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至家中,打开竹帘,却是发现我的阿娘吊死在梁上,三丈粗布,那是我阿父和兄长的腰带。
至此,疼我爱我的家人通通离我而去。
我恨极了常宁公主,也恨极了韩生。
我知道建塔的三个月里,韩生贪污了许多了钱财。葬了阿娘后,我去找韩生理论,韩生没有反驳的话,只是缓缓地在笑,那张令我憎恶的嘴脸有着轻蔑的笑容。
“晏清,我说你是聪明人,你怎么就不懂官官相护之理?天下无官不贪,贪不贪并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倘若你当了官,想必你会懂得。你想告发我,你有什么能力去告发我,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即便你有证据,我也不怕,就算你将证据弄到皇帝的眼前,我也不怕。晏清,你奈我不何。”
我不信奈韩生不了,我知道要想拉下韩生,要想圆我家人的梦,我必须去参加科举。我忍气吞声地与韩生虚与委蛇,我暂时不能得罪他。
我更加勤苦地读书。
我提前了数月从靖西出发去京城,靖西里只有我一人有资格去赴考,许多人来送我,大家都是笑眯眯的,极为热忱,可是我在人群巡视了一周,我知道我等的人永远不会出现。
快到京城时,我经过了燕山,恰逢天降暴雨,我唯好躲进山脚下的一间草屋里躲雨。草屋里有个和蔼可亲的妇人,她姓周,独居在山脚下,我唤她周婆婆。
我本以为待雨停后我就会离开这间草屋,可是我不曾料到会遇见她,一个伤痕累累,但面容极佳的姑娘。
在靖西里不乏有姑娘向我示好,可我从未动心。但见到眼前的这位姑娘时,我的心里竟是有了种不可言喻的情愫。
我衣带不解地照顾着她。
她说她姓木,双名倾城,是一大户人家的女儿。
我说我姓晏,单名一个清字,是赴京赶考的秀才。
我们相视而笑,情愫暗生。
她说她喜欢乐器,我便吹笛弹琴,以此博她一笑。
她说药苦,我爬到山上摘甜美的果子,只为她喝药时不再皱眉。
她说喜欢看我读书写字的模样,我便在案前埋头认真读书写字,偶尔抬眼看她,她眉眼里是极为灿烂的笑意,像是夏日里湖面上一闪一闪的阳光。
我从此心醉。
临近科举,我离开了草屋,并告诉她等我功成名就时,我回来娶她。
她说:“晏郎,我等你。”
她的声音极为清亮,在山间里荡漾,在我的心里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如愿以偿,取得科举之首,在承乾殿里面圣时,皇帝亲自为我簪花,并笑眯眯地为我赐婚,说要将常宁公主赐给我。
我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我是万分不愿娶我恨极的常宁公主,若是让我一辈子与她生活在一起,我宁愿去死。
我的抗旨让全朝震惊,皇帝怒极了。
我本以为我头顶上的乌纱帽会被摘下,可是没有,皇帝虽怒,但却又神色诡异地让我安全离开了皇宫。次日,我接到了赐婚圣旨。
我仍是不愿接下,但是我却看到我的姑娘从宣旨的内侍身后窜了出来,她眼里仍是灿若明霞的笑意,脸蛋仍旧美得不可方物,周围的人对她极为恭敬,她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裳,发髻上的凤凰含珠步摇轻晃,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在颤抖。
她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说:“晏郎,对不住,之前是我骗了你,我没有告诉你实情,我不姓木,我姓李,双名倾城,封号常宁。”
真相往往出人意料。
我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想着我应该是爱她的,但我也是恨她的。既然上天给我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我为何不好好把握住。
我揽住了她的腰,“我不怪你,你身份尊贵不在外人前表露是对的,用不着和我道歉。”
我接了圣旨,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与常宁成婚了。
陛下极为宠爱常宁,连带着我也一并宠信起来,短短数月就升了两个官阶,我的官途之道可谓是平步青云。
可我仍是恨着常宁。
我杀不了她,但要想替我的阿父阿娘兄长报仇,我只能让她痛彻心扉生不如死。刚成亲时,我待常宁极好,疼她宠她爱她,我看着她从未消失过的笑靥,想着再等多一段时日我就要冷落她,不爱她,让她知道何为天堂地狱之隔,让她受情伤之苦,让她日日以泪洗面。
可是情之一字,实在让人难以琢磨,我不曾料到我会爱她如此深,一见着她就只想让她绽开笑脸,不舍得让她受一丝一毫的苦。
我总想着要早些冷落她,可是我没办法做到。
我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爱上一个杀父杀母杀兄之人。我爱常宁,可我也恨她,我没办法做到放弃家人之仇,也没办法不去爱她。
我选择逃避,在六部里从早忙到晚,挑最苦最累的差事来做,直到披星戴月才回公主府。
我本以为常宁会抱怨的,可她没有,只是善解人意地等我归家。
仇恨盖住了我的双眼,我无法见到常宁最好的一面,即便她待我好,我也只当做看不到。在我阿父阿兄的祭日里,我没有回公主府,我在街道上溜达,我怕我此时回府见到常宁我会将所有情绪发泄到她身上。
后来我听到一家酒馆里传出一曲缠绵悱恻之乐,我禁不住走了进去,遇到了一位半抱琵琶低声歌吟的姑娘。
她双目含泪,凄凄惨惨戚戚地唱着一首曲子。
她说她本是岭淮人士,因唱得一把好嗓子而被当地恶霸看上,恶霸想娶她为第十八房小妾,她不从。而她爹娘前去和恶霸讲理却反而被恶霸生生打死。那恶霸身后颇有势力,且与官府勾结,她不敢告状唯好连夜逃离,最后来到京城靠卖唱为生。
我听罢,不由心生怜悯之心,且我自己的身世和她比起来也所差无几,家人皆是死得无辜,如此一想,我再看这姑娘水灵灵的眸子含满泪水,心中忽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我与这位姑娘谈了一宿的话,天明时,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说:“奴家叫杜汐汐,木土杜,潮汐的汐。”
我说:“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与杜汐汐的这一夜,我很快乐,几乎要忘记今日是我家人的祭日。
我与杜汐汐走得越来越近,汐汐极为柔弱,每次她含泪唱曲儿时我都想更加怜惜她,后来每逢我有心事都会与汐汐说,她亦会温柔地安慰我,说常宁公主是个好姑娘,让我好好珍惜她。
我想我大概有些自私,我知道杜汐汐对我的情意,可我从不点破。
我的妻子是公主,我不能纳妾,也不敢纳妾。
每回汐汐劝我好好珍惜常宁时,我都会心疼她,她待我如此好,我却不知能做什么来回报她的深情。直到有一日,我喝醉了酒,汐汐为我擦脸,她眼里的浓厚情意让我忍不住握上了她的手。
一夜缠绵。
次日,我极为后悔,我不敢想象常宁知道了会做出些什么来。
我回到府中时,常宁正在用早膳,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我走过想要抱她,可她躲开了。直到后来我方是知道那一夜我在房里与汐汐缠绵,而常宁就在外面。
常宁是极为骄傲的女子,她是公主,她知道后没有撒泼也没有骂我,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展示了她的骄傲。
常宁开始收面首,我和汐汐过一夜,她就收一位面首。
整个京城都知道我光明正大地戴了绿帽,他们望我的眼神皆是带着同情和怜悯。我恨极了这种眼神。就连陛下也对我说:“养面首虽是有些不雅,但她是常宁,是朕的阿姊。”
我就此知道当今圣上是个极为护短的人。
我瞬间心凉,即便我当了驸马当了尚书,可我仍是不能扳倒韩生,也扳不倒韩生背后的王爷。
我回府后和常宁大吵了一架,这是我第一回和常宁吵架。
常宁在嘴上不愿输人,结果自是她赢了,可我也算赢了,我看到她流出了眼泪,最后被她新收的面首拭去了。
至今为止,我仍是爱着常宁,她的新面首面容极佳,我从头看到脚都十分不爽。
自此,我和常宁开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一回吵完,我会道歉,然后我们会和好,接着又继续吵,吵得最厉害的一回是因为汐汐受了伤,脸通红通红的,掌印极为明显,她不肯说是谁做的,但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里我猜到了是常宁。
我回府和常宁说,汐汐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常宁扇了我的一巴,她说她没有这样做。
我不信她,她说的话我一点也不信。
就连后来她得了喜脉,我也不信她肚里的娃娃是我的,她的面首何其多,即便是轮上一轮也落不到我头上来。
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常宁的话是真的。
我万分纠结,我既希望常宁的孩子是我的,又不希望是我的。为人父,我自是希望能有一个和妻子的孩子。但我相信我的阿父阿娘定不愿有这样的一个孙子。
常宁生孩子的那一日,我醉倒在了汐汐的怀里,我两天两夜没有回府,我不敢面对常宁,也不敢面对她的孩子。
我酒醒后,离开了汐汐,一出门就被人用麻袋套出了。
待我重见光明时,常宁脸色苍白地站在我面前,她将孩子扔到我的身前,告诉我,“晏清,我们和离吧。”
我和常宁成婚五年,直到这一刻,她放了我。
我以为我会高兴,可是离开了常宁,我竟是发现我过得很不好。我想念常宁,想念常宁的任何一切。陛下降了我的职,我在府邸里没日没夜地想着常宁,就连杜汐汐也不曾去见过。
也许人只有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同常宁和离后,我前所未有地发现我爱常宁爱得如此深,深到可以不再计较家仇。
可是当我放下了仇恨时,却发现已经晚了。
在畅戏园里,我在常宁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曾经它是在我身上的,可如今已是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我暗暗打量着那位一夜之间成为国师的男子,他姓温名衍,样貌极为出色,只可惜身患腿疾。
同我和离后,越来越多的男子出现在常宁身边,可我知道常宁目前喜欢的只有温衍一个。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会和柳豫成亲,且还成亲得如此意外。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常宁和柳豫会过得这么恩爱,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就如以前我同她一般。我放弃了,我将汐汐收进了府里,我放弃报仇,我什么都放弃了。
在我什么都放弃时,我却在府邸门前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只有六字,靖西,韩生,贪污。
兴许是老天有眼,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
陛下派了我和柳豫前去靖西查探,在城门外临别时,我见到了常宁,她来送她的夫君,尽管她温柔款款地与柳豫道别,可我却发现了常宁不爱柳豫。
这个发现让我欣喜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老天为了成全我,先让人在陛下面前揭发韩生贪污一事,之后又让我看到了希望。
到靖西的遥远路途中,我更是肯定了一件事,常宁不爱柳豫,她甚至没有和柳豫同房。
我颇为不解,不知常宁究竟为何要和柳豫成亲。
直到后来,我仍旧不解,但我却发现了一件事,翠明山庄的明润公子喜欢常宁,而常宁对他似乎也有种特别的感情。
到了靖西,我那放下的仇恨又重新燃烧起来,我在惊鸿塔上借酒说出了这数年来都想说的话,常宁说我不懂她,说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浪费五年。
我本来认为常宁是错的,可是到后面我才明白我自己错得彻底。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常宁,是我白白痛苦纠结了这么多年了,是我硬生生地将我们之间的感情斩断得一干二净…
都是我的错,一直都是我的错。
我以为只有我是受害者,可是却不曾想过常宁才是一直以来的受害者。
我错怪了人,错怪了我深爱的人。
我猪狗不如,堪比禽兽,是这世间错得最最最离谱的人…
我想我大概再也无颜面对常宁了。
第五十二章
我不知我的猜测是对是错,但从晏清的表现上看来,我估摸猜中了大半事实。我本想问多晏清几句的,可他却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宴席。
我此刻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倘若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五年来我和晏清又算得上是什么,就因为一个误解,而致使我和他错了五年。我本以为我和晏清之间也算是有共同回忆的,可如今看来,他从头到尾都不曾信我,他宁愿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曾想过要来询问我。
这五年来,我将他当成夫君看待,可在他心里,我大概也就是个仇人。
如今看来他和杜汐汐的那一桩风流事也不过是小事,那事也仅仅是让我心痛,但再怎么心痛也比不上自己的枕边人心里头日日夜夜都在恨着我,就因为一件跟我压根儿就没有干系的事情。
我想起我那一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心就止不住地作痛。
凡事有因才有果,那我和晏清的果是不是就因为我识人不清…
我此时心情颇为沉痛,周围月色虽好,但我已是无了兴致。我低着头连续喝了数杯酒,喉咙里头火辣辣的,我准备再喝一杯时,只听明润道:“公主,酒喝多伤身。”
我一抬头,柳豫忽然伸手夺走了我的酒杯,他对我道:“娘子不要再喝了,是晏清不懂得娘子的好,娘子没必要为了他伤心。”
顿了下,他低声道:“娘子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我懂得娘子的好,也会一辈子对娘子好。”柳豫的手轻轻地盖在我的手背上,“况且温先生也说过我们是天赐良缘,温先生是天人,他所说的话不会有假,没有人能破坏我们的姻缘,我也不会像晏清那般践踏娘子的真心。”
我总觉得柳豫是话中有话,但细细一想,也寻不出不妥的地方来。
我瞅了明润一眼,他微微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黯淡。顷刻,他抬起眼来,碰触到我的目光后,随即对我浅浅一笑,神情极为柔和。
许是情爱的力量,明润这么一笑,我那刚刚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就温暖了起来,仿佛受到极大的鼓舞,我悄悄地抿开唇角,对明润柔柔一笑。
明润神色愈发柔和,好比天上的月光,好比拂过耳畔的夜风,令人醉令人痴。
我心里头甚至产生了一种很不应该的想法,我竟是在想倘若在这个时候没有柳豫在,那我与温衍两人对着这清风这圆月这夜色,真真是称得上是良辰美景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我忽地又开始感到了愧疚。
明明柳豫才是我的驸马我的夫君,可我却产生了这么恶毒的想法。这样的我与当初的晏清又有何区别,我不愿当晏清,也不愿让柳豫遭受到我当初所受的痛楚,温衍也绝不是杜汐汐。
我是有家室之人,万万不能对不住柳豫。
我垂下眼帘,偷偷地瞧了柳豫一眼,这一瞧,让我立马惊了惊,我从未见过柳豫这样的眼神,厌恶与恨意齐飞,双双遮蔽了他的眼。
而这样的眼神竟是对着明润的,那是看情敌的眼神。
我之前也只是猜测柳豫知道明润就是温衍,如今一看,我就万分肯定了。他忽然重重地咳了几声,面上出现一抹酡红,我急忙倒了杯茶给他,“可是身子不适?”
靖西的昼夜温差颇大,极易受风寒。我们来靖西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柳豫病过几回,但幸好都是小病,吃了一两剂药就好了。可现在听他咳的几声,再瞧他的神色,仿佛一下子就变得虚弱了。
我又问:“可需唤赵太医来瞧瞧?”
柳豫喝了几口茶,他摇了摇头,握着我的手道:“不用麻烦赵太医了,我回房歇一会就好。”
我道:“也好,这里风大,你也别吹风,先回房歇歇罢。”
柳豫又咳了几声,咳得一双眼睛水润润的,他凝望着我,“娘子不陪我回房么?娘子多陪我一些,我的病也好得快。”
我愣了下,柳豫今夜有些不对劲,他平日里不这样的。我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原因。看来柳豫是不愿我和温衍独处。我心底是万分愿意与温衍独处的,可柳豫如今都这么说了,我压根儿就没有理由拒绝。我唯有道:“好。”
柳豫立马整个人贴在了我身侧,仿佛将全身力气都放到我身上来了。
“娘子,我有些晕。”
我只好伸手扶住他的腰,讪讪地和明润告辞。明润也站起身来,从袖袋里递给了我一样东西,是个精致的小瓷瓶,玉石的质地,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十分舒服。
他道:“这药止咳非常有效,倘若驸马半夜咳得厉害,可食用一粒。”
我还没来得及向明润道谢,柳豫就夺过我手里的小瓷瓶,动作粗鲁地塞回给明润,语气冰冷地道:“我不需要。”
我蹙眉,柳豫的声音低了下来,“赵太医说莫要乱吃药。”
明润颇是尴尬地笑了笑,“驸马说的对,理应依赵太医所言,是我疏忽了。”
柳豫又对我道:“娘子,我们回房罢。”
我不忍心见到明润下不了台,伸手拿回了小瓷瓶,轻声道:“这药待会我让侍女去问问赵太医能不能服用,翠明山庄的药效果极好,就连陛下也曾赞不绝口,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药。瑾明今夜咳得有些发昏,你莫要和他计较。”
明润温和道:“驸马言之有理,该是驸马莫要和我计较才是。”
柳豫冷冷地道:“我哪里敢和明润公子计较?”说到明润公子四字时,柳豫加重了语气。我生怕柳豫会当场揭发明润的身份,三言两语就和明润再度告辞,之后赶忙拉了柳豫回房。
回房后,柳豫半躺在床榻上,方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质全无了,只余可怜兮兮的神情,他望着我轻声道:“娘子,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我道:“那你是存心的?”
柳豫道:“我应承过你要好好和明润公子相处的,以后定不会再这样了。这回是不好,娘子千万不要生气,你一生气我就不舒服,一不舒服我又想咳嗽了…”言讫,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立马开始咳得撕心裂肺,听得我万分心惊。
我尽管心里有气但也不能和一个病人过不去,我叹了叹,道:“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你下回莫要这样了。明润他也是为你好,你看他千里迢迢地从京城一路护你到靖西,如今又是赠药,处处为你着想,你即便是不愿要,也该摆着好些的脸色,你在朝中为官也有好些日子了,你也该懂得待人之礼吧?”停了下,我又低声道:“瑾明,我不知这是我第几回说了,但我仍是要再说一回,明润只是我的友人,你…无需把他当做情敌来对待,我和你成亲了,除非是你先提出和离,不然这辈子我都会和你过下去,一直过下去。”
我即便对温衍的情再深也于事无补,我如今的驸马是柳豫。我不可能会同他和离,柳豫是我命中的姻缘,倘若被破坏了,受苦的除了柳豫之外,还有温衍。
温凡说天火之罚,我起初是不信的,可知道温衍的魂到了明润身上后,我心中就隐隐信了温凡的话八分。要不然,为何温衍要借助另外一个人的躯体来到我身边。这绝不是吃饱没事干,定是有些缘由在里头的。
我喜欢温衍,可我不能任性地让他受罚,且柳豫如今是我的责任,我亦不能弃他不顾。
柳豫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方犹豫着问:“如果是温衍回来了呢?”
我低声道:“不会。”
“如果温衍喜欢娘子呢?”
我一怔,仍是摇头。温衍不会喜欢我的,他心底有人了…虽然午夜梦回时我会很一厢情愿地猜想着那人是我,但我知道不可能。像温衍那般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嫁了两回且性格如此糟糕的姑娘?
我道:“瑾明,只要你愿意和我过下去,那么这辈子我的夫君只会是你。”
柳豫眼里含了笑意,他轻咳了一声,“娘子,我以后再也不会像今夜这样了。”
我颇是欣慰地颔首。
待柳豫睡下后,我才离开了。经过庭院里时,我见到明润独自一人坐在月下,淡青色的袍子染上了朗朗月辉,就连墨发也浸在月色下,远远望去,虽是温润如月色,但我总觉得有几分寂寥。
我禁住了想迈前去的脚步,我怕我一望见温衍的眼神,我就会不顾一切地推翻掉我方才和柳豫所说的话。
其实我和晏清是错过,和柳豫也算是错过,和如今的温衍更是错过。我这一辈子遇到的三个男人,都是错,第一个错在识人不清,第二个错在相遇的时间,第三个什么都是错,我和温衍本就不是一类人,压根儿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我低低地叹了声,垂着头离开了庭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在这文里,可怜的人有两个,一是柳豫,二是公主,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第五十三章
次日出发回京时,贴身伺候晏清的小厮却是向我禀告,说晏清昨夜就先离开了。我听罢也没放在心上,也就由着他去了,事到如今,我已是不愿再与晏清有任何牵扯了。
回程的路上,我与柳豫还有明润皆是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我本来还在担心柳豫会和明润发生口角,但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他们两人谈笑风生的,相处得十分融洽。我见状也心安了,微笑着听他们两人谈话,偶尔也插上几句。
路过徽州时,恰好遇上了乞巧节,街道上极为热闹,节日的氛围特别浓厚,听闻夜半时分会在徽州城外的临徽河放花灯,我不由起了凑热闹的心,遂让大家都停下来,在徽州宿上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