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上的手掌依旧温热,对上皇帝含着浅笑的双眼时,我干笑了一声,道:“我身为承文的母后,承文喜欢自己的阿娘,也是自然的。我也喜欢承文,一直都喜欢着承文。当然,我也喜欢常宁。”

我微微用力,挣脱开了皇帝的手,往右侧退了退。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承文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早点歇了吧。”

言讫,不等皇帝开口我便赶紧往外走,所幸皇帝并没有留我,只不过我却是听到皇帝轻笑了一声。我忽地忆起在我十三岁的那年,皇帝在御花园里抓了只兔子玩耍,不料那只兔子却是挣脱开了皇帝,窜回了草丛里,身边的宫人要帮皇帝抓回兔子,皇帝却是轻笑一声,奶声奶气地道:“那只兔子是我的猎物,它会回来的。”后来,那只兔子果真又被皇帝抓了回来,皇帝又是轻笑一声。

思及此,我不禁颤了颤,坐上步辇后,皇帝殿里的宫人忽然急急走了出来,喊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我面色一白,那宫人已是气喘吁吁地停在我的步辇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递上大氅,方道:“娘娘,您的大氅落在殿里了。”

我此时心绪大乱,听到“娘娘”二字立即拉下了脸,“放肆,哀家贵为太后,又岂能只称娘娘。身为宫中人,连宫规也不知,成何体统!如歌,掌嘴。”

这几年来,我鲜有对宫人发脾气,这回也是今年里难得的一回。我平日里也是个和善的人,今夜只能怪这宫人触了我的眉头。

我命人起驾回宫,身后传来啪啪啪的掌嘴声,我冷着脸回到了寝宫,宽衣就寝时,我想起宁恒,又想起皇帝的那一番话,心里头顿时愁云密布。

我一直以为皇帝把我当情敌,殊不知他竟是把宁恒当作了情敌,如此一来,以前皇帝种种异常也能解释得通了。不过,皇帝在如此微妙的时候说出来这番话,许是别有用心。

且皇帝说宁恒是佯作对我一见钟情,这话我断然是不信的。真心与否,我自是能感觉得出。宁恒喜欢我是真的,宁恒忠于皇帝也是真的,那根木头把皇帝看得比我还要重,更是真的。

若是皇帝不喜欢我,那我和宁恒还有些可能,但如今不管皇帝喜欢我也罢喜欢宁恒也罢,我和宁恒终究无法跨过那道名为皇帝的坎。

虽然我想得透彻,但想归想,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我的身子直接体现了我当太后这些年来的娇生惯养,一旦开始发愁,病也随之而来。

是以,我当夜便感染了风寒,整晚咳个不停,我的头晕乎乎,迷迷糊糊间意识到有人摸了摸我的额头,掌心间的温暖像极了宁恒,我呢喃了一声:“木头…”

额上的手却是立即一僵,随即离开了我的额头。不久后我隐隐感觉到有人在替我把脉,紧接着是刻意放低了的交谈声,我努力地想去听清楚,却是越听越模糊,终是沉沉睡去。

我醒来时头依旧昏昏沉沉的,如歌和如画守在我的床榻边,见我醒来表情甚是欣喜。我伸出手,如歌扶了我起来,如画在我背后塞了个软枕,我靠在软枕上,揉了揉眉,道:“昨夜谁来了?”

如歌低声道:“回太后娘娘,是陛下和魏太医。”

听到“陛下”二字,我的头更疼了。我又问:“什么时辰了?”

如画答道:“回太后娘娘,午时三刻了。”

我微愣,原来我这一觉竟是睡了这么久,不过也好,如此一来我便不用面对皇帝的请安了。于是乎,接连几日我皆是以病为由睡到午时之后,得知皇帝离开了我的福宫,我方悄悄起来。

一日,我在喝药时,心里头忽起伤感。倘若不存在皇帝这道坎,许是现在宁恒便能用嘴喂我喝着苦如黄连的药了。我感慨不已,且深深觉得我似乎对宁恒动了不少真心。一碗苦药见底后,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同宁恒亲自见上一面。

我向来是说做就做的人,恰好福宫里的梅花开了,我便唤了雁儿以赏梅为由去邀了安平过来。

据我所知,皇帝派宁恒去做的事情便是陪着安平在京城到处游玩。我刚知晓时,心里气得不行,恨不得把皇帝扔进含光湖里。不过这也好,安平知道宁恒是我的人,估摸也不会和我抢人。

所幸我和安平交情不错,且安平也是个聪明人,少顷她便猜到了我的意思。她还笑吟吟地对我道:“明日未时,宁恒会去含光湖。”

我问:“就他一个?”

安平点头,“对,就他一个。”

我又问:“你何时回国?”

安平展眉笑了笑,“快了。”

我道:“这几日哀家感染风寒了,估摸等你回国时也不能去送你。”

安平道:“无妨无妨。”

我又道:“安平是聪明人,宁恒迎你来,你也该记得回去的路罢。”

安平笑盈盈地道:“懂的,太后放心。”

我此时方松下心来,不过看安平笑盈盈的,我却不太能开心起来。这些日子虽是与安平结交了,但只能归为浅交。相识久了,我便愈发觉得安平和皇帝很像,如今安平贵为平国王君,迟些登基了便是一国之君。我对于一国之主,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反感,只因他们的话真假难分且喜怒难辨。

且安平对宁恒似乎有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对于情敌我更是不会有好感。

安平走后,我立即差了雁儿去向皇帝的内侍打听明日皇帝的行程,得知皇帝明日一整天都要批阅奏折时我心中甚是欢喜。翌日我依旧睡至午时,醒后便立即梳妆打扮,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对宁恒始终是愿意花些心思的。

之后我便唤了雁儿陪我出了福宫,美名其曰散心,实则为私会情人。还未至含光湖,我远远便见着了宁恒,好些时日不见,他看起来似乎清减了些。我踩着鹿皮小靴缓缓地走了过去,离宁恒还有一尺远时,他猛地转过了身,神色凌厉,但目光触及我时却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看起来颇是不自在,扭扭捏捏地方喊了我一声“太后”。

我眯眯眼,“宁恒,你这么快就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他沉默,神色复杂,我瞥见他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我轻叹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我道:“致远,陛下和你说了些什么?”

宁恒一颤,往后退了一步。我又往前走一步,他也往后退一步,我冷笑一声,“宁恒,你敢再退一步试试?”

宁恒不动了,我快步上前,与他离得极近。我仰起头看着他,呼出的热气形成了白雾,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抓住了宁恒的手,道:“告诉我,陛下和你说了什么?你若是不说,我立即从这里跳下去。”

宁恒的手很凉,他挣脱开了我的手退到了一边,“陛下不曾和微臣说些什么。”

如今连自称都搬出来了,我此时真想拿根铁棒敲开他的脑袋瞧瞧里面究竟是不是木头。我深吸一口气,压住我心里头的怒气,我平静地问道:“宁恒,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句,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过了许久,宁恒方答道:“…是真的。”

我又问:“如果没有陛下的阻挠,你当真愿意永远当我的面首?”

宁恒这会没有犹豫,他直接明了地道:“真的。”

果然在皇帝和我之间,宁恒选择的永远都会是皇帝。真不愧是一代忠臣。皇帝应该亲自赐个牌匾挂在他的将军府上,让世人顶礼膜拜。

我苦笑一声,道:“我苏浣活了二十年,就喜欢过两个人,一是沈轻言,另外一个是你。只可惜,沈轻言不喜欢我,而你喜欢我却偏偏又不敢违逆圣上。”顿了顿,我问:“宁恒,倘若陛下让你杀了我,你会做么?”

宁恒斩钉截铁地答道:“陛下喜欢你,决然不会杀你的。”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宁恒果然是知道了皇帝喜欢我,所以才会疏远我。他永远也不敢和皇帝争,我压根儿就不能指望他这个忠臣敢忤逆皇帝来追随我。

“宁恒,过来。”

宁恒望了望我,没有动。

我颦眉,冷下了脸,“宁卿,哀家让你过来。”

宁恒总算依了我,一步一步地迈了过来,寒风刮得我的脸生疼,眼睛亦是涩涩的,我眨了眨眼,泪珠就掉落了下来,宁恒怔住了。

我踮起脚,吻上了宁恒。

宁恒对我的身体还是很熟悉的,吻起我来也甚是熟练,即便他现在要疏远我。我一直睁着眼看着宁恒,他眼底的神色我一览无余,挣扎有之,迷恋亦是有之。

我腾地松开了他,我冷笑道:“宁恒,你是懦夫!皇帝喜欢我,你就要拱手将我送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去争取?”我的声音逐渐轻了下来,“木头,你说过愿意陪我去寻一处桃花源隐居,如今还算不算数?”

“…对不起。“

他的话音一落,我立即扬手用力扇了他一巴,收回来时我的手火辣辣地疼,我盯着宁恒红了一大片的脸,面无表情地道:“宁恒,你果真是忠臣,愚忠的忠。”

我转过身望着含光湖,湖面明净如镜,我和宁恒的倒影清晰地倒映在其中,寒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湖面的水汽冷得透底,怀里所揣着的手炉逐渐泛冷,我忽觉前所未有的寒心。

宁恒不再说话,我也不指望他开口了,宁恒喜欢我没错,错在他忠于皇帝。

“我苏浣很容易喜欢一个人,亦是很容易忘记一个人,所幸我喜欢你的时间不长,忘了你估摸也不需要很久。你以后继续当你的忠臣,而我继续当我的太后,从此我们两两相忘。”我拔下了发髻上宁恒送我的木簪,我用力一抛,噗通一声,湖面荡起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也罢也罢,我因宁恒在含光湖里救了我而动心,也因他送我的木簪沉入湖底而死心,凡事讲因果循环,许是这便是我同宁恒的因果吧。

之后,我再也没望宁恒一眼,扬着下巴离开了含光湖。

雁儿扶着我,忧心忡忡地道:“太后,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雁儿嗫嗫地问:“…是不是木头将军让你生气了?”

我立即皱下眉头,喝道:“以后别再和哀家提起宁恒。”

雁儿又道:“太后…”

我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雁儿咽了咽口水,道:“您掉了只白玉坠。”

我一摸耳垂,果真是掉了一只。那只白玉坠是我的妆匣之物,乃是我的心头宝之一,可我又不愿再回去见到宁恒,遂道:“雁儿,你沿路回去找找,估摸在含光湖附近。”

雁儿应了声,便掉头回去找了。我摸了摸胸腔,心里头难受得紧,我不愿在此处停留遂先行回了福宫。不料刚进去就瞧见了皇帝握着一轴书卷,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书案前摆着香茗糕点,底下的小火炉温温地烧着。

我不由得腹诽了一番,是谁告诉我皇帝今日一整天都要批阅奏折的?这奏折怎么批到我的福宫里来了?

我唯好硬着头皮上前,周围的宫人纷纷和我行礼,我让她们起来后,皇帝方抬眼向我看来,眼珠里含满了笑意,他道了声:“绾绾。”

我立即打了个寒颤,心里头难免有些恐慌。皇帝这是第一回在有外人的时候喊我的小字,我干笑了一声,先让周围的宫人退了下去,之后才颤巍巍地喊了声“承文”。

皇帝放下书卷,走至我跟前,他问:“绾绾的风寒可是好了?”

我轻轻地咳了咳,不动声色地和皇帝拉开了点距离,“好很多了。”

皇帝眯眯眼,“绾绾方才去哪儿了?”

我道:“在屋里待太久便想去出走走。”


“绾绾一个人?没让宫人陪你一起?”

我绕过皇帝,径直往桌案上走去,倒了杯香茗轻啜了一口后,方道:“宫人难免有些聒噪,再说我也想一个独自走走,魏太医也说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皇帝总算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笑眯眯地靠近我,也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精致的锦盒,他递给了我,“绾绾,你瞧瞧。”

我压下疑惑,打了开来,锦盒里竟是躺着一根碧色的玉簪。

皇帝又道:“此根玉簪名为日月升恒万寿簪,愿绾绾能与此簪一般,万寿无疆。”

若是说皇帝之前还只是隐晦地表示他对我的喜欢,这回却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能万寿无疆的只有皇帝,而如今皇帝要我与他一样万寿无疆…

我的手抖了下,手里的锦盒重如泰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皇帝已是拿起锦盒里的碧玉簪,插进了我的发髻上,他颇是满意地瞧了瞧,又道:“绾绾,比之木簪,你戴玉簪更是好看,以后便不要戴木簪了。”

言讫,皇帝的目光又在我的发髻上停留了好一会,而后才“唔”了一声,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批阅奏折了。”

皇帝走后不久,雁儿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太后不好了!太后不好了!木头将军跳湖了!”

第三十八章

宁恒跳湖了…

我的呼吸一窒,双脚下意识地往外奔,刚踏出门槛,迎面寒风吹来,发上的碧玉簪千斤重,我腾地就冷静了下来。宁恒跳湖了又如何?拾回了木簪又能如何?皇帝始终梗在我们中间,拾回了木簪宁恒依旧是要守他的忠臣之道。

既是要断了,那就早些断了罢。

我收回脚步,对雁儿淡道:“宁卿水性极好,你不必担心。若是你仍旧担心,那你便去瞧瞧吧。”

雁儿急得眼眶都红了,她道:“太后,我…我…你…”她跺跺脚,“我去看了又有何用?木头将军想看到的只有太后一个。”

我冷声道:“不必多说了。”

雁儿咬咬唇,终是如了我愿匆匆地往外奔去了。我独自一人踉跄着脚步走回了寝宫,门一闭,我立即拔下了发髻上的碧玉簪,正欲往地上狠狠一摔,脑里却浮现了高堂之上的九五之尊。我无力地握紧了碧玉簪,最后只能恨恨地往妆台上重重一搁。

我不经意地抬眼,扫到了菱花镜里的自己,我不过双十年华,眼角处却已起细纹。宫中虽是富贵无限,但始终不是养人的地方。从进宫起,我处处防范,处心积虑只为保住性命,至今又为皇帝和宁恒而烦恼不已,愁事多多,不曾有几日能尽展欢颜。

我拾起一枚花钿,涂了呵胶,往背面轻呼了口气,贴在眼角处遮去了细纹。梅花状的花钿艳丽如霞,我怔怔地望了许久,始终觉得这枚花钿遮不住我眉间的惆怅。

雁儿回来后,每每张嘴欲要说话时,我知晓她想说宁恒的状况,是以我皆是摆手不让她说。雁儿不敢违抗,唯好委屈地看着我。我淡淡一笑,唤了如歌如画如舞如诗让她们轮流奏着乐曲,笛箫琴筝接连不断,我听着听着便觉得回到了以前,那时我不知晓皇帝的心意,也不喜欢宁恒,还只是默默地倾慕着沈轻言。

外头下着柳絮小雪,我算了算时辰,约摸还有大半个时辰皇帝便要来请安。皇帝昨日送了我意为万寿无疆的碧玉簪,我委实惶恐得很。我如今是恨不得可以离皇帝越远越好,甚至是再也不相见。只可惜皇宫这么小,我又怎么可能不与皇帝相见。

不过在我喝完了一杯碧螺春后,我心想能避一时是一时,遂立即让宫人备了车,我披上了狐裘便匆匆往常宁的公主府去。

常宁是我的闺中知己,亦是皇帝的阿姊,想来多多少少皇帝也会听常宁的。这种不伦之事,常宁定是不愿见到的。

一出宫门我刚好就听到了下朝的钟声,我松了口气,幸好我溜得快。我到公主府后,常宁仍未起来。听闻孕妇嗜睡,是以我便吩咐了下去无需叫醒常宁,我自个儿在公主府坐坐便可。

之后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多了嘴,我不过是坐了一刻钟,常宁便出来了。我见她披着发,面有惺忪之意,心中知晓她是连梳洗也不曾有便急急出来了。

常宁摆摆手,将屋里的下人皆是屏退了下去。我瞅了瞅她圆滚滚的肚子,连忙站了起来,前去扶住她,责怪道:“是哪个下人多嘴的?我明明说不要叫醒你的。怎么不梳洗一番才出来?”

常宁在软椅上坐下,她打了呵欠,笑道:“绾绾这么早来找我,定是有急事同我说。”

真是知我者,常宁也。我长叹了一声,道:“这事有关…承文的。”

常宁一听立即正襟危坐,面上惺忪之意散去,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问:“承文如何了?”

我酝酿了一番,方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一一同常宁说了,包括我和宁恒之间的事情,亦是包括皇帝喜欢我的事,以及谋反之事。不过关于谋反一事,我只捡了重要的来说。

所有话一出口,我顿时觉得整个人松了下来。我万分庆幸我得了常宁这个知己,在这种时候,能与知己说出心烦之事,委实是最好不过了。

常宁的神色变了变,她沉默了许久,方感慨道:“谋反之事前些时日承文也同我说了,我刚知晓时也并不惊讶,沈轻言狼子野心,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不过这些年来承文不愿近女色,我还以为他是断袖。不料他心底竟是藏了个如此惊人的秘密。”

我又道:“常宁你知晓的,即便我并不是承文的亲娘,但我一直把承文当做儿子一般疼爱。你也该知晓,承文执拗起来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改日,你好好劝一劝他。承文今年十六,他身边的女子不多,与他在一起最久的莫过于是你和我,许是他年少误错了意,家人之情与爱人之情断然是不一样的。”

常宁点头,道:“过几日正好十五我便进宫一趟劝劝承文,”常宁眉头轻颦,“承文这回难免荒唐了些,不过绾绾你放心,我断不会允许承文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我颔首,“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承文向来最听你的。”

常宁此时又道:“方才听你如此一说,宁恒其实也是个难得的人。忠心并没有错,真正错的是你和宁恒的身份。其实即便你收了宁恒当面首也不是长久之事,宁恒始终是我朝重臣,闲言蜚语多了也承文也难以遮挡,更何况如今承文对你起了这样的心思,更是万万不可了。”顿了下,常宁叹了声,“绾绾,你和宁恒是不可能的了,还是早日断了罢。”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之后我和常宁闲聊了会,我见她眉目间倦意连连便寻了个措辞离开了公主府,我见时间尚早,略微沉吟片刻,让宫人驾车在京城里转转。

冰天雪地的,街上行人甚少。我褰帘而望,雪花飘进了马车里,我刚要伸手握住,却是有一辆马车缓慢驶过,我瞅了眼标志,是沈府的马车。

自从和皇帝说了沈轻言谋反一事后,再见到与沈府相关的事物,我心底始终有些不安。我正欲把车帘放下时,身侧的马车却是揭开了帘子,我微愣,是沈轻言。

他朝我温润一笑,眼底深意几许,继而又迅速放下帘子。我同沈轻言认识了这么多年,自是明白他此时的一笑为何意,他不过是要我寻处僻静地,而后同我说些要紧话。

我心想反正皇帝都知晓了,那么这场戏也是要继续演下去的。我对外面的宫人吩咐了一声,“去苏府。”

待我进了苏府后,我便撑了把绛色的竹骨伞,在飘飘小雪中缓缓地往我以前的闺房里走去。苏府有不少沈轻言的人,我去了哪里沈轻言很快就会知晓,是以我并不担心他找不着我。

果不其然,我前脚刚进了我以前的闺房,沈轻言后脚便到了。

他关上了房门。

我刚想在木椅上坐下时,却发现木椅铺了层灰尘,我不由皱眉,这苏府里的下人领着工钱却是不干事,委实要不得。

沈轻言此时不知从何处拿了块帕子出来,弯下腰把木椅上的灰尘一一擦走后,他抬头对我笑了笑,温声道:“好了,干净了。”

我坐了下来,过了会,沈轻言竟也不会出声,就一直温柔地看着我,我心底尴尬得紧,一时间也不知和他说些什么好。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和沈轻言之间竟然是无话可说了。

我在心底叹了声,开口道:“那洪家小姐找回来了吗?”

沈轻言神色一变,他道:“前几天找回了。”

我微愣,“啊?”这些日子我几乎都要忘记沈轻言这桩事,皇帝和宁恒两个人都足以让我烦得去含光湖了。我又道:“怎么你们没成婚?按理来说,洪家小姐回来了,陛下该会让你和她成婚的。”

“那洪家小姐不愿,且…”他面色不善地道:“找到那洪家小姐时,她已是得了喜脉。昨日洪太尉已是主动找陛下退了这门婚事。”顿了顿,沈轻言的面色又柔和了起来,他轻声道:“绾绾,我与平宁亲王商量过了,逼宫之日定于元日。”

我一惊,“这么快?”

沈轻言颔首,“那一日,三位亲王皆会带兵前来,且宫中防守较为松懈,我手中可亦有调动的兵权…”许是见我面色发白,沈轻言忽地住了口,他半蹲下来,握住了我的手,“绾绾不必担心,我已是为了想好了后路。若是成功了,你便是我的妻子,若是失败了,你仍旧是大荣尊贵无比的太后。你只需一口咬定你不知晓我们谋反之事,皇帝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况且常宁公主定会护着你的。所以,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