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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走进雅间。

他哧哧地笑着,说:“郎主,这崔氏真是个胆大的姑娘。”要晓得巫子身份高贵无比,在燕阳城中,多少人倾慕于巫子,可即便是尊贵如公主也不敢向崔氏那般大胆地示爱呢。

瞧瞧他们郎主,都被崔氏唬得一愣一愣的。

小童又笑嘻嘻地说道:“郎主郎主,崔氏长得不差呢。脸蛋白白净净的,还生了双好眼睛,放在燕阳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容貌。不过若是崔氏本家的嫡女晓得自己的庶妹跟郎主示爱了,定会气得脸色发青。”

谢恒不语,甩袖走回屏风内。

小童跟着走进。

只见谢恒抱起五弦琴,随意地弹了几下,琴音铮铮,很快便连成一曲佳音。然,佳曲未成,谢恒又停了下来。

他忽然冷道:“能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委实有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存稿已经用完了(┳_┳)要开始裸奔了,你们不来安慰我么(┳_┳)

第十八章

崔锦归家后,与崔湛说了在茶肆里发生的事情。不过也没有全说,她省略了她对谢家五郎的示爱。以大兄的性子,晓得她这么做的话,定会不喜。他们兄妹间的感情难得恢复了,她可不想又因为一个郎君而闹得兄妹不和。

崔湛听后,便以为是赵平拖阿妹下水,所以巫子大人才会传唤阿妹。

思及此,他对赵平又添了几丝不满,不过崔锦相安无事的,他也放心了许多,低声与崔锦说了几句话后,兄妹俩便各自回厢房。

阿欣摸着崔锦脱下来的锦衣,咽了几口唾沫,说道:“大姑娘,贵人出手真是大方。这锦衣的料子端的是极好的,瞧瞧这纹案,瞧瞧这质地,知府家的姑娘都没穿得这么好呢。”说着,阿欣眼中有向往憧憬之意,“若是大姑娘能嫁给那位贵人,哪怕是当个妾,也能锦衣华服,一辈子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吧。到时候奴婢也能跟着沾光…”

崔锦低笑一声,嗔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莫说是谢家五郎那样的家世。倘若进了谢家门,便不能像如今这么自由了。在名门望族里当一个妾侍,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跟着自己,上头有跨不过的主母,下头有管教不住的仆役侍婢,夹着尾巴做人,便为了锦衣华服?”

木梳从乌发上缓缓滑落,她含笑道:“阿欣,我不期盼这些。锦衣华服,富贵荣华,这些我自己也能挣出来,何必攀附郎君?再说,我们崔家家训,不纳妾,不为妾,这些话若是被阿爹听着了,小心阿爹罚你,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求情。”

她搁下木梳,道:“好了,夜深了,你去歇着吧。”

阿欣笑嘻嘻地道:“是,我们大姑娘最能干了。”

阿欣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崔锦卧在榻上,今日劳累了一整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她却毫无睡意。

她懊恼极了。

明明对着巫师和巫医,还有孙家这么多的人,她都能冷静自若地演一出好戏,完美地骗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可是到了谢家五郎面前,她却心慌了。

当时若非自己咬牙压抑住心底的恐慌和害怕,兴许谢家五郎就会发现她的秘密了。

谢家五郎太过可怕了!

明明目不能视物,可是却洞若观火!

最令她懊恼的是,在她冷静下来后,她发现当时自己可以有更好的借口和说辞去圆洺山古玉的由来,可到头来她竟用了最蹩脚的一套说辞。

头一回她觉得大兄说得没错。

她当初看上赵家三郎就是因为其俊朗的容貌,大兄说她肤浅,看人不能看外貌,长得越好看的人便越不可靠。这理由她懂是懂,可是…

霍地,崔锦从榻上坐起,她伸手揉脸。

啊啊,都是美姿容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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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灰蒙蒙一片的。整个樊城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下,因天气冷的缘故,又因赵知府的命令,此时此刻樊城安静得死气沉沉。

然,这时的崔家却点亮了灯,随之是元叟中气十足的声音。

“夫人,大姑娘,大郎,老爷回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林氏,她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袍,头发也未梳,踉踉跄跄地出了房门,见到多日未见的崔元,激动地泪流不止。

“老爷!”

崔元揽住林氏的肩膀,轻声道:“让你受累了。”林氏摇头,含泪道:“老爷回来了便好。”说着,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崔元,见他除去面上的胡渣略显憔悴之外,其余皆是安然无恙,方松了口气。

而这会,崔湛与崔锦也走了出来。

两人皆简单地梳洗了。

兄妹俩经过昨天之事,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出来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也不曾担心。林氏虽然已从儿女口中得知真凶已抓,但一日未见到自己的夫婿,心中便不踏实,所以听到元叟的话,便激动不已。

崔元经过这次牢狱之灾,心中也添了几分感慨。

他望向自己的一双儿女,满足地摸了摸他们的头,说:“这次也让你们受累了。”他这一回白白遭受牢狱之灾,定不是偶然,想必是幕后有人操控,至于是谁,他虽不知,但他能出来,他的一双儿女肯定没少费功夫。

他又看看崔锦,又看看崔湛。

“你们俩都成长了不少。”

崔锦笑吟吟地道:“阿爹,屋外冷呢,阿娘穿得单薄,我们回屋里说。”刚到门口,林氏忽道:“别动,等等。”说着,林氏吩咐珍嬷取了炭盆,点了火,摆在门口正中,她道:“跨过炭盆,驱走霉气。”

崔元笑了笑,撩起青灰的袍,跨过了炭盆。

进屋后,林氏便张罗着早饭,并让珍嬷备了热汤。崔元简单地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早饭还没准备好。他坐在椅上,仔细地问了崔锦与崔湛有关这些时日的事情。

崔湛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崔锦事无巨细地将事情告诉了崔元,包括如何装神弄鬼地引出真凶。不过说到谢家五郎的时候,崔锦也如同昨夜那般省去了示爱之事。

崔元听后,不由微微沉吟。

半晌,他才叹道:“阿锦果敢有谋,若为男儿身,想必也不输于燕阳城的贵子。”

之后,崔元没有再多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早饭。饭后,崔元单独留下了崔锦。他瞅着她,目光似有深意。

“嗯?”

崔锦佯作不知,她无辜地问:“嗯什么?”

崔元道:“你瞒得了你的大兄,瞒不了为父。谢家五郎是何等金贵?又怎会为了区区赵平传唤于你?谢家五郎究竟因何寻你?你…与他有过节?”

崔锦佯作老成地叹了口气,随后扁嘴撒娇道:“阿锦瞒不过爹爹!爹爹的眼睛跟孙猴子一样!世间万物都逃离不了阿爹的火眼金睛,阿爹随意一看,妖物都现出原形了呢。”

崔元不由笑道:“撒娇没用,老实招来。再不招来,为父就将你这只小妖收进降妖塔了。”

崔锦只好道:“其实也不是大事。阿爹可记得当初洺山古玉的事情?实际上是阿锦无意间发现了,可阿锦有自知之明,以微薄之力定护不了古玉周全,兴许还会招惹杀身之祸。”

崔元颔首。

“你思虑周全,得古玉是好事,但免不了要上缴官府和朝廷,到时候处理稍有不慎,的确是会有杀身之祸。所以你便告诉了赵平?”

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地道:“阿爹!你有所不知!当初阿爹在洺山险些遇害,便是赵平那小人所做的!女儿知晓后,便小小地报复了一番。阿爹曾告诉过阿锦,名门望族中族人众多,一房又一房,便是汾阳崔氏的内宅中也是斗争不断。阿爹曾说过有一种不费吹灰之力的争斗便是捧杀,将人碰到最高处,自然会引来嫉妒与仇恨,到时候无需自己动手,便有人前仆后继想拉下高处的人。”

若不是崔元问起,崔锦定不会主动说。

这样的手段和心机,若是被人知晓了,肯定会落得个狠毒的骂名。她希望自己在阿爹心中永远是那个勇敢善良的姑娘。

说完这番话,崔锦心中忐忑万分,手不停地揪着袖口。

而此时,崔元却是哈哈大笑。

他道:“好!阿锦年不到二八,便有这样的手段。为父甚是欣慰。”仿佛看透了崔锦心中所想,崔元拍拍崔锦的肩,说道:“以后你若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你永远都是阿爹心中的阿锦。”

这句话一出,崔锦不由热泪盈眶。

她做些这事情的时候,总担心家人会不理解自己。然,此刻阿爹却告诉自己,他永远理解她,且还会支持她。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家人的支持?

崔锦顿觉能够成为阿爹的女儿,远比成为公主贵女要幸运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裸奔好痛苦(┳_┳)
这章继续当一颗安安静静的蛋…

第十九章

午后的街道慢慢变得热闹起来,昨天赵知府被贵人训斥了一顿,今日樊城里的人也渐渐变多了。

昨日崔锦在孙家装神弄鬼了一番,整个樊城的人都听说了。

知道是孙家三郎杀害了孙家大郎后,所有人都唏嘘不已。今日一大早,官府便捉拿了孙家三郎。孙母没有任何表情,就那般冷冷地看着孙家三郎被带走。

当然被议论的人除了孙家大郎之外,自然少不了被附身的崔锦。人们对于鬼神深信不疑,对崔锦的说辞自不会怀疑,今早还有人悄悄地蹲守在崔家附近,想瞧一瞧崔锦。

不过他们都守了个空。

经过昨日那么多的事情,崔锦决定这几日先在家中避避风头,等风头过去再算。吃过午饭后,崔锦遣了元叟去东街打探消息。

小半个时辰后,元叟回来了。

“大姑娘,阿宇仍旧不在。”

崔锦沉吟道:“行,我知道了。”

阿欣好奇地问:“大姑娘,阿宇去哪儿了?老爷都回来了,阿宇会不会被人捉走了?”崔锦蹙着眉头,没有回答阿欣的话。

她踱步回房,在西厢房里画了一整个下午的画。

到了傍晚时分,元叟忽然过来通报,只听他道:“大姑娘,阿宇来了,老奴让他像往常那样在后门等着。”

崔锦不由一愣。

但是她很快便回过神,她敛眉吩咐道:“阿欣,你去跟阿娘说一声,说我迟些再用饭。莫要说我去见阿宇了。”

阿欣这段时日已经摸清自家大姑娘的行事风格,她吐吐舌头,俏皮地说道:“知道啦,奴婢会告诉夫人大姑娘专心作画,等画完再用饭。”

崔锦点点头。

说着,她和元叟悄悄地离开西厢房,趁庭院里没有人迅速走向后门。

她打开后门,果真见到了阿宇。

阿宇衣衫凌乱,眼眶是青黑色的,他满脸的惶恐与不安。他搓着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姑娘,前几日我被人抓走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抓我的人穿着黑色的衣裳,且蒙着面,我只看到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那黑衣人关了我几天,期间还问了我有关洺山古玉的事情,问是谁让我把消息传出的。当时黑衣人的表情太可怕了,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还握着弯刀,刀柄上还有镶嵌了一颗红宝石!仿佛我不说话就要割断我的喉咙!”

崔锦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霍地,阿宇跪了下来,他痛哭流涕地道:“大姑娘,是阿宇对不住你。黑衣人严刑逼供,我虽什么都没有说,但黑衣人狡猾之极,套出了我的供词。阿宇对不住大姑娘,甘愿受罚。大姑娘,您惩罚阿宇吧。”

阿宇使劲地磕头。

他磕的力度不小,地上很快便沁出了鲜血。

此时,崔锦开口了。

“此事错不在你,你起来吧。”

阿宇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从地上爬起。他低垂着眼睛,面上满是愧疚之色。崔锦打量着他,又说道:“你可知捉你的是什么人?”

阿宇说:“似乎就是那一位从燕阳城来的贵人。”

崔锦道:“你回去歇息吧。”

他忐忑地抬头:“那…”

她含笑道:“我说了,此事错不在你,再说你并没有供出我,我不怪你。何况此事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你无需自责,回去养伤吧。以后若有差事,我自会唤元叟寻你。”

阿宇松了口气。

“多谢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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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宇离去后,元叟关了后门。

他转身一看,只见崔锦眉头轻拧,不知在想些什么。老爷已经放了话,无论大姑娘要做什么都要依照她所说的去做。此话即是表明,以后这个家便是由大姑娘做主了。

元叟退到一边,也不出声。

半晌,崔锦松开轻拧的眉头,低声吩咐道:“阿叟,你这几日悄悄地跟着阿宇,他做什么,见什么人,吃什么都要盯着。”

元叟应了一声。

崔锦又叮嘱道:“切莫让阿宇发现。”

元叟好奇地问:“大姑娘是在怀疑阿宇?”

崔锦信得过元叟,是以也不曾隐瞒,她说道:“试问阿叟,倘若你被严刑拷打,在你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的前提之下,你可会去注意刑具上有何纹案?又可会去注意行刑之人的神态?”

元叟恍然大悟。

崔锦微笑道:“阿宇错在说得太多了,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不能让我信任他。”

元叟拍胸口道:“老奴明白了,阿宇竟敢背叛大姑娘,老奴一定会好好跟着他,收集证据!定不会辜负大姑娘的信任。”

两日后,元叟禀报道:“回禀大姑娘,阿宇第一日留在家中,正午时分去了一趟食肆,买了一只烧鸡。今天的正午时分,他也一样买了一只烧鸡,路过酒肆时还买了一壶花雕,期间并没有见任何人。”

崔锦颔首。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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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

燕阳城的贵人来了之后,便住在赵府新辟的院落中。至今知道燕阳城来的贵人是当今巫子的人屈指可数,甚至连赵知府也是连蒙带猜的,如今还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测。

贵人来了之后,也不曾露面。

他费尽心思办的洗尘宴,贵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取消了。赵庆压根儿摸不准贵人的目的,原想着赵平入了贵人的眼,可以好好巴结巴结,如今倒是好了,一转眼把贵人给得罪了,还令贵人发出这样的狠话。

赵庆思来想去遣人去问了明州太守。

明州太守只有一句回话。

贵人乃贵中之贵,好生侍候着。

得到这样的回话,赵庆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好愈发谨慎地招待贵人。然而,连着几日,贵人都不曾离开院落,只能时不时听到有琴音传出。

赵庆心里苦兮兮的。

夫人郭氏提议道:“夫主不如从另外一方面打听,看看燕阳城中有哪一位贵人嗜琴。”赵庆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连忙派人去打探。

探子回来禀报:“燕阳城中人人嗜琴。”

赵庆心里的苦水顿时又多了几片黄连。他一拍脑袋,瞧他这脑子,燕阳城中好风雅,无论男女皆是人手一把琴,时常以琴会友,每隔数月还有琴会。

赵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决定在这尊大佛离开樊城前夹起尾巴当孙子。

而在赵庆苦恼得头发都快掉光的时候,谢家五郎正坐在穿山游廊中,怀中抱着五弦琴,迎风弹奏。穿山游廊外站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小童和随从,他们皆低垂着眼,呼吸也刻意放轻。

谢恒全神贯注地弹奏。

风拂起他的墨发和素白的锦衣,琴音空灵而悦耳,微微仰着的头似有虔诚的神色,仿佛只要一瞬间便能羽化登仙。

一曲毕,谢恒放下五弦琴。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拂来的风,明明冷冻刺骨,可他却像是丝毫不曾察觉。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睁开了眼,喊道:“阿墨。”

一随从出列,刻意放重脚步走到谢恒身后。

“郎主,阿墨在。”

谢恒问:“今日是晴天还是阴天?”

“郎主,今天是阴天,空中有乌云,今天夜里怕是会有一场小雨。”阿墨环望周围,又说道:“前面有两株梅树,梅花开了,是白梅。前阵子下的雪假山上还遗留了一小半,覆在山顶,像是雪山一样…”

阿墨早已习惯每日向郎主描述周遭的景致。

待他说完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过。

谢恒不曾出声,他又闭上眼,仿佛在感受着阿墨口中所说的景致。

阿墨似是想到什么,眨眨眼,又笑嘻嘻地说道:“郎主,崔家姑娘这几日派人跟着那个少年郎呢,估摸着已经发现少年郎背叛她了。”

阿墨又说道:“不知崔家姑娘会怎么做?”

他仔细打量谢恒的脸色,又道:“郎主,我们还要派人跟着崔姑娘吗?”

谢五郎依旧阖着眼。

阿墨哪会不明白郎主的意思,嘿嘿一笑:“好嘞。”

郎主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年已二十五身边却不曾有过女子,面对皇帝派来的绝色美人也是坐怀不乱,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拒之千里。以至于后来皇帝不送美人了,而是送了美男前来。

然,郎主依旧弃之如敝屐。

有时候他觉得他家郎主恐怕这一生都要献给鬼神了,日子过得比和尚还要清淡。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这一更~~

今天思路顺了,握拳!努力存稿!明天会恢复正常更新哒!!

谢谢wenzi的地雷~\(≧▽≦)/~

第二十章

直到第五日,崔锦方让元叟停止跟着阿宇。元叟跟了阿宇数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摸不着头脑,只好问:“大姑娘,真的不用跟着了吗?”

崔锦颔首道:“不必跟着了,这几日劳累阿叟了。”

元叟连忙摆手道:“大姑娘莫要折煞老奴,此乃老奴分内之事。”

崔锦笑了笑。

元叟离开后,崔锦回了厢房。她也是这几日才意识到一事,阿宇之所以不能替她保守秘密,乃因他不是她的人,他们仅仅是雇佣的关系。一个雇主没有了,他还可以寻第二个雇主。

阿宇与元叟是不一样的。

元叟是家仆,是签了卖身契的。

此时,厢房外有人敲了敲门,“阿妹,是我。”

崔锦回过神,蹙着的眉头松缓开来,她换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施施然走前,推开房门。

“大兄。”她乖巧地喊道,侧过身子,又说:“大兄,屋外冷,赶快进来吧。”

崔湛却也不动,仍是负手站在门口处。

崔锦不由一愣,讶然问道:“大兄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要不我让元叟去唤巫医来?”一连说了几句话,崔湛仍是不吭声。

被冻得通白的脸此时此刻却慢慢地爬上一丝窘迫的红晕。

崔锦正想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蓦然间怀中添了一样物什。她低头一望,竟是一套衣裳。鹅黄的颜色,绣有梅花的罗裙。

她呆了下。

“阿妹,此乃为兄在成衣铺子里买的,用的是我自己赚的金。”

崔锦下意识地便问:“大兄如何赚来的金?”

崔湛有些恼,他道:“就许你赚金,不许为兄赚?你能养家,为兄亦能。我教人识字。”虽然挣得不多,都是些小钱,但积少成多。

崔锦有几分讶异。

以往大兄觉得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挣金什么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等以后当大官了,自然有数不尽的钱财滚滚来。

她不由弯眉笑道:“大兄赠阿锦衣裳,阿锦心中欢喜。”她又重复道:“真的很欢喜呢。”

崔湛瞅着她,却问:“比谢五郎送的还要欢喜?”

她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大兄忽然扯到谢家五郎了。

崔湛语重心长地道:“谢五郎乃当今巫子,一出生便是高人一等,身边美人如云,侍婢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赠人衣裳也是件极其寻常的事情。”

崔锦总算听明白了,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大兄,莫非你以为阿锦会因为一件衣裳便倾心于谢五郎么?”

崔湛轻咳一声。

崔锦拉着崔湛的手臂,撒娇道:“大兄大兄,你的阿妹才不会是那般肤浅的人!”崔湛瞥她一眼,问:“谢五郎生得如何?”

“阿锦有自知之明,大兄尽管放心。”

瞧她说得信誓旦旦的,模样也是再真诚不过,崔湛说道:“最好如此。”唉,当人兄长不容易呀,生怕外面又来个赵三郎,用一张俊脸蛋勾一勾,阿妹的三魂七魄就连渣滓都不剩了。

谢五郎赠的那一套衣裳,崔锦打从那一夜有也没有再穿过。反倒是阿欣垂涎得很,总盼着自家大姑娘哪天再穿一穿,配上妍妍花容,那当真是贵气极了。

只不过阿欣盼了几日,都没有盼到,反而是得了吩咐,要将衣裳收到包袱里。

“大姑娘这是要送人么?”

崔锦道:“不是送,是还。”顿了下,崔锦又交予阿欣一金,她吩咐道:“去买最好的纸,顺便将阿宇唤来。”待阿欣离去后,崔锦换上了崔湛所买的鹅黄衫子和罗裙。

她揽镜一照,衫子买得有些小了。

家里不缺钱后,每隔几天便能吃上一顿肉,她的身子也长得快,尤其胸前的柔软之处,这几个月来似乎大了不少。如今包裹在鹅黄衫子之下,微微有些紧。

不过也不打紧,外面还要加披风。

待阿欣买回纸后,崔锦提笔蘸了墨,写下一行话。笔墨一干,阿宇也来了。崔锦没有见阿宇,而是让阿欣将帖子递给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