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扬依旧只是淡淡一笑:“这些事儿子有分寸,娘亲不必担心。”
“四公子!”窗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有客到访,递了帖子要见四公子。”
秦宇扬闻言站起身来,又跟宇文氏说了两句话,方才走出门去,从那小厮手中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慕容琼林。
大厅之内,一个年轻人正安坐于其间,一袭便衣,却掩饰不住的威风凛凛,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见到门口突然出现的秦宇扬,他站起身来:“想必这位就是四公子吧?在下慕容瑞玉,字琼林,幸会了。”
秦宇扬只觉得这名字熟悉,脑中一转,已经想了起来——慕容瑞玉,少年将军,常年镇守南方边境,与南诏形成对峙的局面。同时,他也明白过来,此人,是慕容惜玉的兄长。
正文 伤情处,高楼望断3
慕容瑞玉与他谈了许多,却全都是关于微澜的。
讲她刚出生的时候,天寒地冻,却因为秋水宫中没有足够的炭火而差点冻死;讲她长到三岁,还未曾见过自己的父皇是什么样子;讲她七岁的时候,因为弄脏了二公主的裙子而差点被打断脊背;讲她九岁那年进学,因为背不出先生布置的课文而受惩罚,被所有哥哥姐姐嘲笑的事;讲她因为莫名其妙的落水,终于引起自己父皇的注意,却只是为了让她去南诏和亲…
所有的一切,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伤,她的痛,慕容瑞玉通通讲给他听,讲给他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微澜。
最后,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秦宇扬:“从半年前开始,她经常给我飞鸽传书,说了很多事情,这是今早刚收到的一封。在下回京述职,正好打杭州经过,忽然想起曾经听舍弟提起过杭州的秦四公子,一时鲁莽,便来拜访了,同时也想将这封信给四公子瞧瞧。
秦宇扬伸手接了过来,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打开来,入眼是有些秀气,又有些凌乱潦草的字迹。一路读下来,皆是些不痛不痒的话,说说她抓到一只小鸟,又说得了两件新衣,还说宫中的御花园新种了两种花,在冬季也能开放…
秦宇扬读着,嘴角绽开一抹久违的笑意,忽略了心中的不安,愧疚和心疼,还有,那满腔的,浓烈得仿佛就要喷涌而出的悔恨。隔着字里行间,他仿佛还能看到她那张纯净透明永远带笑的小脸。
信的最末有一句话,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惜玉于皇驾前求婚,未允,但言元宵佳节之时,为众人指婚。”
指婚!他脑中轰的一声,她终究,还是要属于别人了么?属于一个足以匹配她的人了么?
“四公子。”慕容瑞玉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舍弟的性子,在下再清楚不过,一旦认定了,他便不会放手。而微澜的性子,我也自认为是清楚的,她从来报喜不报忧,即使自己撑得再辛苦,也不会对旁人说。但每封信中她一定会向我抱怨两句,说的都是别的小事,发小牢骚,但这次没有,一句牢骚的话都没有。”
秦宇扬心中不由的一紧,很久之后才开口:“她该是幸福的。”
“不。微澜,从来都是不幸福的。如若有一天,她什么都不抱怨了,连小牢骚也不发了,那就说明,她是真的绝望了。”他黑眸看向秦宇扬,“秦公子,还有十四天的时间。”
送走慕容瑞玉,秦宇扬回到清扬居,罗裳早已泡好了茶水等着他,见他进门,忙迎上前来:“公子!”
秦宇扬深邃的眸子一直看着她,忽然开口:“罗裳,半年前,你不惜与你兄长闹翻,也要留在我身边,不觉得委屈么?”
罗裳摇头:“罗裳不觉委屈,能留在公子身边,是罗裳的福气,罗裳愿意一辈子服侍公子。”
秦宇扬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又看了她良久,忽然伸手将她扯进自己怀中。罗裳先是一惊,美眸随即明亮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柔柔的唤了一声:“公子。”
正文 伤情处,高楼望断4
秦宇扬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轻轻的抚着,良久忽然开口:“罗裳,你在南诏,是很受宠的吧?”
罗裳正沉溺于他的柔情之中,忽然之间回味过来什么:“公子说什么?”
秦宇扬不作回答,再次开口:“两个月前你父皇离世,你不知道么?为什么不见你伤心难过?”
罗裳惊得从他腿上站了起来:“公子都知道?”
秦宇扬幽深的眸子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也不表示什么。
罗裳咬牙看着他,最后终于一跺脚,道:“父皇他再宠我又怎样?还不是想要将我送给大越国的皇帝?我听人说那大越国的皇帝生性残暴,后宫之中的女人,最多也活不过五年,我做什么要让自己去送死?父皇他既狠心至此,那我宁愿与他脱离父女关系!罗裳只愿一辈子追随公子,就算是无名无份,罗裳也不强求!”
此时,秦宇扬脑中却蓦然响起一个娇羞却又清澈无比的声音:
“秦宇扬,你可知表哥既答应了我不勉强我,那我与家中的关系可就算是断了。我本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如今只身一人,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过她什么都没有,原来,她一早就告诉过他,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父亲的宠爱,没有母亲的关怀,从小孤零零一个人长大,受尽欺凌,却依然在人前展露出最美丽的笑颜。为什么他会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为什么他会以为她原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他会做出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她?
她原本是信赖他,将他当成唯一的依靠吧?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
“公子!”罗裳焦急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她摇着他的臂膀,“公子,罗裳不会让公子为难的,罗裳只想一直陪在公子身边!如今父皇驾崩,哥哥继位,更没有心思理会罗裳,罗裳是公子的人了!”
眼前这个女子,曾经受尽宠爱,曾经享尽荣华富贵,她任性,她胡闹,她大胆,她恣意,她可以因为一时兴起,便将自己交给一个算是陌生的男人。她有资格!因为她曾经被宠过,她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她有足够的资本这样任性。
可是她没有,宁微澜,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她根本一无所有。她那样子为他付出,她将他当成所有的倚靠。他想起每一次亲她,她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他想起那一次在从金陵返回杭州的船上,她在他身.下放弃挣扎顺从的样子;他想起最后那次在画舫上,她拼尽全力来亲他时候的样子…
那样子长大的她,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她,要用多大的勇气来说服自己,才能让自己那样子敞开心扉,无谓的付出?
可是他,却那样残忍的赶走了她,反将罗裳留在了自己身边。
罗裳依旧缠在他身上,秦宇扬忽然伸出手去,捉住她的手腕:“罗裳,我再问你,半年前,我喝醉的那晚上,是不是真的碰了你?”
正文 伤情处,高楼望断5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秦府的大门便打开来,秦宇扬自里面走出,后面是亦步亦趋的罗裳,声声的唤他:“公子,公子…”
秦宇扬并不作理会,径自上了马车。赶车人看了看罗裳,又看看一言不发的秦宇扬,有些犹疑:“四公子?”
“去码头。”车内传出秦宇扬清淡的声音。
赶车人不敢再耽搁,忙挥鞭前行,走出了很长一段之后,忍不住又回头,却见那罗裳还是跟在后面,已经落下一大截,但依然小跑着跟在车后。
很快到了码头之上,秦宇扬下车来,头也不回的走上船去。不多时罗裳也赶到了,见到正要开船,立刻也冲了上去,站在秦宇扬房门之外,仍旧是一声声的唤着他。
船一路飘摇,行至金陵,秦宇扬方才自屋中走出,还是看都不看罗裳一眼,朝自己熟悉的那间小屋走去。
“表哥!”远远地,已经有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唤他。
飞絮远远地朝着他挥手,却突然发现他身后不远处一直跟这个女子,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不认识的,一时间有些疑惑,拉着秦宇扬到了湖边:“表哥,微澜呢?”
秦宇扬抿了唇,一言不发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飞絮怔了怔,似自言自语的道:“我也听说一些,听说她是公主,是不是?”
秦宇扬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那间小屋:“外公呢?好几个月没来瞧过他老人家,他身子怎么样?”
“爷爷身体还好,只是终日为你担心。”
“为我担心?”秦宇扬微微侧目,眉头微锁。
飞絮绕到他身前:“上次在这里,微澜喝醉的那个晚上,你以为就我一人看见你偷亲她么?爷爷也看见了。他说,你一向冷静,非常人能比,居然会那样子的失控,绝非一时兴起,是不是?”
秦宇扬依旧只是皱着眉头,却不答话。
飞絮叹了口气:“如今微澜走了,你看看你,连来瞧爷爷,脸上都没有笑容…”
秦宇扬再不想听,倏地转过身,朝着屋子走去。
老人见到他很是高兴,却同样轻而易举的瞧出他神色之中的落寞。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之后,老人突然开口:“那丫头,是要被指婚了吧?”
秦宇扬一怔,看向他:“外公如何知道?”
老人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叹道:“你这孩子,自小便是这样,面上云淡风轻,却什么都在心中计较。若凡事都要那般计较,不累么,宇扬?”
秦宇扬沉默了半晌,终究冷冷一笑:“云泥之别,如何能不计较?”
老人缓缓叹了口气:“我知你心中有怨。我不想让你抱憾终生,却又怕你了愿之后,心中怨气会更重。”
秦宇扬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他:“外公,此话何解?”
“古往今来,一个‘情’字难住了多少人…”老人闭上了眼睛,“也罢!与其让你生生世世为情所困,倒不如,让你怨吧…宇扬,去寻她,将她寻回来…”
“外公说笑了。”秦宇扬冷笑道,“寻她?我拿什么去寻她?”
老人最终,从怀中取出一枚双龙玉佩:“拿这个,去寻她吧…”
正文 伤情处,高楼望断5
秋水宫里,红雨打从微澜房间出来,对着站在外面的白雪摇了摇头。白雪叹了口气:“若是以前,哪里呆得住?偏生这次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可真叫人担心。”
红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为着慕容家的二少爷吧?那她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白雪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位小主子,心性可是愈来愈难捉摸了。”
下午时分,天气好了起来,红雨费尽全力,终于将微澜从房间中拉了出来,一起去御花园散步。一路上有宫女太监见了微澜,都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全然没有半点僭越。微澜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转变,走了几步,便觉得意兴阑珊。
刚想回头,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微澜。”
慕容惜玉。
微澜心中一沉,站在原地没有动。
慕容惜玉三两步走上前来,见她的神色,心中也是难受,却还是笑笑:“难得出来走走,也不多穿一点,回头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一旁的红雨立刻面露惊诧的看着慕容惜玉,疑惑着,这样温存的话怎会从昔日那个不可一世,邪魅动人的他口中说出;一时间,心中也存了一点底,想必他定然是真心待九公主,才会这般。
微澜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慕容惜玉并不见怪,反倒笑了,好歹她给了他回应,又道:“对了,我哥,回来了。”
“真的?在哪里?”微澜一听,眼睛都亮了,抓住他的袖子,却在意识到什么之后,立刻放开手去。
“正在御书房见皇上…”慕容惜玉顿了顿,“他回来其实正好,我们的婚礼,我想不能让他错过。”
微澜一怔,抬头看着他,终于开始很“正常”的跟他说话:“慕容惜玉,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知道面临的结果将是什么,还是强行将我带回皇宫。回宫了,你又求婚来救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终于再一次说出心里的话了!慕容惜玉只觉得欣喜,只要她肯放开自己的内心,那么他也可以:“微澜,我不是救你,我是为了救我自己。”
微澜惊得倒退一步,小脸变得煞白:“你胡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慕容惜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倒退,目光灼灼,“宁微澜,我喜欢你,从小,我就喜欢你!”
微澜难以自制的一把甩开他的手:“慕容惜玉你胡说什么!”
慕容惜玉自是不甘,继续拉着她,正纠缠不休的时候,忽然听见五公主微带酸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哟,这唱的是哪出呀?”
微澜一怔,趁着这个时候,慕容惜玉突然握住她的小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处,一字一句道:“宁微澜,若你不信,便剖开我的心出来!从十二岁开始,那上面,就只刻了一个名字!”
微澜脸色苍白的看着他,有些发怵,双眸染了湿意:“慕容惜玉…”
而一旁的五公主,见了这一幕,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跺脚,转身离开了这里。
正文 伤情处,高楼望断6
慕容惜玉目不斜视,始终看着微澜,直直的看进她眼眸深处的忧伤,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捧住她的脸:“微澜,忘了他,他不值得…”
微澜忍不住哭了出来。
隔了这么久,他成了她心底不可触碰的伤,她从来不敢去想。可是慕容惜玉再一次提到,终于让她再度溃败。
曾经浓烈到忧伤的爱恋,曾经执着到不灭的信念,到头来,通通都化为烟尘。
看着她哭,慕容惜玉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不要她隐忍,她的伤,她的痛,他要通通能看见!
过了很久,微澜终于渐渐止住了哭,抬手抹去眼泪:“我忘了他,我一定会忘了他…”
慕容惜玉心中一喜,正想开口问什么,却忽然听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慕容大人,您在这里呀,可叫老奴好找!”
是总管太监郑德水。慕容惜玉有些不豫的转过头:“郑公公有何贵干?”
“皇上正在招待贵客呢,请慕容公子过去。”
慕容惜玉看了看眼前的微澜,低声笑道:“你好生回去歇着,回头我给你带好东西。”
微澜眼眶尚且发红,像只小兔子,却还是抬起头来看着他:“什么好东西?”
慕容惜玉更加放低了声音,凑近她耳旁:“京城天一酒庄产的密酿,一年可就只有一坛,连皇上都未必喝得到。”
“真的?”微澜眸中闪出一抹惊喜,看着他近在眼前的眉眼,忽然又顿住了。
他?嫁给他?可以吗?应该吗?
慕容惜玉却只当未见她神色中的异常,轻轻在她发顶上揉了揉:“当然是真的。”末了又对红雨道,“送九公主回去。”
眼看着红雨伴着微澜走远,他方才转身随着郑德水朝御书房走去,道:“是什么贵客,要皇上亲自招待?”
“奴才不知,只听说,是打江南来的。”
江南?慕容惜玉脚步一顿,微微拧了眉头,匆匆加快了脚步。
微澜随着红雨往回慢慢走着,刚刚还有些明朗的神色此时又不可遏制的黯淡了下去,脑中混沌一片,心不在焉的被一群捧着装饰物的宫女撞到了一边。
那群宫女见撞到了近来风头正劲的九公主,立刻低身谢罪。微澜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臂,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淡淡摇了摇头。
“诸位姐姐捧着这些东西是要去哪里?”红雨搀住微澜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奴婢们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说是有贵客到访,要将碧水苑整理出来,给这位客人做住处。”
“贵客?”连微澜都忍不住生了好奇之心,方才慕容惜玉被郑德水请走的时候就说父皇在招待贵客,此时皇后也亲自准备住处,究竟是怎样的尊贵,还贵得过皇家?
红雨素来是爽利性子,从前便常和微澜在一起胡闹,此时看了看微澜的脸色,偷偷笑了起来:“公主,要不,我们去打听打听?”
——————
迟来的三更,嘿嘿,厚脸皮的要推荐,闪人——
正文 伤情处,高楼望断7
微澜带了红雨,悄悄溜到了天一阁的地段,心中不知为何跳得厉害,想必是因为从未踏足过这等威严重地,方显得有些紧张。
天一阁外,好几个宫女聚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个个都是脸腮泛红。
微澜带着红雨悄悄凑近了一点,隐约听到几句:
“可真是俊呢,比慕容公子还要俊…”
“慕容公子那叫美!”
“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头呀,瞧那举手投足的气度,可真真的将咱们宫中的皇子们都比了下去…”

微澜脑中忽的闪过什么,却又很快甩开了,正想再靠近一点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大喝:“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嚼舌头根子,仔细你们的皮!”
是刚从里面走出的郑德水,正在教训那几个宫女。
微澜被他吓得不轻,慌慌张张拉着红雨跑了回去,待到安全地带,止不住的拍自己的胸口。
红雨忍不住大笑起来:“九公主,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们很久没这么放肆过了。”
微澜微微喘息着看着她,片刻之后也笑了起来:“我们以前也没这么放肆过呀,连天一阁都敢闯!”
“话又说回来,听到那几个姐姐说的,我还真想瞧瞧里面那位贵客到底是怎样的人中龙凤,比慕容公子还要俊?”红雨叹息着摇了摇头。
微澜脑中忽然有一个人的脸孔一闪而过,忍不住微微泛起了心酸,抚了抚胸口,往秋水宫返回去了。
晚膳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慕容惜玉答应过她的密酿,可是却连影子都没有见到,有些不甘心,嘟囔了几句之后回到了房间休息。
“阿弥陀佛!”红雨看着她走回房间,忍不住念道,“可算是恢复正常了,又像以前一样,多好。”
白雪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像以前一样好么?况且她现在比以前,只怕是更不正常了。”
第二天,御花园中异常热闹,那些平日里娇气的公主们,似乎都不畏严寒,带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莺莺燕燕一大群,都围着御花园中的凉亭。
微澜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便被红雨扯了起来,听见红雨不间断的声音在耳旁:“九公主,快起来,我们去瞧瞧昨儿那位贵客,听说好多公主都在御花园,六公主还与那位贵客在互比诗文,听说连多才多艺的六公主都比不过他呢!”
微澜脑中浑浑噩噩,等到清醒过来,已经在前往御花园的路上了。远远的,果然瞧见凉亭那边围了一圈的人。
待到进了,才发现,哪里有什么贵客的影子,几位公主坐在那里,却都兴奋地不知在说什么,只有六公主,抿了唇,嘴角含笑,粉面含春,不言不语。
蓦然间看见微澜,六公主倒是微微有些惊讶,很快笑着招呼她:“九妹妹,快过来坐。”
另几位公主见是她,一时间脸上各有各的神色,真是精彩极了。微澜只当未见,走进亭中,笑道:“听说六姐姐与人在这里比试诗文,微澜想来瞧瞧的。已经比过了么?”
六公主抿唇一笑,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一层:“本来是在比试的,只是方才父皇派人来唤了秦公子过去。”
秦公子!微澜心中先是咯噔一跳,很快又笑自己多心,继续与六公主说说笑笑。
一直到了中午,所有人都散了,微澜带了红雨四处随意的走动着,无意中经过一片芍药,蓦地想起上次自己在这里醉酒的情景,一时间忍不住又想起这半年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不禁想要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回过头看着红雨:“给我找一壶酒来。”
坐到花园旁的凉亭中,等了很久,方才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随后,一只修长的手落了下来,将一壶酒放到微澜面前的石桌上,伴随着清爽如微风般的声音: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正文 伤情处,高楼望断8
仿佛是梦了千百回,可是当那个声音再一次响在耳旁时,却只觉得不真切。微澜坐在那里,没有抬头,没有说话,依稀还在辨别这到底是不是梦境。
直到,修长的手指轻轻托着她尖尖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时,她方才看见了眼前人的脸,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
他瘦了。她的心猛地一沉,就那样看着他的脸,忘了所有。
秦宇扬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有些迟疑,更多的却是怀念和悔恨,千言万语,最终凝聚成一句:“微澜…”
微澜脸上的表情很久之后才有了变化,似是惊,似是惧,似是茫然又似是了然,种种之中,就是没有一丝是喜。她倏地站起身来,匆匆忙忙的就像绕过他走出亭子。
“微澜!”他再次唤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臂,迫使她看向自己。
微澜努力了很久,终于对着他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原来是秦公子…”她使劲想挣脱他,却挣不开,终于开口道:“秦公子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