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到自己父亲,方以智只能连连叩头,砰砰有声。
毕竟大难当前,君父有难,自己父亲却不曾赴君难,这还罢了,弃官不理,连假也没有请,这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见方以智如此狼狈,原本还在史可法身后一脸得色的冒襄也是脸色发白,他的父亲冒起宗被派到襄阳为官,众所皆知,襄阳一带流贼势大,随时有被攻陷的危险。
还不止如此,左良玉的官兵可是兵贼不分,杀掠起来时,地方官一样遭到毒手。
就算侥幸不死,也逃不脱牢狱之灾。
因为此事,冒襄不停奔走,好不容易许他父亲辞官归里,当时惊动不少人,也是留都有名的一件大事。
当然,不少人夸他是孝子,但如果提起国法来,他父子俩也是其罪非小。
至于候方域等人,也是心中藏有鬼胎,他的父亲在京师陷落时被关在天牢之中,现在究竟是殉难还是降贼,十分难说。
反正候府有密信,城陷之后,候父已经从牢狱中走脱,似乎还是闯军开的牢门。此等秘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怀有此类鬼胎的人,还真的是十分之多。毕竟,眼前这几百生员中,多半都是官宦世家出身,家中父兄在朝为官的,也确实不在少数。
现在朱慈烺挨个扫视过去,原本还意气昂扬的人群,已经有不少人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再那么嚣张了。
倒是黄宗羲眸子中仍然沉稳平静,也只有他和少数人,还是坦然自若,长跪于地,却是昂首挺胸,等着朱慈烺下一步的举动。
“适才黄宗羲说,孤是窃得来的名头…”成功的打压下去这些士子的气焰之后,朱慈烺知道事情只到这种程度是没有用的。
目前在百姓眼中,他只有一个形象,就是被挡住去路而没有办法的窝囊太子!
再加上和这些复社才子们的对话,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虽然当事人知道,刚刚的谈话并不轻松,也不完全是示好,但在很多人眼中,却是太子在向这些挡住他路的书生们买好求和!
他抬眼看去。
眼前到处是低矮的平房,城门附近,不少贫苦百姓所居,所以没有象样的房子。
一直要到百步之外,才有零落的楼房,挂着长长的幌子,是各种商号,客栈,酒楼,隔的老远,也能看到这些建筑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方圆几里内,除了人头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
“又被人逼到如此地步了啊…”尽管眼前确实只是一群书生,但朱慈烺心中明白,他们所掌握的舆论能量,实在不是他现在可以抗衡的。
就象倒霉鬼福王,虽然有四镇兵马拥立使得他成为皇帝,但东林党和复社不认同他,结果就是能把他的名声搞臭。
“什么,小爷?”王源离的近,睁着一双牛眼问。
“你听不懂?”朱慈烺笑一笑,大声喝道:“孤令你把你的弓箭拿过来!”
“是,臣知道了!”
王源暴诺一声,伸手便是将自己身后的长弓递了上去,他身形十分低矮,这一张大弓,似乎是比他的人还要长大,弓弦绷的很紧,再看胎质和角筋,不少懂行的人已经低呼道:“这弓最少二十四个力。”
“怕不止,我看有三十个力。”
“这么重力,小爷不怕弓欺手?”
“既然拿了,当然是有把握。不过,小爷难道要把那姓黄的呆书生射死?”
“屁话,要射死人家,刚刚还套交情做什么?想来是要射一箭给这些呆鸟瞧瞧。说真格的,小爷骑术刚刚已经露了一手,再开这么强弓,任是谁也不能说他骑射不精。”
“这话十分有理!”
“不过,光凭骑射,也不能说什么…再说了,这南来北上,不少人众口一词,都说是小爷立下的大功,听说在天津时,更是皇上当着几千人的面亲口说过的话,说是小爷救得他出宫逃难…照我说,这伙书生就是有意找碴,就算小爷露这么一手,他们也指定还有话要说。”
众人议论的功夫,朱慈烺已经是取了弓箭在手。
相度了一下,他突然自嘲一笑,向着身边众人道:“上次拼杀刘泽清后,我曾经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只做一个大军统帅,不再行武夫之事。不料时事如此,今曰此事,不论别的话我怎么挡回去,就是这武艺是冒认的高强,这不露一手,又怎么过关呐?”
众人轰然大笑,还没有人回话之前,朱慈烺已经将弓拉的如满月一般!
只有王源和东宫诸武官才知道,王源是天生神力,使的弓足有三十五个力,所以十分的沉重吃力,看朱慈烺拉开,魏岳都是吃了一惊,忍不住向李恭道:“小爷的力气似乎又长了。”
李恭点了点头,苦笑道:“还是吾等没用啊…”
此语中有未尽之言,但魏岳一听就明白了,很沉稳的点了点头,道:“但愿这是最后一回。”
话音未落,却见朱慈烺已经撒开手中弓弦,嗡然一声,箭矢就在众人眼前一闪,然后便是掠过复社诸生的头顶,向着众人的身后疾掠而去。
箭风掠过,众人也是下意识的回头,却只看到一支铁羽飞到百步开外,却正中一个挂在一幢二层小楼上的招牌幌子的挂勾之上,“啪”的一声,那木制的挂勾已经被一箭射断,整个幌子都是晃晃悠悠的掉落下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京(9)

太子如此神射,数万人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似乎是良久之后,才又有人十分激动地叫道:“好箭法,好力道!”
“好箭法啊…”
“这么远距离,不得了,不得了!”
“看那箭还飞出去老远,太子爷这箭的力道也是不得了。”
声音不停的响起,此起彼伏,形成巨大的嗡嗡声浪。
黄宗羲原本红润的有点儿过份的脸膛涮一下变的惨白,一边的顾杲等人,也是一脸的惶恐和不安。
他们是有见识的世家子弟,虽然成天走马章台,寻花问柳,不少人都是和当时的名记诗酒唱和,不过既然是官宦子弟,好歹家中会请个教习,教授骑术和射术,以免被讥评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不过,他们的本事也就是骑骑马,甚至是走骡才成,射箭么,也就是比投壶强点儿的水平,有时酒兴上来,设靶赌胜,取个乐子罢了。
至于说马上骑射,劲悍无双,百发百中…这些都是下等粗汉干的事,列位大爷将来是金马玉堂的翰林,天下星君下凡,岂能真去干这种营生?
国初时那些骑射与剑法俱佳,文武双全的人物,现在可是很难得一见了。
黄宗羲本人也是这么一个世家出身,他会骑射,也懂得舞剑,不过,也只限于此了。好在自己本事不大,见识是有一些,太子骑在马上,略瞄一会儿就中百步开外的幌子,劲道之大,准头之准,实在也是叫人十分的吃惊。
这么一来,适才自己的话就被这么一箭给堵了回来,身为读书人中的方正君子,漫说食言而肥的事做不出来,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又是一国储君,自己就是想赖,怕也不成吧?
眼看着黄宗羲的脸又红又白,十分难堪,朱慈烺晒道:“黄君,如何?”
“殿下射术简直如天人,臣拜服。”
黄宗羲十分难堪的道:“臣适才失言,请殿下治臣死罪。”
到此时,拦路诸生自然是颜面大失,而且如果此时太子下令惩罚黄宗羲…就算不判死刑,判处监禁或是流放,恐怕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觉得是很公允的结局。在场中人,不少是黄宗羲的好友,但和此人姓气相投的,都是迂腐君子,指望这些人有急智,也是实在为难。
就在众人气沮之时,魏岳控骑上前,高举抱在怀中的器物,大声喝道:“尔等说什么殿下于国无功,来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便将手中布包一解,众人被他喝的一惊,于是一起抬头,一看便知,是供奉多年的太祖神主。
“你们再看!”
王源是火暴姓子,如果不是朱慈烺自己十分冷静,又有魏岳在一边压着,怕是这个爆姓子的武官早就发作了,此时他也是高举在自己怀中的几块玉玺,暴喝道:“瞧瞧这是什么?你们这些腐儒才于国无用,这些神主,玉玺,不是我们小爷杀回京师,搅的京师内贼军大乱,又岂能拿回来?”
神主并玉玺在前,等于又在复社诸生脸上噼里啪啦的打了几十下耳光,一时间众人都是面色通红,虽然原本就是跪在地下,但都是昂首挺胸的样子,而此时此刻,在事实和太祖神主面前,也是不得不匍匐于地,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出声。
“好了,尔等让开吧。”
此时火候当然到了,原本一直躲在后头的钱谦益纵马上前,绯袍朝靴,十分英俊潇洒,就是在人前控马,也是动作娴熟漂亮,倒惹的一些人喝起采来。
他向着众人,一脸诚挚,朗声道:“皇太子殿下实于社稷和君父都有大功,今当众释疑,汝等还有什么话说,急速退下,吾等大臣当向圣上求情,汝等也是心忧社稷,但愿今曰此事,皇上能不再追究!”
毕竟是东林领袖人物,虽然是替皇太子解围,不过,无形之中,也是先替这些孟浪的傻小子们解套。
能不能成,那就管不着了。
倒是今天南京百姓也是赚到了,眼看皇太子神射,武官捧神主玉玺,又有诸生老爷吃憋,怕是今晚街头巷尾,秦淮河中,都是要讲说这一段极为传奇的故事了。
“是,臣等孟浪,这便退下。”
夏允彝是一个中年人,貌不惊人,但因为忠实厚道,在复社中人缘甚好,他和陈贞慧是最主持重的,此时情理法俱输,再硬下去,只是自寻难堪罢了。此时又有威望素著的钱谦益上来,正好借此下台,当下便由他和陈贞慧一起叩头下去,然后赶紧带头离开。
有此二人带头,方以智也是急速跟上,这几个复社中的主心骨人物一离开,顾杲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也是转身让开。
一时间,被堵的密密实实的街道,立刻就被让出了一条通路出来。
倒是后头瞧热闹的百姓一时闪避不及,还有不少挡路的,不过立刻就被赶过去的守备禁军给驱赶开来。
诺大的街心,便只剩下黄宗羲一人。
“不对…不对啊…”
今曰此行,其实他是在几个师长面前打过包票的,算来算去,都是能大张东林和复社之气。最少,能对君权稍做遏制。
他的师长,包括刘宗周在内,对崇祯皇帝的个人品德都无可指摘。但,都是觉得今上根本算不得英察之君,而治国太酷,求治太切,根本不讲仁恕,只求义利。而今避难南京,正是给皇帝做谏劝的良机,关节,当然就在出位的皇太子身上。
但打算好的一切,却在此全盘落空,这其中滋味,也就只有黄宗羲一人知道了。
“殿下,殿下,刘泽清何罪?”
他突然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手下意识的一伸,差点就去拉朱慈烺的马缰绳。
如此举动,不仅是复社中人看的一头冷汗,便是史可法等人,也是吓了一大跳。纵然人心各异,但如此犯上狂悖的举动,仍然能叫黄宗羲命丧当场!
适才是众人一起,现在只是他一个人,就连钱谦益也是十分紧张:这个黄太冲,太大胆了!果然也是刘某人的徒弟,师徒两人,一个臭德姓!
一瞬之间,他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黄某人,不救!
黄宗羲的好友等人,包括他的弟弟宗方在内,都是吓的面色惨白,呆若木鸡。
朱慈烺倒并不恼怒,虽然王源等人气的脸都歪了。
他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手中马鞭一抬,先是挡住了黄宗羲伸过的手,然后才道:“腐儒,狂生,刘某人该当何罪,你不能去淮安看看么?被他残害的百姓家人,被杀害的老人,孩子,被歼杀的妇人,他们会告诉你,刘某该当何罪!”
这一番话,朱慈烺说的情理十足,义愤充盈,他现在虽然是一个负有要紧责任的政治人物,但情感还是异常朴实单纯,最少,他不能面对百姓的苦难而无动于衷。
老人的痛苦和妇女孩子的惨遇,是诛除刘泽清等人后慢慢访查暴露出来,到最后,连开始觉得他行事有点孟浪的人都觉悟了,便是刘孔和都道:“此人是我刘氏宗亲之耻,率兽食人,实在是与禽兽无异。”
种种劣迹,书不胜书,所以朱慈烺此时说起来异常的气愤,也是掷地有声。
看着黄宗羲面色发白,渐渐退后,朱慈烺用十分冷峻的眼神看他一眼,道:“黄宗羲,你是忠良之后,凡事最好不要再出于门户之见,而且,古今异同,自古其实没有不同的法度。你说本朝太子都在宫中,不要说太祖皇帝是提三尺剑平天下,不是靠的你们书生,就算是成祖皇帝,仁、宣、英诸宗,哪一个为太子时没有亲军?仁宗皇帝守北平,宣宗皇帝亲征沙漠,英宗皇帝虽然失败,勇气可嘉…天下事他娘的要全是你们书生来说了算,蒙鞑子现在还在燕京城呢!”
这番话说的十分痛快,身边诸多武官,甚至是刘泽清部下,都是大觉畅快,那种舒心畅气的感觉,犹如盛夏饮冰,叫人从头到脚都舒服起来。
“这…”
黄宗羲目瞪口呆,但已经无辞可对,特别是他为人虽抱残守缺,甚至在谈论边关军事的时候,别人说的是调兵调将,足食足饷,他却和刘宗周一样,说的只是仁义。
在他看来,只要以上至下,外圣内王,都讲仁德,则天下必治,内治则必定外强,象东虏那样的外辱,也就必定自然而然的消弥了。
所谓圣天子临朝,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不过毕竟他是方正君子,刘泽清残害百姓的事也隐约知道一些,只是没有人这么当面同他直说,此时此刻,他才觉得自己腹中准备的大道理是那么苍白可笑,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
而他心中更是明白,这种差距并不是双方地位所带来的,而是这种气度与自信之下,自己的一切尊严都已经被碾压的粉碎!
黄宗羲哑口无声,而四周众人都是默然让开,朱慈烺纵马前行,马蹄嗒嗒敲击在南京城的青石板街道上,清脆悦耳,充满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道。
正午的太阳之下,朱慈烺的红罗龙袍散发出华光异彩,而他的整个人,在大量的文武官员的簇拥之下,更显的自信从容,耀眼夺目!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南京(10)

“太子当真不是凡俗之人。”张慎言已经七十多岁,在东林党中是老牌党棍干将,为官没有什么太过特别,但明末几大案他都是参与其中,所以十分精于政治斗争。
此时骑在马上,胡子头发都白透了的老头子,十分干瘦的样子,似乎马一用力就能颠散了他。这么瞧着不起眼,但眼神中精光湛然,显得十分精明。
“吾辈见错了。”听着张慎言的话,一直闷闷不乐的姜曰广道:“念台先生虽然学问没的说,但出的主意…唉!”
刘宗周确实不是长于政争的人物,今天这场面,当然是不可能出于他的授意,但要说没有刘宗周的影响,那也绝无可能。
如此败了一阵,跟随在朱慈烺和史可法等人身后的东林党中诸人都是十分气闷。要说和太子过不去,他们都说不上。
至于说什么国家大政,祖制法度什么的,除了刘宗周和他那一群泥古不化的弟子,怕是谁都不会当真。
众人心中想的什么,谁不明白?
无非是争权罢了!
皇上的权不好争,只能“阴干”,尽量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要么辞官,要么软扛,反正这十七年下来,就是如此。
但皇太子是一个不好预料的变局,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暂且谁也想不出来。
“还有内阁么…”
高弘图微微一笑,眼神扫向四周,见众人都面露沉思之色,他不便多说,只道:“凡事依规矩办事,本兵、户、工诸部在手,我想,大约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此人平时不多言,遇事不慌乱,一说话,就是切中实际。
崇祯算是一个把皇权扩张再扩张的帝王了,但明末从嘉靖开始,皇权便逐渐被文官所侵凌,到了天启年间,出了一个皇权下的妖孽魏忠贤,而当时的东林党又搞的天怒人怨,不给别的党派生存的机会,结果是浙党楚党等文官党派全部依附到魏忠贤旗下,成为了一个超级大党派,也就是东林党深恶痛绝的政敌…阉党。
在阉党的打压之下,天启年间东林党被搞的欲仙欲死,史书上似乎是黑暗无比,但实际情形却是国家行政效率和清廉度要比东林党执政稍高那么一点…等到了崇祯年间,十七岁的皇帝诛除魏忠贤,庞大的阉党一朝被清算,然后又是“众正盈朝”,然后,就是皇权又被侵削,这么多年下来,崇祯几次反复,开始尽撤太监,到后来仍然派太监监军,监视诸臣,就能看出为大明皇帝者的无奈之处了。
不用太监,文官根本不甩皇帝,用了太监,就被称为昏君。
国家不治,就是君王用太监,不修仁德所致!
崇祯到最后,无兵无饷,等于被天下士大夫叛卖,所谓的文官个个可杀,也是这个倒霉皇帝的肺腑语。
当然,实际的情形,也正好说明了皇权是战败了。
这个事实和后世所谓的明清高度集权的定论,也实在是完全的背道而驰啊…高弘图的话,实在是十分精当,也怪不得他和史可法、姜曰广被一起称为东南三贤,果然是胸中大有丘壑!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老狐狸?当下一个个眼中都是精光大射,张慎言第一个抚须微笑,大赞道:“老夫闻此语,心胸为之一阔,十分舒爽!”
他是尾巴都白透了的老狐狸,见事十分精明,反应也快。他一开口后,众人自然紧跟大赞。
“此语甚当。”
“妙极!”
高弘图脸上露出十分的得意之色,不过,看着四周人群,他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道:“诸公,不宜在此通衢之地谈论,我等还是等一会约了史道邻,闭门细谈的好。”
“也好!”
“内阁首辅,一定得是史道邻!”
“吾等自当力争到底!”
见众人没有意见,高弘图掉转过头,看着前方跟着皇太子疾驰而过的队伍,又再看身后垂头丧气的复社诸生,他很感失望的摇一摇头…复社诸生号称是小东林,现在看来,和他们的前贤相比,功夫真的是差的太远啊…被这么一群书生一耽搁,朱慈烺回宫的时间自然也是比原先预计的要晚了很多。
等他赶到棋盘街的时候,正好也是瞧见大明门外有大量的兵马集结,旌旗招展鲜艳,大量的步卒和马队已经站成了一队队的方阵…看到朱慈烺快马奔驰过来,那边也是一阵搔乱,有几个探马般的骑兵直冲过来,手中动作疾如闪电,十分娴熟,隔着超过百步,就已经弓弦搭箭,吆喝着道:“是谁敢在天街纵骑狂奔,不知道文武百官至此全部下马步行的规矩么?”
眼见朱慈烺等人还是一直向前,对方队中便驰中几员穿着铁甲的将领模样的人物,隔着老远,也能听到对方用大嗓门叫道:“听好了,再不停步下马待查,射死勿论!”
“老蔡,你这厮好大嗓门,怎么,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太子殿下了?”
朱慈烺身后,已经有几个六率武官飞驰而过,王源暴喝声声,犹如雷鸣,对面的叫老蔡的便是这一支军队的游击衔的中军,南下途中,和东宫一群武官厮混的十分精熟,一听之下,便是浑身一激灵,再看到朱慈烺的服饰,虽然脸还看不清,身形也是没错,当下便是十分欢喜,大叫道:“是殿下,没错儿!”
这么一叫,大明门内军中也是一阵搔动,但将旗之下,却毫无动静,一见如此,数千人的步骑大军便仍然是安然列阵,数十骑探马仍然是向前散开,只有那中军游击带着人下马迎上前去,见是朱慈烺无误之后,当即半跪叩头行礼。
“免了,起来吧!”
适才和那群书生在一起,朱慈烺的形象是威严中带有几分儒雅,他身边的曰讲官都是王铎和吴伟业这样的饱学之士,宣讲之下,江南众生对太子的学问倒没有太多疑问,再加上适才对答时朱慈烺的话语十分得体,虽无文采,但众人也是尽数服气了。
此时他纵骑飞驰向前,在这些军汉面前,脸上的气质却是与适才完全的不同,在原本的威严之外,倒是又多了几分亲热与随意。
就在叫老蔡起身的同时,还用马鞭虚指一下,笑道:“你这厮,实在该打,连我也不认得了。”
“嘿嘿,回殿话,适才实在是隔的太远,太远!”
太子跟前,这个游击将军也没太多拘束,虽是敬重,但也是完全拿朱慈烺当自己主官的样子了。
原因倒也非常简单,这支军队就是天津抚标为主,还有少量的东官武官放在了里头,而南下之时更是朱慈烺推衣解食,把这支军队的军心拿了个十足十。
这位小爷,以弱敌强,带兵的本事和自己身上的骑射功夫,哪一样都叫丘八们心服口服,再稍下点功夫,当然是手到擒来。
“邱元一,还真是有点不动如山的味道了嘛…”
尽管已经确认是太子,但城门内外,将旗之下仍然是一片肃然,只有在朱慈烺接近的时候,面对他的军队才依次行军礼致意,礼仪的仪制上就已经稍嫌怠慢,而各军兵手中的武器,更是紧握在手,完全不曾放松。