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狠狠瞪他一眼,仿佛余怒未消。但摧气的手,小心翼翼。夜色正浓,一轮明月晃着一地霜白,光泄流银。
江离的眼神有些迷朦,月色之下酡红颜色染了颊,酒不醉人人自醉。就连沈郁那静潭般的眼眸,此时也不免有些醺然。
“雪妖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而我也‘失踪’了数月,也该回去看看了。”他声音低醇,浅浅的笑,似是调侃,眼神却格外认真,“该跟我回凤台了吧?”
她偏头使性子:“不去!”
沈郁突然侵身过来,紧紧的锁住她,仿佛要以自身化为牢笼,将她困到天荒地老。口气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坚定:“非去不可。”
我的眼角有微微的濡湿,甚至想就此打断姑姑的念力。我知道,若是时光停驻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但姑姑的念力仍在继续,画境仍在继续。那份回忆一旦苏醒,便拉不住也斩不断。
雪妖一役之后,江离和沈郁的灵力都大大增长。江离的五气连诀将要通悟,在这个时候,万花林是她最好的清修之地。
沈郁明白这一点,但他有自己的事情尚未完成。或者说,他还是放不下世间的种种。
经过雪妖一役,江离就算再不舍,也不会去阻止他。
于是,两个人约定。沈郁先回凤台处理一些俗物,江离随后而至。两人之间的对话大可忽略不去,他们的结局其实已经近在眼前。
当江离突破了五气连诀,生平第一次踏出万花林,她是怀着何等雀跃与期待,当然也是相当的忐忑的心情。按照当初的约定,来到那个风景极美的凤台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沈家正在举办婚礼!
新郎是沈郁,新娘却不是她!
回忆至此嘎然而止,我浑身一激,从那光幕中回了神。
朱孝廉显然没有完全入境,但他也能从图像之中看个大概。我看着姑姑,她已经恢复了那种清冷的表情。缓缓扫视着我们,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你看到了,男人的心,就是这样多变。不管与你如何生死相许,只要离开几天,就什么都能抛诸脑后。我所有的,便只这片万花林。于是我又回来,将这片土地,以瞬移避空之术,投入两国交界的一座庙宇。”
姑姑轻叹了一口气:“陈、燕两国交战。与其挟于当中再有外人误入,不如将这万花林,彻底遁隐,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后来陈、燕两国皆亡,新的国家建立。不过这些人间的纷争,都与我们无关。我倾心栽培你们,让你们从最低阶的花灵藤精,一点点的生出更高的灵性。远避尘世,清修悟道。但是,我没有想到啊!你们居然一个两个,智开而心野,简直是不知好歹!”
我说:“既然已经选择远避尘世,何必要再引人入境来谋害?姑姑曾何等坚持,不因贪婪而杀,不因取乐而杀,不因爱憎而杀,难道您都忘记了?”
姑姑冷笑着说:“没有这些男人,何来万花林中不绝的弟子?我师父给我留下的金仗,乃为焕日神通至强之灵。我返回万花林,潜心修道五气连诀。但金仗之灼极难控制,我不得不散热而出,令其化灵。残余的灵气,就化成了枭鸟之精。”
“金甲羽就是当中之一?”
姑姑说:“不错,但终究是至圣仙灵之气所成。若与妖灵相染,便会生出像刑天兽这般的怪物。为了万花林世代传承,我只好引男子进来。”
我说:“姑姑,您力法高强不输先师。应该明白,万事万物皆随缘起缘灭。凡事无需强求…我明白您留在万花林的苦衷,也理解您为我们着想的苦心,人各有志,无经历无感悟。力量终究是不能决定一切的,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表情微微抽搐,看着我的目光十分的诡异:“你当真以为,凭着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就能奈何得了我吗?芍药,你的确进步了。但是,你终究是这万花林的精魄,永远无法脱离我的掌控!”
我说:“我没有想过要脱离您的掌控,我只是希望您可以明白,人心是无法用力量来控制的!”
姑姑冷笑:“在这万花林里,我就可以控制。”
朱孝廉向前一步,看着姑姑说:“到这个时候,还妄图掌控一切吗?你是恨那个不守诺言的男人,于是迁怒给所有的男人。七重天里,困的是你的心魔。而这万花林,永远不可能成为世外桃源!你让这么多人陪着你,因为你怕寂寞。你让大家陪你一起坐牢,却没有争取的勇气!为什么不去寻找真相?为什么不去问他原因,你在用力量来掩饰你的软弱!”
姑姑微微挑了眉毛,缓缓开口:“真相?真相就是,沈郁背叛了我,利用了我…真相就是,情意这东西只有女人在意。而男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真相就是,男人,皆是贪色多变,男人,皆是该死!包括你,朱孝廉!”
姑姑说话间便探手抓向他的胸口,我大惊之间,一把推开他,同时架臂格开姑姑的招式。举着手中的金仗说:“姑姑,别逼我!”
姑姑翻手又是一掌,灵力突涌,我生生推掌抵挡,胸口一阵血气乱翻。她冷笑着说:“逼你又如何?知道了我的过去,仍不明白吗?在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最无稽的,就是情爱!”
姑姑的身后气波旋荡,长发飞扬如瀑。气波仿佛无形的掌力乱弹,其中一股飞速的向朱孝廉而去。我大骇之下再顾不得其它,灵气逼于手臂,顺而将金仗向姑姑一挥。
我的力量不够,当然形成不了那么强的焕日神通。但是至少该能产生一些威力,逼退姑姑也好。
她执迷不悟,我以为她是打开心扉坦诚过往,自此以后就能想通,这世间的情感总是值得人期待的东西。而这各人的经历,总该各人去品尝。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想通。她不过借着回忆过去来恢复灵力,万花林是她用力量得来的,她要用力量捍卫,或者用力量毁灭。
诚如她当年与沈郁所说的那句话:我救你,亦能杀你。
金仗挥去,灵力被它收纳却并未施放半分。焕日神通根本没有形成,这柄法仗到了我的手里,居然成了烧火棍!
愣神之间,朱孝廉已经被狠狠击飞了出去,他口中喷出血花,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我急忙要往回冲,只觉身后罡风凛烈。本能的错身闪避,闪开了致命的位置但后肩仍重重挨了一掌。我咬牙在空中腾转,掌心逼气向姑姑挥去。她轻灵的闪避,我们掠飞空中,她紧贴我的脸。
笑容何其艳,却再不复见江离的神韵:“万花林的所有生灵,都拜我所赐才能活下去。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不过…还差的远!”
手肘剧痛,法仗又复归了姑姑的手中。她的身后,映日光图渐渐显现。我知道了,我进入了姑姑的念力之后,沉浸到姑姑的回忆之后,就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我们,终将要死在姑姑的憎怒之下!
强烈的灼火,在道场熊熊焚烧。那是无尽的怒与恨,包含着哀与痛。我的眼前是一片红,万花林的姐妹们已经将力量尽数渡给了我,凭借着这些我压制住了姑姑一次。可是,我却没能抓住那最佳的时机。
身体自空中坠落,我已经无力控制,重重的跌在地上。
姑姑随之飘飘然落在我的面前,她身后的映日光图有如一轮红日,脚下开始窜生火焰,似要将一切都尽情的焚烧。
道场上一片狼籍,中央的水镜之内,金甲羽的残骸有如一道弯桥。随着姑姑的火焰,仍有刑天兽不断的从水境之中飞扑而出。牡丹、丁香、海棠、云梅…仍在苦苦的支撑。孟龙潭一身是血,挥舞着大刀左突右砍…不断的有姐妹们倒下去,为了给我继力,她们也几乎耗尽了元力。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地狱!这是一片火的地狱。姑姑的憎怒之火,一直埋藏在万花林的深处,从来不曾熄灭过。
姑姑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缓缓抬起手中的法杖:“既然给你们一个无忧无痛的世界你们不要,那就通通去死吧!”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我闭上了眼睛。
“小心!”随着尖厉的声音,我被狠狠的推了一把。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牡丹在我眼前焚烧。她面向着我,曲膝仍保持着推的动作,但火焰已经席卷了她的全身,焦皮烂骨的扭曲,就在我眼前烧成一堆焦炭!
我无法呼吸,灼烫的温度似连我也一并融化。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身体有丝毫的疼痛,因为心更痛!
身后传来哀哭:“龙潭,龙潭!”我挣扎着回头,看到孟龙潭倒在血泊里,云梅几个围在他的身边,泣不成声。在他们不远处,一只刑天兽的眼睛里,戳着孟龙潭的刀!
朱孝廉正挣扎着要爬向我,云梅和海棠正怒不可遏的要冲过来,全是恨,全是怒啊!
“这是你们自己选的,不要仙境,而要火海!”
一团大火倏然而至,云梅和海棠只冲了一半便被大火团团围困,瞬间便如同牡丹一般,焚烧!
空气热到了极致,我的手已经半融,摁在地上完全拔不起来。身体在枯萎,眼前鲜红一片。
烧吧,通通烧尽吧!
执念并非是一朝一夕而形成的,我并不恨姑姑。我的命是她给的,我的力量是她赐与的。再来一次,我仍不忍心给她致命的一击。我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聆听她心灵的声音,最近距离的接触她的回忆。在我心里,她不仅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亲人。我没能让她放弃执愿,但我至少尝试过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掌与地面撕分开来,连皮带肉,却浑不觉得疼痛。向着朱孝廉的方向伸出手去,现在的我,一定很丑吧?
最后的意识,迷离在黑暗里。我是万花林中的芍药,因姑姑的力量而得到人身。芍药是我的名,是我的根。如今,我又回到最初,回到了大地的怀抱里。
我一直以修炼作为我的终身事业,浑浑噩噩却不知修炼所为何由?不过,当烈火将我消融的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修炼,其实不在于身体的力量,而是在于心灵的坚强。
不因取乐而杀,不因贪婪而杀,不因爱憎而杀。江离最终没能做到,而姑姑更是越离越远。所以,她修炼了这么久,终究成不了仙!
“芍药,芍药!”声音远远的飘过来,有如天籁。我缓缓的睁开眼,看到了朱孝廉!
清俊的少年,有着清彻又狡黠的笑容。眉目如画,眼神悠长。我怔怔的看着他,陶醉在他的眼波里。
牡丹的笑脸也进入了视线,那身洒金花的裙衫何等的艳丽,衬得她的五官奢艳至极,笑容夺魂。她慢慢探出指尖,在我额前轻轻一点,笑里含嗔:“还发呆,睡不够么?”
牡丹在我眼前被焚成一堆焦炭,朱孝廉浑身是血倒在远处,我的身体在姑姑的烈焰之下渐渐融化,我撕扯着皮肉,白骨森森的手向着他伸开…
难道说,这里是黄泉?
万花林都在姑姑的力量之下,就算死,也不可能落进阴曹地府!这是怎么回事?
我猛的一撑身坐起来,熟悉的床铺熟悉的帐幔,芍药居?
“不是死了吗?”我微微动了动手,气顺神凝,没半点伤痛感觉。仿佛之前与姑姑大战,看到她的回忆,被她的焕日神通焚烧,全都只是南柯一梦。
牡丹坐在我的身边,看一眼朱孝廉,复又转向我笑着说:“是死了,不过又活了。”
“…”我心下一动,有这等本事的,只有姑姑而已。但是,她既然杀了我们,又岂会消耗力量让我们复生?
“是不动大师。”朱孝廉向我解惑,“他来了。”
“他竟有如此法术?”我惊诧不已,朱孝廉当初跟我说过,那古刹之中,有位大师法号不动。他一直在那寺庙里,而朱孝廉之所以可以再度进入画境,也是因不动和尚的本事。
他有这般高妙的术法,为什么还任由姑姑在画境之中为所欲为?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出现,直到姑姑把我们通通杀光为止?
朱孝廉看着我,表情变得有些深沉,轻声说:“他出家之前,是燕国征武大将,名叫沈郁!”
沈郁?!我二话不说翻身下床,直接就向外冲去。
牡丹和朱孝廉一左一右的拽住我,牡丹低呼:“你元力刚恢复,要好好调息,又要去哪?”
“去揍他!”我欲甩开他们的手,盯着门说。
姑姑当年救了他的命,还教他五行焕气之术。没有姑姑的收留,他能有今日?但是,他学会了调气,懂得释放灵力之后,就跑出去跟别人成亲了。姑姑如此偏执,他该负最大的责任!
朱孝廉突然发出一阵闷笑,我狠狠瞪他一眼,见他双眼弯弯如月,又实在气不起来。没好气的问:“笑什么?”
“芍药经此,越来越真性情了。”牡丹不紧不慢的接口,我语噎。
朱孝廉松开我的手臂,一本正经的看着我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姑姑的心结,只有他能解开。”
我不耐烦的说:“那为什么早不解开?现在才肯来解?他既然在这寺里,就该知道姑姑所作所为。怎么装傻充愣到今天?”
“并非视若无睹,而因江离不悟。”声音自门外响起,那是浑厚的震憾。随之我的芍药居大门洞开,一个灰衣的老僧含着笑站在门口。
他的身上,哪有半点沈郁的影子?没有倨傲,没有霜冷,没有森凛和霸道。看起来是温和好脾气的老头儿,双眼笑起来弯弯的,眼角的皱纹都是恬然,甚至连身形都变了。就算老了,身体会佝偻缩减些尺寸,也没有这样夸张的吧!
难道说,姑姑的回忆也不够真实?把沈郁给美化了?
他显然注意到了我的表情,笑如弥勒:“沈郁已死,复生不动。那身皮囊,早归尘土里了。”
我怔然向前,想问的话有许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江离一心向道,持衡而繁生。却因一时的执愿,堕入迷障而不可自拔。我曾答应她,要助她一臂之力。这心结,惟得如此才能打开。”不动缓缓说,“你也曾说过,无历而无觉。江离是一个很执着的人,若不让她走到极致,她又怎么会明白?”
“借人命让她明白?”我气结,瞪着他说,“这是什么鬼道理?”
“当年因我而起,如今因我而结。往日种种,尽归尘与土。小姑娘灵慧皆备,万花林非你莫属,你若想知道,便带你回去又如何?”不动笑着,向着我挥了挥衣袖,我只觉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亦跟着旋转而变改!
喧嚣的大街,锣鼓喧天。长长的迎亲队伍十分的壮观,围观者众,两边街道挤得满满当当。不远处的灰墙黑檐,赫然是悬着沈家的牌匾。
是沈郁娶亲的日子!恍惚间觉得身边衣袂一晃,回头却看到了姑姑,或者说是江离。
她穿了一身的白衣,混在人群里也是如此的扎眼。这般的素白,与红通通的队伍形成鲜明的反差。而她的表情,更是僵冷,面色惨淡如雪。
旁人在议论,我听的分明,她也一样!
沈郁将军的大名在燕国无人不晓,用兵如神可谓常胜。去年春率军出征,松平关大捷,但沈郁却遭遇刺客。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幸遇难的时候,他居然又回来了。皇上龙颜大悦,将公主下嫁给他。而今天,正是他的大喜之日。
江离冷冷的看着轿子在沈家门口停住,冷冷的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沈郁意气风发的出现。踢轿门,迎新妇,而她沦为一个围观的路人!
我伸手过去,手指却穿过她的身体。没有人看得见我,而我,也不过只是一个看客。江离于人群中隐去,我没有去追赶她。
真相,在沈家。
洞房花烛,只剩一对新人。还有不被他们感知的我!
第一人身处别人的洞房,我还是很紧张的,还有那无法控制的愤愤不平。早知道沈郁出来就娶了别人,还不如扣着他不让他回来算了…这念头在心里转了两转,突然又觉得很无聊,强留下来又有什么用?他是放不下他的功名利禄的,人在心离,也是无趣!
沈郁一如当初,身姿挺拔五官俊秀。越看越无法将那个老和尚跟他联系在一起。他手里握了一杆金秤,但却没有去掀新娘的盖头。只是走到了桌边,那里还放着一对系了红丝线的白瓷杯子。他随手把称放在桌上,睨着端坐床沿的新娘子说:“还装,人都走啦!”
我愣了一下,见那新娘子身子一歪,伸手把自己的盖头给掀下来——男人!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郁居然娶了个男人??一身女装打扮,但嘴唇上还蓄了两撇小胡子…荒谬!
沈郁并没有回头去看他的怪胎新娘,坐在凳子上面向着窗说:“事成之后,我会向皇上举荐你。”
“公主下嫁,连圣上都会亲临。那帮子岂敢不来?要拿人的确是最佳时机。”怪胎新娘的声音也很诡异,像拉破了音的胡琴,“你放心,早已经埋伏妥当。保管他来得归不得。”
“只怪他运气不好,当初没有毒死我。若不是他将证据尽毁,连圣上都没有名目处置他,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沈郁幽幽的说,表情如霜般冰冷。
“你真的打算退隐?”
沈郁的眼中,浮起了一丝温柔之色。他唇边带出笑,与那身红色的锦袍相衬,分外的动人。
“今日得来不易,况且沈家基厚,你身为长子嫡孙,身负承宗之责。便是她救了你的性命,把她娶回来就是了。何必要跟着她再跑到那山野荒僻之地去呢?”扮成新娘的男人说着。
“她不适合这里的日子,待她来了一起逛逛便是了。”沈郁说,“既爱她,便该给她适合生长的环境!”
院外突响起刀兵声,与这喜气洋洋的氛围极为的不衬。但沈郁却带出喜色,与那男新娘一道疾冲出去…
我站在原地未动,心口一阵窒堵,仿佛被人紧紧的攥住。喘不过气来!
朱孝廉说的对啊,姑姑若再有勇气些,出现在沈郁的面前,告诉他,她已经来到了凤台。质问他,为什么要另娶他人。
那么,就不必痛这么多年,伤这么多年!
身周的景象又开始旋转,复静止之时,已经到了古刹之内。我看到了墙上的壁画,那是万花林的全景,姑姑的形象立于一角。手里拿着法仗,神情哀伤。在她面前,有大片的花丛,怒放的妖饶。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而沈郁,面对着一壁的图画,孤单的凝望。他的手中,不再拿着刀。
“我来了,却找不到万花林的所在了。仿佛之前是一场梦!”沈郁看着画壁之内的姑姑,慢慢伸出手去,抚上墙壁上的图。他双鬓已经染了点点的霜白,神情疲惫而萧索。
他的声音都有了一点点的嘶哑:“找了好几年,居然在这墙壁里?人人都传这里闹鬼,入寺的没有一个走出来。连和尚都跑光了,再没人敢来这里!是你做的吗?江离?”
画中的姑姑神情淡漠,那眼睛冷冷的凝望。
“不是说好了吗?你来找我,我带你游凤台。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沈郁的指腹贴抚在姑姑的画像上,他的眼睛带出一点水色。唇角却是微微勾起,似笑又悲,深深叹了口气,似是做了某种决定,“那我陪着你好了…”
我在画境中生,却不曾见过姑姑引来外人。朱孝廉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如今我明白了,因为那时,沈郁找到了江离藏身的所在。
尘世间数年,而画境中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了。因沈郁在外,再无人被引入画境中。直到,朱孝廉又无意踏入…或者可以说,是沈郁,不,是不动和尚故意让他进来的…
我浑身一激,复又回到了现实。眼前的不动和尚表情如故,笑如弥勒。
“江离因恨而执,所以力法强悍却不得入仙。”不动说,“我当初是力不能及,入不得这画境里。待得年久,我却参透了世情爱恨。却见她已经泥足深陷,实在心有不忍。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江离一日不归正道,我一日难绝红尘。恰在此时,这位朱公子却是误打误撞竟入了画。我见他有些灵性,便想借他令江离悟达…都是缘份。”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缘起缘灭,终若土灰!
不动说:“力量终不能掌控一切,除了雾化兵甲术所造出的幻影。鲜活的人,岂能无情?她焚尽了一切,也焚尽了自己的心魔!”
姑姑将万花林避隐于墙壁中,令我们按照她的意愿长大,但情感的蔓藤终究要滋生攀缠。她焚灭了一切,也终究是一无所有。
当万花林成了焦炭,再无半点生命的鲜活色彩。她固然可以使用雾化兵甲术去制造更多听话的女兵,却无法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温情。
当世界便成死寂,姑姑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在心底的最深处,她所痛恨的,也正是她所向往的――真情!
她是想要的,只是缺乏争取的勇气而已。不动和尚就是用这种方法,让她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我恍然大悟!
“我该走了,这里就靠你了。”眼前绚起一道光,姑姑已然立在我面前。她仍是那般的明艳照人,身上的华衣光彩万丈。她的嘴角微微的翘起,仍有着那睥睨万物的倨傲。所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带出温存。
她将手中的仗递给我,同时掌心翻上,那小小的花冠跃然而上。
我喃喃的说:“我…”
姑姑似看出我的心事,笑意更深:“你可以的,万花林的姐妹们很拥戴你不是吗?”
我着实很惭愧。
万花林的道场已经完全恢复了原状,姑姑拉着我步下高阶,我看到姐妹们已经罗列两旁。那熟悉的元香进入胸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动。眼眶酸酸的,情感这东西,该来便来。我相信此时我的表情,一定不再是那种木讷。
姑姑华衣艳妆,眉目生动。眼波流转,看着阶下的姐妹们。她们神情各异,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姑姑看着看着,眼中泛起一丝水色。
“姑姑今天真是光彩照人。”我竟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看着我,眼中带出一丝俏皮,仿佛那多年前的江离,此时又重新回来了!她微微偏了头,鼻孔里哼了一哼:“牡丹从不说谎,我要问她!”
她说着,向着阶下走去。
牡丹笑着盈盈而拜,轻声说:“姑姑今日最美!”
姑姑长出一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以后,我再管不了你们了。是继续留在这里修炼,还是出去历世,直管问她吧!”她的手向着我一指,便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的不动和尚而去。
她身上的光越来越强,仿佛上天将所有的光华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她直向着不动和尚而去,最后两人的光芒化成了一团,倏闪之间,消失不见!
手中的金仗微微的泛起热,姑姑的法力源源不绝的自我的手臂汇引向心。仿佛姑姑的手,仍在托撑着我的臂弯。
停了剑诀,回眼看着朱孝廉渐近的身影。陪着他一道来的,还有翠竹和牡丹。
我慢慢的背过手去,因为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抖。
朱孝廉在我面前站定,一双黑潭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瞳仁内的人影。
我错开了目光,明知故问:“不是让牡丹送你出去吗?怎么还不走?”这样装腔作势我也很不喜欢,但如今的我,除了这般装真不知该做什么。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干燥而温暖,我却觉得烫手。
他说:“跟我走。”
我甩开他,却没成功。我努力回想当初那副僵面死相,睨了眼说:“不!”
他瞪我:“那我留下来。”
“不!”
朱孝廉气结,表情有些恶狠狠:“芍药!难道你…”
“留在这里干什么,左拥右抱么?”我看到翠竹和牡丹那复杂的神情,心下刺痛。垂了眼看着草地,用力甩开他的手,狠下心来说,“你走吧!”
牡丹和翠竹走来,牡丹说:“不过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我如今也想通了,你不用担心。”
“是啊。”翠竹勉强笑了笑,轻声说,“朱公子娶我,不过也只是权宜之计。他和我之前,从来也没发生过什么…”
脚下草青青,谷底流瀑依旧。水花溅如蒙蒙细雨,打在身上发间,是潮濡的微凉。这里山花灿烂,就算有凋零,仍会马上补继而开。以前,我总觉得这千篇一律之景是何其的无聊,而如今,我手握姑姑所留的金仗才明白,要守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是何等的不容易。
我,不能离开!
牡丹拍拍我的臂弯,带出温柔的笑意:“你好好跟他谈谈吧,我和翠竹先回去了。”
她们两个的元香波动,我怎么能感觉不到?有着淡淡的苦涩滋味,感情这东西,多数都不是快乐。只不过,身处其中,甘之若饴。
“难道一把火烧尽了,重生的你便不再是你了?”朱孝廉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当初那个敢跟姑姑拼命的芍药去哪了?那个焦皮烂骨依旧向我伸着手,一副爬也要爬过来的芍药去哪了?如今拿了姑姑的法仗,便要当第二个姑姑不成?”
我握紧了手指,痛!我们的美好,只在那离魂梦一场。梦尽了,魂归了,一切也就该就此打住。我是姑姑亲选的继承人,天长日久已经成了习惯,如今这习惯之上,又加了一份责任。
肩膀被他狠狠的摁住,我惊讶于他竟然力气也不小!赫然抬眼,看到他的眸子微微泛了红:“你难道不想…不想跟我一起…”
“翠竹和牡丹要怎么办?你不会不明白,她们都喜欢你。”
“但她们知道的,我心里,我心里只有…”
我拂开他的手臂,打断他的话:“那又怎么样呢?你为了打听到牡丹的消息,为了留在这里,就用跟翠竹假成亲的方法。翠竹为什么要帮助你,你自己心里明白的很。你无法给她回报,却要靠她与你演戏才能继续留下来,你只好选择无视!这也是利用,朱孝廉!”
他默然不语,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继续保持平静的姿态,我继续说:“诚如当初,你不会为了渡海救牡丹而杀玄武之一。你也无法在我与牡丹同困七重天的时候做出自私的选择,那是因为你的善良。生命都是平等的,你不会把生命放在你内心的天平上衡量。这一点,怕这世上许多人都是无法做到的,但你做到了!但生命不可以私欲衡量,情感也是一样。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也不要留下来。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守护的地方。”
他看着我,身体微微的颤抖。少年的面庞清朗如月,他的眼睛黑澈,神情却萧索。他向着我伸出手。他牵动了嘴角,笑容却让我觉得悲伤。他轻声的说:“你说的对,我不该利用翠竹…我明明已经找到我想要的,却不敢承认。我以为那就是留在这里的最好方法…对不起!但是,我还是想留下来,我想留在你…”
我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我很想投入他的怀抱,和他一起经历那些纷纷扰扰,一起让时间验证…慢慢抬起手去,看着他眼中的恸痛,却在握住他指尖的一刹那,捻起诀念。掌心微拂,顿时风旋而起,瞬间将他卷向林外去!
“芍药,你真是个混蛋!”变了腔调的声音被风瞬间撕得破碎不堪,却仍是断断续续的传递到我耳朵里,烙在我的心上,心裂成一块块,疼得我直不起腰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草叶上,一片模糊不清。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外面的世界的确有无限的吸引。但我没有勇气去牵他的手!
我真是个混蛋,我还是个胆小鬼!
他有他的雄心壮志,他有的他的世界。这里不过只是一段奇遇,是他的一场梦而已。再见了,朱孝廉!
在谷底站了许久,空气中仍带着淡淡的冷香,我将它纳入胸臆,渗入血骨。茫然伸手拂面,已经是一片濡湿。哭泣代表软弱,我不想哭,但忍不住!
一念起而情生,情感这东西无影无形,却是最强悍无可抗拒。
“你既爱他,为何让他走?”牡丹的声音带着叹息,幽幽而来。她的元香已经弥漫四周,我竟未觉。
我看着她艳丽的容颜,此时面色有些惨淡。
“真是因为介意翠竹?或者是因介意我?”牡丹说,“你明知道的,这并不是朱孝廉的错。再说了,当初你不是也不敢承认么?明明那扇子根本不是他送我的!”
我胸口一窒,肋下三分又痛了起来。牡丹这家伙,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我么?非要把不说谎的原则守到底吗?
她推我的肩膀,顶得我身子一歪,忍不住瞪她。她笑:“想发火哟?受不了就去追啊,没胆!”
我承认,轻声说:“我与朱孝廉,终究也只是一梦的缘份。我跟姑姑的确很像,在对待情爱上,同样也是没有勇气的!我没有勇气向世间的纷纷扰扰挑战,我不敢面对那些风起云涌。心是最难控制也无法琢磨的,我怕有一天要面对物是人非,他那情移心迁的脸!”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当年姑姑看到沈郁成亲的一幕,她心若死灰,将万花林陷于壁中。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以知道沈郁那桩所谓婚姻的真相。只要多留半日,就能知道,那不过是沈郁准备擒敌而布下的陷井。但她没有…”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她害怕,她怕再向前一步,看到他与他人卿卿我我。她怕追问下去,只会让自己颜面扫地,没了情,她至少要守住自己的尊严。”牡丹说,“她心有不甘,却没有勇气。就算再回到这里,她内心深处的寂廖的怨愤,却一日也不曾平息。”
“嗯,她害怕。不过现在,我完全了解她为何如此害怕了!”
她心有不甘,却没有勇气。回到万花林,却无法磨灭掉沈郁的点滴。这里的雅居有沈郁的气息,雾化兵甲术是沈郁创的招,就连那个七重天,也是以沈郁所描述的传说相类…到处都是沈郁,姑姑活在这种折磨里!她恨,却丢不掉。她不甘,却逃不开。
直到最后,才能一把倾天的大火,彻底的毁灭!
我想,其实并不完全像不动和尚说的那样,姑姑烧死了我们,烧尽了一切才透悟。是因沈郁再度出现在了姑姑的面前!
当年的沈郁,已经成了今年的老僧。他守在墙壁之外,耗尽了他的年华与光彩。他并未背弃当年的承诺,他一直在看着她。正是因为他来了,姑姑才能放的开!或者我的理解太过狭隘,但姑姑临行前那眼中的欢愉与快慰,令我这个念头总是频频出现。
牡丹问我:“难道你真要像姑姑当初那样?心有不甘又没有胆量去争取,要抱着回忆恨一辈子不成?”
我摇摇头,从袖笼里掏出法仗来说:“我也有我的责任!金甲羽是靠这法仗的灵气而生出来的,他与法仗通慧,一直对姑姑忠心耿耿。但最后,却融化在七重天的狱火里。我们皆死而复生,但金甲羽却随着七重天的消亡而不复存在。我想,他的残息该是回到了法仗里。”
他那金色的眸子,一直闪耀在我的心里。若有一天,我有能力通悟这法仗的所有力量,我希望他也可以得到重生的机会。
他已经不再只是法仗灵气所生出的傀儡,他有了自己的情感,有了真正的生命!其实朱孝廉所能做到的,我不见得可以。虽然他不过只是凡人,但他对待生命的态度,一如最初的江离。
作为一个守护者,该有着尊重生命的态度。
关于情感,我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有心便有情,情生情死皆在一念之间。人心永远无法达到绝对的公平,于是便有亲疏之别,轻重之分。
通悟红尘,不一定要历世。万花林,一样是极好的修炼场。这些姐妹们,万花林中的妖灵们,这里也是一个世界,等着我一点点的通达!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清冷唇角紧绷,端肃的神情令整张脸的线条是那般的凌厉。
廊外传来一阵阵的嘻笑声,伴着忽轻忽重的脚步,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无需辨析元香,我也知道是云梅和雪莲。
云梅在笑话雪莲:“哎哟,你最近又胖了,瞧瞧这脸儿,双下巴都出来啦!”
“怎么办?大的不吃小的也得吃啊!”雪莲那满不在乎的声音飞扬起来,伴着“啪啪”两声,知道她又在拍自己隆起的肚皮。
我都无奈了,她最近总是这样,拍着肚皮好像在拍西瓜。
雪莲怀了孟龙潭的孩子,如今肚子已经显了形。犹记得她当初总是一脸鄙夷的看着孟龙潭。而此时,大腹便便却总是一脸幸福的模样。
当姑姑放出刑天兽在道场肆虐的时候,当所有姐妹都将力量渡给了我,而她们再无力量支持的时候,孟龙潭为了她们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姑姑的焕日神通,令万花林开始焚烧,孟龙潭张开手臂挡在她们之前化为黑灰!这些,是后来丁香告诉我的。
用生命换得的尊重与爱,刻骨铭心。
丁香和雪莲曾对孟龙潭失望至极,因为他朝三暮四又十足的大男子。在救出牡丹之后,就算计划已经败露,就算要受到姑姑的严惩,她们依旧不肯跟着孟龙潭离开。我想那时,孟龙潭的男性尊严的确受到了重创!
不过经过了最后一役,孟龙潭终究不失为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他用自己的行动博得了尊重,但丁香、海棠、雪莲、百合,到底是不愿意再跟着他去过那共侍一夫的日子。感情的世界里,一人太孤单,三人太拥挤,更何况还是五人行?
两情相悦,以心换心。爱情可以很无私,彼此付出无怨尤。爱情同样很自私,男女之情,容不得不一粒砂!
她们,总算是历了一场。
送走了孟龙潭,雪莲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对腹中的小生命充满了期待,再不复那冷若冰霜的酷样子。
云梅一向很少与人亲近,不过如今她性情也开朗了很多。后夏待她委时不错,只不过,却非她心之所属。
朱孝廉被我强行送走之后,后夏得知了也只好要跟了去。临别之时,他几次想去拉云梅的手都不敢,最后还是云梅重重拍上他的肩,险些让他跪倒在地。
爱情,也终究是勉强不得。云梅虽没有接受后夏,但经过这一次,也算是能从石妖死去的阴霾中渐渐走出来。
听着两人笑声玲琅,软语切切,令我的心也温软起来。
夫妻、朋友、母子…人世间的情感,何其妙哉!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视线重新投向镜中。不知何时,我的唇角已经飞扬起一个曼妙的弧度,笑容,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绽放开来。五官霎时变得柔和,衬得我那缀满芍药的华丽衣衫,更加金灿夺目。
笑容因有情,才真挚!
镜子是我的朋友,我依旧喜欢对着它说心事,它总是默默的聆听。芍药是我的根,亦是我的名。我从姑姑的手中接过法仗,成为了万花林的新主人。焕日神通,我远达不到姑姑的境界。也无需再做那不可一世的倨傲姿态,这里是我的家,是姐妹们的家,家,就该有家的样子。
万花林里一切如常,我每天都会带着姐妹们修炼,仍然会点名,仍然井然有序。朱孝廉的话,我一直记得。
制度是必须的,而力量的悍卫也是必要的。但是,心该让它自由!
一些不必要的制度将它废除,诸如整日拜来拜去的。要得到他人的尊重,只凭力量做不到。
桃花坞总是一派艳景,飞花漫天,纷纷扬扬的桃花雪。朵朵桃花簇拥绽放,纵然有一朵凋零落下,马上会有新的补济而开。
如今在我看来,不再是千篇一律,而昭示着生生不息!
牡丹与我相对而坐,桌上的小炉烹着新茶。茶香与花香和谐曼妙,一如万花林中宁静而清新的日子。
我说:“七重天消失之后,刑天兽肆无忌惮,这一带我用结界护住令它们暂时侵入不得,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准备闭关,这段日子,常务就交给你了。”
牡丹说:“你打算效仿当年的姑姑?但这些刑天兽并非当初的雪妖,它们根本没有智慧,是无法净化的。”
“总该试一试。”我说。
“像朱孝廉?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要闯到这里来救人么?”牡丹笑了,眼神微微带出神往与迷离。
“不打算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吗?”我问她,“林内数月,画壁之外可能只是瞬间。我没有勇气,但你跟我不一样。”
牡丹摇摇头,慢慢饮了一口茶:“你说的对,我们,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我垂眼看着手中的杯,世间的种种,无非也是一场梦。陷入梦中的人们,苦苦的挣扎,参透的又有几人?
我最近偶而也会想到他,每每念及,肋下三分就仿佛被人掐住,有些窒息有些痛,却也是真实的滋味。
我究竟懂不懂爱,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或者那只是一瞬间的灿烂悸动,很快就会随时间遗忘,或者这种且痛且快的滋味会陪我终生。
不过我终究明白一件事,爱恨情仇,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结果。
若有一日遗忘,并不代表我曾经的爱是虚伪。若铭心至死,也不代表我的爱有多执着强大。
那些为爱的荡气回肠,那些执着牵绊不死不休,其实都只是不甘心而已。
一念起而情生。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