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执着杯,眼却看着场中的人影。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含笑,目光却是清冷。
数人将慕千羽围在当中,手中兵刃莹莹闪光。他们配合无间,无论谁上前攻击,必有人随后补添空档,招式让人眼花缭乱。
慕祁山所关注的,自然是当中的慕千羽。他反应奇快,完全无困兽之势。每一招都凌利精准,生生令数人难以沾他半片衣袂。
“两个时辰了,大人仍未用血瞳。”边上侍立的一个老者看着场中一切,面上带了快慰,“无愧于阴瞳第一高手之名。”
慕祁山笑了:“泊原兄谬赞了,比起你们囚里的鬼偶术,阴瞳的这些术法不过是雕虫小技。”
“不敢不敢,能为丞相效劳,是小人的荣幸。”边上的老者说着一挥手,顿时那几人停了下来。有两个尚挥刀欲砍,动作也这般直接静止,仿佛像是断了弦的偶人。他接着手指弹了弹,像是有无形的丝线牵引,那几人同时向四面凌退,瞬间便消失无踪。
老者向着远远过来的慕千羽拱了拱手,也退了下去。慕千羽慢慢走进亭里,慕祁山看他面无点汗,气息如常,眼中带了几分赞许:“子丑相交之刻,恰是你气息最弱之时。却可连御五人,两个时辰不动血瞳。你果然大有进宜了。”
“父亲以鬼偶试我,是打算让我去囚里吗?”慕千羽拿起桌上的茶壶,替慕祁山注满杯。
“不错。北宫莫叶身上的鬼蛊日前成功突破二守,我见他臂上生出了人面斑。这第三重力量,是囚里的鬼偶术了。”慕祁山看着他,“泊原虽是天下难得的鬼偶奇才,毕竟年迈,骨血已经不能作引。虽要一个年富力强,且鬼偶根血奇佳的人为引才行!”
“延陵九江。”慕千羽垂了睫毛,掩出眸中那一丝光亮。
“你喜欢么?”慕祁山何其了解这个儿子,他心无旁鹜,只求至强之力。他天生血瞳,因而情寡性薄。唯与高手对决,才能让他专注开怀。
“但愿他不会让我失望,败了兴致才好。”慕千羽抬起头,眼中又是平静无波。
“苍鬼十几万战俘,到了今日只剩一个北宫莫叶了。虽然破了二守,但他的苍鬼本力却失了八九…”
慕千羽听了,神思有些游离,轻声说:“是儿子无能,未能擒得北宫玄沫…”
“那时你逐魂在即,并非是你的错。北宫莫叶其力不输玄沫,又是个男子。连他都这般模样,便是擒了玄沫也未必有用。况且,玄沫因战败而惨遭灭门之祸,天下诸侯都齿冷苍鬼王无情。对我们没什么坏处。”慕祁山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担心,连苍鬼人这般勇悍都难抵鬼蛊。若他们都不成,真不知要到哪里再寻蛊器。”
“天下之大,父亲何必发愁。南滇没有,便擒了西梧、北川的妖族来试。”
“非我族类,难以相试啊。”慕祁山摇摇头,站起来与慕千羽一道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随口问:“我深夜传你,你不担心是因梦蝉之事么?”
“子丑相交是我气弱之时,父亲此时传召,必是想看看我可有增宜。”慕千羽说,“其它鸡毛蒜皮的小事,父亲岂会放在眼里?”
慕祁山笑着摇头:“刚一问你,便先拿话来噎我,跟原沧郁学得刁钻了!”
“关她何事?”
“那便是关那个香海的事了?”慕祁山挑了眉毛,“听说她母家是苍鬼的?”
“虽是半血,其力勇悍,我觉得有趣。”慕千羽坦然。
慕祁山牵唇而笑,眼中带出对儿子的宠爱:“难得千羽喜欢,那为父帮你留下她,又能让公主甘休可好?”
“这件事父亲不必操心了,由她去闹好了。”慕千羽掸掸衣角,与慕祁山一道绕过廊去。
天已透了光,院里有几个仆役在打扫,远远见了他们皆默默的避开路去。
慕祁山失笑:“梦蝉现在住在你那,闹起来不嫌烦么?”
“父亲半夜传我,也算是给她面子了,余的就随她吧。”慕千羽道,“当初父亲应了这桩婚事,是看中她有异蛊根血。与我而言,娶谁都一样。”
慕祁山笑笑,也没多说。梦蝉是青沼百年难见的异蛊根血,比她姐姐银雀更胜三分。银雀嫁了千洛之后,虽在密芳庭培出不少异蛊,但她的医蛊之术到底是差了些。他想要魅澜,银雀一直炼不出。而恰梦蝉又看中了千羽,自然顺水推舟应了大王的指婚。
慕千羽说的没错,像这种小事,慕祁山哪有那个闲情管。不过正好要试千羽的招术,便顺便借机表示一下对公主的重视。公主是撒性子习惯了,千羽从不理论,便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处处都要压他一头以示自己的尊贵。
既然他提了一个折衷的法子,千羽也不大愿意。也没必要再为了这点小事折了儿子的面子。
慕祁山拍拍他的肩:“你既不嫌烦,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慕千羽轻声说:“父亲若无吩咐,我便先回去了。”出来大半宿,不知道梦蝉会不会又趁着他不在寻香海的晦气!
事实证明,慕千羽还是非常了解梦蝉的。
他带着一直在校场外候着的原沧郁一回去,就看到梧兰正院里一片狼籍。花草被践踏了无数,连廊上的半扇雕花饰板都松脱了下来,斜挂着摇摇晃晃。阿瑶得知主子回来,鼻青脸肿的被几个小丫头搀着一歪一扭的迎了出来。一见两人当即那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一串的掉。
事情是这样的:阿瑶半夜遭了伏击,压根儿没看清楚就被打成了猪头。就在她晕迷的时候,梦蝉派了几个近侍进来,亮了公主的腰牌要强拘香海。香海不肯就范,仗着自己孔武有力,在院子里上窜下跳的反抗。
香海从后院一直扔东西扔到前院,那几个人累个半死,愣是没摁住她。梦蝉得知大怒,跑来督阵,见香海这般泼赖当即气歪了脸,冲上来要亲自拿她。梦蝉是会使蛊术的,本来对付个丫头不在话话。哪知香海乱拳无眼且蛮力奇大,一拳把梦蝉闷倒在地。众人哪里能料到是这种结果,当即全被吓傻。香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心里害怕,趁众人七手八脚扶梦蝉的时候,冲出大门跑了…
原沧郁听得是七荤八素,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阿瑶半夜被人打倒,听这意思明显就是公主派人干的嘛。先闷倒了正院里的管事,余的人哪敢干涉?紧着就来拿香海,动了手不说,最后竟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香海给揍倒了?
她见阿瑶脸肿得跟块腊肉似的,五官都移了位。其她的丫头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不由的看向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千羽,喃喃说:“这,这可怎么好…”
慕千羽那幽黑的眸子闪了又闪,突然笑出声来。这一笑把原沧郁给笑傻了眼,跟了他这么久,没见他这样笑过!原沧郁真吓着了,忍不住捞了他的袖子道:“大人…大人还是去看看公主吧?这香海手上没轻重,万一…”
“派人把她找回来,她必然出不去内廷。”慕千羽没接原沧郁的下茬,而是直接吩咐。
外廷与内廷以聆风楼相隔,外廷皆是第三廷精选高手亲护,香海就算生了翅膀也别想出去。她以前是薪火处的,西角门那边倒是有个送柴草出入口。不过角门外亦重重把守,况且现在也不是送例的日子。她肯定跑不掉,只能在内廷四处藏躲。
慕千羽想了想,又嘱咐原沧郁:“你亲自带人去,别吓着她。”
“伤了公主,大王岂能甘休?这事绝不可外传出去!”原沧郁心里也慌了,咬牙道,“临走还跟她说了,让她在屋里别出去。便是那几个人强来,这么大的院子搜也不好搜呢。况且公主再是无理,也不可能指几个人来搜大人这里,她乖乖窝着不结了,非要跳出去…”
“梦蝉那脾气你还不清楚?她有什么不敢搜的,难道让香海窝在屋里等死吗?行了,快去找人吧,晚了指不定又捅出什么篓子来呢!”慕千羽又忍不住笑了。
原沧郁叹了口气,被他的笑容无形中安慰到了,亦也被惊艳到了。一时间闭了嘴,匆匆领了几个人出去。慕千羽再也不理院子杵着的众人,一边抚额低笑一边径自进去了。香海,真的很有趣!
香海偷偷摸摸的进了璃光院,这里她经常送柴草,路熟的很。抚了抚有些乱的头发,心里是无比悲愤。真是倒霉无底限,进了梧兰园就开始她的霉运之路。
打伤梦蝉纯属意外,谁能想到那丫头这般纵狂。都让慕祁山来主持公道了还不甘心,居然连一晚上都等不了。梦蝉想对着她下蛊,香海见了当然反弹强烈,一怒之下手底下就失了分寸。当着一堆丫头的面把她打飞出去,看来,有小事化大本领的不仅仅是梦蝉,还有她啊!
香海越想越恨,都想自挂东南枝算了。
来璃光院,才不是要向虞白悠交待,而是要借借这个贵人的身份逃出生天!能出梧兰园,出不了沐华阁。这点她最清楚不过。内廷松散,是因外如铁桶。凭她一人之力,插翅难飞。
虞白悠的身份,足以帮她脱困。虽然大事未成阴沟里翻了船,好歹得了莹飞,也不算一无所获。但愿莹飞能多给她些时间…
摸到一间门外,正看到虞白悠在堂室里的大摇椅上歪着,看起来刚身不久!长发松松挽了,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散摆袍子。神情安适,眼眸半睁半闭带着晨起的慵懒,面如三月桃花白里透红。瞧着他这副悠闲自得的样儿,反观自己的狼狈。同样是当贼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香海一股名火上脑,想冲进去一脚踢翻他的椅子让他摔个狗吃屎。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跟人质有什么可客气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倏然窜得了进去,同时手一撩将门关死。眼飞快的睃了一眼内阁发现无人,放下心来的同时动作又狠又准。一脚就踹向椅子,登时卡嚓一声,椅子四分五裂。
虞白悠吃了一惊,反应却也不慢,椅子碎裂的同时他弹身而起,没能如香海所愿摔个狗吃屎。不过香海势如猛虎,早封了他的后路,绝不会再像半夜的时候给他半点下毒的机会。手一绕翻便扣了他的腕子,同时曲膝一磕急撞他的小腹。手足并用,借着力大,猛的一下便将他直接摁倒在地,一蜷腿整个人骑在他的身上。
香海与他身高有差距,站着实在不便。香一手扣腕一手扣颈,腿压着他的另一只手,命脉瞬间掌控在香海手中。
“动一动,便勒死你。”声音轻轻,热息喷薄在虞白悠的脸上。香海的表情超乎寻常的平静,一双眼寒凛无波,却令她的五官变得浓艳起来。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兽,此时才露出真正的爪牙。
“想杀我灭口的话,刚才你就得手了。既不要我的命,趴我身上干什么?”虞白悠仍是那懒懒的模样,除了最初的时候对她的招式凌利,反应迅疾露出些许惊诧之外,现在又成一团平静。仿佛身上趴着的不是凶徒,而是个在他怀中轻偎的佳人。
香海被他这种调侃弄得有些面红,咬牙道:“送我出龙渊宫城。”
沐华阁属于龙渊宫城的一部份,都属王宫禁宛。只有虞白悠这样的身份,才能避开盘查。
他气息有些紊乱,因为被她勒着。语调却是平静:“你叫什么名字?当真是去年参战的苍鬼兵?中了鬼蛊一年,居然还有这般能耐…”
香海见他答非所问,心下不耐烦。手紧了紧,勒得他的脖子咯咯作响:“不怕死吗?”
虞白悠看着她,牵出一丝笑容来,竟带了几分悲凉:“死便死了,长命的妖族,也有死的一天。唉,早知道昨晚就不该饶你,是我活该啊…”
香海呆住了,脸有些僵。他微微掀了眼皮,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总该知道自己死在什么人的手里吧?”
“香海。”她吸了口气,缓了声音道,“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助我出城,自然放你!”
“你还是杀了我吧。”他错开眼。
“你…”香海眼睛都瞪圆了,原本觉得他是最后希望金光闪闪的活宝贝,现在怎么看怎么像驴粪蛋。
他带出戏谑:“你既能来偷莹飞,应该在这里潜了不短的时间了。难道不知,青沼早就是慕氏天下吗?我有本事能出入自由,就不用在璃光院呆着了!”
香海愣住,呆呆的看了他半晌。突然低头叹了口气,松了手站起身来:“当我没来过!”
虞白悠有些意外,翻身跃了起来:“喂,就这么放了我吗?”
“是我走了眼,早该想到的。失莹飞而不提,是你根本不想炼锦心丹。在这里这么久,慕千羽态度寡淡…如此慢怠贵客,只有一种解释…你是被慕千羽软禁在内廷的。”
香海长叹了一声,无语问苍天,真是老天要亡她呀!
“你究竟在梧兰院闯了什么祸?”虞白悠慢慢踱过来,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他笑得可气,半眯了眼睛:“昨晚偷东西被抓了?不是我走了以后你又去了吧?”
香海表情抽搐,半晌垂头丧气的说:“我打你妹了。”
“什么?”虞白悠没听清,低头看着香海。香海瞪他一眼:“打你妹了,打虞白梦蝉了!”
现在换虞白悠抽搐了,看着香海那一脸霉到家的表情,与方才那股子阴冷平静到了极点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他又惊愕又忍笑,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指着她说:“怪不得你这么急着找我,原来命悬一线了啊!”
香海手指咯咯作响,觑着他:“饶你一命,还在这调侃。好!反正也出不去了,临死拉你这个垫背的也算值了!”
他见香海要来真的,忙抬手招架:“别冲动…”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香海一惊,刚想去掐虞白悠的脖子。虞白悠忙挡住,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香海只得缩了身子躲到屏风后面。
脚步停在门口,一个丫头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公子,方才听到…”
“哦,起来了想展展筋骨,不留神把椅子踹烂了。”虞白悠静静的说,整合了衣衫,借领子掩住脖颈,随手拉开门来。
香海咬了咬牙,将身子更深的缩了缩。
门口站着个翠衫的丫头,笑眯眯的看了眼四散的椅子残块:“公子既是要练,外头才好施展呐?若有兴致,不如奴婢唤几个…”
“不必了,不过闲得发闷罢了。”虞白悠想了想,问,“昨儿听你说,梦蝉和千羽吵了架。不知今天可好了?”
香海一听,顿时明白。怪不得他夜里潜进来,原来梦蝉大闹梧兰园的事迹这么快就传到这儿来了。也是,内廷的丫头全盯着梧兰园,有点风吹草动就成了她们的话题。这等好戏连场,还不可劲儿的传?
“嗐,哪好了?天还没亮,又出一档子事。公主昨天气坏了身子,引得心口发疼,怕是要养好几天呢!这下子,只怕大人也要作难了!原沧大人一早便去传大夫了。”
香海愣了,想想也是,这事必得封严。公主撒泼是笑谈,公主挨打便是罪了,慕千羽又不是白痴。
“梦蝉自己就是大夫,此时定是难受的很,不能自医了。”虞白悠笑了笑,“既然她病了,我一会去看看。你去梧兰园捎个信儿吧。”
丫头笑应着:“是,奴婢这就去!”
虞白悠待她去了,关了门,向着香海说:“先在这待着吧,内廷这么大。这事儿又不能声张了,没那么快找着你,我先替你探探风。”
香海眉头跳了两跳,看他的表情很是狐疑。虞白悠靠着门,吊二浪荡的看着她:“这是什么表情,救你还不高兴啊?”说着,就想回身去拉门。香海一步迈过去摁住门,冷笑:“你当我是笨蛋?你想稳住我,好给慕千羽来逮我?”
“出卖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虞白悠挑着眉毛。
“那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香海盯着他,“你要偷的东西我虽不知是什么,但既在梧兰园必不平常。我身份暴露,便是侥幸得生,也不可能再现于人前。这般废力不讨好的要帮忙,除非你是普渡众生的真佛!”
虞白悠的表情渐渐凝重认真起来,他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有一点我们是一致的,不希望鬼煞王重生!”
第六章
香海盯着虞白悠,似想从那双湛蓝深彻的眸中看出点端倪。见她仍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虞白悠一拽她的手往内厢里走。香海吃了一惊,刚欲反手拿他的腕子,却听他说:“既然不放心,那就跟我一道去!”
她瞪了瞪眼,骂人的话还不及出口,便让他拽着往隔间走了几步。他微侧了脸看着她,带出点点笑意,漫不经心的说:“不想知道里头的情况吗?方才那丫头你瞧见了,我看你们身高差不多,你就扮成她的模样儿。一道跟我去了,就算我想怎么样,反正你在边上,打死我或者继续摁了我当人质。反正也不会比你现在的情况坏多少!”
是啊,这条命本就没什么可吝惜,就算逃出去又能怎么样?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吞吐了一下:“易容倒也可以,只是我刚才…没注意她的长像!”
“我看清了,白跟她说半天话呀!”虞白悠翻了白眼。进了自己的卧室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一会工夫,翻出几套女装并一堆钗环之类的,另外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仔细看看香海的脸,从盒子堆里捡出来一个,指指凳子让她坐。她很是不安,怀疑的表情写了满脸:“这是什么?”
“毒药,毒死你!”他瞪她一眼。
她被他那没好气的态度弄得脸一僵,听他继续教训人:“也不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拖拖拉拉的把时间都浪费光了!”
她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在凳上抬了脸,连眼睛都闭了以表示自己下定决心任其摆布。他走过去,在她脸上涂涂抹抹。药膏凉凉的,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不由偷偷张开眼看着他。这厮生的真的很妖啊…皮肤比大姑娘还好,这么近看都找不到暇疵。那双桃花眼此时带出点凝肃认真的样儿来,却仍是撩人。
香海双手放在膝上,不断的抓自己的衣服,抓了又松松了又抓,不知觉得手心便出了汗。她没话找话说:“你,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女人衣服呀?”
“管得着嘛你?”虞白悠哧之以鼻,“死到临头了还想窥人隐私,你心真大!”
她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老老实实任他摆弄。他不断的调换药膏,手指纤长动作熟稔,生带出一股美人动弦的风姿来。屋里静静的,清风透纱而来,灌入新鲜的空气,含着淡淡的青草花香。元通的一切都让香海厌憎,但此情此境,却让她有种怡人的安祥。连她自己也觉得莫明,她处境糟糕透顶,这份怡人又怎么会平生出来?
“好了,你看看!”虞白悠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情,她眨眨眼睛,没觉得哪有不适。忙不迭的起身走到镜子边,铜镜里,是一张陌生的容颜。五官娇俏,眉眼生动。比她原本的脸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逆颜膏,改头换面的必备良药,缺点是不大持久,只有一天的功效!”虞白悠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刚欲把盒子收好,突然见香海转头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一副很是贪婪的样子。
“想也别想!这东西我也没剩多少了。你要是敢抢,我就大声嚷嚷,咱们一拍两散!”他晃晃手里的盒子,斜了眼儿威胁她。
名门贵族的贼偷就是装备齐全,香海暗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脸:“万一慕千羽…”
“他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人,而且他不通蛊术。至于原沧郁,她练的是眠息术,对血息术的障眼法也不太了解,你放心好了。”虞白悠转身出去,扔下后半句,“快点把衣服换了,到了你什么话都别说,低着头就行了!”
“对不起啊…”
虞白悠愣了一下,转头看她。见她交握着手低着头:“我…我不是故意打公主的…没想到她…我没伤她性命…”
“你刚才还打我了呢?怎么不跟我道歉?”
香海倏得抬头,看到他那双勾魂的桃花眼水汪汪的冲她一个劲的眨呀眨,唇边是笑意盎然。弄得香海心里一阵乱跳,被他这副死都要勾三搭四的烂德性整得心乱如麻。
不多时,刚才的丫头又返回来了。香海缩在角落里仔仔细细看了她,当真是一模一样,连左耳下脖梗处的一位小痦子都没落下。她笑眯眯的说:“刚报了梧兰园了,请公子过去呢!奴婢这就服侍了公子…”
她话没说完,虞白悠抬手向着她颈间一拂,动作很是轻柔,那丫头的笑容仍在脸上,身子却直接软瘫了下去。他随手将她一托,放到边上的椅子上让她靠墙歪着。既而冲着角落里的香海嫣然一笑:“走啊?”
他笑得勾魂夺魄,香海看呆了眼。
梧兰园里一派祥和,一众丫头仍是有条不紊的工作。邀月楼,香海是头一回进,金雕绘彩极其奢华,自带的小园景也山水齐备格外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