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他。
沈轻言又道:“若是成功了,你便下一道懿旨。”
“什么懿旨?”
他道:“向天下百姓宣告当今圣上并非真正的皇家血脉…”
“可是…我至今仍旧不知晓证据在何处。”
沈轻言握紧了我的手,他轻笑道:“有真的证据固然好,但没有也不要紧。凡事皆是可以捏造,绾绾不必费心,我已是想好了。到时,你照着临摹一份便是。”
我低下头,轻声说:“还是璟之想得周到。”
沈轻言站了起来,他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绾绾,还有十三日。十三日过后,你便是我的妻子。”
我扯唇勉强地笑了笑。
原来…离谋反之日,还有十三天。
十三天。
第三十九章
回宫后,已是卯时四刻。我下了步辇,寒风迎面袭来,我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快步迈进了福宫里。一进去,雁儿便迎了上来,递给我一个新的手炉。
我捧着手炉,低声问:“今天陛下有没有来?”
雁儿也低声回我:“没有,不过陛□边的宫人来了好几趟。我想如今太后你回宫了,陛下也应该知道了。”
果不其然,我连椅子也没有坐热,外头的曹武就喊了声“圣上至”,我唯好在心里轻叹,真真是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呀。
我搁下茶杯,换上笑脸。
皇帝脱了身上宝蓝色的披风,冲我笑了笑便直接坐在我左侧的位置上,紧接着他竟是拿起我方才搁下的茶杯,我张嘴欲要阻止,皇帝已是把剩下的半杯龙井一滴不漏地喝光了。
我闭上嘴装作没有看到,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身边的雁儿,示意她去沏多一杯龙井。不料今日雁儿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目光空洞,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我垂下眼帘,望着手腕上的玉镯发呆,我委实不知该和皇帝说些什么。
皇帝静默了好一会,我才听到他略带不悦的声音在我耳畔边响起,“绾绾,我送你的日月升恒万寿簪呢?”
皇帝这几日来喊我的小字似乎越喊越顺口了,我周围站了这么多宫人,虽说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耳朵可尖着。我的脸皮委实没这么厚,我咳了咳,轻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宫人们应了声“是”便鱼贯而出。
我此时方道:“放在妆台上了。”
皇帝又道:“怎么不戴?那日月升恒万寿簪与你的乌发甚是相配。”
皇帝每回一说“万寿”二字,我心里便深感压力。我抬眼瞅了下皇帝,皇帝满脸笑容,目光炙热得似乎准备要把我的衣裳给脱了,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心想皇帝年纪尚小,我不能总是让着他,即便我怕他,也得努力让他回归正道。我又咳了咳,“承文,我有话同你说。”
“嗯?”
我道:“先帝在你这个年龄,已是有了四个妾侍。承文如今身为一国之君,也该是为大荣着想。好几次我经过议事殿时遇到不少朝臣,他们皆是劝我早日为承文找一个适合大荣的皇后。我前些时候看了不少世家贵女的画像,挑了几个我认为不错的。迟些我让如歌送去你宫里,你看看意下如何。”我顿了下,慈祥地笑道:“这宫里寂寞太久了,也该是热闹热闹了,也不知何时我才能抱上皇孙。今日我去公主府时,常宁亦是同我说,真想早日见到她的皇侄。”
我这番话算是拒绝得明显了,我和皇帝身份有别,且皇帝小我四岁,我即便同曹武在一起也不可能会和皇帝在一起。
皇帝的脸色如我所料一般的立即沉了下来,不过毕竟是当皇帝的人,且皇帝执拗的性子我也以前也领教过的,他瞬间又笑眯眯地问我:“是哪个臣子在绾绾耳边嚼舌根了?林御史?张尚书?”
看来皇帝果然听不进我的话,我默默地把手里的手炉转了几圈,垂眼轻声说了句:“我不记得了。”
皇帝话锋一转,道:“今日你去了苏府?”
我一怔,捧紧了手炉,点了点头。皇帝却是不说话了,过了会,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看着我,我心知我和沈轻言见面的事情定是瞒不过皇帝了,遂开口将今日沈轻言和我所说的事一一告之皇帝。
言讫,皇帝眼含笑意,道:“绾绾可会觉得对不住沈卿?”
我心倏地一紧,不明皇帝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究竟意欲何在。我酝酿了一番,道:“我是大荣的太后,自是该帮着大荣,沈轻言要谋反便是大荣的敌人,承文又何来‘对不住’三字?”
皇帝笑道:“绾绾所言甚是。”
我问道:“承文如今想怎么应对?”
皇帝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方道:“到了元日,绾绾你便以身子抱恙为由留在福宫里。大荣的江山我会守住,且我要让沈卿输的心服口服。”皇帝停了停,又道:“绾绾不必担忧。无论结果如何,我定能护你周全。”
皇帝离开我的福宫后,我顿觉整个人累极了,背后冷汗涔涔的。我想起皇帝的态度,心立即凉飕飕的。我又坐了好一会,之后才差了宫人备热水。沐浴过后,我仍旧心事重重。
我顾不得外头寒风凛冽,依旧推开了窗子,夜空里月大如盘,周围隐隐可见数点寒星,我想起十三天后朝堂里会有一番翻云覆雨,心里头甚是惆怅。
翌日,常宁果真如她所言一早便进了宫,直接去了皇帝的寝宫里。常宁的作风我是见识过的,即便对方是皇帝,常宁也少有口下留情,估摸皇帝今日的心情不会很好。
不久后,我听周围的宫人说,皇 帝和常宁今日吵了一架,前所未有的凶,最后的结果是常宁负气离开了皇宫。我思来想去觉得这是我的不好,便又出了宫直奔公主府。
我并没让人通报常宁,自个儿便带着雁儿走了进去,还没进大厅,很不巧又遇到了常宁和驸马两人正吵得激烈。我生怕常宁动了胎气,也顾不得什么了,就猛地推开了门。
不料我一开门,只见眼前一花,一只花瓶便直直地扔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就往左边一偏。花瓶没有砸到我,却是砸到了武功不错的雁儿。
雁儿的侧脸流了不少血,我惊得失色,常宁和驸马的争吵也停了下来。我赶紧让下人去把侯在公主府的太医唤了过来,太医诊了诊,确定雁儿并无大碍面上也不会留下疤痕时,我方松了一口气。
常宁甚是愧疚,驸马也低着头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斥了驸马几句便罢了。常宁的家事我始终不能管太多。之后,常宁和我说了今日皇帝的表现,我心有戚戚,委实没有想到皇帝这回竟是执拗到了这个地步。
常宁又说:“绾绾,过几日我再劝劝承文。其实,除去身份以及年龄的差距,你为一国之后,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心一凉,不知皇帝今早究竟和常宁说了些什么,竟是让常宁如此迅速地改变了。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对的,常宁始终是皇帝的亲阿姊,终究是比我亲一些的,她要站在皇帝那边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道:“身份和年龄,这两道坎无论如何我也是跨不过的。常宁,你有孕在身还是别进宫了,吵架不利于养胎。这事,我会解决。”顿了顿,我又说:“雁儿伤成如此也不便和我回宫了,她现在便先在你这养伤吧,待她养好伤后你再让她回来。”
常宁颔首,道:“嗯,我不会亏待她的。”
临回宫前,我去看了看雁儿,雁儿身体底子好,不像我得个风寒也会晕,她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见我进来就立刻睁开了眼。
我走了过去,对她说:“好好养伤。”
她点了点头。
我又道:“十二天之后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只要我在,你便在,不会有人伤你。”
雁儿又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她,心里开始有些后悔了。我做的事情一直没有瞒着雁儿,雁儿的身手好,我以后估摸能用得着。且承了我的恩,我信得过她。是以很多事情我都是当着雁儿的面做的。
我道:“我吩咐你的事情,你还记得不?”方才那花瓶如此砸来,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了脑子。
雁儿点头。
我也点头,“记得就好,在这里好好养伤,需要什么尽管和常宁说。”
我准备离开,此时雁儿却是坐了起来,她伸出手扯住了我的衣袖,她低声说道:“太后,你什么时候去看看木头将军?”
我一愣,低头瞅了瞅雁儿,她神色含愁。我心底一惊,莫不是雁儿喜欢宁恒?
此时,她又开口:“我在宫里见过木头将军几次,每回木头将军看到我都会问我太后的近况,且还嘱咐我不能和太后说。木头将军上回从含光湖里上来后,知晓我是来找太后你的白玉坠时,顾不得浑身湿淋淋的,又和我一起在含光湖附近找了许久。最后有宫人看到白玉坠飘在含光湖上时,木头将军毫不犹豫的又跳了回湖,他上来的时候,把太后您的白玉坠握得紧紧的,送到我手里时,白玉坠是温的。当时多冷呀,即便木头将军身子再好,在冰冷的湖水里折腾了这么久,再铁的身子也会弄出病来。”
雁儿的眼眶红红的,她接着道:“可是木头将军仍旧带病上朝,陛下允了他假他也要来上,别人不知晓原因。可是我知道!木头将军就期望能在宫里见你一眼,远远的一眼也好。”她摇了摇我的手,“太后,反正你都出来了,将军府离公主府就几条街道,你就去看看他吧。”
我真是不知这白玉坠竟是宁恒跳湖找回来的,说是没有感动是假的,可是皇帝的执拗却也是一直都在的。雁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我真的去见了宁恒,皇帝不知会做出些什么。况且以宁恒的忠诚,估摸他会拒我于门外。
可是望着雁儿红通通的双眼,我于心不忍,点了点头。
出了公主府后,我上了马车,驾车的宫人问我是否要回宫时,耳垂上的白玉坠微微有些凉,我叹了声,道:“回宫罢。”
第四十章
十二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皇帝依旧每日定时来我的福宫向我请安,话语间的绵绵情意愈发明显,我躲不过唯好装傻听不懂。这十二天里,我偶尔会想起宁恒,也曾起过去议事殿附近转转的念头,只不过最终仍是作罢。感情这回事,既是说断那便断得彻彻底底。
我再次见到宁恒是在除夜。
依照习俗,除夜需驱傩,数百人乃至千人由乐吏率领,手执耗牛尾拂子,在宫中随大队跳来跑去,以此逐除疫鬼,迎接新年。
皇帝和我一起到了看台上,朝臣向我们行礼时,我望向了宁恒,宁恒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皇帝道了声免礼,朝臣起身时,沈轻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对我轻轻地笑了笑。
我想着明日谋反在即,沈轻言许会身首异处,面上便再也笑不出来。我收回目光,和皇帝一道坐在看台的最前方,底下驱傩已是开始,无比热闹。
一切一如往常,皇帝也是笑眯眯的,唯独我心事重重。
我手持琉璃七宝杯,浅酌着葡萄酒,焰火升至空中时,我将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我酒量甚浅,几杯葡萄酒后我便有了醉意,皇帝拿走我手中的琉璃七宝杯,温声道:“绾绾别喝太多了,酒伤身。”
当着众多朝中重臣,皇帝竟是唤我的小字,我心里头不禁颤了颤。
之后我生怕皇帝要在众臣前表现他情意款款的一面,遂捏了个措词,早早地离席了。如歌扶着我上了步辇,不料步辇刚行了些路便有人拦住了。
步辇停了下来,如歌轻声道:“太后娘娘,宁大将军求见。”
我褰帘望去,果真是宁恒。宁恒在此时来见我,委实能说是件奇事。我心中好奇宁恒会是因何事而求见,遂吩咐宫人在此处候着便施施然下了步辇。
宁恒向我行礼,规规矩矩的大臣之礼。我心想那些互啃的时光真真是一去不复返了,我和宁恒会走到这个地步,我委实不曾想过。
我心中惘然,面上却是淡笑道:“宁卿起来罢。”
宁恒站直了身子,他没有望我,只是低着头,道:“太后,可否寻处僻静地?”
我道了声“好”,环顾了下四周,恰好前方有座梅园,我便和宁恒步行了过去。说起来我也是第一回在夜晚进梅园里,梅园里栽了千百棵梅树,白日里经过梅园时,端的是香气袭人。如今夜晚至梅园,溶溶月色之下,枝上梅花盛开,暗香漂浮,比之白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和宁恒在挂有宫灯的梅树下止了脚步,我开口道:“就此处罢,宁卿有何要事?”
我直直地看着宁恒,可宁恒依旧没有望我,他的目光也不知落在何处,只听他低声道:“前些日子,微臣奉陛下旨意暗中彻查沈家,不料却是查出了沈相与乱党勾结,欲行谋反之事。”
宁恒顿了顿,我见他拳头握了握,又道:“微臣还查到了这其中牵扯到了…太后。”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看来宁恒去查沈家,之后查出了沈轻言要谋反一事,顺带又查出了我是同谋,但是却不知晓我早已经和皇帝达成了共识。
我忽起逗弄他的心思,便颤颤地问:“牵扯到哀家什么?”
宁恒总算愿意抬头看我了,他道:“微臣查到太后也在其中。”
我惨淡一笑,“宁卿在说些什么胡话。”
宁恒定定地道:“沈相定不可能谋反成功的,倘若太后此事被陛下知晓了…”
听到此处,我打断了宁恒的话,我颇是惊讶地道:“你没同陛下说?”
宁恒望了望我,点下了头。他道:“太后如今也不曾做出些什么错事来。只要太后愿意现在退出,微臣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疑心太后。倘若当真有乱臣贼子供出太后,太后只需一口咬定不知晓此事。”
如此看来,皇帝也并非如我想象中的那般信任宁恒。不过宁恒愿意为我而隐瞒皇帝,却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我轻声道:“宁恒,倘若我真的反了陛下,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宁恒没有答我。
梅树上不知何时往宁恒发鬓上掉落了一片花瓣,我望了一眼,踮起脚捻走了那片花瓣。我重新站稳了后,宁恒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好久,宁恒移开了目光。他道:“陛下这么喜欢你,不会让你死的。”
我笑了一声。我活了二十年,喜欢过两个人,但终究都不是我的良人。沈轻言心太大,宁恒心太小,一个想要天下,另一个却死守着皇帝。
我道:“宁恒,其实你真的应该叫宁木头。”
宁恒怔楞在地。
我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哀家乏了。宁卿的话,哀家会记在心里的。”言讫,我再也没有看宁恒一眼便离开了梅园。
也不知为何,和宁恒的此番谈话过后,我一夜好眠。翌日元日,亦是沈轻言所说的谋反之日。鸡还未鸣,我便醒了过来。我唤了如歌和如画进来为我梳妆打扮,穿了一身盛装,并把皇帝送我的碧玉簪戴在了发髻上。而后我让如画出去把福宫里所有的宫人聚在了一处,一一发了元日赏钱。
我又拿出了不少珍宝,差了如歌如画如诗如舞送去了公主府,之后又依宫中惯例放了其余宫人的假。不过一眨眼,整个人福宫立即变得清冷起来。
我回了寝宫里,刚撩开幔帐,就瞅见了雁儿。雁儿侧脸上的伤痕好得七七八八了,她见着了我,神色紧张地喊了我一声“太后”。
我点了点头,问:“事情都办好了?”
“嗯。”雁儿又道:“这两具尸首,我是在乱葬岗里找到的,是昨天刚刚死去的,身形和你我皆是差不多,太后可需过目?”
我瞅了眼雁儿身后的大麻袋,摇了摇头。
“我信得过你。”
这大过年的,看些冷冰冰的尸首难免有些秽气。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待会我准备做些更秽气的事情。我告诉皇帝,沈轻言会从东边和西边的宫门带兵攻进来。实则沈轻言当时告诉我的是他会从东边西边还有南边的宫门攻进来。想来皇帝定会在东西两边的宫门重病把守,南边宫门的兵力会弱一些。
我信沈轻言的实力,也信皇帝的实力。沈轻言定能从南边宫门进来,宫中也定会有一阵骚乱。但不管结果如何,都与我无关。我要的只是宫中那阵骚乱。
我需要那阵骚乱掩护我,让我顺利逃出皇宫。
这些年来,我真的累了。沈轻言要利用我,皇帝也要利用我,宫中尔虞我诈,朝中明争暗斗,明明都与我无关,可却偏偏都要扯上我,我不愿再继续下去了。
我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今日。
我迅速把身上的衣裳首饰脱下,让雁儿为与我身形相像的尸首穿上。待雁儿全部弄好后,我已是换上了宫娥的衣裳。
我算了算时辰,谋反也差不多该开始了,遂亲自持了烛火在寝宫的四个角落里点了火,幔帐开始烧了起来,我赶忙捞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和雁儿匆匆地跑出去。
出了福宫不久,果真如我所料,南边宫门被沈轻言攻破了,不少兵马涌了进来,宫人们慌得四处奔跑。我和雁儿急忙往冷宫那儿奔去。
冷宫里有一条密道直通宫外,这个秘密只有我和皇帝还有常宁知晓,不过现在知晓的人还得加上雁儿一个。我信得过雁儿,也需要雁儿,出了宫我就什么都不是,我需要一个身手好的人护在我身边,我救了雁儿一命,雁儿自当会还我这个恩情。
一切都十分顺利,我和雁儿成功地进了密道后,我立即拿出了两套宫外的衣裳,我边换边道:“待我们出了密道后,我们暂且留在京城里。等风头一过,我们再离开京城。”
雁儿“嗯”了一声。
我瞧了瞧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此时的雁儿有些魂不守舍,我系好了衣裳上的带子后,道:“雁儿,你可是在担心些什么?”
雁儿摇了摇头。
我想起之前她说想在宫里找她的兄长,我又道:“宫里头的男子你都一一瞧过了,也无找到你的兄长。我想你的兄长估计已是出了宫,断然不会在宫里了。”
雁儿点头,并“嗯”了声。
见雁儿打起了精神来我稍微放下了心。我拉过雁儿的手,开始在窄小的密道里摸着出去。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我方见到了出口。
我面上一喜,扭过头对雁儿道:“雁儿,我们快要出去了。”
不料雁儿此时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心中腾地有了种不妙的预感。雁儿挣脱开我的手,她低着头,道:“太后,我对不起你。我把这事告诉了宁大将军。”
我恍若被雷劈了下,身子颤了颤,我扶住了身后的石壁方站稳了身子,我凌厉地看向雁儿,“何时的事?”
雁儿嗫嗫地道:“今早。”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雁儿答道:“太后若是成功逃离了京城,宁大将军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太后了。我…我不愿意见到宁大将军伤心。”
作孽!
我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情”之一字,我怎么想也想不到雁儿对宁恒竟是用情这么深!
我道:“雁儿,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们二人被陛下抓了回去,是死罪。”
雁儿却道:“陛下喜欢你,定不会杀你的。”
我听得青筋冒起,这话我是第二次听,凭什么他们 就认为皇帝喜欢我,就不会杀我?皇帝的喜欢,对我而言仅是一种负担。
我不能再在这里和雁儿继续耗下去,我得在宁恒来抓我之前抓紧时间离开这密道,并且得在出了密道后,甩开雁儿。
雁儿对宁恒太过执着,我不能再信她。
我换上了张笑脸,道:“我们出去再说吧。”
第四十一章
石门就在眼前,但我推开时心中却甚是忐忑,生怕门一开就看到宁恒站在我眼前,然后伸手一抓,把我拎回到皇帝的龙床上。
不过幸好的是,当我推开石门后,只听山洞里风声呼啸,但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赶忙按下机关闭了石门,匆匆迈步走出了山洞。山洞外一片银装素裹,附近枝桠上缀满沉甸甸的雪花,寒风呼呼而过,雪花纷纷落下,不少吹落到我的发鬓上,带着冬天的寒意。
我的身体冷得瑟瑟发抖,但内心却是欣喜若狂。
没有宁恒,没有皇帝,什么人影都没有!
我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对雁儿说道:“如今正值冬季,雪地上难免会留下脚印,是以我们分开走,你沿着河边走,我往树林里走,最后按照计划在城南小巷里汇合。”
雁儿点点头,道了声“好”。
我初为太后那一两年,曾和常宁一起做了不少荒唐事,如捏造假的户籍四处置办房屋,一度造成了京城里房屋紧缺,最后不得已之下,我和常宁悻悻交出了不少地契。不过我手里还留了些许,城南小巷里有一处房屋便是当年置下的,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只可惜现在生了雁儿这个变故,我唯有弃掉城南小巷那间屋子。
树林并不大,我以前走过。倘若走捷径的话,不到半个时辰便能走出。而沿着河边走,至少要走多两刻钟。在时间方面上,我比雁儿有优势,但雁儿比我跑得快却又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