翻地上。
这几日,她定时换热水、衣裳、茶饭以及药,楚灏没一天正经吃饭。瑞娘了解他,饶是心疼得慌也不劝,只悄悄地进出,不断地端出凉冷的,换新的进来。此时见他这般自觉,瑞娘眼睛都潮了,忙着把手里的东西送过去。
“这是刚做的人参炖水鸭,还是用这个吧。”瑞娘看着他,清减了,神情却安。这几日他都是如此,不言不语神态安宁,竟像是连之前的脾气都没有了。
他生于深宫,长于妇人阉宦之手,虽说没让那帮子宗室子侄真给拐带坏了,但终究是精致养出来的,那脾气是说来就来。
端昌驸马袁诉是他的亲姐夫,太后所出三男两女,长女端昌公主下嫁袁诉为妻。袁家也是开国功臣,连先帝爷当年见了袁家老爷子也要给几分脸面的。
三年前,楚灏南征回来。皇上犒赏有功之臣,于宫中赐宴,南征有功的护国公王祥、南丰王楚沅及一应亲贵权臣皆列席。那袁诉多饮了两杯,与楚灏玩笑几句,谁知道说得有几分不太顺耳。
楚灏恼了,殿上便掀了桌,盘子直扔到袁诉脸上。待众人反应过来冲上去拉架的时候,袁诉已经被楚灏打得爬不起来,足在家躺了小半个月。
这事在京里街知巷闻,端昌公主气得闹绝食,非让楚灏去登门道歉才肯罢休。皇上和太后的脸面都挂不住,皇上要楚灏去安抚,楚灏压根儿不理会,直管跑去打他的猎放他的鹰。最后皇上只得亲自去了公主府,这才平了事端。
楚灏这般得罪勋贵,不仅让皇上难堪,也让瑞娘替他担心。他这撒着性子来不管不顾,来日朝中无人相助便寸步难行。
瑞娘微恍了神的工夫,楚灏已把炖品吃尽了,拿茶漱了口道:“她方醒了,你过一会儿让常世友来瞧瞧,看还要不要换方子。”
怪道肯吃喝呢,原是床上那位醒了。叶凝欢其实伤得不重,是她之前自己熬得有点弱罢了。发是楚灏的伤很是骇人,林静何等身手,那可不是上回叶凝欢小打小闹那一下子了。
他的右手如今别说拉弓挽缰了,端杯茶都费力,常世友说了,若想得愈,少说也得半年。
瑞娘擦了擦眼角,却没敢去问他的伤,说:“是我没尽心,殿下…”
“得了。”楚灏扔了帕子说:“早就不该留着林静,瞧着她的功夫好想留着用几年,倒真是让我开了眼。”
“她早死在山上了,看着的人前儿已经回来了。”瑞娘说着。
“总归是影月门的人,剩下什么都给云栖蓝送回去。”楚灏低了头说。
“昨儿京里来报,冯昌进死了。”瑞娘小声说。
冯昌进是让皇上给气死的,或者说,是冯昌进用这条命来逼皇上。
他虽是元后的堂弟、永成王的外公,但这个人实际并不愿沾染宗室。当年元后嫁与先帝时,他尚年幼,冯家的事还轮不到他做主,况且那时先帝还未称帝。
后来女儿嫁与哀太子,却实为先帝所迫。冯昌进一生不曾为哀太子谋,也正因如此,才能在哀太子死后,诸子夺势之间不为当今圣上所忌,得以留存。他深知党争倾轧之危,早早隐退,闭门谢客,不让子侄出仕,不攀高门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