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仕信道:“不是他亲自经手,别人抓不住他的小辫子。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敛他的财,我找我的才,互不相干。”
“哎,少东家你心里就只有核雕。依我看,这回斗核大会有洛原这样的附骨之疽,哪会有什么好人才?少东家抱这么大的希望,怕是最后要失望而归了。”
“此言差矣。”他微微一笑,把玩着玉佩下的核雕。
江满望去,“咦”了声,只道:“少东家,你又换核雕了,让我瞧瞧…”上官仕信的五指合拢,江满讪讪地道:“是是是,我不看便是,你的核雕我又不是没看过,今个儿还宝贝起来了。”
上官仕信打发他。
“我有些渴了,找家茶肆坐坐。”
江满应声。
待江满下了马车,上官仕信方展开五指,里头正是一个荷塘月色核雕。先前看的时候他只觉刀功深厚,后来看久了,真真是爱不释手,每一刀都如此细腻,不偏不倚的,将荷塘月色的醉人恰恰好地勾勒出来。
那个丫头也不过双十的年纪,能有这番功夫,着实叫人惊叹。
江满很快回来,道:“少东家,斗核大会将近,绥州的核雕技者都涌入恭城,茶肆找不着个空位,不若去前边的天陵客栈吧?客栈一楼也有茶喝。”
上官仕信道:“走吧。”
一主一仆到天陵客栈后,上官仕信刚唤小二上了一壶茶,茶还没倒进茶杯里,小二又匆匆过来,说道:“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要清场了。”
江满一听,眉头扬起:“清什么场!”
要知道在绥州里,连李太守见到他们上官家的马车都要让开的。他们上官家可是得了当今圣上的允许,莫说李太守,连见到皇帝都不用跪拜的!
往常只有他们清场的份,哪有被清走的理?
小二也着急,道:“客官,您还是赶紧离开吧。今日是我们招呼不周,明日你再来,茶水全免。”
江满道:“你先说,是哪位要清场?不说清楚,免我一辈子茶水都不走。”
小二只好道:“是永平的那位穆阳候。”
听到这个名字,江满一愣,随即想起这位侯爷的恶劣事迹,饮血鞭可是赫赫有名的。此时,上官仕信开了口:“江满,你莫要难为他。”他温和地对小二道:“你也不必着急,永平的贵人排场大,清场也要时间,待我喝完半杯茶便离开。”
小二顿觉春风细雨扑面而来,再见眼前的郎君衣袍华贵,连忙道:“多谢郎君体谅。”
江满嘀咕:“少东家,即便是穆阳候来了,我们也用不着避他。我们上官家陪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时,沈家还不知在哪个破落户里呢。”
一个弹指落在江满额头上,上官仕信微沉着脸。
“不得胡说。”
江满也知自己说错话了,敛了神色,道:“小人知错。”
上官仕信与江满离开时,天陵客栈已经空无一人。
两人踏出门后,没走几步,穆阳候的马车便到了。果真如上官仕信所言,排场大得很,玄甲卫开道,奢华宽大的马车缓缓而来。
上官仕信不欲多留,转身避开时,却有一位白面郎君前来。
“上官家的郎君有礼了,我奉侯爷之命,请少东家上楼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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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袅袅,小童跪坐在屏风前烹茶。
上官仕信一进雅间便见到慵懒而坐的穆阳候,手中把玩着一个核雕,因隔得远,并看不太清楚是什么核雕。他略微施了一礼,道:“不知侯爷驾临,是仕信失礼了。”
“少东家客气了。五年前少东家离开永平离得仓促,本侯也不曾来得及招待。今日再见少东家,正好补偿。”
上官仕信不喜爱与朝廷打交道,但对沈长堂手里的核雕却十分感兴趣。他说了几句场面话,方抬起这个话头,道:“仕信不知侯爷也玩核雕。”
“哦?少东家感兴趣?”把玩的动作微顿,沈长堂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上官仕信玉佩下的核雕,声音同样是漫不经心的:“险些忘了,少东家出身自核雕世家,自该感兴趣。本侯的核雕乃偶然得之,比不上少东家的手艺。”
上官仕信道:“侯爷过奖了,我瞧侯爷手中的核雕趣意盎然,”他不着痕迹地探身,沈长堂招招手,小童捧了核雕送到上官仕信身前,他一瞅,赞叹道:“寥寥几笔便将小猴儿的神态勾勒出来,活灵活现的,这刀功倒有些像…”
“哦?像什么?”
上官仕信本想说阿殷的名字,但再仔细一瞧,也只有小猴儿眼睛的刀功像是阿殷的,其余倒是不像,虽称不上败笔,但配上这一双活灵活现的猴眼,着实浪费了。
他道:“只是一时看错了。”
小童将核雕捧回,沈长堂不再把玩,道:“少东家玉佩下的核雕有几分闲情逸致。”
上官仕信道:“此乃荷塘月色核雕。”
他取下来,递给小童。小童又献给沈长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核雕上的两尾小鱼,不知是不是上官仕信的错觉,他总觉得穆阳候唇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冷意。
“少东家的刀功果然了得。”
上官仕信道:“此核雕乃他人所赠,并非仕信所雕。”
“他人?”
“是仕信的一位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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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终于来了。
核雕技者的盛会!
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
那一天,得到邀请帖的一众核雕技者都很是激动,大多都提前了时间到达大会场地。此回的场地是洛原千挑万选才筛选出来的,不在室内,而在恭城郊外的一片空地上。
洛原早已遣了人清空杂草乱石,并在空地周围搭上了棚子,饰以华盖。
而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百张高足桌案,和配套的木凳,桌案上各摆了一模一样的木盒子,里面都是雕核的器具。戌时刚过,场地上便已人山人海,除了参赛的核雕技者之外,还有没得到请帖来观赛的,亦有闲人来看热闹的。
斗核大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是辰时。
阿殷睡到戌时才起的,倒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殷修文叫起的。殷修文先前是不同意阿殷参加的,觉得姑娘家家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可一晓得女儿极有夺魁的可能性,他比谁都要积极。
当然,殷修文是不愿承认自己是为了夺魁后的五十两银子。
近来,殷修文觉得不太对劲。
家里仆役添了,马车也置办了,阿殷也说准备换间大屋子,日子显然改善了,可殷修文发现自己的权威不及以前了。往日里他一怒,家中女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如今他一怒,连秦氏都爱理不理的。以前他一怒,秦氏定是软声软语地哄着。现在秦氏哄没几句,他还没感受到一家之主的威严时,秦氏一个甩头,跑女儿屋里去了。他恼得不行,跟着过去,杵在门口的虎眼眼睛瞪得堪比铜牛,上臂绷得衣裳似乎快要裂开了。
他怂了,只好去二房那儿发泄,岂料二姨娘更是嚣张,说没几句便提起她的私房钱。他理亏在先,倒是不好和二姨娘吵。只好去三姨娘的温柔乡里,然而三姨娘不在屋里,一问才知道在灶房里给大姑娘做点心,等了小半个时辰,殷修文自己去灶房催促,三姨娘忙得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说是在给大姑娘熬汤。
殷修文气得髭须都要竖起来!心想女儿有了银子,可钱却没到自己手里,每次都恰恰好花到其他地方,偏偏理由还让他哑口无言。
这一回,他定要看着女儿夺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倒要看她想找什么借口!
于是戌时还未到,殷修文便已经起身,匆匆忙忙的,洗漱都不曾,直接去喊阿殷起床。可惜杵在门口的虎眼与虎拳牛高马大的,又不听他的话,他硬生生地憋到戌时才开口。
阿殷不慌不忙地盥洗。
梳妆时,殷修文瞧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蛋,让姜璇给她梳个简单的发髻,还吩咐连胭脂水粉都别抹了。殷修文自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以前盼着女儿嫁出去好挣别人的彩礼,如今女儿可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嫁了人岂不是便宜夫家了?
阿殷哪会不知殷修文的心思,抬眼平静地看着他。
殷修文冷不丁的心中虚得很,女儿能挣银子后,连气势都变了。看多几眼,小腿肚儿都想发抖。殷修文已经吩咐过了,索性转身离去。
姜璇现在完全不听殷修文的吩咐,问:“姐姐今日想如何打扮?那么多人参加斗核大会,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言下之意便是想让阿殷使劲地打扮。
阿殷被逗笑,只道:“我是去斗核的,不是找如意郎君的。我自己来便好。”最后阿殷穿了方便雕核的窄袖立领袄衣袄裙,素面朝天地坐上马车往恭城郊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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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上热闹之极。
身为主办方的洛原也提前到了,在一众奉迎声中来到了棚子里,他身旁还跟了谢县令的一家。谢少怀与新妇洛娇自是也在的。不过两人昨天夜里又吵了架,眼下两人夫唱妇随的模样,但洛娇逮着空了便给谢少怀冷眼。
入座后,有随从过来道:“禀功曹,上官家的少东家也到了。”
“上官家”三字一出,登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搁在平时里,看一眼少东家比登天还难呢。都说少东家生得貌赛潘安,却一直见不着,现在有机会了,叫众人怎能不激动。
洛原道:“本官去迎接。”
洛原起了身,其余人哪敢坐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把上官仕信恭迎了进来。
棚子里的坐席是规矩的,幸好洛原早已预留了位置。他在永平时已经听说过上官家的传说,对这位毫无官职加身的少东家不敢掉以轻心,恭恭敬敬地送上了坐席。
待上官仕信坐下后,洛原笑着道:“少东家来早了,离斗核大会开始的时间还有两盏茶的功夫。”
“无妨,来得早正好能一睹核雕技者的情况。”说话间,他的视线已经移向对面的巨大棚子里,里面熙熙攘攘的,容纳了七八十人,正是今日参赛的核雕技者。
他扫了一圈,没有见到阿殷的身影,又仔细瞧多了一次。
洛原问:“少东家可是在找熟人?”
上官仕信道:“并无。这回参赛的郎君居多,倒没见几个姑娘。”也不是没有,只是太少,放在一群男人中间,女儿红妆格外瞩目。
洛原笑道:“核雕自该是男儿的活计,姑娘在家中绣绣花便得了,即便有雕核之技,大多都不愿抛头露面。”
上官仕信道:“也有愿意坦然露面的,仕信以为雕核不分男女,能雕出好核雕的都是我们上官家亟需的人才。”
“少东家言之有理。”话是这么说,内心却不以为然。
洛娇的座位离上官仕信不远,他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断指,伤心事再次被提上心头,不由对阿殷又添了几分厌恶。一扭头,看自家夫婿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大棚子里,心下更是恼怒。
“看什么看,在找什么人?”
阿殷近来在核雕镇的威风,是人人皆知。核雕镇里有洛家的人,洛娇自然也知道。她拧了谢少怀一把,“跟一群男人斗核,她真是不知廉耻!”
谢少怀被拧得吃疼。
两夫妻倒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吵架,毕竟眼下还有大人物在,只好暗地里眼刀子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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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阿殷到了。
在人山人海的这种地方里,她穿着素色的袄衣袄裙依旧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在场核雕技者占多数,也大多听过阿殷的名字,听到周围有人说起她,都纷纷望去,一时间热闹哄哄的会场竟是安静了下来。大伙儿都在看着阿殷。
阿殷一点儿也不紧张,落落大方地走到自己该在的位置,微微垂了首,与身边的姜璇说着话。
上官仕信只觉眼前一亮,她轻轻一垂首,看起来是如此温柔,像极了她赠他的荷塘月色核雕,良辰美景,月色醉人,晚风习习,吹动荷池上的田田荷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谢少怀许久未见阿殷了,如今一见,目光便痴痴地看着她,也顾不得洛娇在一旁眼刀子要割出窟窿来了!
她恨恨地道:“狐媚蹄子!”
洛原不动声色地道:“那就是殷氏,一个半月前我给她送了邀请帖。”
上官仕信道:“有所耳闻。”
洛原见他神色不变,方放心了,又与上官仕信侃侃而谈。还剩半盏茶功夫的时候,威风凛凛的玄甲卫蓦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踏出了滚滚烟尘。待烟尘散去,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渐渐停下。
会场上的随从心惊胆战地高唱:“穆…穆阳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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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落,全场肃穆。
洛原面色微变,连上官仕信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而参赛棚子里的姜璇亦是吓得白了一张脸,捏紧了阿殷的袖子。阿殷何尝不怕,可此时却不能乱了阿璇的心,故作镇定地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莫要怕。
随后,她抬首望去。
乌云渐散,柔和的晨曦洋洋洒洒落下,集华贵于一身的穆阳候探出半个身子,麒麟织金冠折射出耀眼的微光。他踏着晨曦下车,耀眼得叫人不敢直视。
…来自永平的天之骄子。

第35章

侯爷来了,洛原,谢县令等人哪敢坐着?纷纷起身,三步当两步地走到沈长堂身前。
“下官拜见侯爷。”
登时,乌压压的跪倒了一地。
沈长堂道:“不必多礼,本侯恰好路过,顺道来看看斗核。”
众人方起了身。
玄甲卫铁甲森森,叫人不敢直视这位威仪赫赫的贵人。洛原心里忐忑万分,穆阳候说来看斗核,真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前几日他才收到恩师的飞鸽传书,让他近日小心穆阳候。思及此,洛原更是不安。
谢少怀却大为不同,他跟穆阳候的关系可比这群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强,那位贵人不仅给他送了成亲贺礼,而且之后还在山庄见了他数面。虽说摸不清这位贵人的脾气,但这回人来了他定要好好表现!不远处,他心尖上的姑娘也在呢!他若攀上侯爷这座靠山,就把洛娇休了!另娶阿殷!
洛原侧过身,硬着头皮道:“侯爷,这边请。”
此时的沈长堂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的,他皱个眉,也有一群人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尤其是现在沈长堂站着不动,让洛原的手僵在半空,明明是将近酷暑的季节,也令他背后衣衫湿了个透,冷汗直冒!
也是此时,洛原发现穆阳候微微偏了头,目光望向了棚子里的核雕技者。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道:“禀侯爷,那边都是今日参赛的核雕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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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的核雕技者众多。
阿殷很努力地让自己没有存在感,往里头缩了又缩,完全不敢抬眼。以往都是她都是与穆阳候私下里相处着的,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蓦地有点儿心虚,恨不得周围的人群成一堵高墙,彻彻底底地挡住穆阳候。
“人数倒是不少。”
穆阳候的接话,让洛原如获大赦,赶忙道:“今日参赛的核雕技者统共有一百人。”
“是么?”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洛原道:“回侯爷的话,刚好是一百人,其中有男核雕技者九十五人,女核雕技者五人。”穆阳候又没接话,洛原心中尴尬得很,只能继续道:“他们皆是核雕的好手。”
又瞧见穆阳候唇边的一丝冷意,洛原真真是慌得衣衫能拧出水来了!
“女核雕技者,倒是少见。”
洛原在官场打拼一年多,知道最关键是要揣摩上头的意思,穆阳候的话音未落,他已经高声喊道:“来人,把五位女核雕技者都请出来。”说着,又道:“日头渐大,那边正好有棚子能蔽日,侯爷,这边请。”
沈长堂略微颔首,才举步往前。
洛原在后头重重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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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堂一来,主位洛原是不敢坐了,只能站在沈长堂身后。上官仕信倒是悠悠然,与沈长堂打了声招呼,继续落座。谢县令一家可没上官家的底气,只能跟着洛原一块儿站了一堆。
五位女核雕技者站成一列。
阿殷在第五个。
洛原一看沈长堂脸色,便立马说:“还不拜见侯爷?这位乃永平的穆阳候。”
五位女核雕技者来自绥州各地,难得有拜见贵人的机会,一时间都慌了神,行礼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一点儿也不整齐。
阿殷垂着眼,随波逐流。
洛原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沈长堂,边道:“都是出自小门小户,让侯爷见笑了。”
看到阿殷这般举动,沈长堂面色不悦。
为了装作不认识他,扭扭捏捏,瑟瑟缩缩的,他可没忘记之前是谁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又是谁敢在他嘴里随意走动。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变了个人似的。
为了不扯上关系,她倒是费心思。
听到穆阳候从鼻子发出的一声冷哼,洛原背后衣衫又湿了一次,他绞尽脑汁地想打圆场,可惜这位侯爷不接话茬,一张阴沉沉的脸真叫人宁愿抹脖子都不想面对。
“叫什么名字?”
沈长堂漫不经心地问。
洛原轻咳一声,赶紧道:“侯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还不赶紧回答。”
前面四位女核雕技者依次应答,到了阿殷时,她正要开口,沈长堂又发话了:“走前来,让本侯瞧瞧。”
阿殷心中咯噔了一下,硬是没有动。
洛原连忙给阿殷使眼色。
半晌,阿殷才回过神,迈开步伐,走前了四五步,又是行了一礼:“民女殷殷拜见穆阳候。”她起身时,沈长堂忽然轻挑双眉,拉长音调道:“哦,你倒是面熟,本侯在哪里见过你?”
一直跟在沈长堂身边的言深嘴唇忍不住抖了下,自家侯爷与殷氏也是有趣,两人明明相识,在苍山下还吻得面红耳赤,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装作不认识,一个装面熟,真不知是哪门子的情趣。
阿殷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她道:“回侯爷的话,民女容貌平平,生得了一张寻常普通的脸,兴许如此,侯爷才会认错了人。”一顿,她渐渐冷静下来,又说:“民女曾闻侯爷弱冠之年驱逐蛮夷,保我大兴安平,侯爷英勇神武威风堂堂一诺千金,请侯爷再受阿殷一拜。”
她盈盈施礼,起身时又垂下了眉眼。
方才她的言下之意只有一诺千金四字,提醒这位穆阳候,他应承过她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长堂哪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又慢声道:“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甜,听你这么一说,本侯也想起来了。七八日前,你冲撞了本侯的随从,为表歉意,拿了一个荷塘月色核雕当作赔礼。”
饶是阿殷再冷静,此刻也禁不住抬起头来。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仿佛她真的在七八日前冲撞了他的随从。她没想到堂堂一位侯爷居然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偏偏她还只能认了!不然接下来也不知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话茬。
她道:“原是侯爷的随从,阿殷多有得罪,还请侯爷海涵。”
“本侯又非小鸡肚肠,这点小事自不会放在心上。”
“…多谢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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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核大会分三回合。
第一回合比速度,百人同雕,一个时辰之内,依照给出的题目,雕得多的胜出,取前二十名进入第二回合。
第二回合抽题雕核,为表公平,洛原请来绥州三位赫赫有名的核雕师,上官家亦带了三位核雕师过来,每一位核雕师手中皆有一枚桃核,可选其中一个核雕技者,最终得桃核者胜出进入第三回合。
第三回合只剩六人,由核雕师同出一题,从形神韵工上评比,每名核雕师手中有六枚桃核,而参赛的核雕技者得桃核最多者胜,是为斗核大会的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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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穆阳候这个插曲,阿殷回到参赛棚子时,受到了更多的瞩目。
方才在对面,她窘迫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得了。本来穆阳候后面遮掩的说辞没什么不妥,可偏偏上官仕信也在。她前些日子才把作为知音之礼的荷塘月色核雕送给他,现在经穆阳候一说,她就成了随便送人核雕的人了!
那份知音之礼顿时就变得无足轻重,甚至配不上他赠她的三仙戏蟾核雕。
阿殷羞得耳根子微红,刚刚看都不敢看上官仕信一眼。
“姐姐。”姜璇担忧地唤了声,似是想说些什么。
阿殷捏捏她掌心,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多口杂。”
姜璇明了。
阿殷又道:“斗核大会快要开始了,你莫要留在棚子里,你去与范好核待着。你放心,我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斗核大会。”
姜璇离开没多久,铜锣敲响,震得山间回荡,斗核大会的第一回合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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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上午,所有有邀请帖的人都去了天陵客栈,刻下自己的木牌。原先阿殷还不知木牌作何用处,现在是知道了。赛场中有一百张空桌,每张空桌上都有个木牌子。
一百张桌子,整整齐齐的十排。
阿殷的木牌子在第三排的第六位。
入座后,阿殷安静地等着题目。第一回合于她而言,她极有胜算。别人雕核需要图纸,她不需要,十二年的勤学苦练令她对核雕早已熟悉在心,有刀有桃核,足矣。
“喂。”
阿殷侧首望去,隔壁坐了个年轻的郎君,生得白白净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撑着脑袋,笑嘻嘻地道:“听说你雕核不用图纸?第一回雕核也不用?怎么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