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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越那边派人送了帖子来，母后拿不准该送些什么东西过去，便让我过去帮她挑，弄了一上午，总算完事了。”皇甫良辰这才看见一旁的青鸾，“云姑娘也在。”
“大皇子吉祥。”青鸾低身道。
“不必多礼。”皇甫成悦摆了摆手，又对皇甫成悦道，“说到底，当初三表哥在天灵寺的时候，你们就已经相识，如今他大喜，你是不是也该送点什么贺礼？”
皇甫成悦没有回答，然而一旁青鸾的脸色，却已经微微的发白。
三哥…大喜？
正文 无双（一）
西宁宫。
心儿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刺绣，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对面榻上的青鸾。
青鸾坐在那里已经一个时辰了，手一直放在心口处，似是捏着什么东西。
心儿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那颗珍珠，自从那个三皇子离开之后，那颗珍珠青鸾便再也没有离过身。
今日赫然听闻三皇子竟要大婚，心儿本来也想劝慰青鸾两句，奈何青鸾只除了最初的微微失态，接下来便始终是平静的模样，仿佛没这回事一般。心儿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两人正各自沉默着，外间却突传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青鸾顿时回过神来，缓缓站起身，让心儿搀着自己迎了出去。
“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上前一步搀起青鸾，又周围看了一番，“离儿不在么？”
“是啊。”青鸾笑笑，“一早便出去了，到现在也不见回来。”
皇后无奈的笑了笑，拉着青鸾坐下来，又问道：“最近眼睛怎么样了，可有起色？”
青鸾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可以朦朦胧胧的看见一些影子。”
“已经可以看见影子了？”皇后喜道，“如此很快就可完全复明了。”
青鸾应了一声，又道：“娘娘找公主，可有要紧事？”
“没有，我是来找你的。”
青鸾微微有些诧异：“找我？”
皇后笑了笑，道：“也许，你已经听到那个消息了。帖子昨日才送到，可是同帖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样东西。”
青鸾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手中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扁盒。
打开来，刚一触到里面的东西，青鸾便蓦地僵住了。
竟然是那支紫玉钗！当初离开三皇子府前，她悄无声息留在府里，还给他的那支钗。
一瞬间，青鸾心头如五味瓶打翻，各种滋味都交汇在一起：“是三哥让人送来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支钗子是给你的。”皇后淡笑着道。
抚着那支钗，青鸾的心，竟然逐渐的就安定下来。
皇子成婚，原本并非什么兴师动众的大事，那帖子却一路送来了北漠，还附带这支钗。那么，是他在告诉她，他并不瞒她，而且，他仍旧记得当日说过的话吗？
“多谢娘娘。”良久，青鸾终于平复了情绪，低声道。
“怎么，有决定了？”皇后忽然兴致浓厚的打听。
青鸾脸蓦地一红，许久方才答道：“我信他。”
“信他是一回事，可是如今他要娶别人，你心里难道不难过？”
青鸾缓缓低下头，手中仍紧握着那只钗：“我难过又怎样？他是有抱负的人，很多事情，他自有他的打算。我既然一早便决意从他，信他，便不会有半点犹疑。”
不知为何，皇后竟微微叹了口气，道：“真是个懂事的丫头。”
青鸾红着脸：“我什么都不懂，不给他添乱便已经是最大的帮助，所以，他既然让我等，我就安心的等。”
“嗯。”皇后点了点头，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狡黠起来，“那你，想不想去观礼？”
青鸾一怔：“娘娘？”
皇后掐着指头算了算：“他大婚的时间定在一个半月以后。从北漠去西越，途中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一直敷药，待到达西越再修养几日，到时候眼睛应该已经可以视物。而且，你如今容貌大变，从前见过你的人，大概都认不出你来了。这样好的机会，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当初我错过了皇甫清宇和别人的大婚，可是遗憾了好多年呢，如果当初我能看看他娶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说，那多有趣？”
听到最后一句，青鸾愈加错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素来只知北漠帝后鹣鲽情深，皇帝专宠皇后一人，后宫形同虚设，却不知这中间竟还有这样的曲折，心中一时间难以克制的澎湃。
“去不去？”皇后继续“循循善诱”，“你若是想去看，我就派你做送贺礼的总指挥，到时候，你女扮男装，迷死那西越京中的小姑娘，如何？”
青鸾愈加错愕，随后，却忍不住哑然失笑。
夜间，不离冷着一张俏脸回到西宁宫时，看见的却是青鸾璨若星辰的笑。她一时有些错愕：“青鸾，什么事这么高兴？”
“不离姐姐，我要去西越。”
不离顿时大惊：“傻了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青鸾仍旧笑，“我就是想去看看，他娶别人，是什么样子的。”
不离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良久，忽然一拍脑袋：“不用说，一定是我母后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
青鸾有些尴尬的笑笑，不离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母后怎么——她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跟父皇一样吗？她就不怕你去了西越，万一三表哥他真的不顾你，只想要取得美娇妻，那你怎么办？”
青鸾摇头笑笑：“我不怕。我信他。”
两日后，青鸾女扮男装，化作俊秀无双的美少年，登上了前往西越的马车。随行的除了心儿，还有不离的贴身女护卫，名唤红豆的姑娘。
饶是如此，不离还是不放心，将青鸾所需的用药放到马车上时，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一番，末了道：“还有，此去我只给你两个半月的时间，若超过了时间，红豆定会将你掳回来，到那时你可别怨我。”
青鸾抿了唇微微一笑，点点头。
不离看着她那隐隐有着倾城意味的一笑，心中不知为何一紧，到底还是放了行。
正文 无双（二）
前往西越的路途，青鸾仍旧日日按时敷药，这一回，眼睛的起色较之前果真便明显了许多。从模模糊糊只看得见一团影子，到勉强可以看清人影，再到可以看到面前人的身形。曾经一片黑暗的世界逐渐的又明亮起来，青鸾心里的雀跃，大概只有自己知道。
然而一路往西越前行，马车里却越来越安静了。红豆向来话不多，而一直话不少的心儿，竟也愈发沉默了。
青鸾眼前的世界终究还是模糊的，有很多事都看不见，问心儿，心儿却也总是支吾。
一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到达西越京城，入住驿馆。
青鸾的眼睛已经勉强能辨别眼前的人脸，在与心儿相处了这么久以后，终于知道了这个丫头的长相。与青鸾的想象倒是相差无几，圆圆的小脸，一双眼睛透着伶俐。
青鸾笑着跟心儿说的时候，心儿却沉默，许久之后方才道：“姑娘，你…就不想看看自己的模样吗？”
青鸾微微一怔，这才想起，长久以来，因为已经习惯了黑暗，哪怕现在逐渐好起来，她都一直没想到要照一下镜子。然而心儿语言又止的模样，却让她心头微微生出了胆怯：“我的样子，怎么了吗？”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心儿忽然站起身来：“我去给姑娘取镜子来。”
“不要！”青鸾忽然起身拉住了心儿，也不知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终于只是道，“我现在，眼睛还不是很好使，还是暂时不要看了。过两日再说吧。”
翌日，便有人将她们一行送来的贺礼送去了三皇子府，而青鸾却带着心儿和红豆在街道上游荡。
并不是不想见花无暇，只是总是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京城的大街到底是青鸾熟悉的，再加上如今看东西也不再那么困难，因此青鸾熟门熟路的带着两人尽情吃喝玩乐。
一切皆好，只除了街上来往的行人看她的脸色。
其实隔得远，青鸾是看不见别人的脸色的，可是这日却不同，不断的有人刻意走到她面前，几乎只是看一眼，便又匆匆避开。一路从街头行至街尾，皆是如此。尽管青鸾看不见那些人的神情，可是接连如此下来，到底还是什么兴致都没了，带着心儿和红豆回到了驿馆。
“姑娘，喝杯茶吧。”心儿倒了一杯热茶进来，“等休息好了，我再给姑娘敷药。”
青鸾低头应了一声，眉头深锁。
待敷了药，青鸾晚饭也没有吃，直接就睡下了，心儿也没有来打扰。
一夜的睡梦深深浅浅，青鸾梦了无数次，醒了无数次，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身来，缓缓动手解下覆在眼上的纱布，这才摸黑点亮了屋中的烛火。
然而屋里一亮，青鸾却愣住了。
眼前的一切，竟然都是清明的，屋中的每一件家具，每一样摆设，她竟然都看得见！青鸾缓缓将手举到自己眼前，近乎愕然的发现，手掌心的每一条纹路，她居然都看得清楚！
她的眼睛好了。
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喜悦，却远没有青鸾想象之中来得厚重。她竟然很平静，甚至，全身微微有些发凉。
因为她看见了摆在梳妆台上的那面铜镜。
许久，青鸾终于艰难的站起身来，走过去，拿起了铜镜，又过了良久，才终于将自己的容颜映进去。
啪！
铜镜猛地落到地上，青鸾脸色苍白，抱住了自己的头。
房门猛地被推开，心儿急急忙忙走进来：“姑娘，你怎么了——”
随即，她看见了摔在地上的铜镜，几乎立刻便沉默了。随后，心儿上前，默默的将那铜镜拾起来，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姑娘，你看得见了吗？”心儿的声音很轻。
看见了，她看见了。青鸾在心底反复的回答，可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镜子里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自己？
良久，青鸾忽然笑起来：“不对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心儿，你出去，我继续睡，等醒过来就好了。”
心儿仍旧站在那里。
“你还不走？”青鸾蓦地急了，用力将心儿往外推。
“砰”的一声，心儿被关在门外，却仍旧听得见门后传来青鸾急促的呼吸声。
又过了许久，心儿终于伸手拍了拍门，低声道：“姑娘，不是梦。”
门口，青鸾听到她说的这句话，身子忽然剧烈的抖了抖，随后，竟一头栽倒在地上。
要怎么才能忘掉镜中的那张脸？青鸾在梦里反复的问，可是她站着的那间房，四周围是无数面镜子，她无处可逃，在每一张镜子里都看见那张脸。
该怎么形容那张根本不可能属于她的脸？
眉，眼，鼻，口…每一样对她来说，都是陌生而令人抗拒的，可是它们每一样，却都是美到令人窒息的。她竭尽所能想要从那双波光盈盈的眼中找出从前的自己，可是没有，她只看见了魅惑人心，顾盼生辉的陌生眼眸，绝对不是她的眼睛！而当她举目望向那张脸上的所有，更是恐惧到无以复加，脑中除了害怕，还有无数个声音不断的告诉她——那不是你！那不该是你！那张脸甚至不该出现！那是人世间，绝对不应该存在的，足以，令山河失色的美貌！
青鸾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时，面前是清晰可见的心儿和红豆的脸。
心儿满脸担忧的望着她，青鸾却什么也不顾，起身便跑到了梳妆台，再次拿起了那面铜镜。
良久，她却只是笑。泪湿眼眶的苦涩笑容，映在那面铜镜中，依旧是美到令人胆寒：“老天爷，为什么你要这么作弄我？”
正文 喜宴
五月初九，是花无暇与南凌若水郡主大喜之日。
是日，青鸾起了个大早，怔怔的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台上的铜镜早已消失不见，因为青鸾实在怕见到镜中那张脸，自那日她眼睛看得见后，心儿便将铜镜拿走了。
可是这样，这张不属于她的脸就会消失吗？
青鸾有些迟钝的坐在那里，直到天亮，心儿进屋来为她梳洗时，发现她手脚都是冰凉的。
“姑娘。”心儿一见她的模样，便微微有些急了，勉强笑道：“姑娘，你别这样，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美呢？”
良久，青鸾方才轻笑了一声：“把这张脸给你，你要吗？”
心儿正在为青鸾束发的手一抖，扯得青鸾头皮生疼，她忙不迭的请罪。这张脸若是给她，她自然是不要的，只因为这张脸的美貌，绝非常人能够担得起的。哪怕是心儿从小在北漠皇宫长大，见惯了皇后和明珠公主那般倾国倾城的美人，见到如今的青鸾，却仍然觉得心惊。
人世间的女子，实在不该有这种美貌。
“姑娘，你若是再这样，红豆只怕不会让姑娘去三皇子府的。”良久，心儿终于轻声转开了话题。
青鸾又沉默许久，方才淡淡一笑：“好。”末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这个怎么办？你让我这样出去吓人吗？”
她终于懂得那日在京城大街上，那些人为何都刻意走到她面前，随后又忙不迭的避开，只因为这张脸，实在是过于可怕。
心儿想了想，转身出门，随后回来，取了些黑乎乎的东西往青鸾脸上一抹。如此，黑得俊俏，总算是能掩去先前那惊人心魄的容颜之色。
因花无暇见过心儿，青鸾不敢带她去，而红豆，花无暇也是认得的，因此青鸾嘱咐了红豆莫要与自己靠近。
远远地，还未到她熟悉的那个府门口，便已经听见各种各样的热闹，炮声，喜乐声，笑声，贺喜声，源源不绝，充盈了青鸾的耳朵。
青鸾低头到了门口，递上花无暇送到西越的那张帖子。
“原来是西越来的贵客，里面请上座。”管家也是通身的气派喜庆，笑着让人给青鸾引路。
一跨进府门口，青鸾忽然便有些克制不住的，想要去寻那个人。
这张脸带给她的无助与彷徨，多到她无力承受，她很想与他一起分担，听他劝慰自己。
可是不行。她清楚的知道不行。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这里面包含了他多少苦心经营，她不能这样贸贸然，破坏了这一切。
说好了，只是来观礼。
青鸾讷讷的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子坐下来，周围看了一番，皆是陌生的面孔，身上便愈发没了力气，索性一头趴在桌上，闭了眼休息。好在她选的位置够偏，即便有人看见她，也没有多加注意。
迷迷糊糊间，青鸾似乎梦到了从前，她与他大婚之日的情形。
那日，她顶着红盖头，触目所及都是一片温柔的红，只有耳旁不断传来的欢声笑语和祝福，以及司仪那嘹亮的喉咙——
“夫妻交拜——”
青鸾猛地惊醒过来，抬头，前方是厚厚的人墙，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喜堂里望去，而她刚刚听到的，确实是司仪的声音。
红豆一直不动声色的站在她身后，见她醒来，淡淡道：“已经拜完天地了。”
闻言，青鸾微微一笑：“是么。”
人群蓦地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后又都转了方向，往左前方看去。
青鸾知道，那是花无暇牵着新娘入洞房的方向。
说来观礼，到底，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青鸾只觉得全身无力，刚欲起身，原本只坐了她一个人的桌子，片刻便坐满了人，众人热热闹闹的开了席，她若此时再离去，未免显得太奇怪。
青鸾唯有坐下，回头一看时，红豆又已经不见了踪影。
约一炷香时间后，花无暇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青鸾听见声音，抬头时，终于看见了他。
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忍不住就微笑起来。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记忆之中，他们婚礼那日，他也是这个样子——一袭大红色的喜袍，面若冠玉，身似玉树，永远温文含笑。这一日的他，应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
青鸾静静地看着他周/旋在宾客之间，喝酒，交谈，笑容始终挂在嘴角。
直到花无暇终于来到她所在的这桌，青鸾才愕然回神，忙的随众人站起身来，端起了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
花无暇含笑的眸光淡淡掠过她的脸，偏头看向了身后的管家。
“这位是西越派来的使臣，秦公子。”管家忙的回道，一面来到青鸾身边，为她添了酒。
青鸾再不敢看花无暇，低下头，竭力压着嗓子说了一句：“恭喜。”
“多谢。”花无暇声音依旧含笑得体，一时又有旁人纷纷向他举杯，他一连在这桌饮了数杯，才又离去。
青鸾又默默的坐了片刻，眼见着有人起身离席，终于也跟着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踉跄的出了府门。
旁人还只道她喝多了，有陌生人在身后发出毫不避讳的嘲笑声：“别人大喜，你喝这么多做什么？真是丢人现眼——”
青鸾逃也似的避开那些声音，躲到了一个小胡同里，无力的坐在墙根，愣愣的出神。
红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片刻之后，又悄无声息的匿身不见。
正文 无双（三）
青鸾一直在外面晃荡到将近天黑，才终于回到驿馆。
方才随意在路边的小酒馆里喝了几杯酒，此时手脚皆是暖的，然而步子却有些虚浮，摇摇晃晃的模样。
正是五月，榴花开得正好，驿馆的庭院中就有一株。廊下挂着灯笼，透出暖暖的光，照着那满树繁花，似仙境，又似梦中的景致。
更教青鸾惊奇的是，那树下竟站着一个人，青衫磊落，被淡淡光晕笼罩的侧脸，依稀是她熟悉的模样。
他转过脸来看她，青鸾身上忽然一个激灵，酒全醒了，匆匆低头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可是，他都找来了这里，她还能避得开吗？
果然，前方的去路被人悠悠闲闲的阻断，他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秦公子，别来无恙？”
那一瞬，青鸾克制不住的鼻尖一酸，咬唇看着他，良久，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一头埋进了他怀中：“三哥——”
她不是不想他来，只是不敢想他会来。可是他真的来了，她所有强撑起来的勇敢，在那一瞬间逃匿无踪。
“不要点灯。”
一片漆黑的屋中，青鸾听见他摸索的声音，几乎下意识的就开了口。
花无暇果真便没有点灯，来到榻边坐下。
青鸾缩坐在长榻的角落里，在黑暗中睁着明亮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影。
“过来。”花无暇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青鸾依言便坐了过去。
“眼睛什么时候好的？”他温暖的手指缓缓抚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眼角的位置。
“来到西越之后。”青鸾乖乖的回答。
花无暇缓缓低下头来，在她眼角印下一个吻，又道：“脸上弄了什么东西？”
他一面问，一面便将手探向她下颚处，一点点的摸索着。
青鸾知道他在找什么。
那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如果戴在脸上，大约就是从那个位置撕开吧？可是他如果摸不到想要的东西——
青鸾屏住了呼吸。
果然，片刻之后，花无暇的手顿住了，甚至连呼吸都窒了窒。
两个人都沉默，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许久过后，青鸾终于准备开口，花无暇却突然站起身来，青鸾知他必定是要去点灯，顿时微微慌乱起来，自后面将他拦腰抱住，埋在他背心不断的摇头：“三哥，不要点灯…不要…”
花无暇转过身来，缓缓地，一点点抚过她脸上的每一处，呼吸骤然便微微急促起来，却仍旧是不说话。
“三哥…”青鸾埋在他怀中，喃喃的唤他。
如此，便是一夜。
花无暇终于看清自己怀中人的脸时，天已经亮了。
该怎样形容那种美？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言语无力，只知道如果昨夜自己就见到她的模样，那手，大概是不敢抚上她的脸的。只因为，怕碰碎了这样无双的美。
青鸾知道自己脸上的黑灰大概早就已经擦掉了，因此她看见他的眼神时，心里竟是绝望的。
如果连他的眼神，都变得疏离…
青鸾缓缓松开了缠在他腰间的手，蓦然的背转身，强扼住自己微微有些发抖的手。
许久之后，身后却突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贴上来，将她圈住。他的声音很低，却也很温暖：“青鸾，不怕。”
青鸾怔了怔，转过头，与他相视良久，却只是苦笑了喃喃道：“怎么才能不怕？你难道不是害怕的吗？”
花无暇看着她，再次将她拥进了怀中：“不是怕，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容颜；亦不敢相信，这样一种连极致都无法形容的美，竟然会被自己拥在怀中。
青鸾有些怔忡，良久，反手紧紧抱住了他。
屋外倏地响起敲门声，心儿的声音放得很轻：“姑娘，你起身了么？红豆说，我们该是时候启程回北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