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王喜爱说燕阳城里的趣事,尽管大多都是她以前听过的,可从心尖上的人口中说出来还是不太一样的。就算内容沉闷,可秦州离燕阳城那么远,有人陪着自己说话也聊胜于无,何况这人还是闲王。
所以,施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这样又过了小半月,终于走出了秦州边界。
闲王说起了燕阳城平安坊杂戏团的事情。
许是听得久了,施瑶竟觉得有些无趣,以至于连是闲王这人说出口的话都不管用了。又许是昨夜睡得不好,又或许是昨天十七郎黑着脸,她饭没吃好,今日坐在马车里,听着闲王说着老掉牙的事情,她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她强撑着,附和着闲王。
闲王察觉出来后,问:“可是我说得太过无趣了?”
施瑶连忙道:“不…不是,晌午将到,只是有些饿了。”
闲王问:“我马车那儿正好还有杏花果脯,可以充饥。”话音未落,前方的马车倏然停下,有小童跑了过来,说道:“王爷,姑娘,郎主说前方有山亭,已让人去猎物。”
施瑶吞了口唾沫。
杏花果脯和肉,显然是后者的吸引力要大一些。

第6章 .1|

几个仆役迅速将山间小亭布置了一番,石凳石桌擦了又擦,后又添了三层素色锦缎,石凳上摆了青色云纹坐褥,就连砖石地也铺了一层羊毛毯,小亭的五个角檐拉起了薄薄的帷帐,正好可以看到山间景致,而又能防住深秋的寒风,小亭的四个角落还放置了暖炉。
三人入座。
有小童端来热好的美酒,还有腌制好的几样吃食,以及路上采摘的新鲜果子。
“回禀郎主,猎到的野兔已经在烹制中。”
谢十七郎颔首。
小童退下。
闲王问道:“十七郎怎地突然让人去打猎了?”
施瑶也道:“郎主不是不吃野食吗?”
他那人在吃食方面挑得很,除了清淡之外,吃肉一定要吃蒸的,红烧水煮火烤的通通都不吃,与他相处久了,只觉此人暴殄天赋呀,每次看到上好的肉食蒸出寡淡的味道,她心里都在滴血,若换成红烧那该多好!
谢十七郎瞧着两人夫唱妇随的模样,只觉碍眼,他索性不理施瑶,对闲王道:“恰好兴致来了。”
侯在山亭外的白丰心中腹诽:哪里是兴致来了!明明就是想改善下施氏的伙食!郎主你这样是讨不到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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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香味渐渐飘来,惹得施瑶肚中馋虫都要爬出来了。考虑过山亭里三人口味各不相同,猎来的野兔与野鸽做法也不一,因此烹制时间难免有些长。
山亭内地方小,三人围着一张石桌而坐,让施瑶觉得有些局促。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绞尽脑汁地想说个什么话题,好让自己自在一些。而闲王仿佛察觉到了施瑶的不自在,忽道:“十七郎有弓否?”
谢十七郎道:“白丰。”
白丰顷刻间便呈上一把弯弓,还有箭篓子。
闲王笑道:“许久没有握弓,倒是有些生疏了,如今正好闲暇可以练练手,十七郎可要与我比试一番?”
施瑶不由一怔,没想到文雅如闲王,竟然还懂得弓箭之术。她眼睛微微一亮。
此时,谢十七郎喑哑深沉的声音响起。
“白丰,取我的弓来。”
弯弓一握,弓弦缓缓拉开,箭羽搭在弓弦之上,一触即刻如同一道银光射下了百步开外的大树之上的最后一片秋叶。他垂弓而立,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施瑶,最后却是对闲王道:“我也许久没有碰弓,方才练了下手,承让。”
施瑶瞪大一双水眸,惊讶得不行。这是谢十七郎第一回在她面前展现如此阳刚的一面,以往念书弹琴烹食都像极了燕阳世家子的做派,然而如今一握上弯弓,身上的清贵之气登时添了几分肃杀,那是一个常年练武的人才会拥有的气质。
只不过…
承让个头呀!这明明是在挑衅呀!
白丰则默默地在心中竖起了拇指:郎主好样的!
闲王丝毫没有被影响,他一指山林,说道:“半个时辰之内,猎物多者胜。”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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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仆役架起漏斗,沙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坠落。
而这一边的谢十七郎与闲王早已飞身上马,马鞭一扬,奔入山林间,待溅起的灰尘没了影儿,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施瑶的眼前。白丰搓了搓手,问:“施姑娘,你觉得谁会赢?”若说了闲王,姑娘你的鸽子就别想有多好吃了。
见他目光灼灼的样子,施瑶的嘴巴微微一抖。
“白郎问出此话,莫不是心中对郎主没有信心?若有信心,又怎会问出此言?”她义正言辞地道:“你我同为郎主的人,又怎能觉得外人会赢?你如此想便不怕郎主责罚于你吗?或是对你失望了?”
说着,施瑶露出失望的表情,又道:“白郎当了郎主心腹这么多年,竟…”她重重叹息。
白丰顿觉愧疚。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啊不对!明明他原意并非如此!此女竟如斯狡猾!说着说着竟让他拐进死胡同里了!难怪郎主说施氏牙尖嘴利,满口歪理!哼!
施瑶说完便没搭理白丰。
她现在的心思被另外一样事物吸引了,她盯着不远处的马驹,双眼微微发亮。
她想要骑马。
以前在燕阳的时候,族中并不许女子骑马,每次看到堂兄堂弟们威风凛凛地骑着骏马飞奔时,她就羡慕得不行,曾经有一次悄悄地问过阿娘,说能不能四周无人的时候给自己骑一次,阿娘的头摇得像是高华国进贡的摇头木偶,她只好作罢。再后来,在那一场梦中,她倒是有了骑马的机会,颠沛流离的那两年她做过许多苦活,在远离天子脚下的州县中,有钱人家的土地主宠着女儿,重金聘请懂得骑术的女先生,她虽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但为了重金咬牙应了聘,幸好与地主家女儿迅速打成一片,她并未揭穿她,后来过了一段时日,她刻苦学习骑术,短短数日之内便掌握了骑术要领。
虽然只是在梦里闪过的场景,但要领如今仍旧熟背心中。
她扭过头,问:“我能不能骑那匹马?”
白丰瞅着她的小细腰,小身板,仿佛手掌一捏就碎了,若在马背上有个什么意外,他可担当不起,当即摇头。
施瑶说道:“你放心,我学过的,我爹曾教过我骑术。”

白丰狐疑地看着她。
“当真?”
施瑶颔首。嗯,假的。
白丰牵过马驹。
施瑶翻身而上,动作有些笨拙,看得白丰直摇头。他道:“你当真骑过马?”
施瑶道:“只…只是很久没骑,有些生疏了,我…”话音未落,胯下的马驹似是受到惊吓,倏然扬起前蹄,白丰没有预料到,手中缰绳脱落了…
施瑶吓得叫了声。
马驹蓦然狂奔起来,冲进了山林间。
白丰吓得面色都变了,忍不住骂了一声娘,这哪里是会骑马!他立即跳上另外一匹骏马,一甩马鞭,也冲进了山林。
施瑶吓得花容失色,但紧要关头间她迅速冷静下来,她仔细回想梦中骑马的场景,还有起初学骑术的要领。她慢慢松开马脖子,一手揪紧马缰,两腿死劲地夹住马腹。
然而,山路崎岖,她虽坐稳了,但仍旧被颠得上下晃动,发簪一路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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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郎箭术了得,短短两刻钟内便已射落四只孤雁,还有藏在丛林间的野猪,以及一只树梢上的长尾山鸡,几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箭羽一出,必然见血。
他搭上第七支箭羽,瞄准了另外一只卧在草丛里的长耳白兔。
然而此时,另外一只箭羽比他更快射出,笔直地刺入长耳白兔的体内。二十步开外的闲王对谢十七郎扬眉一笑,道:“承让。”
谢十七郎面色未变,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转移,而是反手射出了第七箭!
一只猞猁应声而倒,从树丛间滚落出来。
他微微一笑:“不客气。”
闲王问:“看来十七郎收获颇丰。”
谢十七郎道:“彼此彼此。”
闲王又道:“还有小半个时辰。”
就在闲王准备策马离去之时,倏然谢十七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了第八箭,而箭羽所对方向就是闲王所在之处。闲王面色微变,只听“铮”的一声!
箭羽笔直射出。
谢十七郎冷声道:“莫动。”
闲王定住。
插入血肉之躯的声音发出,闲王扭头一看,不远处的树上竟有一个黑衣人倒下,而那一支箭羽正中黑衣人的心脏!谢十七郎道:“有埋伏!”
两人当即迅速靠拢。
不过是眨眼间,便有九人如雨后春笋伴冒出,皆着黑衣,蒙着面。他们手中握着长剑,锋利之极,闪着烁烁寒光!
闲王面色大变,道:“是死士。”
谢十七郎道:“我知道。”他吹出一声长哨,登时有三四暗卫冒出,与黑衣人扭打起来。谢十七郎也没放过机会,搭箭对准死士的心脏。
不到一刻钟,便过了数十招。
九个死士剩余四人,而十七郎的暗卫也剩余两人。
双方力敌势均。
然而就在此时,马蹄声响,一道明艳的身影蓦然出现在这漫天血气的山林中。一黑衣人见状,手中长剑抛出,笔直地对准了马驹上的施瑶。
施瑶顾着身上的马驹,一时竟未见到迎面而来的剑锋。
谢十七郎面色微变,搭箭拉弓射中了马驹的小腿,马驹一个颠振,将施瑶甩了出去,恰恰好避开了剑锋。而谢十七郎伸出了手,接过了施瑶,将她牢牢地抱在了身前,却因此没避过身后黑衣人的长剑,手臂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第6章 .2|

施瑶回过神来的时候,充斥在鼻间便是血腥的味儿。她的呼吸急促,左胸腔那一块噗咚噗咚地跳个不停,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直接面对杀戮与血腥。
头顶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相当的平静。
“莫动。”
话音落时,手起箭落,竟是残忍地划开了死士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谢十七郎一脸。
他的身体僵了下。
然后,施瑶头一回听到高洁清贵的谢十七郎生气地说了一句粗话。
箭篓子已空,谢十七郎忽道:“坐稳。”
他松开了环住施瑶腰肢的另外一只手,拔下施瑶发髻上的最后一支发簪,锋利的簪尾如同飞镖一般直接没入了闲王身后的黑衣人体内。
山林间只剩两个死士。
白丰赶到。
死士见状,弃剑而逃。谢十七郎声音冷峻:“追上,留活口。”说罢,他再次环过施瑶的腰肢,握住了缰绳,策马离开。施瑶只觉耳边山风作响,呼呼地吹着。
另外一只垂下的手臂,鲜血不停地涌出,将谢十七郎的衣袍沾湿。
施瑶心中发颤,不由问:“郎…郎主…”
“闭嘴!”他恶狠狠地道。
她顿时噤声,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尽量让自己不碰到谢十七郎的伤口。她真的没有想到谢十七郎会为了救她而受伤,方才几乎是生死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替她挡住了寒光凛凛的剑锋。
回到山亭时,在场的仆役随从都惊呆了。幸好众人训练有素,一随从迅速撤下锅中所烹的兔肉,换上了溪水,另一人取出干净的长条布料。
谢十七郎翻身下马,许是碰到了伤口,他的眉头皱了下。
随从上前道:“郎主,亭内暖和,适合包扎。”
谢十七郎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首看向马背上的施瑶。此时此刻的施瑶一头乌发披下,发尾还沾上了谢十七郎的血,且之前经过好一阵子的折腾,她的脸蛋脏兮兮的。
他的眉头又皱了下,怒道:“脏死了,自己滚下来。”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山亭里。
从珠搬来了蹋阶,伸手正要扶施瑶下来。施瑶摇摇头,自己从马背上爬下。她落地时,闲王也赶回来了。闲王问:“可有大碍?”
施瑶低垂着眼,说道:“并无,身上的血是郎主的。”
说着,她施了一礼,带着从珠回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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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王走进山亭。
谢十七郎正在包扎伤口,因失血过多,他的面色略显苍白,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旧坐得笔直。闲王神情凝重,问:“可查出了是何人派出的死士?”
一顿,闲王又问:“你最近得罪了何人?”
谢十七郎嗤笑了声:“阳城一事之后,想要我谢十七死的人数不胜数。”
闲王问:“十七郎可有眉目?”
谢十七郎反问:“王爷觉得会是何人?”
闲王沉吟片刻,方道:“你在阳城所做之事,被触犯利益的人太多,首当其冲乃秦州王氏,只是王氏断不会如此愚蠢。若在你回燕阳期间出了事,谢氏一族定会猜到王氏头上。”
此时,白丰回来了。
“启禀郎主,两名死士已经咬舌自尽,身上并没有任何线索。”
这个结果在谢十七郎的意料之中,他道:“将他们头颅搁下,带回燕阳。”随从已经将谢十七郎的伤口包扎好了,他站了起来,又道:“先不忙赶路,找个附近的驿站歇下。”
施瑶在驿站里洗了头发,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从珠替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轻声说道:“奴婢给姑娘煮了安神茶。”施瑶微微颔首。从珠又道:“还请姑娘宽心,郎主并未责怪姑娘,奴婢瞧着郎主倒是十分关心姑娘,已经遣人去附近的桃园镇请大夫了,还让白丰郎君送了药膏过来。应该是怕姑娘今日骑马时擦破了皮。”
施瑶喝了安神茶,心底仍旧愧疚得很。
她问:“郎主此时可有歇下?”
从珠出去打听了下,回来说道:“并无呢,与闲王在雅间里说着话。”施瑶说道:“你去盯着,待闲王离开后便告诉我。”
“是。”
两刻钟后,从珠回来,说道:“姑娘,闲王已经回房歇息了,郎主还在雅间里。”
施瑶登时拎起裙摆离开房间,匆匆地走向二楼的雅间。白丰守在雅间外,见到施瑶的时候,没好气地瞪了施瑶一眼。施瑶说道:“我真的会骑马。”
白丰说:“重点不是这个。”
施瑶说:“我想见郎主,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
白丰很想说“不能”,但是碍于雅间里的谢十七郎,他只能瞪着施瑶说道:“郎主就在里面。”他万般不情愿地侧过身,开了门,心想女人果真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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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给谢十七郎行了一礼。
她起身后,有些无措地站在谢十七郎的身前。谢十七郎也不说话,便静静地坐着。施瑶知道谢十七郎生气了。她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道:“阿瑶错了。”
谢十七郎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她又道:“郎主大恩大德,阿瑶无以为报,只能…”
谢十七郎打断她的话:“本王不想听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话。”
话咽进了肚里,施瑶酝酿了一番,又说道:“阿瑶…”
考虑到此女喜欢说些歪理,谢十七郎干脆说道:“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
“不该骑马,不该闯入山林,不该害得郎主受伤。”
“还有什么?”
施瑶愣了下,还有?她思来想去今日里犯错的事儿不就这三件么?她犹豫了一会,说道:“不该…惹恼郎主?”
谢十七郎索性挑明开来。
“你要如何补偿本王?”
施瑶暗自心惊,问:“郎主想要收回赠给阿瑶的金?”
谢十七郎的面皮抖了下:“本王看起来缺金吗?”
施瑶暗自嘀咕,谁晓得你缺什么!她又说道:“阿瑶一定会为郎主好好办事,不辜负郎主的恩情!今日郎主为阿瑶受伤,阿瑶谨记心中,他日若有箭羽袭来,阿瑶愿以身挡箭。”
“还有呢?”
…又还有?
施瑶使劲揣摩谢十七郎的心思,无奈郎主心思比海深,她说道:“还请郎主直言,只要郎主说出,阿瑶必定做到。”
此时,白丰敲了敲门,在桌案上搁下了一个托盘。
托盘里放了干净的长条布料和一个盛满温水的小银盆。
“郎主,该换布条了。”
谢十七郎道:“你退下,有施氏在便可。”
施瑶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我十分擅长,白郎不必担心。”说着,她直接上前要去脱谢十七郎的衣服,许是愧疚心太重,她脱谢十七郎衣裳的时候竟半点犹豫都没有,完全没有意识到男女之防。
白丰默默地看了眼,贴心地关上了雅间的门。
施瑶褪去谢十七郎的里衣,露出了他赤|裸的上身,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看到那一道长长的伤口时,只觉触目心惊。她道:“郎主痊愈前,还请让阿瑶照料。”
“嗯。”他应得很快。
施瑶不由抬眼,瞧他的模样,她登时明白了谢十七郎要的补偿是什么。她小声地嘀咕了声:“说出来不就好了么?”
“嗯?”
施瑶轻咳一声,说道:“没什么,阿瑶说可能会有些疼,还请郎主忍着。”
她从小银盆里拧干了软巾,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肌肤。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谢十七郎的上身,但这是头一回离得这么近,看得这么清。他身上竟有不少伤疤,难怪他的随从包扎起来如此娴熟。
她忍不住问道:“郎主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疤?”他不是墨城王么?不是谢家嫡子么?不是众星捧月的十七郎么?怎么还会受这么多伤?
谢十七郎不以为意地道:“行走江湖,受伤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之事。”
听到此话,施瑶觉得自己认识到了谢十七郎的另外一面。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谢家十七郎,有着高贵让人羡慕的身份,却也有着权势地位带来的无奈。
灼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脸颊上。
施瑶的手一抖,擦到了谢十七郎的伤口。她连忙道:“我…我不是有意的。”说着,却是再也不敢望向谢十七郎的双眼了。以前没有发现,如今这么近距离看着,十七郎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是她妆匣里最名贵的宝石。

第6章 .3|

谢十七郎的伤养没半日,便收到了燕阳本家的飞鸽传书,说是谢葭闯祸了,让谢十七郎速归。至于闯了什么祸,这让谢十七郎十分头疼。
族里见谢葭已到适婚年龄,难得逮到谢葭回本家了,自然不会错过任何说媒的机会。因着谢葭在外头跟着爹娘隐世,性子也养得野了些,与燕阳城的贵女也不大一样,族里便让她隔着屏风悄悄地选婿,看到满意的,本家立马派人探询,岂料谢葭竟将人打伤了。
打伤人就算了,若是个好说话的,大不了本家给些好处便是。然而问题却是谢葭在摘星楼屏后挑婿,夫婿没选着,倒是与经过的忠义候杠上了,两人也不知怎么的从摘星楼的二楼摔了下去,忠义候摔折了腿。
谢十七郎的太阳穴突突地疼着。
此事阿爹若是晓得了,定饶不得谢葭。他们谢家与忠义候一家颇有渊源,他娘的义兄便是忠义王闵恭,当年的沙场新贵,与胡人一战后彻底成名,被先帝封为异姓王,封号忠义。只不过谢十七郎他爹倒是不待见忠义王,原因很简单,闵恭当年仰慕谢夫人,三番四次与他作对,让本来就坎坷的情路更为坎坷,即便最后闵恭另取公主了,仍旧耿耿于怀,每每提起醋缸子便打翻一地,那酸味儿百里之外都闻得到!
当天下午,谢十七郎便离开了驿站,夜里也不歇息了,连夜赶路,将十五日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第八日的时候,燕阳城将近。
施瑶近乡情怯。
她足足有半年没回过燕阳城了,半年前的自己肯定想不到会遭遇那样的一场*,肯定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遭际,更不会想到再次归来之时竟会被打上墨城王的记号,那个原本与自己八百辈子都搭不上关系的男人。
白丰策马走来,与跟着马车行走的从珠说了几句话,声音不大,施瑶并没听清楚。
此时,从珠轻轻地敲了下车窗,与施瑶道:“姑娘,郎主有令,让您在驿站里歇下,过两日郎主再接你到燕阳。”
施瑶没有问为什么,直接说道:“我知道了。”
马车在分岔路口打了个弯,与谢十七郎还有闲王的马车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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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谢十七郎的吩咐,驿站里的人不敢怠慢施瑶,吃食方面每日定是送最好的过去。施瑶在驿站里过得颇为舒适,许是受了谢十七郎的影响,平日里她从不主动沾琴的,如今得了闲便让从珠借来一琴,拨弦抚弄着。
两日过得也快。
第三天的早晨,施瑶便见到了白丰,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
白丰说道:“姑娘,这位是谢纯,谢氏本家的大总管。”
以前在燕阳的时候,施瑶已经有所耳闻。虽是姓谢,但不是谢家人,原本只是一方草芥,后成为谢家的门客,一路扶摇直上,成为谢氏一族的大总管,并且被族长赐予谢姓,何等殊荣。
施瑶欠身施礼。
谢纯还了半礼,此时,白丰又说道:“谢总管奉了郎主之命,来接姑娘回谢家的。”说着,他对身后的数人使了个眼色,没多久便搬进了一个箱笼。
谢纯说道:“里头是衣裳与头面,还请姑娘换上。”
施瑶应了声。
箱笼被搬进了施瑶所住的房间,从珠打开箱笼一看,禁不住轻呼一声:“奴婢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