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苦笑一声,翻身上马,向老黑道:“晚上我晚些回来,你小心门户。”
“守仁,你到背崽军中上任后,就是官儿了。俸禄也是十吊钱一个月,两个月的俸禄就够在城北买个小院了。这里的邻居再好,到底不是官员来往的地方。你看那胡校尉,说是对你不薄,在你没有升职前,一次也没来过。依我的意思,咱们不如搬家吧。”
“嘿!想必是有人暗中和你嘀咕,说我张守仁当官之后,必定会远走高飞。甚至狗眼看人低,以后不会和街邻们来往。老黑,你跟我多年了,你看我是那样的人?若是再敢用虚言来欺诈于我,小心鞭子抽你。”
老黑咧嘴一笑,向他道:“就是知道你为人,才敢乱说。换了别家主人,老黑早被打的满地找牙啦。”
“你知道就好。”
张守仁抬手在马屁股打了一鞭,那畜生前腿高抬,差点儿将他掀落下去,他却是哈哈大笑,状若儿童。他在床上憋闷的久了,此时伤势痊愈,又能走动,当真是兴奋之极。
控勒着马在小院中绕行一圈,方才打马出门,往胡烈家中而去。
这一场酒宴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旧日同僚齐集一处,把酒言欢。自胡烈以下,团里所有的校尉、别将、还有各队的队正全部到场。刚刚打了胜仗,团里的人又立了大功,被提拔升入天下闻名的背崽军中做别将,团内所有的将领自然都感觉脸上有光。
只是有个别将喝的多了,满脸通红的踱到张守仁身边,醉熏熏向他道:“张队正,我干了十六年,这才升到别将。咱们普通百姓不比世家子弟,想再升一级,都是很难。张队正如此年轻,就已经是背崽别将了,小将我好生佩服。”
这个人原本眼高于顶,从不将张守仁等人看在眼中。此时端着酒杯,上来敬酒,张守仁也不觉有一丝得意。
待他说毕,正要与他客套几句,却发觉此人眼角开始落泪,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胡烈喝道:“杨竟,你出什么丑!给我回来坐下!”
几个与杨竟相处很好的同僚连忙过来,立刻将拖到外室劝慰。过不多时,那杨竟两眼通红,回到张守仁身前,向他拱手道:“张将军,末将量浅,刚刚失礼了。”
张守仁心知众人对自己提升过快,心中定是大有意见。却也是想不到竟致于此。其实他本人在衣食上很是一般,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这些有家室的人,特别在意功名利禄吧。
经此一闹,酒宴只得草草结束。胡烈将张守仁送到门口,拉住他手,再三致歉。
“校尉大人,你只管放心。等我到背崽军后,只要有可能,一定会将胡光调入。”
胡烈先是露出释然的神情,却是转瞬即逝。
张守仁心中明白,自己十六岁就跟随胡烈,现下胡烈还是校尉,自己的军阶却已经高他半级,若说一点也不嫉妒,那自然是不可能。
“若是无事,请恕守仁告退。”
“啊,好好。”
胡烈单手在空手斜劈一下,算是和张守仁道别。恍惚间,竟有在战阵上统兵向前的气势。
张守仁心中一阵侧然,心道:“其实他的能力,应该并不在我之下。只是出身平民,又不象我这般的好运,才不能提升。”
这次击退蒙兀后,大帅吕奂的报功名单已经送往京师兵部,得到呈请升级的自然是高兴万分,没有在名单中有一席之地的,自然是失落的很。
大楚军人的提拔,只能依靠军功,这到是太祖立下的规矩,无人敢去破坏。当年如此立规,就是害怕官宦世家和豪门把持军队。
只是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却也想不到军法不管怎么森严,最终执行的,仍然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无论如何,世家子弟的提升总比平民要快的多。
他心中茫然,策马徐行,刚刚在街口转角处拐弯,却差点儿撞上自另一处转过来的一队楚军。
“怎么骑马的,你瞎了眼么!”
张守仁正在安抚受惊的乘骑,一时并没有看清是谁,听的那人喝骂,心中大怒,急忙抬头看去,却是一呆。
原来这一队楚军,却正好是他的属下。
喝骂他的是一个伍长,身材高大,体格壮健,很是得张守仁的器重。此时他也认出被自己喝骂的原来是前任上司,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害怕。
见张守仁怒视自己,那伍长急忙抱拳跪下,向张守仁道:“属下冲犯将军坐驾,还口出不逊,请将军治罪。”
张守仁见是他们,心中欢喜,哪里还与他计较这等小事。
当下摆手笑道:“这也不能怪你。我刚刚在马上想事走神,原本是我的不对。”
见他还是跪在地下,便皱眉道:“你起来吧,哪里需要行这么大的礼数。”
那伍长讪讪一笑,站起身来,向张守仁道:“幸亏是将军你,若是别的将军,只怕我难逃棍责。”
张守仁点头道:“正是。你是太过鲁莽,不看清是谁就敢乱骂。别的不说,我这身军服你总该认的出来,辱骂上司,按大楚军纪,你该被仗打四十。”
那伍长吐了吐舌头,笑道:“是,小人知道厉害,下次决不敢如此冒失,得看清了服饰再说。”
张守仁沉着脸道:“太祖说过,军人保家卫国,绝不可滋扰百姓。官员将军你不敢得罪,百姓就好辱骂了么。”
“是,小人失言,将军责骂的对。”
这一队楚军显然是从城外宿营而回,各人的脸色均是苍白无神,军服盔甲上染有泥土草屑,自然是因为在野地里露天铺着草席睡觉所致。
“你们是在城外刚回来么,外面的情形怎样?怎么只由伍长带队,火长们呢?”
他放下适才的事不说,一众楚军将士立刻释然。虽然不能如同以前那样,围住张队正言笑不忌,众楚兵疲惫的脸上却也露出笑容。
一个士兵见张守仁跳下马来,站在他们身前,连忙上前答道:“队正…不,将军大人,咱们是从李镇刚回来。蒙兀人退的干净,这几天都是风平浪静,没有敌踪。驻扎在北面的兄弟们陆续退了回来,到城内休息。几个火长进城后,就各自回家,让伍长们带我们回营。”
张守仁怒道:“真是混帐。我在位时,早就有令,士兵们不回家,火长和伍长们都不准回去。我刚一离职,就不把我的命令放在眼里。”
那士兵很是尴尬,张守仁责骂自己的现任上司,不论他威望多高,自己却也不能随之附合。
看着众人满脸疲惫,眼神中却仍是坚毅警惕,张守仁心中一阵自豪:无论如何,这是我带出来的强兵。
他挥手令道:“你们不必回营了。营里的军官统统不在,回营后,只怕要等明天才会有人放你们回家。就在这里解散,各自回家去吧。”
第二卷 背嵬扬威(三)
此语一出,几十个士兵的脸上均是面露喜色,乱纷纷向张守仁道:“多谢将军。”
到是几个伍长面露难色,向他道:“将军有令,我们自然应该遵从。然而团里的命令是让先回营待命。这时候解散,只怕有违军令。”
张守仁知道他们心中避讳,唯恐让人觉得他们仍然听从前任队正的话,害怕将来新队正上任,会开始清除异已。“
张守仁苦笑一声,向他们道:“不怕担心。胡校尉与两位别将,还有诸位兵曹大人,全数在府内饮酒。他们知道是我下的令,必定不会为难你们。”
见几个伍长都是面露不敢相信的神情,张守仁心中明白,想必是自己刚获提升时,军中有很多不好的说法。而此时,自己居然又与团里的高层将领在一处喝酒,在这些伍长和士兵的眼里,可能是双方尽释前嫌的原因吧。
不管怎样,这些士兵眼神中流露的信任的欢喜,却是令张守仁很是欣慰。他们拿着微薄的军饷,嫉妒和不满的心理却远不如那些生活更优渥的军官们。
“可能得到的东西多了,心里的贪欲就更强吧。”
“将军,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在这里解散了。”
“好,各人回去好好休息。出战这么多天,一定是疲乏的很了。”
张守仁呆立原处,看着自己的属下们向着自己行礼之后,各自散去。正觉不舍间,却见适才与自己争执的那个伍长还在原处,便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将军,听说大帅要派背崽军出击,追随敌人的后队,查探消息。”
“喔?”
那伍长面露关切之色,又向张守仁道:“将军,你受了军法,在家里呆了几天,不知军情。其实那天蒙兀大败后,并没有打算完全退兵。只是后退百余里,准备修整后重新攻城。”
张守仁点头道:“不错。我也说蒙兀经营多年,趁此秋高马肥之际前来攻城,不会因为小败就撤兵。”
“大帅就是因为蒙兀人莫名退兵,心中不安,这才广派士兵,往北追击驻守。几天过来,蒙兀人退的厉害,昨天黄昏时分,游奕兵补充了物资,已经往北追赶。背崽军出兵的日期,只怕就在明后两天。”
张守仁心中感激,知道他如此留意背崽军的消息,自然是因为自己加入其中。
当下向他颔首点头,笑道:“你快些回家休息。虽然家人知道你平安无事,到底已经多日不曾回去了。”
“是,小人的妻子适才就在城门迎接,说是家中已经备好酒饭,小人也等不得了,这便告退了。”
张守仁目送他跑步离去,原本意欲回家,却想起背崽军即将出发,心中不安。
他从军多年,从来不曾贻误军机。若是大军出发,自己却被落在城里家中,无论原因如何,都是一个污点。
想到这里,自然是心急如焚,当即在马屁股猛抽一鞭,往城外的背崽军驻地行去。
城内的道路平坦更实,马匹跑起来很是平稳,他到也不曾觉得屁股上的创伤疼痛。待这马一路急行,跑出城外,道路开始崎岖不平,很是颠簸,来回磨擦之下,屁股上的伤痕收口浅的,仿似又有磨破的迹象,开始火辣辣的疼痛。
他强自忍耐,勉强自己不去想它,只是拼命赶路,不敢停歇。
直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到达背崽军的军营门前。
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个天下精兵的营盘前,却并没有威武雄壮的士兵站岗巡逻,粗木制成的营盘大门洞然畅开,门口连一个哨兵都没有,他长驱直入,诺大的营盘内到处是嘻笑吵闹的声响,几十名光着上身的军人正在营内空地上摔角取乐,其余的士兵三五成群,或是在玩叶子戏,或是喝酒取乐,嘈杂喧闹,竟似菜市场一般。
此时不但没有哨兵通禀,就是那些军人,见到他这个身着七品上阶军服的将军,竟然全是冷眼相看,无人理会。
张守仁心中明白,背崽军身为大帅最信任的强兵,又身负帅府亲兵之职,骄狂跋扈惯了,别说他是一个七品上阶的军官,就算是一厢的指挥使,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
虽然无人理会,好在大楚军队的营盘建制都是相同,所有营盘主官的住处,一定是在营盘之南的正中。
张守仁骑马绕过场中的背崽军士,直趋营中主官的住地,直待到了大堂之外,方才看到两个衣衫不整的背崽军士兵,手按横刀,正在堂前侍立。
“这位大人,来此何事?”
虽然用的是尊称,上来盘问他的背崽士兵却是殊无敬意,几双眼睛在他身上描了几眼,便自转开,似是连打量也懒得打量。
“我是背崽军新上任的别将,今日过来上任。你们的方校尉在么?”
“喔?别将大人?”
几个士兵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张守仁,上下打量一番,方才懒洋洋道:“方大人就在大堂议事,大人进去就是。”
张守仁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们计较。确实,在这些孔武有力,一个个牛高马大的背崽军面前,自己的身形却是是太普通了些。
他跳下马来,自己将马绳扣在堂前马桩上,然后方才往大堂内行去。
站在堂前的滴水檐阶上,却听到那几个士兵议论道:“这人走的什么门路,怎么这个模样,也能来作背崽别将。”
“定是哪家的官宦子弟,来咱们军里捞些好处就走,呸。”
见张守仁斜眼瞄来,几个兵士却也不怕,只是闭了嘴,似笑非笑。
“如果我身处他们的位置,或许也会怀疑的吧。”
张守仁苦笑一声,不再与这些兵士计较。虽然,非议长官,在楚军中是很严重的罪责。不过就眼前的情形看来,背崽营中的每个士兵都在违纪,想必这便是方达治军带兵的风格吧。
“啊,是张将军来了!”
堂外阳光耀眼,张守仁刚刚入内,只觉得眼前昏黑,根本认不出人影。他定住身形,正在适应,却觉得一双大手将他双手握住,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却听那人笑道:“张将军,我们等你多时了。大伙儿都说,你身受重伤,只怕赶不及这次出城追击蒙兀人了,怎料你这竟然赶来了。”
这么片刻功夫,张守仁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房内光线,见是方达满脸涨红,正拉着自己双手,其余五六名军官,正踞坐在酒桌前大吃大嚼,不曾起身。
他轻轻挣脱方达双手,后退一步,向方达躬身行礼,微笑道:“末将张守仁,见过校尉大人。”
方达一楞,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方向张守仁道:“张将军免礼。”
“是。多谢方将军。”
“既然这样,张将军就算正式来军中报道了。明天背崽全军就要出发,张将军今晚不可回家,就在营中安歇。一会我便叫人带你去住处,如何?”
“这是自然。末将听闻背崽军即将出征,立刻赶来,就是为了能随全军一起杀敌。”
方达“呃”了一声,一股酒气夹杂着臭气扑在张守仁脸上,见张守仁别过脸去,方达又笑道:“张将军,初来背崽军中,对军纪什么的,可能不大适应。不过,咱们背崽军就是这样,闲时做乐,战时拼命。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
张守仁皱眉道:“是,末将一定会尽快习惯。”
“好好,那么就坐下,和几个将军痛饮几杯,日后就是同僚,正好先亲近亲近。”
他一手将张守仁拉到桌前,又命房内侍立的亲兵添上椅子碗筷,见张守仁坐定了,方才向他笑道:“背崽军一校尉,两别将,四兵曹,原本缺你一个,现下可算齐了。”
又向几个闷头吃喝的军官叫道:“都住嘴,张将军今天刚到,大伙儿要认识一下,日后同衷共济,一起打拼。”
说罢,自己拿起筷子,一个个点将过去,每一报名,那军官便举起杯子,向张守仁敬酒致意,一巡下来,张守仁猛喝了几杯,竟然觉得有点头晕。
到得最后,方达抱起一个精致的酒坛,命人换上大碗,一一斟满,向众人笑道:“大帅说,背崽军全是酒鬼,这次要出征,先给你们送上几坛好酒,喝光了算。”
张守仁心中对这样的纵酒豪饮,很是不满。军中汉子,都以能豪饮为豪杰,每次打仗,优先赏赐的就是美酒。越是善饮者,军中越是传言其人勇武。
第二卷 背嵬扬威(四)
“酒量和能打仗有什么关系?”
他经常在自己的队中训斥那些企图以酒量鄣显勇武的士兵,凡是醉酒闹事的,一律以大棍让他们清醒。
只是在这背崽营中,四周都是原本地位远高自己的高级军官,喝的酒还是大帅赏赐,张守仁也只得将不满咽下,勉力与这些粗豪军人应和,过不多时,就已经玉山倾颓,不胜酒力。
他醉的太过厉害,直到第二天清晨,一缕阳光照射在他脸庞上,几只秋后的苍蝇在四周嗡嗡围绕,方才清醒。
张守仁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疼欲裂,环顾四周,却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他低头想了一回,才想起自己昨日来背崽营中,被一帮将军灌醉的事。
他急忙起身,在屋角处找到洗漱用的物什,在墙角的水缸内汲取冷水,痛痛快快洗漱一番,才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
信步出门,却见成排的背崽军士齐装带甲,手持兵器,已经开始在校场内列队。张守仁急忙回身,将自己的衣饰穿上,然后快步跑到校场阅台附近。
“选背崽军之法,取年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1.733米)以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兵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者,名曰背崽之士,雄冠三军也。
这是当年太祖定下的选取背崽军的标准。不管大楚军队中多少派系和复杂的权力斗争使的军队越发腐败,这条规定却是死的,无人敢加以破坏。
五百多名身高体长的大汉齐集校场,每个人的脸孔都坚若磐石,与昨天散漫无序的景象相比,仿若天壤之别。
也只有这样的军人气象,才当的起“背崽军”这三个字吧。
张守仁心中一阵激动,急步走到校台之下,见方达等人已经换过铠甲,全身戎装,自己却仍是身着军官的常服,显的与众人格格不入。
他正在惶恐,将台上的方达却已经看到他过来,向他叫道:“张将军,快些上来。”
张守仁不敢迟疑,连忙顺着校台旁边的阶梯拾级而上,到了校台上,便立刻站在方达身旁。
方达转身低头,向张守仁笑道:“昨日你喝醉了,我已经派人往你府上,通传你要出征的事。还有,你的盔甲和武器,我也命人取来。”
张守仁心中一宽,大是感激,连忙向方达道:“末将谢过方将军。”
方达还没有回答,站在他左侧的另一名军官却冷哼一声,向方达道:“将军,可以开始了吧?无谓与这个撑不过三巡的废物多讲。”
他说话如此无礼,张守仁忍不住勃然大怒,拿眼去看他,映象中恍惚想起,此人原来是背崽兵曹石鄣,若不是自己这个过江龙抢了别将的位置,按理来说,应该是他这个资历最深的兵曹提升才是。
张守仁心中明白,却并不打算与这人计较。这石鄣说起来还是宗室,背后颇有实力,不是张守仁这样的小民百姓,可以抗衡的。况且,大帅用他而不是用这人,谁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权势争斗,还是少沾边的好。
那石鄣原本是打算在这将台上与张守仁大吵一番,最好弄的全军知道,让此人在背崽军中不能立足。谁料张守仁只是冷冷一笑,便别转过头,并不答话。他此时好比是动手时抡了个空,顿时有一种虚空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方达身为主官,对下属的这种争斗,自然是清楚的很。他并没有阻止的打算,此时见石鄣一拳击空,满脸惶恐,不禁在心中骂道:“蠢材。”
心中暗骂,脸上却是光风霁月,仿佛全然无知,只是向各人笑道:“诸位将军,咱们这就颁布告示,宣示出兵吧?”
诸将一起躬身,答道:“是,请将军颁令!”
“将军,奉队正之命,请示将军是否可以在此处安营?”
自十几日前,背崽全军在校场大阅,饮酒壮行之后,全军六百人,分做三队,成扇形在百余里方圆内搜索前行。
张守仁初来乍到,却并没有跟着方达行动,而是受命领着两队的兵力护卫方达的中阵。他属下的两位队正都是标准的职业军人,不管对他的任命是否服气,内心是否不满,最少在表面上,对张守仁的命令到是听从不二。凡行军布阵,开桥安营,都询问张守仁的意见,得到明确的意见之后,方才依命而行。
张守仁环顾四周,前方黄水苍茫,四周的枯草被北风吹拂飘荡,已经是一片初冬景象。
他们从襄城出发,半月间已经由大江至黄河,跨越千里,却无法得到敌踪。背崽军嗜血好战,此番出击,好似利刃出鞘,若不能伤人,便要害已。焦躁不安的士兵开始败坏军纪,抢掠平民,为了钱财互相殴打,有几次,都差点儿出了人命。
若是在以前的队中,张守仁必定立斩以肃军纪。然而这却是背崽军,除了校尉外,没有人有权力行斩令。他无奈之下,只得对违犯军纪的士兵施行杖责,可惜效果却是不大。
这些兵士都是少年入营,后来精心挑选,经过魔鬼似的训练,再加上战场上斩首十级以上的功绩,还有非凡的武功,才能入选。区区军棍,如何能令他们畏惧。几次三番下来,军纪败坏的事不但没有得到扭转,反而使张守仁原本就不足的威望直线下降,在背崽军上下,只怕已经是负数了。
“通传给你们队正,就在此处宿营。”
几个传令兵答应一声,便欲离去。张守仁皱一皱眉,向几个传令道:“还有,命大家抓紧时间,埋锅造饭,明日五更,便要出发。”
“是,咱们这就去传令。”
张守仁冷冷一笑,从马上跳落下来,负手在大河边巡视查看。这时候正是黄河水枯之际,原本波涛汹涌恶浪涛天,此时却是平滑如带,宛如驯羊。
他大声吆喝,招来几个亲兵,令他们以羊皮筏充气,划过河去。
背崽校尉可以有十个亲兵,别将五人。张守仁上任之后,方达便将几个亲兵划拨给他。原本这些亲兵还很是高兴,以为跟着别将,可以多捞好处。只是张守仁为人太过刚直,不但禁止普通士兵抢掠民财,对自己的亲兵看管的更加严格。
普通士兵犯过,不过是责打军棍,这几个亲兵若是不老实,张守仁却是亲自动手,直打的他们鼻青脸肿为止。几次下来,众亲兵再也不敢怠慢他的军令。只是,对他的恨意却是与日俱增,难以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