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一往之中,有人提到了崔锦。
王四郎皱眉道:“万万不可能,巫师家族收弟子又岂是儿戏?我在燕阳城待了这么久,怎么不知我何时添了个师妹?是谣传罢了。”
此话一出,众人想起这几日谢家五郎对崔锦的态度,登时就明白了。
崔锦乃巫族之人不过是谎言而已!
兴许正因为得罪了巫族之人,所以身为巫子的谢五郎方会如此彻底地抛弃了崔锦!
这般言语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的,整个洛丰城皆知。以往每一日都有人往崔府给崔锦送拜帖,登门拜访的人亦是络绎不绝,大街小巷里提起崔锦都是羡慕的语气。
可是如今仅仅是数日的时间,却完全变了个样。
众人提起崔锦时都是轻蔑的语气,往常羡慕妒忌的话语也变成了幸灾乐祸。崔府也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以往送拜帖的人此时对崔锦皆是避之不及,仿若崔锦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连崔锦在闹市里买的屋宅还被人投掷了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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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
崔沁这几日很是高兴,连走路的时候都是轻飘飘的。之前一直听别人说崔氏如何如何,那种羡慕的目光她每次一看心里便不高兴。
凭什么崔锦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贵人的青睐?甚至后来连阿爹也要让他们一家,将风水最好的院子给了他们!里头有个别致的凉亭,她以前眼馋许久了,在阿爹面前撒娇了不少次,也缠了阿娘许久,可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那个院子虽然偏僻了些,但当初请了懂风水的大师来看,说此处是风水最佳的院子。
最开始的时候祖父住了小半月,可惜后来就病了。再请大师来看,大师说祖父镇不住这个院子。于是乎,院子便空了下来,里头的装潢与摆设都是极为雅致的。
后来大房掌管崔府的大权后,这个院子本来是该由他们大房住的,可是后来阿爹住惯了原先的院子,也不想费事,院子便又空了下来。
她原想着再过一阵子便再向阿爹撒娇,她看得出来阿爹的神色中已有几分松动了,只要她再接再厉阿爹肯定会应允的。
可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最后院子会给了崔锦一家!
她当时都快气得脑袋冒烟了,若非当时崔锦风头正盛,她定会让她不痛快。现在好了,她被贵人抛弃了,再也不是那个人人都想巴结的崔氏女了。
没有贵人当靠山,现在的她便什么都不是!
崔沁大步往梧桐苑走去。
红柳跟在崔沁身后,心中有几分忐忑,她犹豫地道:“三姑娘,这样不好吧。老爷不是说了不管九爷一家如何,我们都不能随意过去打扰么?若是老爷知道了,定不会责骂三姑娘的。”
崔沁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也不知崔锦给阿爹灌了什么迷药,竟让阿爹对她服服帖帖的。阿娘心中也不爽得很呢,我现在去教训教训下她,阿娘心中也能高兴高兴。再说了,现在崔氏已经失势了,贵人也抛弃她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红柳说:“那…那欧阳家那边?”
崔沁又哼了声。
“欧阳家向来与谢家不合,崔锦一与谢家好上了,欧阳家可曾派人过来问候过她么?前几天的茶话会也没邀请她呢。这已经在表明立场了,崔锦的靠山已经没有了。”
可以让她随意欺负了!
崔沁的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再说了,我与她也算是堂姐妹一场。如今她不好过,身为堂妹的我不也该去安慰安慰么?”顿了下,她瞪了红柳一眼。
“不许再啰嗦!”
红柳哆嗦了下,只好作罢。
到了梧桐苑后,崔沁对守着院门的小厮道:“我来探望锦堂姐,还不开门让我进去?”
小厮说道:“大姑娘身子不适,吩咐了小人这几日不见任何人,还请姑娘回去吧。”
崔沁一听,恼了。
“什么叫不见任何人?我是任何人吗?我可是府里正经八百的姑娘,来探望自己的堂姐还要经过你一个下人的允许?当真是笑话!”
小厮还是不为所动。
崔沁更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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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在厢房里作画。
她画了一幅又一幅,这几天对外说是养病,实际上她精神好着呢。不过就是没日没夜地作画,这几日下来,她所作的画是根手指头已经数不清了。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大姑娘,是我。”
崔锦搁下画笔,揉了揉眉心,道:“进来吧。”
阿欣应了声,推门而入。她仔细地看了看崔锦的神色,见自家姑娘不像前几天那般憔悴后,方松了口气。天晓得她有多害怕大姑娘熬不下去了。
燕阳城的那一位贵人当真任性得很,那般反复无常,说抛弃就抛弃,如今还让大姑娘沦落到如此地步。幸好大姑娘心性好,若是换了寻常姑娘怕早已一条白绫吊在黄粱上了。
阿欣这几日不敢提起任何与燕阳城有关的字眼,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今天大姑娘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眉头也不是紧皱着的,松缓了不少。阿欣搁下茶盅和茶杯,又斟满一杯清茶。
“大姑娘这几日没怎么进食,奴婢做了些清爽可口的糕点。大姑娘若是饿了,可以尝一尝。”
崔锦笑道:“好。”
说着,她在铜盆里洗净了手,拈起一块糕点。
似是想起什么,她忽然说道:“与五郎一起久了,倒是染上他的习惯了。以往在樊城时哪有这么讲究。”
阿欣心中大叫不好,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崔锦。
崔锦无奈地笑了下,又道:“不过这个习惯也不错,是该洗净手了才吃东西。”说罢,她咬了一口糕点,三下五除二的便吃完了一盘糕点。
阿欣哪里会不知自家姑娘是化悲愤为食量,登时心酸不已,又默默地在心底咒骂了谢五郎几句。
崔锦喝光了一杯清茶,搁下茶杯时,眉眼忽然动了下。
她道:“是谁在外头吵闹?”
阿欣愣了下,回过神后连忙道:“是三姑娘,说是要来探望大姑娘,但是小厮将她拦在外头了。”她又说道:“三姑娘肯定不安好心,眼下见大姑娘失势了,定想来取笑大姑娘的。”
崔锦却是笑了声。
“让她进来。”
阿欣又愣了下。
崔锦又说道:“这几日心里不爽利,正缺了个人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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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沁闹了半天终于进来了,心中简直是又恼又气。她疾步走进,没走几步,便见到崔锦在她最爱的凉亭里悠哉游哉地喝着茶,看起来颇是惬意,一点也不憔悴一点也不落魄,完全不像是一个失势的人该有的表情。
今日的崔锦穿了件樱红的襦裙,淡黄的衫子,尽管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可依旧像是鲜花一样娇美。
她登时就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凉亭数十步之外,怔怔地看着崔锦。
直到崔锦轻飘飘地看来,她才猛地回神。
“你…”
崔锦轻笑一声:“怎么?堂妹见到我如此好,心里不高兴了?”
“我…”
崔锦又道:“堂妹心里定是在想贵人不待见我了,也不宠着我了,洛丰城里都在看我的笑话,所以今日堂妹无论如何都想来插一脚是吧?只不过我精神如此好,倒是让堂妹失望了。”
她慢声道:“真是可惜呀。”
被戳破心思的崔沁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连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崔锦又道:“莫说我这个堂姐没有指点你,下回堂妹想来取笑我,不妨先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阿爹尚不敢对我如何,你崔沁又算得什么。我即便是失势了,也轮不得你对我指手画脚。”
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似是想起什么,又低笑出声。
“说起来,我倒是忘记告诉堂妹你了。前些时日欧阳小郎还曾与我说过话呢。欧阳小郎生得丰神俊朗的,委实是一方人物。”
此话崔锦说得极慢,尤其是末尾那一句,她将音调拉得极长,带有一种意味深长。
崔沁立即瞪大了双眼。
“你…”
崔锦笑起来:“我怎么?堂妹今日过来不是说你就是说我的,到底想说什么?”
“我…”
崔锦打断了她的话:“堂妹信不信我能让欧阳小郎厌恶于你?”
崔沁的脸色登时变白。
她是信的!
尽管崔锦说得漫不经心,可她偏偏就是信了。她这个堂姐很是古怪,就如同她是为鬼神所庇佑一样,有时候她说的话尽管语言很是苍白,可她下意识地便会相信。
崔沁咬住下唇。
崔锦露出微笑。两人对望了一眼,崔沁受不住了,捂住了脸颊,转身便跑出了梧桐苑。红柳见状,连忙跟着跑出去。
阿欣说道:“大姑娘好生厉害,竟将三姑娘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大姑娘大姑娘,方才说欧阳小郎的话,是真的?”阿欣仔细地想了想,燕阳城的那一位贵人是指不上了,这放眼洛丰城,当属欧阳小郎最佳。况且大姑娘也说过了,她要嫁的人一定要嫁最好的。没了谢家五郎,有欧阳小郎也是不错的。
阿欣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响。
崔锦的嘴角微抖。
她正想说些什么,冷不丁的背后传来崔湛的声音。
“欧阳小郎?嗯?”
崔锦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阿欣胡说的,大兄莫要相信她。”她给阿欣使了个眼神儿,又说道:“方才只是跟沁堂妹戏言,戏言而已。”
岂料崔湛却说:“我见过欧阳小郎。”
崔锦愣了下。
他又道:“你跟我到屋里去,阿欣你不用跟着。”崔湛的表情颇为凝重。阿欣赶忙应声,微微侧过身子,让崔锦跟着崔湛离开凉亭。
到了屋里后,崔锦仔细地打量着崔湛,同时的心中也在琢磨方才的那一句话。
门一关,崔湛转过身来。
他直勾勾地看着崔锦。
崔锦无意识地便弯眉一笑,撒娇地道:“大兄何时见过欧阳小郎了?”
崔湛道:“无意中见到的,人的确不错,生得也好看。”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瞥了崔锦一眼,眼中有深意。崔锦岂会不知大兄又在不满她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一事,她重重地咳了咳,说道:“大兄,我也只见过欧阳小郎一次,方才当真只是戏言。大兄不必放在心上。”
崔湛说:“你可以放在心上。”
崔锦这一回彻底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大兄会主动跟他提起哪个男子,以往她看上的人,无论哪一个大兄都嗤之以鼻,尤其是赵三郎,还险些在兄妹俩之间造成了隔阂。
如今大兄竟然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欧阳小郎真真是头一个呀。
“我…”崔锦忽然被自己呛了下,她连着咳了好几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崔湛拍拍她的后背,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片刻后,她才好了许多。
崔湛一本正经地道:“阿妹,你可以认真地考虑考虑。”
崔锦又被呛到了。
半晌,她才说道:“大兄,莫非你是在担心我与谢五郎?”
听到“谢五郎”三字,崔湛登时皱起眉头,甚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他说道:“谢家五郎生得太过好看,不好。”有一句话,崔湛没有说出来。谢五郎太过反复无常,家世太高,与阿妹不适合。且…他实在担心阿妹与谢五郎最后会弄假成真。
他这个阿妹,他自己心里有数,见到长得好看的,便容易动心。一旦真的动心了,便是飞蛾扑火之势,拦也拦不住。若对象是谢五郎那样的人,怕是最后连命都没了!
崔锦叹了声。
她道:“大兄可曾记得阿锦与你说过的话?”
崔湛看着她。
她继续说道:“阿锦曾说,不会喜欢谢五郎。谢五郎那样的人,阿锦配不起,也不想配得起。之前是阿锦失策了,惹上了这样一个麻烦的人,这一回阿锦定会掌握好,虽然过程苦了些,但是终归还是能好起来的。”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大兄,一本正经地道:“谢五郎的确生得好看,只是于阿锦而言,他却只是一尊神,遥不可及的神,避之不及的瘟神。”
崔湛从未听过自家阿妹说如此重的话。
她竟用了“瘟”之一字,可见她心底是极其不待见谢五郎了。
他又道:“当真不考虑欧阳小郎?”
崔锦捂嘴笑道:“阿锦还不曾及笄呢,大兄与其担心我的婚事,还不如先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阿娘平日里虽然不说,但也是着急的。”
崔湛见她有心情调侃自己了,也彻底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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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回了厢房。
她收拾好画案后,将阿宇唤了进来。她含笑道:“阿宇,你即刻前往明州。记得要乔装打扮,然后四处传出消息。”
她勾勾手。
阿宇附耳过来。
阿宇听罢,震惊地道:“这…这…大姑娘是要跟谢家作对了?”
崔锦微笑道:“我不过是小户之女,岂敢与谢家作对?谢家短短数十年依靠巫族挤进五大高门望族之中,升得太快,树敌定然不少。这消息一传开,谢家自会往他们的对敌身上想,定不会猜到我头上来。何况这不过是假的消息,只要谢五郎信了便成。”
到时候他自然无暇顾及于她。
而且这段时日以来,在洛丰城里,谢五郎目的已打,想来也不会再惦记着她了。只要他一离开,估摸着也不会念想着她了。
她崔氏也不过是个无趣的姑娘罢了。
不过她还是得多谢谢五郎,这段时日在他身边,她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被占了不少便宜,但是她觉得也值得了。
最起码她的心境不一样了,眼界也开阔了。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以前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世界。
阿宇领命后,崔锦又唤来阿欣。
她道:“替我画一个无神的妆容,头发也不必梳得太好,可以适当地乱一些。”
阿欣诧异地道:“大姑娘是要出门吗?”
崔锦道:“差不多该出去转一圈了,我过得太好,五郎心里不如意,便让他如意如意。”待瘟神一走,她便自由了。
他将她捧到顶端再重重摔下,她一样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爬起来。
只要谢五郎不来干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准时的存稿君隐退后,不准时的作者菌上线中…这章很粗有木有!哼哼哼,谢五郎你真的在作死呀,跟女主玩虚情假意,现在好了,本来你这么有优势!长得最好看就是你了!现在彻底被女主讨厌了呢。
谢五郎:尔康手,大舅子救我。
崔湛:欧阳妹婿,快过来。
闵恭:不是说好了,我是男配吗!!
第五十三章
谢家别院。
阿墨发现自己越来越揣摩不透自家的郎主了。他定定地瞅着谢五郎,仔细地打量着他面上的神色,可惜看了半晌,也不知此刻郎主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好作罢,垂下头来,安安静静地等着郎主的吩咐。
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垂手而坐的谢五郎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地抬手,落在了五弦琴上,可是他仅仅是轻轻地碰触,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仿佛在回忆些什么似的。
片刻后,他道:“你再说一遍。”
阿墨微怔,随即回神,利落地将之前所禀报的话语再次重复。
“…崔氏前日在茶肆中受人冷落,还被人耻笑。之前与崔氏所交好的人如今亦对她避之不及。据底下的人回报,崔氏面色不佳,看起来很是憔悴,上马车时险些踏空摔落。听闻崔氏夜里难寐,独自一人在湖边呆坐了半宿,被发现时,崔氏鞋袜尽湿。崔氏身边的侍婢吓得脸色发青,自此半步也不敢离开崔氏。”
顿了下,阿墨又道:“没了郎主的宠爱,崔氏怕是想寻死了。”
他以前倒是高看了崔氏,到底还是跟寻常女子一样,沾上情爱两字,便要寻死寻活的。不过经历了这样的变数,被人从云端重重摔下,从万千宠爱到受尽冷眼,这样的落差也委实难以接受。
似是想起什么,阿墨在心中又重重地哼了声。
崔氏也是活该的。
敢那般戏弄郎主,活该受这样的罪!简直是胆大包天,也不看看他们郎主是何人,岂能胡来?
阿墨望向谢五郎。
郎主神情依旧难测。过了会,他又道:“再说一遍。”
阿墨愣住了,呆了一会。
谢五郎不悦地道:“阿墨,没听到我说什么?”
阿墨连忙回神,又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话音落后,谢五郎的表情有几分古怪。阿墨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时,谢五郎又道:“再说一遍。”
阿墨从善如流。
这一回他边说边仔细打量谢五郎的神色。
郎主神色除了古怪之外,还添了一丝…心疼?阿墨使劲地擦了擦眼,总觉得方才是自己的错觉!郎主怎么可能会对崔氏心疼!定是错觉!错觉!
在阿墨重复完第六遍的时候,有小童无声走进,低声在阿墨耳边说了几句。
阿墨在心中松了口气,禀报道:“郎主,王四郎来了。”
谢五郎的眉头蹙起。
就在此时,空旷的屋里响起嗒嗒嗒的声音。木屐踩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阿墨扭头一望,正是穿着宽袍大袖的王四郎。
“数月未见,五郎怎么一听我的名字便紧蹙眉头?我王四郎可对鬼神起誓,绝无顺走五郎家中的好茶。”
阿墨默默地退下,顺带关上了屋门。
王四郎见谢五郎依旧眉头紧锁,不由大笑。
“五郎呀五郎,你眉头皱成这般,莫非是与情之一字有关?且让我掐指一算,”王四郎当真伸出手指,似模似样地动了动,而后一本正经地道:“果真与情之一字有关,是那一位崔氏女吧。五郎好生无情,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被你糟蹋如此,以后怕是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了。”
似是想起什么,他又道:“倘若被燕阳城的崔氏本家晓得这事,那一位善妒的怕是也饶不过她。”
谢五郎淡淡地道:“师弟怎么来洛丰了?”
王四郎一听谢五郎以同门相称,便知他心中不悦,索性也不提了。
“师兄出来已久,大师父不放心,遂让我出来师兄可有不务正业…”顿了下,王四郎的表情变得严肃,他认真地看着谢五郎,问道:“师兄出来已有数月,可曾寻回来了?”
“不曾,许是机缘未到。”
王四郎顿觉可惜,不由轻叹。
他虽称谢五郎一声师兄,也为巫族之人,但是也仅仅是因为有天赋而已,加上他是王氏之子,才勉强入了巫族的门。
而师兄为巫子,乃名副其实。
师兄自小便目不能视物,实际上却是开了天眼,自小便能窥测天意。只是不知为何随着年纪的增长,天眼渐合,在一年前,天眼全合,师兄彻底丧失了上天赐予他的神技。
而知晓此事之人,只有三人,一是巫族族长,二是他,三是五郎本人。
所幸师兄聪慧,至今还不曾有人发现此事,连皇室中人也不晓得。倘若此事一旦揭露,定会在燕阳城掀起轩然大波。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兴许机缘一到,天眼又会再次睁开。
王四郎安慰道:“师兄也莫急,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再不济,天大地大定能寻一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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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今夜无月,只得点点星光。崔府里的巡夜人提着灯笼走过崔府的每一个角落,经过秋光湖时,巡夜的侍卫冷不丁地瞥到一抹素白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但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搓了搓胸口,低声道:“九爷家的姑娘每天半夜都待在湖边,每次都要被她吓一跳。”
另一侍卫说道:“老爷吩咐了,九爷家的事情不必多理,当没看到便是。”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很快便离开了秋光湖。
而此时的崔锦并不知两个巡夜人的对话,她正坐在湖边,眼睛半眯,似是在沉思,又是似是在打瞌睡。反倒是她身后的阿欣不停地点着头,眼皮子都快要撑不住了。
一阵夜风吹来,阿欣打了个寒颤,睡意也消失了。
她搓了搓双臂,再瞅瞅周遭漆黑的夜色,以及婆娑的树影,心中不由一阵害怕,挪动了下臀部,稍微靠近了崔锦,小声地说道:“大姑娘,已经两更了,要不要回去了?”
这段时日以来,大姑娘天天夜里都在湖边坐着。
起初她没跟着,发现的时候险些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大姑娘想不开呢,吓得她都不敢离开大姑娘了。可是接连数日下来,她发现大姑娘压根儿就不是想不开。
她知道大姑娘肯定是别有用意的,只好继续寸步不离地跟着。
崔锦睁开了眼。
她的声音里毫无睡意,“再坐一会。”
阿欣问:“大姑娘明天还要继续么?”再过一段时日,都要入秋了。夜里在湖边这么坐着,迟早都要得病的。
崔锦说:“再坐几天便好了。”
算起来,阿宇也差不多该从明州回来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崔锦终于从湖边站了起来。她松动了下筋骨,方与阿欣缓缓地踱步回梧桐苑。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巡夜的人,崔锦幽幽地看了他们一眼,重重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