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慕千羽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很明白了。难怪只放原沧郁陪着她,难怪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敢情就是想看看她要干什么。说什么血是铁黑色的啥也没看出来,必然就是哄她的。
估计这厮早就回来了,一直藏着没现身吧?眼见她摸到蓝枫楼,生怕她对蛊器下毒手,所以才会露面。方才见莫叶这般,是想杀了他的。自相残杀是她最不耻的事情,而在遍地都是敌人的地方却专杀自己人更是悲哀。
但她既然知道了,便不能留个蛊器给他们。迟迟没动手,一是面对同僚,想干脆也不容易。二是屋里还有人,她又有伤。没把握一击必中的情况下,她不想贸然现身。
这犹豫的当口,机会便没有了。
慕千羽没有声张,只在那挤眉弄眼让她下去。香海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却也没时间再细想。在这里逃跑是有点扯,但她完全是听凭了身体本能。
慕千羽的速度极快,香海东拐西绕兜了半天都没能甩掉他,不仅没能甩掉反而他越追越近。两人都没出声,出奇一致的强压着气息。
至花林深处,慕千羽瞅准机会,几步赶了上来,伸腿一撩。香海避闪不过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她反应很快,顺势一滚马上就爬起来,刚想往树上窜。后脖领子被他一把拉住,砰的一声闷响直接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摁到树干上,这下香海就算反臂去抡他也很难吃上力气。胸口顶着大树,双脚离地,想用蛮力把大树拔起来都困难。事实上,她这会也没这种蛮力可使。
他的身子很快的挤过来,把她挤成扁扁一小片,手锁在她的细脖子上,这时才开了口:“跟我回去!”
“你去死吧!”香海回答的特干脆。他挤着她的后背,让她的旧伤很是疼痛。双腿被别到树两侧,连踹人都不成,这厮相当了解如何擒拿一个身负蛮力的人。
慕千羽看她细胳膊细腿上下挥舞毫无用武之地,却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这反应完全超出他的预料,没半点悲凄绝望,居然还是赖腔调。
算上延误起程的时间,他往返的所用的时日仍比预期缩短了一半。比起擒拿延陵九江,他更想早些回来。若非是她今日跑来这里,他根本不打算拆穿她。
“你偷走了蛊器详录,却还跑来杀人?”慕千羽虽在问她,声音却很是平静。
“就偷走了,怎么样?”香海脸歪蹭着树,涎皮赖脸的说。大势已去,也没什么可怕的。
慕千羽直接抽了她的腰带,将她跟树绑一块了,不想总挤着她的后背,毕竟那里伤的不轻。慢慢踱到她的侧面,看她抱着树被捆着姿势很是可笑。她的脸紧贴着树,饶是这般狼狈,仍斜挑着眼一脸流氓相看着他,全无半点畏惧恨毒之色,让他凭白生出想掐她的念头。
他清了清嗓子问:“把书藏哪了?”
方才擒着她的时候,他已经悄悄搜了一遍,书并不在她身上。
“送回苍鬼了。”香海双眼烁烁放光,满不在乎的抱着树还蹭了两下。
慕千羽看着她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哭笑不得。
香海瞥着他,完全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傻眼了吧?装着不拆穿我呀,现在有好戏看喽!看你怎么和你老子交待。完蛋了,你们养鬼煞王,人人得而诛之!”
慕千羽歪在树边垂眼瞅着她,轻吁了一口气说:“你根本没打算将详录送回苍鬼,也不想走了。想在这里跟那个蛊器同归于尽?”
香海嘻皮相霎时变了变,她错开眼:“反正送走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现在落在你手里,随便你怎么样吧。”
他伸手替她抺抺脸上的水渍:“你得知他是唯一尚存的蛊器,不能让他在这里成为工具。但你也中了鬼蛊…所以,你要在这里了结?”
就算她得了手,也绝无再脱身的可能。既得了详录,却又做这等决定,临时起意吗?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香海不耐烦的说,“现在你们多个蛊器,恭喜你们。好好养着我啊,没准儿还能八力齐汇,成鬼族最强呢!”
听着她冷嘲热讽的话,他微微挑了眉毛,从袖子里摸出一粒药丸,直接往她嘴里一塞。
香海被迫吞进去,瞟了他一眼:“要用刑就干脆些,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术。老子看不起你们!”
“你力气太大,我也头疼!”他也带出玩笑的意味,说着解开了她。
香海一屁股滑坐在地上,活动了一下四肢,复往起站时便觉得有些乏力了。心下明白吃的估计是麻药之类的东西。他将她拽起来:“跟我回去。”
那口气,仿佛香海是个不听话胡乱跑的小孩。
她甩了一下没甩开,也懒的再试第二回,由着他拽着乖乖的往回走。他低头瞅着她,很有聊天的兴趣:“你留在这里,便是为了那本蛊器详录?既然找到了,为何临时改变主意,又要跑来密芳庭?”
慕千羽并不介意,继续问:“令诸国共伐青沼应该不是你的本意。你拿它,是想还北宫玄沫清白?当日在兰径狭道与我动手的人是你吧?”
香海哧之以鼻的表情:“什么兰径狭道,听都没听过!”
“玄沫所用乃家门秘术源引罡气,你同样也会,所以我一直都没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香海默然,这名字听一次便痛一次。她一步步走到绝境,走到荒芜,走到死…怨不得旁人,只怪自己太蠢。至少死尚可支配,若想用她当蛊器,日日麻药总不能成事,她总有自毙的机会。
慕千羽看着她的表情,那眼神穿透她的身体直入内心。她被这种眼光盯得极其不适,偏开头,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理会。
慕千羽又说:“你拿了详录却不急于脱身,是自知无力让苍鬼景侯改变初衷。去年景侯一意孤行与青沼决战,最终落个损兵折将割地赔款的下场。若不将这过错一股脑的推到臣下身上,只怕民心生变,他王权不保!”
香海的手微微颤抖,慕千羽正攥着她的手,这细小变化自然瞒不过他。香海身中鬼蛊,就算出得了元通,能否顺利返回故国却也是未知之数。更不要说能否面见苍鬼大王,能否让他改变主意还北宫氏一门清白了。
更何况,这东西一旦用得不当只怕引发大祸。她必也是思前想后一番,既不想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去做赌,又不愿眼睁睁等死而无为。所以,给自己寻了处葬身之地――密芳庭。
至于把详录藏起来不给他,纯属恶作剧心态,临死也给他找点麻烦。
“我既然没有拆穿你,自然也不打算将你交出去。那个蛊器你绝不能动,否则你的事便再瞒不住。只消你愿意留在沐华阁,待你身体好些,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抑制鬼蛊让它暂不发作。更能一偿你所愿,让苍鬼景侯还北宫氏一门清白。如何?”慕千羽缓了声音,慢慢提了一个颇为诱人的条件。
这话成功的让香海转回了眼珠,一脸疑惑的瞪着他看:“你什么意思?”
慕千羽轻声说:“当初留着你,让原沧郁给你培息丸。这用意还不明显吗?我很有兴趣知道,源引罡气尽出之时是何等惊艳!”
香海霎时想起虞白悠说的话来,慕千羽生平最大的兴趣,就是与高手互搏生死,不管是赢是输都能让他开怀,典型的疯子。当初她也是拼着他能“看上”她,不惜自露马脚也要留下。难道,他当真只因为这个,便至他老爹的利益于不顾?
“你如何替北宫家翻案?”香海问他。
“我自有法子。”慕千羽说,“你回去以后养好身体,到时我自会助你。当你心无所牵之时,便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原来如此!香海心下明了,十分庆幸在自己做这个决定之前细细看了详录。蛊器若无生存意志,很容易被鬼蛊反蚀。身体一旦败坏,便无法熬到鬼煞王还魂之时。她不是莫叶,自然不会信那些所谓八鬼最强的谎言。于是他便不肯迟迟拆穿她,就算迫不得以要拆穿她,也要抓住她的软肋来诓骗她,好让她怀着遥不可及的那点希望,不知不觉的便当了蛊器。
“好呀。”香海牵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也很仰慕大人的功力,早就急不可待了。不如大人现在就赐我解药,我与大人尽了兴如何?”
慕千羽盯着她,半晌说:“你不相信我?心心念念要还家人清白,此时就这般想死了?”
“家人?”香海仰头干笑了两声,盯着他道,“扒我的底,不就是想拿这个要挟我么?我想通了,反正死都死了,谁还在乎活人怎么看?”
他漆黑的眼珠盯着她,突然轻哧出声:“原来是我高看你了。北宫阐有你的这样的女儿实在不齿,难怪你出生三年有余,他都不记得替你报户籍!”
香海浑身一哆嗦,死死盯着他。他视而不见,薄唇上下翻飞,直将那些刻薄字眼皆数丢了出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玄沫自知此战必输无疑,一家倾覆在所难免。仍然清销你的军籍想保你一条性命,可怜她对你情深意重,却是保了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点心。”
香海目欲呲裂,身抖如筛糠。姐姐清掉她的军籍?这绝非临时起意。难道说,姐姐与父亲见解相同,自知有去无回!
慕千羽的眸光闪烁,他瞥着她,话比平时多了十倍更刻薄了十倍:“你白痴到了居然潜进沐华阁都不改名。也是,你爹只重视玄沫,从不带你会亲见友。以至苍鬼上下,知道你的存在寥寥无几,玄沫这才能钻了空子销你的籍,到了点人头正法的时候,都没人想得起来还有你这么一号东西潜逃未归!”
“你给我闭嘴!”香海双目都快崩出血丝来,浑身的血都在逆流。他字字如刀,戳得她体无完肤。她是没改名,用真名潜进了沐华阁。这不改名的背后,是她那挣扎于卑微之下的虚荣心。她是香海,不是某某将军的女儿,某某将军的妹妹。只有在这里,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被人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若非你父亲和你姐姐,若非你家族在苍鬼的地位声望。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能从军?你毫无用处,只会成为家人的拖累。他们至死也要保你,而你呢,只会在这里装疯卖傻,唱着破绽百出的大戏!”慕千羽损人上了瘾,逮着她的死穴一戳再戳。
香海血顶上脑,那盘绕周身迟迟不散的凉冷此时全成了逼人的烧灼。细细的眸瞪得像牛铃般大,两团小火苗在眼中跳窜着随时都会烧出来,胸口的郁气堵得她快四分五裂。她突然大吼一声,整俱身子一凛,人猛得窜了起来,一纵足有好几丈,力气大的连慕千羽都没拉住她。
在那一霎那,慕千羽看到她周身带出淡淡的金光来,一股极强的气自内而外的溢出,隐隐盘出龙形。龙首开合,顺着她的右臂与她的手掌相衔。人在半空,旋臂一抖那龙形便由一化四,光影渐强竟将周遭都照亮一大片。
源引罡气!慕千羽微微愕然,她身受重伤一直未愈,霜惑于体难以清除。现在又中了麻骨散,全身的力能出一二便了不得。居然还能聚出源引罡气来!
看来这死穴不但是点中了,而且点穿了,香海要疯!
他的眸子亮如远星,黑夜之中璀璨生光,仰头看她的瞬间已将周身的气调引最强。这一幕何其熟悉,仿佛一年前的情景复现当场,让他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掌心微动,生出强烈的想去硬接的冲动,谁知香海掌旋之下,竟是冲着自己的天灵盖。
慕千羽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根本顾不得多想,一跃而上探手就去抄她的腰。香海被他凭空这么一扯,手掌顿时失了准头。掌心中聚的龙形霎时偏飞了出去,轰隆隆的一阵乱响,龙形过处,直将数株大树都拦腰斩断!
两人于空中纠缠只在瞬间,大树倒地的时候,两人也缠着掉在地上。香海那一下已是强驽之末,根本没有余力再聚气第二回。便只这一下,慕千羽的肋条子也因强去勒她,让她布身罡气顶折了两三根,若非他聚气全身只怕要碎成肉块。
他手脚并用将她勒个死紧,一双眼微微泛了红光。他瞪着她,神情与平日的静淡大有不同,却不是因痛,而是因心有余悸:“此时自尽你一无所有!就算你不信我的话,也该把这股力气用到敌人身上去!”
香海脑仁轰轰乱响,他说了什么她压根儿也没听清。眼前脑中所闪的,全是故人的面孔,一张张的交叠,烙在她心上,浸在她的血里。
这般动静,园中的人自然不可能听不到。片刻的功夫,慕千羽便睨到一队侍卫拎着水晶灯冲将过来,他一把捂住香海的嘴,不待人接近便扬了声音说:“是我!”
为首的听出他的声音,远远瞧见林木倾倒,他似是压了一个人在身上。一时间闹不清楚状况,也没敢往前走:“千羽大人?您怎么…”
“我旧患复发,方才导气失准了。”他微顺了气,扬了声音道,睨眼见香海正瞪着一双眸子瞅着他,眼睛却是空洞的,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身体软瘫着,早无了余威。只怕这会麻骨散也随着她强行引力走了全身,让他也略略安了心。
“那我们…”侍卫头子一听,赶忙上前了几步想去扶他。他猛的一撑站了起来,顺带将香海也抱了起来,头脸都压在怀里让他们根本也没瞧清楚是谁。
“无妨,我该回去了,明日再向你家大人请罪。”慕千羽说着,便大步走了出去。众人自然不敢拦他,只瞅着那一大片的断木面面相觑。
原沧郁在梧兰正院等着他们,见慕千羽带着香海回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若不是香海今晚跑到密芳庭要捅出大篓子来,大人根本不想拆穿她。大人是担心她眼见事败,破罐子破摔要天天寻死了!
调走院中女婢,是想看看她究竟有什么图谋。结果三天前,香海身子刚利索些,原沧郁发现她偷偷从书柜里把蛊器详录拿走了。
大人要四处替丞相寻找各国高手以求他们的血引,不但要了解诸国功法,更得了解蛊器各个阶段的变化。由此,丞相便着人将记录蛊器的册子整理后交与大人。
详录上有五廷司的官鉴,还有丞相、专司养蛊的慕千洛亲笔批注。一旦流于外,必要引发大乱。
原沧郁得知后,马上着人通知了在密芳庭的慕千羽。
慕千羽早就回来了,来回囚里只用了半月不到的功夫。因追擒延陵九江的时候受了些伤,便在密芳庭里培息。之所以去那,一来当时香海没动手,他不想现身。二来,想借培息的时候,趁机在密芳庭找些适合驱霜惑的药。
他没让原沧郁声张,只要君祀在外守着,只消她不是出龙渊宫城便不理会。香海拿了东西,并未当即逃亡,而是在今天突然出了手。原沧郁这些天一直都是暗自以眠血根血架设周身,就是防香海对她动了杀机。
大人要留这个人,她肩负牢头的职责当然要小心些。香海力大无穷,又擅近身肉搏,就算有伤在身,近攻原沧郁也不是对手。加之又不能让香海起疑,所以只是渐调气息以防不测。
香海那一掌下去,的确让她有短时的晕眩。但她很快就醒了,马上就通知了外廷的君祀,让他禀告大人之余也要留神。一旦香海有离开龙渊宫城的意图,就要想法子不动声色的把她弄回来。
只是未料到,香海压根不打算逃跑,而是去了密芳庭。密芳庭是慕千洛和他老婆虞白银雀在管辖,那里的手下不能配合他们演戏布套。大人只得自己现身,终究这层纸还是捅破了。
原沧郁想到了这里,叹了口气。看着慕千羽说:“既然要去料理蛊器…为何还把详录拿走了?东西大人拿回来了吧?”
“一错眼儿的功夫,不知道藏哪去了。”慕千羽忍不住笑了笑,将香海扔在床上,聚气过猛加上麻骨散,此时她陷入昏迷状态。他的手摁在自己骨折的地方,一拉一提便将肋骨正了位,骨头咯咯响,他却像在摁别人一般的轻松。
原沧郁大惊失色,看了眼香海,忍不住嗔道:“大人这还笑得出来,当初大人不让声张,现在可好…”
“为何不笑?咱们这么多人,居然都没盯住她。”慕千羽说,“就让她藏着吧,反正她也不打算用来惹祸。你去熬点姜汤,方才淋了好久的雨。”
“那怎么行?”原沧郁急了,哪有心情去熬姜汤,“她与咱们有仇,怎么肯善罢甘休?”
她看了眼床的位置,压低声音补充:“到时真让她弄到外头,只怕要天下大乱了!”
“她若有心生乱,拿了书便不会去杀莫叶。她真得了手又要怎么脱身?便是那样,不也没拉你当垫背。这样的人,如何会引祸乱?”
慕千羽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笑了:“她只是要我们自乱阵角罢了!都准备去死了,还打算给我弄点乱子出来添我的堵。”
原沧郁默然,他说的没错。香海想与那蛊器同归于尽,因她也中了蛊。抱了这念头,却没将她击毙。纵有眠息护体,香海一掌下去她也晕了。要她的命,易如反掌!
那声“谢谢”,的确出自真心!
得知香海中了鬼蛊后,大人曾传信于潜藏于苍鬼的密探,彻查了去年一役苍鬼的军录。
上至元帅,下至走卒。各部各支的名册皆翻了个遍,并无一个叫北宫香海的人。但她晕厥将醒未醒时,又脱而出自己叫北宫香海,这名字该是真的。既中鬼蛊,必是去年参战的兵,却无迹可寻。
于是循名再查,竟是掀出这样的底来。这北宫香海,是北宫阐的幼女。她出生之时,北宫阐任明月关守将,直至她三岁时才接命回京。苍鬼并不重男轻女,女子为官为相者于苍鬼历史并不少见。但香海有个天赋极佳的姐姐,由此并不得到北宫阐的重视。便是他回京之后,也不带幼女会亲走访,由此很多人都不知道北宫阐又得了一个女儿。至香海八岁时,北宫阐再度调任千波关驻守,香海便跟着父亲又去了军中,直至北宫阐归田之前,都不曾于京中露面。
香海的两个姐姐皆有盛名,而香海生在这等世家当中,却有如隐形。想到这里,原沧郁也叹了口气,转身去找了套干净衣服递给慕千羽说:“大人也洗换一下吧?一会我也给她换换衣裳。”
慕千羽接过衣服,看了床一眼没再开口,转身去了净房。
去年回报说玄沫身死,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只觉像玄沫那样能在狭道与他纠缠至此,最后连扯头发揪耳朵那种招术都使得出来的主儿,必不是个甘心引颈受戮的人。恐怕是鬼蛊发作难控,被人擒押法场。为此他一直颇觉可惜,原来,是他一直错认了对象。
玄沫战败归国,很快就下狱伏诛了。清销香海的军籍,绝非一朝能完成的事。可见是她出征之时便有所预料,足以说明她并非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既然如此,败局以定的时候,父亲又尚在囹圄之中。举家命悬一线,都在她一念之间。君王不可托付,若不想污蒙身后,便要留得性命才是上策。
当时她身边还有残部,她又极负盛名,借她的号召力在国中寻求支援拖延时间也罢,联络盟国支持也罢,总归不该什么都不做。力尽而亡,总算其所。这般就死,也只有天可鉴。既不是无谋,却又偏偏选了这样的结局。说好听些,便是刚直不阿,不好听便是不能变通。
在他看来,功法的妙处,于做人一般。至了极致进便成无趣,只有不断开发,潜力无限,才让人有继续下去的欲望。
诚如做人,若一切遂心再无可求,那么纵然千秋万载,也不过是无聊的重复。玄沫名扬天下,他无缘与之一搏不可不谓遗憾。但细查她种种所为之后,便知她的功法必与为人一样,刚直而无变通,势猛如虎而速烈速衰,实在无趣至极。香海就算错漏百出屡屡中计,但千回百转妙趣横生,凭她如此,必比玄沫强了百倍。若让这份心就此泯灭,难见那龙形之势,才是最大的遗憾呢!
第十二章
今日阳光明媚,香海歪歪斜斜的靠在软椅上,努力移动的手指想把桌上杯子掀到地上去。她中了麻骨散,而且剂量是之前的两倍。如今全身的力都卸了,别说站起来跑,喘气都觉得累。麻骨散是让她无法自尽,不过这类麻痹药也是对鬼蛊无益的。
他们不让她死,也同样养不出鬼煞王,一拍两散的结果香海很是满意。所以这两日她无赖泼皮耍了无数,挑三捡四吆五喝六只管拿慕千羽和原沧郁当小丫头使唤。
吃喝只管挑着样儿的来,三更半夜也要讨茶嚷冷折腾,狗腿翻身成了祖宗。不仅如此,还整日丧声歪气,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原本对原沧郁那点感激惭愧之情更是半分也无。饶是这样,慕千羽也都忍了,实在让香海佩服!
今天阳光好,香海被他们挪出来晒太阳,刚吃罢了饭,公主便派人来叫慕千羽。公主早想起之前的旧账了,但一直没闹过来,只天天拎慕千羽过去,他纵是不愿也得乖乖去。
为此香海乐不可支,直觉公主替她解了气般的。把慕千羽一通贬损之余,还遥对居云宫的方向说了许多敬仰感激公主的话,直把原沧郁给气得牙根儿痒。待慕千羽一走,原沧郁便把香海扔在院子里,反正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寻死,留在这儿听她的糟心话更是堵心!
香海眼见没人管,立时开始努着劲的想摔个杯子,好拿碎瓷来割腕子。一拍两散固然好,只怕再这么拖着生变。他们之前拿她当猴子耍,此时凭他们再说什么她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